2025-11-30 10:19:07

《(HP)伏地魔:壞孩子的馴養手冊》作者:still譯【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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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於 2025-11-22 14:3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小怪物,跟我走。」

一九三六年的英格蘭海岸線,尚未完全從大戰的硝煙與陰霾中掙脫。

海風裹挾著鹹腥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衰敗氣息,吹拂著歌洛莉亞懷特濃密如海藻的黑色卷發。她裹緊了一件剪裁精良、質地昂貴的駝色羊絨大衣,赤腳踩在微涼濕潤的沙灘上。這片無人的海灘是她偶然發現的隱秘之地,遠離倫敦的喧囂和她那剛剛塵埃落定的、沾著家族血腥氣的勝利。

一年前,她親手埋葬了那段被麻瓜男人用精心算計的初戀,連同那份愚蠢的天真一起。也是在那一年,懷特家族那座貪婪的莊園終於被她以不容置疑的力量與冷酷的心計,牢牢攥在了掌心。

二十歲,她擁有了許多人窮極一生也無法想像的財富和孤寂。巨大的莊園空曠得能聽見回聲,每一個角落都仿佛殘留著昔日兄弟姐妹們尖刻的嘲弄和父親冰冷的審視。勝利的滋味,初嘗是辛辣的,回味卻只剩下無邊的空曠。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一個被海浪侵蝕出的黝黑洞窟出現在視線裡。海風灌入洞口,發出嗚咽般的低鳴。歌洛莉亞本欲繞開,一陣尖銳而壓抑的爭執聲卻從洞窟深處鑽了出來,清晰地刺破了海浪的節奏。

「……怪物!快放我們離開!」一個男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強作凶狠卻掩飾不住恐懼。

沒有回答。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沉默在蔓延。

歌洛莉亞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她放輕腳步,悄然靠近洞口,隱在陰影裡向內窺探。

洞窟內光線昏暗。兩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孤兒院統一制服的男孩,背貼著濕冷的岩壁,瑟瑟發抖,臉色慘白。他們對面,站著一個同樣穿著黑色孤兒院制服的小男孩。他背對著洞口,身形單薄,卻站得筆直,像一株生長在陰影裡的小松樹。僅僅是一個背影,就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貴氣,那身粗糙的制服在他身上竟奇異地不顯寒酸。

「滾。」一個冰冷、清晰,帶著超越年齡的威嚴和一絲不耐煩的童音響起。是那個背對著的小男孩。

「我…我們告訴科爾夫人!」一個男孩色厲內荏地喊。

「告訴她什麼?」小男孩緩緩轉過身。光線勾勒出他蒼白卻異常俊秀的側臉輪廓,漆黑的頭發一絲不苟。他的眼睛,歌洛莉亞終於看清了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此刻洞外的海,幽暗,平靜,底下卻湧動著令人心悸的、不屬於孩童的寒流。那目光掃過兩個瑟瑟發抖的同伴,像冰錐劃過皮膚。「告訴她,你們又被石頭絆倒了?還是…又被樹枝刮傷了?」他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絕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嘲弄。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散落在兩個男孩腳邊的幾塊鵝卵石,毫無征兆地、違反重力地漂浮了起來,懸浮在兩人驚恐放大的瞳孔前,微微震顫著,帶著無聲的威脅。

「啊——!」兩個男孩發出凄厲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向洞外衝去,其中一個甚至在慌亂中被自己的腳絆倒,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爬起來就跑,仿佛身後有擇人而噬的魔鬼。

洞窟裡只剩下那個小男孩,和陰影中的歌洛莉亞。懸浮的鵝卵石「啪嗒」幾聲輕響,落回地面。小男孩緩緩轉過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歌洛莉亞藏身的方向,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裡沒有絲毫孩童應有的慌亂或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警惕和審視。

「是誰。」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命令的口吻,清晰地在洞窟裡回蕩。

歌洛莉亞大大方方地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定在洞口的光亮處。海風瞬間吹拂起她濃密的長發和昂貴的衣擺,陽光勾勒著她的臉龐。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剛對同伴使用壞點子的小男孩。

湯姆裡德爾也在打量她。從她精致考究的衣著,到她那張氣質輕熟的臉,再到她眼中那種……既非恐懼也非厭惡,反而帶著一絲探究和了然的神情。

她看到了,知道了。知道了他的「不同」。這個認知讓湯姆裡德爾心底瞬間掠過無數個念頭:威脅?控制?讓她閉嘴?像對付孤兒院那些討厭鬼一樣?這個女人看起來不太好對付。他的小手下意識地攥緊,指節有些發白。

「你看到了不該看的。」十歲的小湯姆率先開口,聲音恢復了那種刻意維持的冷淡,眼神卻像釘子一樣釘在歌洛莉亞臉上。他在評估風險。

歌洛莉亞唇部微揚,那笑容明媚得有些晃眼,卻並未到達眼底深處。「小孩,」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慵懶的磁性,「你在孤兒院生活?」

湯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要做什麼?」他的身體微微繃緊。

「沒什麼,」歌洛莉亞向前走了兩步,姿態放松,卻無形中帶著一種壓迫感,「只是好奇。像你這樣的『特別』,在那種地方,還有同伴嗎?我是說,和你一樣『特別』的小孩?」她刻意加重了「特別」兩個字。

湯姆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特別?這個詞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通常伴隨著尖叫和「怪物」的謾罵。

他緊緊盯著歌洛莉亞的眼睛,試圖分辨那裡面是虛偽的試探還是別的什麼。「特別?」他冷冷地重復,帶著尖銳的諷刺,「你現在看我的眼神,和他們一樣,像在看一個瘋子。」

「哦?是嗎?」歌洛莉亞輕笑出聲,笑聲像清泉敲擊玉石。她緩緩搖了搖頭,眼神坦然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沒有,小先生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蒼白卻倔強的臉,掃過他洗得發白卻竭力挺直的肩背,「或許,我們是一樣的『特別』。」

話音未落,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動。一根光滑細膩、泛著溫潤像牙光澤的魔杖無聲滑入她掌心。她手腕優雅地一抖,指向湯姆。

湯姆瞬間警覺,身體猛地向後一縮。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包裹了他。他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竟然輕飄飄地離開了地面,懸浮在離地一英尺的空中。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失去了所有掌控,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錯愕和羞惱。

「你!放我下來!」湯姆的聲音失去了剛才的冰冷,帶上了一絲氣急敗壞的尖銳,他徒勞地蹬動著懸空的雙腿,「我不會饒了你的!」他努力維持著凶狠的表情,但微微顫抖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度不適。

歌洛莉亞看著他懸空掙扎的模樣,唇角勾起一個更深的弧度,帶著點大姐姐逗弄頑劣弟弟的促狹:「現在知道被嚇唬的感覺有多糟糕了吧?嗯?小屁孩。」她欣賞了幾秒湯姆難得一見的狼狽,才手腕輕輕一壓。

湯姆「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落回地面,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他迅速拍打著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小臉繃得緊緊的,剛才的羞惱迅速被一種更深沉、更警惕的探究取代。他死死盯著歌洛莉亞手中那根奇特的木棍,又抬頭看向她,眼神銳利得像要剖開她的皮囊,看清裡面的真相。

「你也能做這些『不同的事』?」湯姆的聲音低沉下來,不再是單純的質問,而是帶著一種確認和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渴望?敵意?還是終於找到了同類的茫然?

歌洛莉亞臉上的促狹笑意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鄭重的、帶著理解意味的柔和。她收起魔杖,微微頷首:「是的。這不叫『不同的事』,這叫做『魔法』。而你,小先生,你和我一樣,是個巫師。」

「巫師……」湯姆低聲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彙,咀嚼著其中的含義。這個詞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中無數個困惑的鎖。那些莫名移動的物體,那些讓動物驚恐的力量,那些他無法解釋的能力……原來有名字。他不是怪物?至少,不是唯一的怪物?他看向歌洛莉亞的眼神變了,警惕依舊,但多了一層更深的探究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希冀。

歌洛莉亞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一個擁有如此明顯魔法天賦的孩子,怎麼會流落在麻瓜的孤兒院?他的父母呢?純血家族的私生子?還是……某種意外。她壓下思緒,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好了,」她伸出手,這次是示意他跟上,「我送你回去。記住,別再『嚇唬』別人了,那並不有趣,而且會帶來麻煩。」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和。

湯姆沉默地看著她伸出的手,那手白皙纖長,透著養尊處優的氣息。他沒有去握,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後半步的距離,像一個沉默的小影子,目光卻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充滿了審視和防範。

伍氏孤兒院灰撲撲的樓房在陰沉的天色下更顯破敗。當歌洛莉亞帶著湯姆出現在門口時,正在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像受驚的鳥雀般瞬間散開,躲得遠遠的,只敢用畏懼和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著這個穿著華麗的女人和她身邊的湯姆裡德爾。

湯姆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徑直走向角落一個破舊的長椅,安靜地坐下,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和目光都與他無關。

他習慣性地將自己置於人群的邊緣,不是被排斥,而是主動隔離了整個世界。這種孤絕的姿態,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進了歌洛莉亞的心房。

孤兒院的管事人科爾夫人,一個眼神精明世故的中年女人,聽到動靜快步迎了出來。她看到歌洛莉亞的瞬間,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如同嗅到了金錢氣味的鬣狗,臉上迅速堆砌起誇張而諂媚的笑容。

「這位尊貴的女士,日安!您光臨我們這個小地方是……」科爾夫人的目光在歌洛莉亞價值不菲的大衣和首飾上貪婪地流連,聲音甜得發膩。

「送他回來。」歌洛莉亞簡潔地指了指角落裡的湯姆,目光卻沒有離開那個小小的、孤寂的背影。

那背影讓她恍惚間看到了懷特莊園冰冷長廊盡頭,那個被所有人嘲笑、只能抱著膝蓋躲在巨大花壇陰影下的、小小的歌洛莉亞。那時的她,多麼渴望有人能伸出手,把她帶離那片令人窒息的寒冷。那種渴望,即使如今她已手握權柄,依然深深刻在骨髓裡。

「是湯姆裡德爾。」科爾夫人順著歌洛莉亞的視線看去,臉上的諂媚立刻摻入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一絲恐懼,她壓低了聲音,帶著告密般的興奮湊近歌洛莉亞。

「女士,您可千萬別被他的外表騙了。這孩子,他是個十足的怪胎,危險分子。從小就不正常。您看看,院裡哪個孩子不怕他?您如果想領養……」

「我沒有說我要領養小孩。」歌洛莉亞淡淡的回答。

科爾夫人尷尬得找補。順便列舉湯姆的「罪證」:欺負他的孩子總是莫名受傷…吊死小兔子…從來不合群。

歌洛莉亞靜靜地聽著,目光始終落在湯姆身上。科爾夫人的描述,在她聽來,非但沒有坐實湯姆的「邪惡」,反而更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在麻瓜環境中掙扎求生、因天賦異稟而被視為異端、最終只能用力量來自我保護的幼小巫師形像。

每一個「怪胎」的指控,都像是對她童年「啞炮」嘲諷的回響。當科爾夫人唾沫橫飛地講到「他幾乎從不和人一起吃飯」時,湯姆似乎感受到了身後那兩道專注的目光,他緩緩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歌洛莉亞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裡,沒有看到科爾夫人描述的「邪惡」,她看到的是深沉的戒備、被世界傷害後的冷漠、一種過早洞察世事的蒼涼,以及那眼底深處,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對理解的渴望。那眼神,像一面冰冷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十多年前縮在花壇陰影裡的、那個無助而倔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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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猛地一縮。一股強烈的、近乎宿命般的衝動瞬間攫住了她。那空曠的莊園,那勝利後的孤寂,那深埋心底、對「同類」的隱秘渴望……所有復雜的情緒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她打斷了科爾夫人喋喋不休的詆毀,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問道:

「收養手續,復雜嗎?」

科爾夫人滔滔不絕的污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她猛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歌洛莉亞,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仿佛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

「啊?您……您說什麼?」科爾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歌洛莉亞的目光終於從湯姆身上移開,轉向科爾夫人,那美艷的臉上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種下定決心的平靜。「我說,」她一字一頓地重復,「收養這個叫湯姆裡德爾的孩子,手續復雜嗎?」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科爾夫人臉上殘余的錯愕。她幾乎是跳了起來,雙手激動地搓著,語無倫次:「不!不復雜!一點也不復雜。女士,仁慈的女士,上帝保佑您。您真是位天使!您不知道,這年頭,特別是像他這樣的……」她猛地收住話頭,生怕說錯什麼讓這位從天而降的財神爺改變主意,「手續非常簡單!只需要您填幾張表,簽個字!再支付一點……我們立刻就能辦,立刻!」她生怕歌洛莉亞反悔,幾乎是扯著她的袖子往辦公室方向拉,「您請,這邊請。我馬上拿文件來!」

這年頭的英格蘭,大戰的創傷還未撫平,經濟蕭條,孤兒院舉步維艱。多一張嘴就是一份沉重的負擔,更何況是湯姆裡德爾這個讓所有護工都頭疼不已、避之唯恐不及的「怪胎」?能把他送走,簡直是天大的喜訊。科爾夫人恨不得立刻就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

歌洛莉亞任由科爾夫人半推半請地帶進了簡陋的辦公室。她沒有再看角落裡的湯姆,但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穿透空氣,牢牢地釘在她的背上。那目光裡,有驚愕,有更深的探究,或許還有一絲被當成貨物般談論的不悅。

手續果然如科爾夫人所言,簡單得近乎草率。幾張印著官方字樣的表格,歌洛莉亞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GloriaWhite」。

墨水在粗糙的紙張上洇開,像一道命運的烙印。當最後一個字母落下,歌洛莉亞心中那股衝動帶來的灼熱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歸屬感。或者僅僅是為空曠的莊園找個麻煩給自己玩?她說不清。也許是那孩子眼中深藏的孤寂,像磁石一樣吸引了她同樣孤獨的靈魂。也許是煉金術師對「特殊材質」的本能好奇。也許,僅僅是宿命那不可抗拒的牽引。

原因,在這一刻,似乎真的不再重要了。

她拿著那份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領養文件,重新走回孤兒院那個破敗的小院。夕陽的余暉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卻驅不散這裡的灰暗。

湯姆裡德爾依舊坐在那張破舊的長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小小的、沉默的雕塑。他低垂著頭,濃密的黑發遮住了前額,讓人看不清表情。

她走到他身後,停下腳步。海風帶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湯姆沒有回頭,冰冷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你怎麼還沒走?」那語氣裡,聽不出是對同類的期待還是驅逐。

歌洛莉亞唇角彎起一個明媚的、足以驅散陰霾的笑容,她繞到他面前,微微俯身,讓自己的臉沐浴在夕陽的暖光裡,清晰地映入他深潭般的眼眸中。

「我來帶你走。」她的聲音清亮而篤定,如同宣告。

湯姆抬起頭對視上她。夕陽的金輝落進他漆黑的瞳孔。

這個微笑,像一道溫暖的光束,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用冷漠築起的高牆,在他靈魂深處烙印下永恆的印記。多年以後,當湯姆馬沃羅裡德爾站在權力的巔峰或黑暗的深淵回望時,這個在破敗孤兒院夕陽下向他微笑的女人,始終是他冰冷世界裡唯一恆定的坐標,是溫暖也是宿命的原點。

「為什麼?」

「或許,因為我們都是同樣的異類吧。」

湯姆裡德爾怔怔地看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模樣。眼神裡沒有憐憫,沒有施舍,只有一種坦然的邀請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近乎同類的共鳴。

「跟我走吧,小怪物。」

「去哪?」湯姆的聲音干澀,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他站了起來,小小的身體努力維持著鎮定,目光掃過她手中那份決定了他命運的文件。

歌洛莉亞的笑容加深了,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輕松和一絲對未來的期待。她再次向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攤開在兩人之間。這一次,她的聲音溫柔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歸屬感:

「回家。哦,不對,」她笑著糾正自己,目光溫暖地落在他身上,「以後,那也是你的家了。」

湯姆裡德爾的目光在那只完美無瑕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他依舊沒有去握。他繞過她,沉默地、步伐卻異常堅定地,向著孤兒院那扇像征著禁錮與灰暗的大門走去。經過她身邊時,他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但歌洛莉亞知道,他選擇了跟她走。不是出於感激,或許也不是出於信任,而是一種源於最深處的本能——對力量、對同類、對脫離這片泥沼的渴望,以及那笑容背後無法抗拒的、宿命般的吸引。

十歲的湯姆裡德爾走向的不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而是走向一個未知的、可能蘊含著他所渴望的一切的世界。

夕陽將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拉得很長。歌洛莉亞看著男孩倔強挺直的背影,邁步跟上。古老的魔法血脈與生而黑暗的靈魂,孤兒院中孤獨的異類與煉金術家族最後的勝利者。

一次海邊洞窟的偶遇,一句心血來潮的「跟我走」,命運的齒輪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轟然轉動。未來十年的畫卷,將在二人之間緩緩展開。

那上面注定交織著溫暖的庇護、冰冷的算計、禁忌的誘惑、撕裂的痛苦,以及一種在黑暗深處悄然滋長、扭曲而熾烈的、名為「感情」隔閡與詛咒。

他們彼此的生命線,從此刻起,被一種名為「愛」的古老魔法,牢牢地、不可分割地熔鑄在了一起。

第2章 空曠的莊園與它的新住戶

夕陽的最後一絲余暉被地平線吞噬時,一輛施加了無痕伸展咒的華麗古董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一處被濃密古老橡樹環繞的空地前。

空氣仿佛水波般蕩漾了一下,一座宏偉卻難掩寂寥的莊園憑空顯現。它由灰色的巨石壘砌而成,帶著歲月的斑駁,尖頂高聳,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環繞莊園的,是肉眼無法看見的魔法屏障,將麻瓜的世界徹底隔絕在外。

湯姆裡德爾透過車窗,沉默地打量著這座即將成為他新「家」的建築。冰冷、巨大、空曠,帶著一種拒人千裡的古老威嚴。這與他陰暗擁擠的孤兒院截然不同,也與任何他想像中的「家」毫無相似之處。這裡彌漫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與他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我們到了哦。」歌洛莉亞的聲音打破沉默,她率先推開車門。

湯姆跟著她下車,腳踩在修剪得異常平整的草坪上,柔軟得有些不真實。他抬頭仰望,莊園的窗戶大多黑洞洞的,只有零星幾扇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這裡,」湯姆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他慣有的審視,「有多少人住?」

歌洛莉亞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站在通往厚重橡木大門前的石階上,沒有立刻回頭。晚風吹拂著她濃密的黑發,背影在巨大的莊園映襯下,竟顯得有些單薄。

「以前……」她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遙遠的飄忽,「挺多的。吵鬧,擁擠,像一窩爭食的渡鴉。」

她的眼前似乎閃過那些刻薄的面孔、惡意的嘲笑、冰冷的算計。父親眾多情婦生的孩子,那些名義上的兄弟姐妹,為了爭奪垂死老懷特手指縫裡漏下的殘渣,無所不用其極。而她,那個被嘲笑為「啞炮」的小可憐,曾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歌洛莉亞甩了甩頭,仿佛要驅散那些不愉快的幻影,轉過身,臉上重新掛上那種明媚的、帶著點大姐姐式隨意的笑容,看向台階下的湯姆:「但現在嘛,就我一個人。空曠得能聽見回聲。」她聳聳肩,語氣輕松,眼底卻掠過一絲深藏的落寞。「不過以後,」她朝湯姆揚了揚下巴,笑容真切了幾分,「得加上你了,小裡德爾先生。」

橡木大門無聲地向內滑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一股混合著古老木料、陳舊書籍、昂貴熏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煉金術材料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

內部空間比外觀看起來更加廣闊深邃,高高的穹頂繪著暗淡的星空圖,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垂而下,此刻並未點亮。大理石地面光潔如鏡,倒映著他們走進的身影。走廊兩側掛著許多肖像畫,畫中穿著古老服飾的男女大多閉目沉睡,只有一兩雙眼睛在陰影中悄然睜開,帶著審視和好奇的目光落在新來的小客人身上。

湯姆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這一切。奢華,冰冷,充滿了無聲的力量。他敏銳地捕捉到那些肖像畫的目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脊背卻挺得更直了。他不喜歡被審視,無論是活人還是這怪異的畫像。

歌洛莉亞似乎毫不在意,徑直帶著他穿過空曠得能聽見腳步聲回響的大廳,走上鋪著厚實地毯的旋轉樓梯,最終停在一扇雕刻著復雜藤蔓花紋的深色木門前。

「我的書房。」她推開門。

歌洛莉亞走到一個書架前,踮起腳尖,指尖劃過書脊,精准地抽出幾本相對沒那麼厚重、封面色彩也稍顯明快的書。

「喏,」她把書遞給湯姆,「《魔法世界基礎概覽》、《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少年插圖版)、《常見魔法生物圖譜》。先看看這些,能讓你對我們將要生活的世界有個大概的了解。哦,對了,」

她像是才想起自我介紹,倚在書桌邊緣,雙手抱胸,姿態放松地看著他,「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歌洛莉亞懷特。以後呢,就是你名義上的……」

她微微歪頭,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稱謂,濃密的睫毛在壁爐火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監護人。」

她最終選擇了這個聽起來既權威又帶著距離感的詞。她不想僭越「母親」這個神聖又沉重的身份,也深知自己未必能承擔得起那份責任。

湯姆接過那幾本書,封面下是沉甸甸的知識分量。他低頭看著燙金的標題,指尖拂過《魔法世界基礎概覽》的書脊,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認真。他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直視歌洛莉亞:「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他清晰地報出自己的全名,帶著一種宣告主權的意味。「我需要改姓懷特嗎?」他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詢問一件物品的歸屬,而非關乎身份的轉變。

歌洛莉亞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了然。「這倒不用。」她擺擺手,語氣輕松,「『裡德爾』聽起來也挺好。名字只是一個代號,重要的是你是誰。」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湯姆依舊帶著幾分孩童稚氣卻過分嚴肅的臉龐,忽然促狹地眨了眨眼。

「小孩,你應該已經過了需要大人抱著哄睡覺、講睡前故事的年紀了吧?」

湯姆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被小看的羞惱,但很快被更深的冷靜覆蓋。他無語地瞥了歌洛莉亞一眼,聲音平板無波:「……肯定啊。」

他看著周圍書架上那些散發著神秘氣息的厚重典籍,看著壁爐裡跳躍的火焰,看著眼前這個不像真實的女人,只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孤兒院的陰冷霉味似乎還殘留在鼻腔深處,提醒著他這不是夢。

歌洛莉亞聞言,誇張地大松一口氣:「謝天謝地,那真是太好了。」她那如釋重負的模樣毫不掩飾,「我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那間,門上刻著荊棘玫瑰的就是。你的房間嘛,」她指了指書房斜對面一扇同樣厚重的橡木門,「就在那兒,不遠。家養小精靈應該已經收拾出來了。」

「家養小精靈?」湯姆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彙,眉頭微蹙,「是什麼?」他本能地將這個詞與孤兒院那些肮髒卑微的生物聯系起來。

「呃,」歌洛莉亞想了想,試圖找到一個能讓十歲孩子理解的解釋,「你可以把他們看成是……嗯,會照顧我們生活起居、打理莊園的……朋友?」她斟酌著用詞,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定義,但又不想一開始就灌輸主僕觀念,「他們很忠誠,也很能干。你會見到他們的。」

小湯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只是將這個新名詞記在心裡。他對「朋友」這個詞充滿懷疑,但對「能干」和「照顧」有了初步的理解。

歌洛莉亞帶著他走向那扇屬於他的房門。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陽光曬過被褥的清新、嶄新木料和淡淡熏香的氣息湧來。房間寬敞明亮,布置得簡潔而舒適。

一張掛著墨綠色帷幔的四柱床,一個鑲嵌著黃銅把手的胡桃木衣櫃,一張書桌,一把扶手椅。窗戶敞開著,能看到莊園後面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和遠處朦朧的樹林輪廓。一切都嶄新、干淨、溫暖,與孤兒院那散發著霉味的、擠著好幾個孩子的通鋪房間天壤之別。

湯姆安靜地走進去,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件物品,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只是那雙深色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似乎沉澱了下來。

「你先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哦。」歌洛莉亞站在門口,看著湯姆在房間裡略顯拘謹,「有什麼需要的,叫一聲『迪迪』,家養小精靈就會出現。記住他的名字了嗎?」

湯姆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書桌上那幾本歌洛莉亞剛給他的書上,顯然心思已經飛了過去。

歌洛莉亞笑了笑,輕輕帶上了房門。

厚重的木門隔絕了視線,歌洛莉亞臉上那點輕松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長長地、無聲地吁了一口氣。剛才在湯姆面前強撐的鎮定和游刃有余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恐慌的茫然。

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回自己的書房,砰地一聲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空曠的書房此刻也無法給她帶來絲毫安全感。她開始在柔軟的地毯上焦躁地踱步,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垂落胸前的發梢。

「梅林的胡子啊……歌洛莉亞懷特,你到底干了什麼?!」她對著空氣低語,聲音帶著一絲懊惱的顫抖,「一時衝動?同情心泛濫?還是煉金術實驗失敗把腦子炸壞了?」

她猛地衝到書桌旁,開始在堆積如山的羊皮紙和書籍中瘋狂翻找。煉金術配方筆記?丟開!古代魔文研究?丟開!《強力藥劑與魔藥精粹》?沒用!

「在哪裡……到底在哪裡……」她喃喃自語,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終於,她從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扒拉出幾本封面花哨、明顯與周圍嚴肅學術氛圍格格不入的書——《育兒百科(巫師修訂版)》、《如何與你的小巫師溝通》、《十歲男孩的心理世界》。

她如獲至寶般抓起《育兒百科》,跌坐在寬大的扶手椅裡,迫不及待地翻開。然而,書頁上那些「擁抱能增進親子感情」、「睡前故事是培養親密關系的好時機」、「關注孩子的情緒變化」等字句,像一根根針扎進她的眼睛。

擁抱?湯姆疏離的眼神浮現在她面前。

睡前故事?她連自己小時候都沒聽過一個完整的故事。

情緒變化?湯姆那張小臉上除了冷漠、審視和偶爾的探究,根本讀不出別的。

「哦,得了吧!」歌洛莉亞煩躁地把書丟開,書脊砸在厚重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這寫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巫師小孩難道不是從小就會自己研究坩堝爆炸原理的嗎?」她挫敗地捂住臉。懷特家的育兒經?那只有冰冷的競爭、殘酷的排擠和刻骨的教訓。她的成長路上全是反面教材,爹不疼,娘不愛(早逝),受盡哥哥姐姐的欺凌長大。她唯一學會的就是如何變得更圓滑、更狡猾,如何在夾縫中生存,最終踩著所有人的失敗登頂。

她根本不知道一個正常的「母親」或者「姐姐」該怎麼做!甚至連「監護人」該扮演什麼角色都毫無頭緒。

「我是不是太衝動了?」她站起身,再次踱步到窗邊,望向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寧靜的草坪。草坪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一張藤編椅上,低頭專注地看著攤開在膝蓋上的書。正是湯姆。壁爐跳躍的火光透過窗戶,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他看得那樣認真,小小的脊背挺得筆直,黑色的頭發垂落額前,遮住了他過於銳利的眼神,此刻竟顯出一種近乎乖巧的沉靜。

看著那個安靜的小小身影,歌洛莉亞狂躁的心跳似乎平復了一些。一個荒謬的念頭冒了出來:或許……他真的是個很省事的小東西?是個能自己看書、自己思考、不需要太多照顧的……聽話的孩子?

這個念頭像一劑微弱的安慰劑,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也許,情況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

夜幕徹底降臨。晚餐是在一間相對溫馨的小餐廳進行的,長條餐桌上鋪著潔白的亞麻桌布,銀質燭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家養小精靈迪迪動作迅捷無聲地將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擺上桌。

湯姆的用餐禮儀出乎意料的好,安靜、優雅,刀叉使用得一絲不苟,與他的年齡和出身極不相符。他很少說話,只是偶爾抬眼,目光飛快地掃過歌洛莉亞,或者觀察著忙碌的小精靈。

歌洛莉亞試圖找些話題,比如問他書看得怎麼樣,喜不喜歡他的房間。湯姆的回答簡潔而疏離:「知道了。」「很好。」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歌洛莉亞再次感到一陣無力。

晚餐後,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決定履行一下「監護人」的職責。她走到湯姆的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裡面傳來湯姆平靜的聲音。

推開門,房間已被壁爐的火光照亮,溫暖而舒適。湯姆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質地極好的墨黑色絲綢睡衣,昂貴的面料襯得他蒼白的小臉更加精致,與他身上那股天生的貴氣和疏離感渾然天成。

他正坐在床邊,手裡還拿著那本《魔法世界基礎概覽》,顯然剛才還在看。

歌洛莉亞走到床邊坐下。床墊柔軟地陷下去一塊。她看著燈光下男孩過分俊秀的側臉,心頭湧起一種奇異的柔軟。她伸出手,帶著一種試探性的親昵,想揉揉他那看起來就手感很好的黑發。

指尖還未觸及,湯姆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側頭躲開了。眼神瞬間恢復了那種冰冷的警惕。

歌洛莉亞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她挑了挑眉,倒也沒生氣,反而覺得有點好笑:「哦,小屁孩,還不喜歡有人碰你?」她收回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湯姆繃著小臉,語氣生硬:「不要。」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需要轉移話題,手指指向攤開在床上的書頁,上面正畫著一根造型精美的魔杖。「是不是有了這個,」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著歌洛莉亞,那裡面跳動著毫不掩飾的渴望,「就能做更多更厲害的魔法?」

孤兒院洞窟裡那些懸浮的石頭帶來的掌控感,歌洛莉亞輕易將他漂浮起來的強大,都深深烙印在他心底。力量,是他唯一信任和渴望的東西。

歌洛莉亞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心中了然。她點點頭,語氣肯定:「嗯哼,對的。魔杖是巫師力量的延伸和引導。等你十一歲,收到霍格沃茨的錄取通知書後,就能去對角巷挑選屬於你自己的魔杖了。」她看到湯姆眼中瞬間迸發出的光芒,補充道,「當然,學校裡也會系統地教你如何使用它。」

「霍格沃茨……」湯姆低聲重復著這個充滿魔力的名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會魔法,那他就要會到最通透,最強。強大到足以掌控一切,包括……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身邊的女人。包括她的目光,她的關注,她所擁有的一切秘密和力量。這個念頭如同藤蔓,悄然纏繞上他幼小卻早熟的心。

他忽然轉過頭,毫無預兆地對視上歌洛莉亞的目光。她正微微歪著頭,毫不掩飾地觀察著他,那雙明媚的眼眸裡帶著探究、好奇,還有一絲……他無法完全解讀的復雜情緒。

這種被專注凝視的感覺讓湯姆感到一陣莫名的不自在,仿佛心底某些隱秘的角落被暴露在了光線下。他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借著這個機會,那個盤旋在心底一整天的疑問再次浮了上來。他需要答案。一個真實的,或者至少能讓他判斷價值的答案。

「為什麼?」他直接問道,聲音在溫暖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為什麼把我帶回來?」他的目光銳利,像兩把小錐子,試圖鑿開歌洛莉亞笑容的偽裝。

歌洛莉亞微微一怔。這個問題並不意外。她歪著頭,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紅唇勾起一個帶著點狡黠和自嘲的弧度:「可能……」她拖長了調子,「是我一個人住在這座大房子裡太無聊了吧?每天對著那些會打呼嚕的畫像,連個吵架的人都沒有。」

她攤了攤手,語氣輕快得像在談論天氣,「所以,就想帶個看起來就很麻煩的壞小孩回來,給自己添點亂,找點樂子?」她眨眨眼,笑容裡帶著點促狹的意味,故意用言語試探著湯姆的反應。

湯姆沒有笑。他依舊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在分辨她話裡有幾分真假。半晌,他才開口,聲音依舊平板,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我不會給你添亂的,懷特小姐。」他像是在做出一個承諾,一個保證自己價值的聲明。

歌洛莉亞看著他過分認真的小臉,心頭那點柔軟再次被觸動,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她忽然伸出手,動作快得湯姆來不及反應,帶著一絲惡作劇般的親昵,輕輕捏了捏他光滑細膩的臉頰。

「唔!」湯姆猝不及防,低呼一聲,錯愕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屬於十歲孩童的、真實的、帶著點羞惱的生動表情。他甚至忘了躲開。

歌洛莉亞滿意地收回手,完全不在意他錯愕的眼神:「都說了,我是你的監護人了,別叫得這麼生疏好嗎?『懷特小姐』?聽起來像是來收租的。」她故意板起臉,但眼底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心情。

湯姆捂著被捏過的臉頰,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微涼的觸感和淡淡的香氣。他緩過神,心頭湧起一種陌生的、混雜著惱怒和被冒犯的感覺。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如此隨意地貼近他、觸碰他。孤兒院裡只有恐懼和厭惡的遠離。

「你……!」他剛想表達不滿。

「叫我莉亞就好。」歌洛莉亞卻搶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話頭。她的笑容淡去一些,眼底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捕捉的黯淡,快得像流星劃過夜空。「我以前的朋友……都這麼叫我。」她的聲音輕了些許,帶著一絲懷念和物是人非的悵惘。那些所謂的「朋友」,在家族爭奪戰中,早已分崩離析,或者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

湯姆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那一瞬間的微妙變化。他放下捂著臉的手,深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探究。莉亞……這個稱呼似乎拉近了一些距離,卻又在提醒著某種隔閡。他沒有立刻回應這個稱呼,而是將話題迅速轉向了他更迫切關心的領域。

「嗯。」他干脆地應了一聲,目光再次投向門外書房的方向,那裡仿佛有無窮的魔力在吸引他,「你的書房,我能進去看書嗎?」他需要知識,需要力量。了解魔法世界,了解霍格沃茨,也了解……眼前這個自稱「監護人」、笑容明媚卻藏著秘密的女人。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只要不把我那些危險的煉金術配方筆記當圖畫書看就行。」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快睡吧,我想,」她回頭瞥了他一眼,帶著點促狹,「你大概也不需要什麼晚安吻?所以,晚安了哦,小孩。」

「晚安。」湯姆幾乎是下意識地回應。聲音依舊有些生硬。在孤兒院,他從未聽過什麼「晚安吻」,也沒有和人互道晚安的習慣。那似乎是另一個世界才有的溫情脈脈的儀式。

門被輕輕帶上。

房間裡只剩下壁爐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和自己清淺的呼吸。湯姆慢慢躺進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被褥裡,絲綢睡衣滑過皮膚的觸感陌生而舒適。他看著天花板上隨著火光搖曳的陰影,鼻尖縈繞著被褥上陽光的清新和房間裡淡淡的、與歌洛莉亞身上相似的熏香氣息。

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像一場過於華麗的幻夢。就在同一天,他還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孤兒院裡,計劃著如何用一點小把戲讓那兩個總找他麻煩的家伙吃點苦頭。結果,一個從天而降的女人,一場奇異的魔法展示,一份輕描淡寫的領養協議……他的世界就這樣被徹底顛覆了。

魔法世界……巫師……霍格沃茨……魔杖……力量……

還有……莉亞。

這個名字在他舌尖無聲地滾過。一個強大、神秘、美麗,時而促狹時而溫柔,自稱「無聊」才收養他的女人。她的懷抱是溫暖的嗎?她的笑容背後藏著什麼?她為什麼……會對自己流露出那種近乎共情的眼神?

紛亂的思緒像潮水般湧來,最終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緩緩覆蓋。這裡沒有孤兒院刺鼻的霉味,沒有其他孩子驚恐的目光和護工厭惡的竊竊私語。只有安靜,溫暖,和一個……暫時看不透但似乎並不討厭他的監護人。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松懈下來。十歲的湯姆裡德爾,在他人生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裡,在陌生的熏香和溫暖的被褥中,生平第一次,沉入了無夢的、安穩的睡眠。

而走廊盡頭,那間刻著荊棘玫瑰的房門內,氣氛卻截然相反。

歌洛莉亞同樣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絲絨帷幔垂落。月光透過高窗灑下清冷的光輝。她毫無睡意,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繁復的石膏雕花。

床頭櫃上,立著一幅小小的魔法畫像。畫框是古樸的銀質,裡面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她穿著精致的蕾絲裙子,卻孤零零地坐在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石凳上,周圍空無一人。小女孩有著和歌洛莉亞如出一轍的黑色卷發和深邃眼窩,但那雙大眼睛裡卻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落寞、怯懦和深深的孤獨。那是童年的歌洛莉亞。

歌洛莉亞側過身,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冰涼的畫框。畫框裡的小女孩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也微微抬起頭,怯生生地看向畫框外。

「我是不是……太衝動了?」歌洛莉亞對著畫像裡的自己低語,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輕得像嘆息,「我真的能照顧好他嗎?」

畫像裡的小歌洛莉亞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盛滿孤獨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她。那眼神,像極了今晚草坪上,那個安靜看書的小男孩偶爾抬眸時,眼底一閃而過的、被世界遺棄的疏離。

巨大的莊園在夜色中沉默。一個在溫暖中沉沉睡去,一個在不安中徹夜難眠。命運的絲線,就在這寂靜的夜裡,悄然編織著未來糾葛的圖案。那名為「責任」與「救贖」的種子,已在空曠的土壤裡悄然埋下,等待著未知的萌芽。

第3章 擁抱的溫度

時間在懷特莊園古老的石牆間悄然流淌。湯姆裡德爾像一株在陌生土壤裡迅速扎根的植物,以極快的適應力融入了魔法世界的生活。

那些厚重的書籍不再是冰冷的障礙,而是通往力量的階梯。他汲取著《魔法世界基礎概覽》裡的知識,對《標准咒語:初級》上的手勢和咒語反復揣摩練習(盡管沒有魔杖,效果有限),《霍格沃茨:一段校史》更是被他翻得起了毛邊。霍格沃茨不再是一個模糊的名字,而是他心中即將踏足的、能讓他真正展翅的殿堂。

小湯姆依舊沉默,但那份沉默裡少了些初來時的尖銳戒備,多了幾分沉靜的專注。他會在清晨准時出現在餐廳,用餐禮儀無可挑剔;會自己整理房間,一絲不苟;會在午後的陽光下,坐在草坪的藤椅上,安靜地閱讀,那專注的側影讓偶然路過的歌洛莉亞都覺得省心——至少目前看來,他似乎真是個「省事的小東西」,一個過分早熟、自律得不像十歲孩子的「乖孩子」。

然而,這份「乖」的表像下,小湯姆的目光從未停止對莊園真正主人的探究。

歌洛莉亞懷特,這個笑容明媚、舉止慵懶、擁有巨大財富和古老姓氏的女人,像一個裹著華麗糖衣的謎團。她無需工作,生活似乎只剩下兩件事:在莊園裡閑適地游蕩,以及長時間地把自己關在那間彌漫著奇特氣息的實驗室裡。湯姆曾隔著厚重的門聽到過裡面傳來輕微的爆炸聲、金屬碰撞的脆響,或是她偶爾哼唱的、不成調的小曲。

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的笑容下面,隱藏著比他想像中更復雜的東西。她的輕松自在,有時更像一層刻意披上的、隔絕外界的薄紗。

這天下午,湯姆再次踏入書房。他的目標很明確——那本《初級魔咒精解》,他記得歌洛莉亞說過它放在靠窗書架的第三層。他熟練地在高大的書架間穿行,目光銳利地掃過一排排書脊。就在他伸手去夠目標書籍時,指尖無意間碰到了幾本厚重典籍後面一個硬質的邊緣。

他撥開遮擋的書本,一個蒙著薄塵的、深色木質畫框露了出來。畫框不大,卻被人刻意塞在了書架最深的角落。好奇心像藤蔓瞬間纏繞住湯姆的心髒。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抽出。

畫框裡鑲嵌的是一幅宴會活動照片。背景似乎是懷特莊園華麗但冰冷的大廳。照片中央站著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年齡看起來從十二三歲到十七八歲不等。他們穿著考究的巫師袍,臉上帶著或倨傲或得意的笑容,互相推搡著,對著鏡頭做出誇張的姿勢,眼神裡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帶著惡意的張揚。

而在照片最邊緣的角落,幾乎要被擠出畫面外,站著一個小小的、穿著同樣精致卻顯得格格不入的女孩。她約莫五六歲,有著濃密的黑色卷發和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她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裙角,小小的身體緊繃著,沒有看鏡頭,也沒有看旁邊嬉笑的人,仿佛想把自己縮進牆壁裡。她是畫像裡唯一沒有笑容的人,像一抹被遺忘在喧鬧角落的、孤獨的陰影。

湯姆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她——歌洛莉亞懷特。那怯懦、孤獨、被排擠的小女孩,與如今這個明媚張揚、掌控著整座莊園的女人形成了刺眼的對比。這張照片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歌洛莉亞刻意封存的一部分過去。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喲,小書蟲,又鑽書堆裡了?」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慵懶笑意傳來,她斜倚在門框上,「我說,你這年紀的小巫師,不是應該更迷魁地奇和劈啪爆炸牌什麼的嗎?天天對著這些老古董,小心變成小老頭。」

她的目光隨意地掃過湯姆,隨即落在他手中的畫框上。

剎那間,歌洛莉亞臉上那點輕松的笑意如同被寒冰凍結,僵在了唇角。明媚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清晰的刺痛和猝不及防的狼狽,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湯姆捕捉到了。

書房裡安靜得只剩下壁爐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歌洛莉亞站直了身體,幾步走了過來,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隨意,但微微繃緊的肩線暴露了她的不自然。「小孩,」她的聲音刻意放得輕松,卻失去了往常的圓潤,「這東西沒什麼好看的,蒙著灰呢,髒。」她伸出手,想從湯姆手裡拿走畫框。

湯姆沒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他抬起頭,那雙深如深海般的眼睛直視著歌洛莉亞,帶著不容回避的探究:「你把它藏在了書櫃最裡面。」他陳述著事實,目光銳利,「畫像上的這些人,是誰?」

歌洛莉亞伸出的手頓在半空。她避開了湯姆的目光,轉而看向他濃密的黑發,然後像之前許多次一樣,帶著一種安撫或者說轉移注意力的意味,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這一次,湯姆沒有像觸電一樣躲開,他只是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目光依舊固執地鎖在歌洛莉亞臉上,等待著答案。

「沒什麼要緊的人。」歌洛莉亞含糊地說,手上揉搓的動作帶著點安撫的力道,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她最終還是從湯姆手中抽走了畫框,動作不算溫柔。

她沒有再看照片一眼,徑直走到書桌旁,拉開一個最底層、最不起眼的抽屜,像是丟棄什麼令人厭惡的垃圾一樣,把畫框「哐當」一聲扔了進去,然後用力關上抽屜。那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好了,」她拍了拍手,仿佛撣掉了什麼不存在的灰塵,臉上努力重新掛起笑容,但那笑容像一張薄紙,脆弱得隨時會破裂,「我出去透透氣。」說完,她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身離開了書房,留下湯姆一個人站在書架前,空氣中還殘留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湯姆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只被關上的抽屜上,深色的眼眸裡翻湧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他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一個了解這個笑容下藏著陰影的女人的突破口。這個發現,比學會一個新咒語更讓他感到一種隱秘的興奮。

——

午後的陽光透過莊園高大的落地窗,在精心打理的花園裡投下斑駁的光影。歌洛莉亞坐在爬滿常青藤的白色涼亭裡,面前的小圓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但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旁邊放著一只切割精美的水晶杯,裡面盛著小半杯剔透的、散發著杜松子清冽氣息的金酒。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目光放空地望著遠處玫瑰叢上跳躍的光點,試圖用酒精和眼前的繁花驅散那張泛黃照片帶來的陰冷記憶。然而,那些嘲弄的笑臉和角落裡小小的、瑟縮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輕盈的腳步聲踏著石板小徑傳來。

湯姆出現在涼亭入口。他換了一身干淨的棉質襯衫和短褲,顯得更加清瘦挺拔。他沒有立刻進來,只是站在那裡,安靜地觀察著涼亭裡的歌洛莉亞。她微微蹙著眉,側臉在陽光下明艷動人,但那份慣常的明媚被一種緊繃的、難以言喻的沉郁所取代,像一幅蒙上陰影的油畫。

「莉亞。」湯姆開口,聲音打破了亭內的沉寂。

歌洛莉亞像是被驚醒般回過神,轉頭看向他,臉上習慣性地想揚起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嗯?怎麼了,小裡德爾先生。書房待膩了?」

湯姆的目光掃過她面前的水晶杯,又落回她臉上,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觀察結果:「你經常酗酒嗎?」他用了一個在書上看到的、帶著負面色彩的詞。

歌洛莉亞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逗樂了,那點緊繃感被一絲真實的無奈取代。她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裡面琥珀色的液體,唇角勾起一個慵懶的弧度:「喝酒和酗酒可是兩碼子事哦,小偵探。」

她抿了一小口,感受著酒液滑過喉嚨帶來的微灼,「我可不是那種抱著酒瓶不撒手的酒鬼。這頂多算是……成年人的一點點小樂趣,尤其是在心情不那麼美麗的時候。」她坦然地承認了情緒不佳。

湯姆走進涼亭,在她對面的藤椅上坐下,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你心情很不好?」他問得直接。這並非出於純粹的關心,更像是一種確認,確認他的觀察無誤,確認那張照片帶來的衝擊力。

歌洛莉亞看著眼前這個才十歲,卻努力擺出一副沉穩小紳士模樣、試圖「安慰」她的男孩,心頭那點沉郁奇異地被衝淡了一些。她忍不住笑出聲,這次的笑容真切了許多,帶著點忍俊不禁:「嗯哼,你還會關心人啊?小屁孩?」她故意用他討厭的稱呼逗他。

果然,湯姆的眉頭立刻蹙起,小臉繃緊:「不要叫我小屁孩。」他語氣生硬地抗議,然後頓了頓,深色的眼睛直視著她,不再迂回,精准地刺向核心,「是因為那張畫像?那些人讓你想起了很不好的事。」他用了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放下酒杯,身體向後靠在藤椅背上,目光投向亭外搖曳的玫瑰叢,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她沒有否認,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冷意:「何止是不好的事啊,湯姆。」

她第一次沒有用「小孩」或「小裡德爾先生」稱呼他,「是很糟糕的事。糟糕到……讓人恨不得把那一段記憶徹底封存起來。」

「他們是你的什麼人?」湯姆追問,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撕開她試圖掩藏的過往。

「哥哥姐姐。」歌洛莉亞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嘲諷,「至少,在血緣關系上,他們是這麼稱呼的。」

湯姆敏銳地捕捉著她表情的每一絲細微變化,繼續推進:「他們以前也住在這裡?現在呢,去哪了?」他想知道那些占據照片中心、笑容刺眼的人的下落。

「是啊,」歌洛莉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沒什麼溫度的笑,「他們以前也住在這裡,把這座莊園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鬥獸場。」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平淡,卻蘊含著更深的意味,「後來嘛,他們把自己搞進監獄了。阿茲卡班,巫師監獄。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她甚至沒有掩飾語氣中的一絲快意。

湯姆的瞳孔微微收縮。阿茲卡班,他在書上看到過關於攝魂怪的描述。他沉默了幾秒,然後抬起頭,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小刀,直直刺向歌洛莉亞:「你把他們關進去的?」這個猜測合情合理,符合他對身邊這個女人力量與手段的初步認知。

歌洛莉亞卻搖了搖頭,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不哦,小家伙。是傲羅,魔法部的執法者,把他們請進去的。」她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味著什麼,「原因嘛……很簡單。有些人啊,太心急了,急著想從垂死的老獅子嘴裡搶走最後一塊肉。結果呢?」

她放下杯子,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玩脫了線,把自己也搭了進去。」她總結得輕描淡寫,像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心急的打不過蟄伏的,進攻的打不過撿漏的。家族的游戲規則,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又殘酷。」

湯姆消化著她的話,那些關於權力、爭奪、背叛的冰冷信息。他沉默著,目光沒有移開,最後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你呢?」

歌洛莉亞轉過頭,重新看向他。陽光透過藤蔓的縫隙灑在她臉上,那雙明媚的眼睛此刻清澈見底,坦蕩得讓湯姆有些意外。「我?」她微微歪頭,笑容裡帶著一絲狡黠和坦率,「如果我用了不正當的手段,現在坐在你面前的,大概就是一幅阿茲卡班的探監畫像了。」

她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親昵的調侃,再次揉了揉湯姆的頭發,「所以啊,小裡德爾先生,」她的語氣帶上了一點玩笑的意味,眼神卻認真地看著他,「你的小腦袋瓜裡,以後不會也對我憋著什麼壞主意吧?嗯?」

湯姆不喜歡這種被當成懵懂小孩哄弄的感覺,尤其在她剛剛揭露了如此冰冷的家族秘辛之後。他本能地偏頭躲開她的手,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清晰的、帶著少年人特有傲氣的「切。」,然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涼亭。背影依舊挺直,帶著點被小看的惱怒。

歌洛莉亞看著他小小的、倔強的背影消失在花叢小徑後,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她端起酒杯,將剩余的酒液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辛辣和清醒。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涼亭,低聲自語:「但願我能做好一個教育出善良孩子的好監護人……」

——

湯姆確實扎回了書房,但他並非賭氣。那張照片和涼亭的對話,像拼圖一樣,為他勾勒出了歌洛莉亞懷特模糊卻立體的另一面:一個從家族傾軋的冰冷角落裡掙扎出來,帶著傷痕卻最終勝出的幸存者。

這個認知非但沒有讓他覺得危險,反而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他們都是異類,都在自己的戰場上孤軍奮戰過。他對她的了解,似乎真的多了一點點。

幾天後,歌洛莉亞似乎是為了彌補花園談話帶來的某種微妙氣氛,或者純粹是心血來潮,給湯姆弄來了一把嶄新的、適合小孩初學者的飛天掃帚——彗星。她自己也拖著一把掃帚。

「喏,」她把嶄新的掃帚遞給湯姆,自己跨上那把舊掃帚,姿勢有些笨拙,努力維持著平衡,「聽說這是小巫師最愛的玩意兒之一。雖然……嗯,我對它不太在行。」她直截了當的承認。

湯姆接過掃帚,入手輕盈,流線型的掃帚柄散發著木材和魔法的清香。他眼中第一次迸發出屬於十歲男孩的、純粹的好奇和興奮光芒。他仔細打量著掃帚的每一處細節,手指拂過光滑的柄身。

歌洛莉亞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講解著基本要領:「坐穩,握緊,身體前傾一點……對,想像你要往前飛……別緊張……哎!」她話還沒說完,自己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從掃帚上栽下來,狼狽地單腳點地穩住身形。

湯姆瞥了她一眼,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個像素點。他沒再理會歌洛莉亞磕磕絆絆的指導,而是回憶著書中關於掃帚平衡魔法的描述,結合自己強大的魔力感知和肢體協調能力。他翻身利落地跨上掃帚,雙腳穩穩地踩住腳蹬,雙手緊握掃帚柄,身體微微前傾。

下一刻,在歌洛莉亞驚訝的目光中,那把彗星發出一聲歡快的嗡鳴,穩穩地、緩慢地離開了地面。姿態異常平穩。湯姆的小臉上滿是專注和一種掌控的興奮,他嘗試著微微扭動手腕,掃帚便聽話地開始在空中緩緩地、平穩地盤旋。

歌洛莉亞站在地上,仰頭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在低空優雅地滑行,忘記了剛才自己的窘迫,由衷地贊嘆:「哇哦,看來我們的小裡德爾先生不僅是個書蟲,還是個飛行天才。」她眼中閃爍著純粹的驚喜和欣賞。

湯姆控制著掃帚緩緩降落,動作流暢得不像第一次接觸。他跳下掃帚,小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著淡淡的紅暈,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慣有的平靜,只是眼底跳躍的光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把掃帚遞給歌洛莉亞,示意她也試試。

歌洛莉亞連連擺手,心有余悸:「算了算了,我這種高齡人群還是適合腳踏實地。看你飛就好。」她笑著,目光柔和地看著眼前這個聰慧得驚人的男孩。

陽光正好,微風輕拂。歌洛莉亞看著湯姆正在再次嘗試著讓掃帚離地,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小孩,」她靠在旁邊一棵橡樹上,看著他的側影,「你…就不好奇嗎?」

湯姆控制著掃帚懸停在她面前,微微歪頭,表示疑問。

「好奇你為什麼會有魔法?」歌洛莉亞補充道,語氣隨意,眼神卻帶著探究,「像你這樣的天賦,這麼強,這麼早慧,」她指了指他穩穩懸停的掃帚,「至少有一半是繼承自巫師的血脈。你就沒想過你的父母是誰?他們為什麼把你留在麻瓜孤兒院?」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連微風都停滯了。

湯姆臉上的那點興奮的紅暈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一層慣有的、冰冷的蒼白。他緩緩降下掃帚,雙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目光低垂,看著自己握著掃帚柄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再好奇,我也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很平,像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科爾夫人說過,我母親生下我之後,就把我丟在孤兒院門口,然後就離世了。」

他頓了頓,抬起眼,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看向歌洛莉亞,裡面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種尖銳的審視,仿佛在等待她的反應,或者評判。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同病相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的心髒。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安慰的話——書上是怎麼說的?要溫柔?要給予擁抱?要告訴他母親或許有苦衷?

但那些空洞的詞彙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因為她的母親,那個同樣模糊的女人,也是在她出生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仿佛她的降生耗盡了母親所有的生命力。她太明白那種被遺棄在起點的茫然和冰冷了。她不會安慰人,她只會戰鬥,只會用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

湯姆看著歌洛莉亞眼中閃過的復雜情緒——震驚、了然、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以及隨之而來的沉默。這沉默印證了他心中的某種冰冷預設。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尖銳刻薄,像是在嘲笑世界,也像是在嘲笑自己:「所以你看,她是個懦弱的女人,對吧?」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耳,「連為我活下去都做不到。」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歌洛莉亞心底最隱秘的傷口。她看著眼前這個十歲的男孩,他挺直的脊背下是和她一樣的、被母親身份所拋棄的孤獨靈魂。那些關於「該有的責任」的大道理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可能……」歌洛莉亞的聲音有些干澀,她艱難地開口,沒有虛偽的粉飾,「人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吧。」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坦誠地迎上湯姆冰冷的審視,「但是,湯姆,」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誠實,「作為一個母親,她確實沒有做到她該盡的責任。」她選擇了站在他這一邊,認同了他對那個陌生女人的指控。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讓湯姆心底那點尖銳的憤怒和刻薄瞬間失去了支撐點,變成一片冰冷的虛空。他討厭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憎恨那個拋棄他的懦弱母親,痛恨自己未知的、卑賤的出身。這份憎恨是他孤獨世界裡唯一的燃料。現在,連這份燃料似乎也變得有些虛無。

就在這片冰冷的虛空即將吞噬他的時候,一股溫暖的氣息猝不及防地籠罩了他。

歌洛莉亞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將他輕輕、卻堅定地擁入了懷中。

湯姆的身體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他比歌洛莉亞矮一個頭還多,額頭堪堪抵在她的鎖骨下方。鼻尖瞬間被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水味的溫暖氣息填滿。她的手臂並不用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包容感,環繞著他單薄的肩膀。這突如其來的、毫無防備的親密接觸,像一道強烈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所有冰冷的防御。

他完全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在孤兒院,只有推搡和遠離;在伍氏孤兒院,只有恐懼和厭惡的竊竊私語。擁抱?這種代表著親密、安慰、歸屬的肢體語言,對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禁區。他本能地想掙扎,想推開這過於溫暖的束縛,但身體卻像被施了石化咒,僵硬得動彈不得。

「過去的事……」歌洛莉亞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奇特的溫柔和堅定,驅散了剛才討論母親時的沉重,「我們不提了。」她的手掌在他僵硬的脊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反正現在,」她的語氣重新帶上了一點慣有的、帶著點任性的明媚,「我才是你的監護人哦。」

這句話像一句魔咒,奇異地撫平了湯姆心中翻湧的冰冷和虛無。不是因為承諾,而是因為那份理所當然的「現在」。

過去無法改變,但「現在」,這個懷抱是真實的,這個宣告是清晰的。他緊繃的身體,在那一下輕柔的拍撫和那句帶著點大姐姐式霸道的宣告中,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松懈了下來。他沒有回應,沒有抬手回抱,只是僵硬地站著,任由她抱著,感受著那陌生的、卻奇異地並不令人排斥的暖意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又或許只有幾秒鐘,湯姆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鼻音的回應:

「嗯,好。」

聲音很低,很輕,甚至有些含糊。但他沒有推開她。

陽光透過橡樹的枝葉,灑在他們身上,在草地上投下交疊的影子。微風再次拂過,帶著青草和玫瑰的芬芳。

歌洛莉亞的懷抱溫暖而堅定,湯姆僵硬的身體在暖意中悄然融化了一絲堅冰。正如他們那場看似衝動的海邊相遇,正如他被帶入這座空曠的莊園,此刻這個生疏的擁抱,一切都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不容抗拒的引力,將他們更緊密地纏繞在一起。

第4章 這是獨屬於他的暖陽

時光如同懷特莊園窗外悄然變換的雲影,在湯姆裡德爾與歌洛莉亞懷特之間編織出日漸緊密的紐帶。

湯姆不再僅僅是那個沉默寡言、充滿警惕的「小怪物」,他像一顆被精心灌溉的種子,在這座古老莊園的土壤裡,在歌洛莉亞時而明媚時而笨拙的注視下,悄然舒展。

他成了歌洛莉亞煉金術實驗室的常客。最初只是好奇地旁觀那些奇特的儀器、沸騰的坩堝和散發著奇異光芒的粉末。

歌洛莉亞也不避諱,甚至會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一邊隨口解釋:「這是月光石粉末,需要在月圓之夜收集,對穩定精神類藥劑很有幫助……小心那個銀坩堝,它有點脾氣,上次差點把我的眉毛燎了!」

小湯姆的聰明遠超她的預期。他很快記住了各種材料的名稱和基本特性,能精准地遞上她需要的鑷子、研磨杵或裝著特定溶劑的瓶子。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專注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步驟,偶爾會提出一針見血的問題,讓歌洛莉亞都不得不停下思考片刻。

「小助手當得不錯嘛!」歌洛莉亞有一次在成功調和出一小瓶閃爍著星光的淡藍色藥劑後,心情大好,順手用沾了點藥粉的手指刮了一下湯姆的鼻尖。湯姆皺著眉躲開,卻沒像最初那樣全身緊繃,只是嫌棄地擦了擦鼻子,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他也會時不時充當歌洛莉亞的「拎包小弟」。當歌洛莉亞興致勃勃地決定去對角巷采購一批新出的材料,或者心血來潮要去翻倒巷某個隱蔽的老店淘點「有趣的小玩意」時,湯姆總是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他穿著歌洛莉亞為他定制的、剪裁合體的墨色小西裝,黑發一絲不苟,姿態優雅得如同古老家族的繼承人。他不需要歌洛莉亞吩咐,就能精准地接過她看中後隨手遞來的包裹,動作流暢自然。歌洛莉亞偶爾會買一大堆東西,然後笑嘻嘻地看著湯姆抱著幾乎要淹沒他視線的包裹,步履依舊沉穩,小臉板得一本正經,只換來她更放肆的笑聲。

「辛苦啦,小裡德爾先生。」她總會揉亂他精心梳理的頭發作為「表揚」,而湯姆則會回以一個混合著無奈和習慣了的「不滿」眼神。

一些屬於純血或古老家族的社交場合,歌洛莉亞也開始帶著湯姆出席。在那些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光影裡,湯姆裡德爾宛如一塊被精心雕琢的黑曜石。

他舉止得體,談吐清晰,面對年長者的詢問時,眼神謙遜有禮,嘴角掛著無可挑剔的、略帶羞澀的完美微笑。他能恰到好處地引用歌洛莉亞書房裡看來的歷史典故,也能對魔法界最新的動向發表一兩句得體的見解,引得周圍一片贊嘆。

「懷特小姐,您這位弟弟真是位出色的小紳士!」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夫人由衷地誇贊。

「是啊,舉止優雅,談吐不凡,頗有你們大家族的風範。」另一位附和道。

歌洛莉亞微笑著應酬,目光掃過人群中心那個游刃有余的小小身影,心底卻忍不住想笑。只有她知道,當人群散去,回到莊園的馬車裡,或者回到只有他們兩人的餐廳時,那個「出色的小紳士」會立刻卸下所有偽裝。

他會嫌棄地扯開領結,抱怨宴會上的南瓜汁甜得發膩,甚至會在歌洛莉亞嘲笑他剛才裝模作樣時,毫不客氣地翻個白眼,用他那早熟又毒舌的腔調回敬一句:「總比某個在宴會上偷偷數落某某夫人羽毛帽子像炸毛貓頭鷹的人強。」

「嘿,小混球!」歌洛莉亞會作勢要擰他的耳朵,兩人笑鬧成一團。這種在人前優雅完美,在歌洛莉亞面前卻毫無顧忌、甚至有點「混小孩」本質的反差,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和樂趣。歌洛莉亞享受著這份獨特的親密,仿佛擁有了一個只在她面前才展露真實面目的、別扭又聰明的弟弟。

然而,陽光之下總有陰影。

歌洛莉亞並非沒有發現湯姆身上一些令人不安的苗頭。

莊園的古老花園偶爾會闖入一些迷途的小動物——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一只迷路的蟾蜍,甚至是一只誤入的松鼠幼崽。歌洛莉亞曾不止一次在花園僻靜的角落,發現這些小生靈被魔法束縛著,以一種極其痛苦和扭曲的姿態死去。現場沒有掙扎的痕跡,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儀式般的殘忍。

第一次發現時,歌洛莉亞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找到正在書房安靜看書的湯姆,強壓著怒火和震驚,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湯姆,你最好解釋一下。花園裡那只蝴蝶,是不是你做的?」

湯姆從書頁上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沒有否認,只是淡淡地反問:「怎麼了?莉亞,我只是在做實驗。」

「實驗?!」歌洛莉亞的聲音拔高了,「用魔法折磨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生命,這叫什麼實驗?」

「觀察魔力對生命體的微觀影響,觀察不同咒語組合下生命體承受極限的變化,以及死亡過程的精確控制。」湯姆的語氣平板無波,像在陳述一個學術課題,「這比書上干巴巴的描述直觀得多。」

他冷靜得近乎冷酷的解釋,讓歌洛莉亞感到一陣寒意。

她猛地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視自己:「聽著,小屁孩。我不管你這套歪理,這種行為,殘忍、毫無意義,而且令人窒息。立刻停止,如果再讓我發現一次……」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你就別想進我書房和實驗室了。」

湯姆看著歌洛莉亞眼中真實的憤怒和不悅。他沉默了幾秒,深色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最終只是簡單地回答:「知道了。」

歌洛莉亞以為自己的嚴厲警告起了作用。之後一段時間,確實再沒發現類似的事情。她暗自松了口氣,或許那只是孩子一時好奇的惡作劇?她選擇相信湯姆的「知道」就是改正。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離開後,湯姆平靜地合上書,走向廚房。家養小精靈迪迪正在用力擦洗一個銅鍋。湯姆走到它面前,小小的身影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迪迪。」他的聲音不高,卻冰冷得像地窖裡的石頭。

迪迪渾身一哆嗦,網球般的大眼睛裡瞬間充滿了驚恐,手裡的銅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小……小主人!」它尖聲叫道,聲音顫抖。

湯姆微微俯身,湊近迪迪那對顫抖的長耳朵,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輕柔:「你很喜歡向莉亞告密,是不是?」

他看著迪迪瞬間煞白的臉和抖如篩糠的身體,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記住,這座莊園裡關於我發生的任何事情,如果再從莉亞嘴裡聽到……我保證,你會親身體驗到,什麼叫『魔力對生命體的微觀影響』和『死亡過程的精確控制』。明白嗎?」

迪迪嚇得幾乎要暈過去,只能瘋狂地點頭。「迪……迪迪明白!迪迪再也不敢了!小主人……」

湯姆直起身,滿意地看著迪迪恐懼到極點的樣子,仿佛欣賞一件滿意的作品。他不再看它一眼,轉身離開了廚房。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俊秀的側臉上,卻驅不散那眼底深沉的陰翳。

——

夏天帶著灼熱的陽光和慵懶的海風降臨。歌洛莉亞決定帶湯姆去度假,逃離莊園那厚重的歷史和偶爾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興致勃勃地將一張印著碧海藍天和金色沙灘的魔法照片拍在湯姆面前的書桌上。

「怎樣?」歌洛莉亞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笑容燦爛得晃眼,「整天窩在書堆和實驗室裡都要長蘑菇了!我們小裡德爾先生也該出去曬曬太陽,感受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假期了。」

湯姆從一本深奧的《古代魔文與力量導論》中抬起頭,目光掃過照片上那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最後落在歌洛莉亞期待的臉上。他合上書,語氣平靜無波:「可以。」

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了一句,「這就是你前段時間讓迪迪忙著趕制那些新衣服的原因?」他指的是那些輕薄舒適的亞麻襯衫、短褲和泳衣。

歌洛莉亞一愣,隨即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小機靈鬼!什麼都瞞不過你。沒錯,度假當然要穿新衣服。」

魔法世界的度假勝地——蔚藍海灣,擁有著比麻瓜海灘更純淨的海水和更奇妙的景觀。歌洛莉亞訂了一棟獨立的、用白色魔法木材搭建的小木屋,掩映在高大的、搖曳著發光葉片的魔法椰子樹下。

木屋有兩層,湯姆的房間在一樓,寬敞明亮,推開門就是細軟的白沙;歌洛莉亞的房間在二樓,擁有一個能看到整片海景的露台。

抵達的當天下午,湯姆就換上了舒適的沙灘褲和白色亞麻襯衫,躺在小屋前專屬於他們的沙灘椅上,繼續抱著他那本厚厚的魔文書研究。陽光透過魔法椰子樹寬大的葉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俊秀的五官愈發精致,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貴氣。

「嘿,小書呆子!」歌洛莉亞清脆的聲音從木屋方向傳來。

湯姆聞聲抬頭,視線瞬間定格。

歌洛莉亞從木屋的陰影裡走出來,踏入了燦爛的陽光中。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比基尼,大膽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秾纖合度的身材,纖細的腰肢,筆直的長腿,在陽光下白得晃眼。濃密的黑色卷發隨意地挽起,露出修長優美的脖頸和線條流暢的肩背。她像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瞬間點燃了整片海灘的視線。

湯姆眉頭緊緊蹙起,看著歌洛莉亞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他身邊的沙灘椅坐下,帶起一陣混合著防曬魔藥和陽光氣息的暖風。

「你非得這麼穿嗎?」湯姆的聲音有些發緊,帶著明顯的不悅,目光飛快地掃過周圍。

歌洛莉亞慵懶地舒展了一下身體,像只饜足的貓,側過頭,勾起一個促狹的笑:「嗯?不好看嗎?」

湯姆的臉色更沉了,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周圍那些或明或暗投射過來的、帶著驚艷和欣賞的目光——有年輕巫師紳士的微笑致意,也有幾位夫人帶著點羨慕的打量。「莉亞,」他語氣生硬,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別扭和強壓的煩躁,「你轉頭看看那些盯著你看的男人們,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他刻意加重了「好看」兩個字,充滿了諷刺。「你要是再不去套個外套,」他幾乎是威脅地補充道,「我覺得我在你旁邊,都要被這群厭惡的人給盯出個洞來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湯姆的話,一個相貌頗為英俊的年輕巫師,臉上掛著自信而迷人的笑容,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他停在歌洛莉亞的沙灘椅旁,微微欠身,目光灼灼地落在歌洛莉亞身上,聲音低沉悅耳:「下午好,這位的女士。如此迷人的午後,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請您待會兒一起去那邊的『海妖之歌』喝一杯?那裡的特調『藍色魅影』非常值得品嘗。」他露出一個自認為無懈可擊的笑容。

湯姆只覺得那笑容做作得令人反胃。他「啪」地一聲合上手中的厚書,動作帶著明顯的煩躁,沒等歌洛莉亞開口,就搶先一步,用他那尚未完全變聲、卻已經帶著不容置疑冷意的童音說道:「我姐姐沒空。」他抬起頭,直視著那個英俊巫師,深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屬於孩子的天真,只有一片冰冷的疏離和警告,「她待會兒還要教我一個新的魔咒。」

歌洛莉亞微微一怔,隨即忍不住笑出聲。她順著湯姆的話,對那位有些錯愕的英俊巫師攤了攤手,語氣帶著歉意卻毫無誠意:「你看,我弟弟說了,我沒空。抱歉哦。」她俏皮地眨眨眼。

英俊巫師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尷尬地說了句「打擾了」,便悻悻然地離開了。

湯姆看著那人走遠,立刻沒好氣地躲開了歌洛莉亞伸過來想捏他臉的手,動作利落地從沙灘椅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轉身就往木屋走,小小的背影散發著強烈的「我不高興」的氣息。

歌洛莉亞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覺得這小屁孩可真有意思。過了一會兒,湯姆又板著小臉從木屋裡出來了,手裡攥著一條歌洛莉亞帶來的沙灘絲巾。他走到歌洛莉亞面前,一言不發,直接把絲巾丟到了她身上。

「披上。」他語氣硬邦邦的,「這些人的眼神……很厭惡。」他用了一個強烈的詞。

歌洛莉亞拿起絲巾,沒有立刻披上,反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湯姆:「哦?等等!剛才……」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笑容狡黠,「是我幻聽了嗎?我怎麼好像聽到某人第一次叫我『姐姐』誒?」她湊近一點,促狹地問,「誒,你怎麼不說你是我兒子啊?那樣拒絕起來不是更有力?」

湯姆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他惱怒地瞪了歌洛莉亞一眼,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蠢死了!」他才不要當什麼「兒子」,那聽起來太受制於人。

歌洛莉亞被他的反應逗得更樂了,惡作劇心起,一把將還站在面前的湯姆摟進了懷裡。少年清瘦的身體撞進一片溫軟馨香之中,歌洛莉亞的下巴蹭了蹭他的頭頂,另一只手指著他丟在沙灘椅上的書,故意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好啦好啦,乖弟弟,不生氣啦!來,告訴姐姐,今天又在研究什麼深奧的書呀?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姐姐來指點指點你?」

湯姆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環抱的溫度,她身上那股混合著陽光、海水和獨特體香的溫熱氣息,將他整個人牢牢包裹。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用力,幾乎是狼狽地從歌洛莉亞的懷裡掙脫出來。

「莉亞!」他低吼一聲,小臉漲得通紅,眼神慌亂地避開歌洛莉亞戲謔的目光,不是因為反感她,而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感官衝擊。他強作鎮定,指著她手裡的絲巾,語氣帶著惱羞成怒的急切:「趕緊披上!」

歌洛莉亞看著他難得一見的慌亂模樣,不再繼續逗他。她順從地展開那條寬大的絲巾,隨意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大片春光。看到絲巾披好,湯姆緊繃的身體才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點。他沒再看書,沉默地在歌洛莉亞身邊的沙灘椅上重新坐下,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夕陽開始西沉,將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海風帶著暖意拂過臉頰。

「這種感覺怎樣?」歌洛莉亞的聲音在柔和的暮色中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滿足。

湯姆望著眼前壯麗的景像,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回答:「還不賴。」語氣裡聽不出太多情緒,但身體是放松的。

歌洛莉亞側過頭,看著湯姆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輪廓,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小時候,」她輕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父親也經常在夏天帶著那些『哥哥姐姐』們去各種地方度假、旅行。莊園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空蕩蕩的。那時候,我就只能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和那些不會說話的瓶瓶罐罐、魔法材料做伴。」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早已沉澱的落寞。

湯姆轉過頭,看向她。夕陽的光輝落入她深邃的眼眸,映照出裡面一絲罕見的脆弱。他沉默著,似乎在消化她話語裡的信息。過了幾秒,他才開口,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洞察力:「所以,」他盯著她的眼睛,「你是想從我身上,來彌補你那些缺失的童年?」他精准地戳中了核心。

歌洛莉亞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迎視著他。她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溫暖而真實的笑容,伸手輕輕拂開被海風吹到他額前的一縷黑發。「不完全是,湯姆。」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是想讓你能幸福的更完整一些。」她的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臉上,「誰讓你現在……是我弟弟呢?」她再次強調了「弟弟」這個身份。

「你!」湯姆像是被踩到了痛腳,惱怒地低斥了一聲,耳根又有些泛紅。他討厭她總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

但內心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卻悄然彌漫開來。他能擁有歌洛莉亞完整的關心,享受以前從未有過的、細致入微的關照和溫暖,這一切都源於這個與他本無血緣關系的女人。這份認知,讓他的惱怒中又摻雜著一絲隱秘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竊喜。

兩人重新躺回沙灘椅,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聆聽著海浪拍打沙灘的節奏,看著天邊那輪巨大的、燃燒般的落日一點點沉入海平線。

湯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身邊的歌洛莉亞。她的側顏在夕陽的余暉中柔和得不可思議,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角帶著一絲放松的、滿足的弧度。海風吹拂著她披散的幾縷黑發和肩上的絲巾。

看著這樣的她,湯姆裡德爾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蕪之地,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溫暖的種子。或許,這個世界對他,還不算太糟糕透頂。因為有一個這樣的女人,用她的方式,溫暖地占據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而且,她的關心和愛護,只屬於他一個人。這個念頭,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悄然沉澱。

「小孩,」歌洛莉亞忽然開口,打破沉默,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調笑,「不過說起來,我們倆長得是挺像的哈?一樣的黑頭發,一樣的深眼睛……不過嘛,」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比你可開朗可愛多了!」

湯姆沒有反駁她關於「開朗可愛」的自誇,只是順著她的話,一個更深的、盤踞在他心頭的問題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那你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小孩嗎?」他問得有些突兀,目光依舊看著海面,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歌洛莉亞微微一怔,轉過頭看向他:「嗯?怎麼突然這麼問?」

湯姆沒有看她,只是固執地追問,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認真:「會嗎?」

歌洛莉亞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海天交接處最後一抹亮色。她想起父親混亂的情史,想起母親早逝的冰冷,想起那個麻瓜男人虛偽的甜言蜜語和最終的背叛。婚姻?家庭?這些詞對她而言,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難以言喻的疲憊。

「不出意外的話,」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是不會了。」

這個回答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湯姆心底漾開一圈漣漪。一股隱秘的、難以言喻的竊喜瞬間攫住了他。但他很快壓下這不合時宜的情緒,追問道:「為什麼?」他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你也才二十歲。」在他有限的認知裡,二十歲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歌洛莉亞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復雜和難以言說的過往。「這是個長故事了,小裡德爾先生。」她伸出手,習慣性地想揉揉他的頭發,卻在半空中頓住,改成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再長大一些……或許,我會和你講講。」

她沒有再追問。海風似乎變得更輕柔了些。歌洛莉亞看著遠方徹底沉入海面的夕陽,輕聲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來隱約的憂慮:「小孩,」她頓了頓,「以後……你可不能做讓我傷心的事哦。」她像是在說一個玩笑,眼神卻認真地看著他。

湯姆雖然不完全明白她話語裡更深層的含義,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不會傷害歌洛莉亞。絕不會。他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有機會讓她傷心。任何試圖靠近她、覬覦她、或者想從他身邊奪走她關注的人,都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煩躁和厭惡。

「不會。」湯姆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承諾意味。他看著歌洛莉亞的眼睛,深潭般的眼眸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幽深。

「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讓你傷心。」他的語氣平靜,卻蘊含著一種遠超年齡的堅定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

看著他這副人小鬼大、一本正經承諾的模樣,歌洛莉亞心頭一軟,所有的憂慮仿佛都被這稚氣又堅定的承諾驅散了。她忍不住笑著,再次伸出手臂,將身邊的少年摟入懷中。這一次,她沒有戲謔,動作溫柔而充滿憐愛。在湯姆微微僵住的身體反應中,她低下頭,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個帶著陽光余溫和海風氣息的吻。

「那也許,」她含笑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一種全然的信任和暖意,「這世上男人的話,我只能信我們小裡德爾先生的了。」

夕陽最後的余暉徹底消失,深紫色的夜幕悄然籠罩。沙灘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依偎在一起,望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幽暗海面。海浪聲溫柔地包裹著他們。

在這個遠離塵囂的魔法海灣,在這個只屬於他們的角落,兩個同樣帶著傷痕、同樣孤獨的靈魂,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相互靠近,相互慰藉,成為彼此冰冷世界裡意外闖入的、最溫暖也最珍貴的光。

第5章 俄狄浦斯的預言

懷特莊園厚重的石牆也抵擋不住聖誕節的暖流。

湯姆裡德爾站在二樓的回廊邊,俯視著樓下被裝飾得燈火通明的大廳。這與他在伍氏孤兒院度過的聖誕節——充斥著廉價裝飾、敷衍的聖歌、以及孩子們因為分發不均的糖果而引發的哭鬧——形成了天壤之別。這裡沒有喧囂的吵鬧,只有一種寧靜而溫暖的奢華。但他臉上並無太多節日的興奮,只有一種沉靜的觀察。

「小鬼,別又板這個臉杵在那兒了!」歌洛莉亞清脆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她抱著一大堆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費力地探出頭,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下來幫忙,順便,試試你的新衣服。」

湯姆依言走下旋轉樓梯。歌洛莉亞已經換上了一件柔軟厚實的羊毛開衫,是那種飽滿、熱烈的聖誕紅。她看到湯姆下來,立刻從禮物堆裡翻出一件同款同色的毛衣,不由分說地塞到他懷裡。

「喏,穿上。聖誕限定款!」她笑得眉眼彎彎,像個分享糖果的小女孩。

湯姆展開那件紅得刺眼的毛衣,眉頭立刻蹙成了川字。他嫌棄地拎著衣角抖了抖:「好難看。」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抗拒。這顏色過於張揚,過於溫暖,與他習慣的深沉格格不入。

「什麼審美。」歌洛莉亞立刻叉腰反駁,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這顏色多好看,趕緊換上!」她不由分說地催促著。

湯姆抿著唇,最終還是帶著一臉「舍命陪君子」的無奈表情,慢吞吞地套上了那件紅毛衣。

柔軟的羊毛貼合著少年清瘦的身形,那熱烈的紅色非但沒有壓垮他天生的貴氣和蒼白,反而奇異地襯得他五官更加精致,黑發更加醒目,像一株在雪地裡燃燒的墨色火焰。

歌洛莉亞圍著他轉了一圈,滿意地打了個響指:「我就說好看吧。」她得意洋洋,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藝術品。湯姆只是撇了撇嘴,沒再反駁,但緊繃的嘴角似乎松動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拆禮物的環節簡單而溫馨。湯姆收到的是一套用深色胡桃木精心雕琢的巫師棋,棋子是沉甸甸的金屬,被施了魔法,栩栩如生。湯姆的手指拂過冰涼的棋子表面,眼中閃過一絲真切的喜愛。

「怎麼樣?」歌洛莉亞盤腿坐在地毯上,捧著一杯熱可可,「現在學會了,等到了霍格沃茨,就能在休息室裡秀你們同學一手。讓他們瞧瞧我們小裡德爾先生的厲害!」

湯姆沒說話,只是熟練地擺好棋盤,抬眼示意歌洛莉亞:「試試?」

歌洛莉亞欣然應戰,自信滿滿地開始了教學兼第一局。她一邊移動棋子,一邊講解著規則和基本的戰術思路,姿態輕松得像在逗弄小朋友。

然而,第二局剛開始不久,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就漸漸凝固了。湯姆落子飛快而精准,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冷酷的計算和預判,完全不像個初學者。他的王後如同戰場上的女武神,橫掃千軍,最終以一個教科書般的「將殺」結束了戰鬥。

「無聊。」湯姆放下手中的騎士棋子,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項微不足道的任務,「你輸了。」

歌洛莉亞目瞪口呆地看著棋盤上自己潰不成軍的殘兵,又看看對面那張平靜無波的小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猛地竄了上來。「什麼?!再來!」她擼起毛衣袖子,把熱可可推到一邊,氣勢洶洶地重新擺棋。

「這局不算,我剛才是教你!認真來!如果我這次再輸了……」她環顧了一下裝飾華麗的大廳,咬牙切齒地放狠話,「我一定會點了這個房子!」

湯姆看著歌洛莉亞炸毛的樣子,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在縱容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好吧。」新的一局開始了。歌洛莉亞全神貫注,每一步都深思熟慮。然而,她很快發現,湯姆的棋路變得「笨拙」起來,出現了幾個在她看來明顯不該有的低級失誤。最終,她的國王成功逃脫了圍剿,反敗為勝。

「哈!贏了!」歌洛莉亞興奮地跳起來,得意地揮舞著拳頭,「看到沒,臭小鬼。想贏我過幾年再來吧。」

湯姆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默默地收拾著棋盤,語氣帶著點敷衍的縱容:「嗯,你贏了。好吧。」

他當然不會點破自己是如何巧妙地「放水」,讓這位勝負欲爆棚的監護人獲得滿足感。

聖誕節的喧囂在溫暖的壁爐火光和歌洛莉亞勝利的笑聲中漸漸沉澱。而湯姆的生日,就在聖誕節余溫未散的六天後,悄然降臨——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後一天。

幾天前,歌洛莉亞曾興致勃勃地問他:「十一歲生日哦,小壽星,想要什麼禮物?盡管提。」她盤算著是再添幾本珍貴的魔法典籍,還是對角巷最新款的煉金術小玩意。

湯姆當時正埋首於一本《初級變形術理論》,頭也沒抬:「沒有想要的。」他頓了頓,補充道,「除了想早點有一根魔杖。」這個念頭在他心中盤踞已久。

「這個不行!」歌洛莉亞立刻駁回,態度堅決,「魔杖必須等通知書到了,由你親自去奧利凡德挑選。這是傳統誒,也是儀式感。」她可不想剝奪這份對新生的獨特體驗。

湯姆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平靜地合上書,看向歌洛莉亞:「那沒有了。你不用准備什麼。」他的語氣很淡,「我也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在孤兒院,生日只是日歷上一個普通的數字。

歌洛莉亞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心頭微微一刺,卻也沒有再勉強。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清晨,陽光透過結著霜花的窗戶灑進餐廳。餐桌上沒有堆成山的禮物,只有一個不算很大、但裝飾得十分精致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醬寫著「Happy11thBirthday,Tom」。旁邊放著一張手工繪制的賀卡,畫著歪歪扭扭的蛋糕和魔杖,落款是潦草的「Gloria」。

湯姆剛在餐桌旁坐下,一只健碩的谷倉貓頭鷹便精准地穿過魔法屏障,落在了窗台上,傲慢地伸著腿。它的腿上綁著一個厚重的羊皮紙信封,上面用翡翠綠的墨水寫著:

「薩裡郡,懷特莊園」

「二樓,靠東的第二個窗戶」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先生收」

湯姆的心跳漏了一拍。解下信封。那熟悉的霍格沃茨校徽——獅子、鷹、獾和蛇環繞著一個大寫的「H」——在羊皮紙上閃爍著微光。他拆開信封,抽出裡面厚重的信紙,詞句映入眼簾: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

校長:阿芒多迪佩特(梅林爵士團一級勛章獲得者,國際巫師聯合會會長,威森加摩首席巫師)謹啟

歌洛莉亞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餐廳,她倚在門框上,看著湯姆專注閱讀信件的側臉,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看來,」她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寂靜,「我們的小裡德爾先生很快就要背上行囊,去那個充滿塔樓和秘密的地方上學了哦。」她走到桌邊,拿起那張賀卡塞進湯姆手裡,「喏,生日賀卡。希望你在霍格沃茨,」她故意頓了頓,促狹地眨眨眼,「不要變成一個太徹底的書呆子再回來。」

湯姆放下錄取通知書,收好夠,這才拿起賀卡看了一眼。聽到歌洛莉亞的話,他抬起頭,眉頭微蹙,帶著點被小看的不滿:「我只是喜歡學習。」他強調,「怎麼總被你說得像呆子一樣。」

歌洛莉亞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因為你的同齡人啊,」她誇張地嘆了口氣,「這個年紀的小巫師,腦子裡想的八成是魁地奇、惡作劇糖果,還有怎麼偷偷溜去危險的林子裡探險。像你這樣抱著《初級變形術理論》過生日的,可沒見過。」

湯姆輕哼一聲,似乎覺得那些行為幼稚至極。他目光掃過那個奶油蛋糕,隨口道:「那我做實驗算不算調皮搗蛋呢?」他指的是那些被嚴令禁止的、關於生命體的「實驗」。

歌洛莉亞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不許。」她的語氣變得嚴肅,「到了學校更不許,聽到沒有,湯姆裡德爾。做個善良的小孩。」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將這個要求刻進他的靈魂裡。

「知道了。」湯姆垂下眼簾,避開她過於認真的目光,低聲應道,「善良……」這個詞從他唇間吐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嘲諷的輕嗤。善良?多麼可笑又無力的詞彙。

這個世界對他和歌洛莉亞展示過多少善意?孤兒院的冰冷排擠,生母的懦弱拋棄,歌洛莉亞家族的血腥傾軋……這些經歷告訴他,唯有力量才是真實的,才是能掌控一切的基石。善良?不過是弱者的枷鎖。

他不愛吃甜膩的東西,像征性地吹熄了蛋糕上那根代表「11」的數字蠟燭,在歌洛莉亞「強烈要求」(近乎威脅)下,才勉強嘗了一小口奶油,便放下叉子,起身准備回房間。

至於願望……在蠟燭熄滅的瞬間,他腦中閃過的唯一念頭是:希望眼前這看似安穩、被歌洛莉亞的溫暖包裹著的生活,能夠繼續下去。僅此而已。

夜色漸深,古老的莊園沉浸在歲末的寧靜裡。湯姆剛洗完澡,穿著深色的絲絨睡衣,坐在床沿擦著濕漉漉的黑發。房門被輕輕推開,歌洛莉亞探進頭來。她也換上了舒適的絲質睡袍,長發松散地披在肩頭。

「小孩,」她走到床邊坐下,床墊微微陷下去,「真沒想要的生日禮物?」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眼神亮晶晶的,「現在說還來得及哦,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湯姆放下毛巾,無奈地瞥了她一眼:「你是太無聊了,非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嗎?」

「我這是重視你,好不好!」歌洛莉亞佯裝生氣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十一歲誒!很重要的生日,而且是我陪你過的第一個生日。」

湯姆被她纏得沒辦法,目光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他堆滿書籍的書桌上。他嘆了口氣,帶著點妥協的意味:「那你給我找本書念念吧。」這個要求,更像是一種陪伴的索求,而非對故事本身的渴望。

歌洛莉亞眼睛一亮,隨即露出促狹的笑容:「哦?原來我們的小湯姆,還是要聽睡前故事的寶寶呢?」她故意拖長了調子。

湯姆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出去。」他語氣生硬,帶著被戳破心思的羞惱。他最討厭歌洛莉亞用這種哄三歲小孩的口吻對他說話。

「逗你的啦!小氣鬼。」歌洛莉亞見他真惱了,立刻見好就收,笑嘻嘻地起身走向書桌,「哪本?這都是些什麼,《進階魔咒大全》?《強力藥劑的非標准應用》?」她翻看著他桌上那些深奧的書籍,忍不住搖頭,「怎麼盡看這些,也不怕做噩夢……」

她的目光忽然被書桌角落一本封面古樸、與周圍魔法書籍風格迥異的書吸引了。那是一本麻瓜的書籍,書脊上印著燙金的書名——《俄狄浦斯王》。歌洛莉亞好奇地拿了起來,她聽說過希腊神話,但並未深入了解過這個故事。

「這個吧!」她興致勃勃地拿著書走回床邊,重新坐下,甚至脫掉拖鞋,舒舒服服地盤腿靠在了床頭,「看點麻瓜的傳說故事,換換腦子。」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湯姆躺下。

湯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在她身邊躺下,背對著她,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歌洛莉亞也不在意,翻開書頁,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誦這個古老而悲愴的故事。

「……底比斯的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後伊俄卡斯忒,得到了一個可怕的預言:他們的兒子將會弒父娶母……」

她的聲音在溫暖的房間裡流淌,講述著俄狄浦斯如何被命運捉弄,如何無意中殺死生父,如何解開斯芬克斯之謎成為底比斯的新王,如何迎娶了不知情的生母……故事漸漸深入,歌洛莉亞的聲音也漸漸變得不那麼流暢。

當她念到俄狄浦斯最終知曉一切真相,伊俄卡斯忒在絕望中自縊,俄狄浦斯親手刺瞎自己雙眼時,歌洛莉亞終於停了下來,臉上帶著明顯的尷尬和不適。

「這……」她合上書,語氣有些訕訕的,「這些麻瓜寫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弒父娶母?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道德認知範圍,尤其不適合在生日夜念給一個孩子聽。

「繼續讀完。」湯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他沒有回頭,但歌洛莉亞能感覺到他的專注。

歌洛莉亞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將故事的最後部分讀完。當讀到俄狄浦斯在女兒安提戈涅的攙扶下,自我放逐離開底比斯時,房間裡的空氣仿佛都沉重了幾分。

書頁合攏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呼……」歌洛莉亞長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重擔,忍不住再次吐槽,「太……太荒謬了!這簡直是……」

「但是,」湯姆忽然翻過身,面朝歌洛莉亞,打斷了她的話。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床頭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既然事情都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盯著歌洛莉亞,一字一句地說,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俄狄浦斯為什麼還要痛苦?為什麼還要戳瞎自己的雙眼,流放自己。他已經成為了國王,統治著國家,即使真相殘酷,他也擁有了權力。他應該做的,是利用這權力,讓一切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而不是沉溺在無用的自我唾棄和懲罰之中。」他的邏輯清晰而冰冷,帶著一種超然的、近乎殘忍的理性。

歌洛莉亞被他這番言論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才十一歲的男孩,仿佛第一次真正窺見他靈魂深處那一片冰封的荒原。她伸出手,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擔憂,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惜——用力捏了捏他光滑的臉頰。

「臭小孩!」她試圖用玩笑驅散那股寒意,「我真想撬開你這個邪惡的小腦袋瓜,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她半真半假地抱怨著。

湯姆沒有像往常那樣惱怒地推開她的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任由她的手指捏著自己的臉頰,深色的眼眸裡翻湧著探究的光芒。他似乎在評估她的反應,評估她對這個故事的真正看法。

「莉亞,」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你覺得俄狄浦斯他,應該感到痛苦嗎?」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歌洛莉亞迎上他的目光,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一定的,這是無法洗刷的、巨大的倫理罪孽。弒父娶母,違背人倫,天理難容。他的痛苦和懲罰,是無法改變的。」她的語氣帶著強烈的道德審判意味。

湯姆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接收一個客觀的信息。過了幾秒鐘,他才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哦。」

然後,他猛地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腦袋嚴嚴實實地蓋住,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裡傳出來:「睡覺了。」

歌洛莉亞看著他蜷縮成一團的背影,心底五味雜陳。她俯下身,隔著柔軟的絲絨被,在他臉頰的位置輕輕印下一個晚安吻,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十一歲生日快樂,小湯姆。」

她起身,熄滅了床頭的魔法燈,只留下壁爐裡跳躍的、忽明忽暗的火光,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黑暗中,湯姆掀開了蒙在頭上的被子。他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被壁爐火光映照出的、不斷變幻的光影。房間裡還殘留著歌洛莉亞身上淡淡的香氣。

《俄狄浦斯王》的情節在他腦海中反復盤旋。

命運……預言……弒父……娶母……

知曉真相後的崩潰……自我懲罰……流放……

歌洛莉亞斬釘截鐵的「罪有應得」猶在耳邊。

湯姆的眉頭緊緊鎖起。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痛苦?為什麼一定要唾棄自己?

俄狄浦斯在無知中犯下大錯,但他並非出於惡意。當他得知真相,他已經是國王。他擁有權力,擁有地位,他本可以壓下一切,繼續統治。即使背負著沉重的真相,他也完全可以利用手中的力量,將國家治理得更好,讓子民安居樂業。這才是更強大、更理性的選擇。自我懲罰和流放,除了帶來更多的痛苦和混亂,有什麼意義?

「人走的每一步……都不應該後悔。」他對著黑暗,無聲地低語。力量賦予人選擇的權力,而非自我束縛的枷鎖。

被命運推著走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知曉命運後,還選擇被它擊垮。

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一聲,爆出一小簇火星。光影在湯姆深不見底的眼眸中跳躍,映照出裡面一片冰冷的、正在緩緩成型的、對命運與力量的思考。

那思考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在寂靜的歲末寒夜裡,悄然破殼。

第6章 對角巷采購與即將出獄的人

夏末的陽光帶著一絲慵懶的余熱,灑在倫敦查令十字街那面不起眼的破釜酒吧磚牆上。

歌洛莉亞輕車熟路地用魔杖敲擊著特定的磚塊,伴隨著一陣低沉的摩擦聲,牆壁如同活物般旋轉、退讓,露出了那條隱藏其後的、充滿魔幻色彩的鵝卵石街道——對角巷。

喧囂、色彩和奇妙的魔法氣息撲面而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著各色長袍的巫師穿梭於琳琅滿目的店鋪之間,貓頭鷹在頭頂盤旋,坩堝店的櫥窗裡冒著五顏六色的蒸汽,魁地奇精品店門口展示著最新款的光輪掃帚模型。

湯姆裡德爾跟在歌洛莉亞身側,目光沉靜地掃過這一切。他不再是那個初入魔法世界、帶著一絲茫然的小男孩。

在懷特莊園和歌洛莉亞的浸潤下,讓他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甚至帶著一種審視的疏離感。他的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旅行袍,襯得他本就俊秀的五官更添一份早熟的貴氣,像一株生長在喧囂中的墨色冷杉。

他的眼底深處,對力量的渴望和對知識的探尋,如同暗流湧動。

「第一站,」歌洛莉亞停下腳步,指向街道盡頭那座高聳入雲、白色大理石築成的宏偉建築,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古靈閣。巫師銀行。去取點給你拿零花錢。」她唇角勾起,帶著點促狹,「希望我們的小裡德爾先生不會被妖精們的算術搞暈。」

穿過青銅大門和銀質內門,一股混合著金屬、灰塵和古老羊皮紙的獨特氣味彌漫開來。高大的穹頂下,一排排長櫃台後坐著忙碌的妖精,他們有著尖尖的耳朵和更尖的鼻子,手指細長,正飛快地撥弄著算盤或清點著成堆的金幣。

歌洛莉亞徑直走向一個看起來資歷頗深的妖精櫃員,報上家族名諱和復雜的驗證口令。妖精抬起銳利的眼睛,審視了一下歌洛莉亞和湯姆,然後點了點頭,用尖細的嗓音喊道:「帶懷特小姐去她的金庫。」

一個年輕些的妖精立刻小跑過來,恭敬地引著他們穿過一道狹窄的石廊,來到一個布滿軌道和小推車的站台前。坐上搖搖晃晃的小推車,隨著拉環拉動一個操縱杆,小推車猛地啟動,沿著迷宮般曲折陡峭的軌道疾馳而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兩側是深不見底的礦坑和鑲嵌著無數厚重金庫大門的岩壁。湯姆緊緊抓住扶手,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只有眼底掠過一絲對速度和未知的評估。

不知過了多久,小推車在一個標著巨大編號的金庫門前戛然而止。小精靈跳下車,掏出一把奇特的鑰匙插入鎖孔。沉重的金庫大門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打開。

門內的景像,即使是早熟冷靜如湯姆裡德爾,呼吸也不由得微微一滯。

那不是金庫,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藏寶洞穴。堆積如山的金加隆在魔法燈的光芒下閃爍著令人炫目的光輝,像一片凝固的金色海洋。成箱的寶石隨意地堆放在角落,流光溢彩。還有各種奇特的魔法物品:鑲嵌著巨大寶石的冠冕、造型怪異的金屬雕像……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金錢和古老魔法的氣息。財富以最直觀、最震撼的方式展現在湯姆眼前。

「這些」湯姆的聲音難得地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停頓,目光掃過這令人窒息的財富,「都是你的?」他看向歌洛莉亞,盡管知道她繼承了富有的家產,但這種規模的財富還是超出了他的想像。

歌洛莉亞正示意小精靈取出一大袋金幣,聞言轉過頭,紅唇勾起一個漫不經心、帶著點玩笑意味的弧度:「嗯哼,暫時是。等我哪天死了,」她聳聳肩,語氣輕松得像在談論天氣,「就都是你的了。」

「什麼死不死的!」湯姆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嚴厲的斥責,瞬間打破了金庫裡的沉悶。他眉頭緊鎖,深色的眼眸裡翻湧著強烈的不悅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不要說這種話。」

他討厭這個假設,極其討厭。歌洛莉亞的存在,是他冰冷世界裡唯一穩定的錨點。

歌洛莉亞被他突然的激烈反應弄得一愣,隨即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緊繃的肩膀,轉頭對旁邊同樣有些呆住的小精靈調侃道:「瞧見沒,我家這位小大人,年紀不大,訓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小精靈的臉上擠出一個大概是表示恭敬的笑容,尖聲尖氣地說:「懷特小姐,您家這位小先生……看起來確實非常成熟穩重。」妖精對財富和力量的感知尤為敏銳,他能感覺到這個男孩身上那種遠超年齡的沉靜和一種潛在的、令人不安的壓迫感。

歌洛莉亞將一個沉甸甸、鼓囊囊的龍皮錢袋塞進湯姆手裡,裡面裝滿了金燦燦的加隆。「喏,你的零花錢。省著點花,」她眨眨眼,故意逗他,「不過嘛……要是想買點糖果哄哄霍格沃茨的哪個小女巫開心,還是可以的哦。」

湯姆掂量了一下手中錢袋那驚人的分量,足以讓他在霍格沃茨揮霍一整個學期甚至更久。他撇撇嘴,恢復了慣常的冷淡:「無聊。」他將錢袋仔細收好,目光再次掃過金庫裡令人目眩的財富,心底對力量與掌控的渴望,無聲地又加深了一層。

——

離開古靈閣那冰冷的金屬氣息,對角巷的喧囂顯得更加溫暖。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那家陳列著一根根魔杖的店鋪——奧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推開吱呀作響的店門,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魔法氣息撲面而來。成千上萬個狹長的魔杖盒從地板一直堆砌到天花板,幾乎占據了每一寸空間,使得本就狹小的店鋪顯得更加逼仄。

一個身材高瘦、頭發是淺亞麻色的青年男子正背對著門口,踮著腳尖整理著高處的魔杖盒。聽到門響,他敏捷地轉過身。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面容清臒,鼻梁高挺,一雙淺灰色的眼睛異常明亮,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看到歌洛莉亞,臉上立刻綻放出驚喜的笑容。

「梅林的胡子,小莉亞!」他快步走了過來,聲音溫和悅耳,「真是好久不見!」他熱情地給了歌洛莉亞一個輕輕的擁抱,隨即目光便落在了歌洛莉亞身邊的湯姆身上。

那銳利的灰眼睛在湯姆身上迅速掃過,帶著一種專業評估的意味,隨即露出一絲促狹的驚訝,「這位英俊的小紳士……該不會是你偷偷藏起來的兒子吧?時間對不上啊!」

歌洛莉亞笑著捶了他肩膀一下:「加裡克奧利凡德,少胡說八道!」她側身,將湯姆輕輕往前推了半步,用一種自然而然的、帶著明確歸屬感的語氣介紹道:「這是湯姆裡德爾。我的人。」

她沒有解釋「監護人」或「弟弟」,這個簡潔有力的「我的人」,像一道無形的烙印。湯姆清晰地捕捉到了這個稱呼。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瞬間熨帖了他心底某個角落。

他挺直了脊背,微微頷首,姿態無可挑剔:「奧利凡德先生。」聲音清朗平靜。

奧利凡德灰色的眼眸在歌洛莉亞和湯姆之間轉了一圈,了然地點點頭,笑容更加溫和:「好吧,那麼湯姆裡德爾先生,很高興認識你。那麼,讓我們來為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巫師,尋找一根最適合他的伙伴吧!」他轉身開始在堆積如山的魔杖盒中穿梭,動作流暢得像在跳舞。

「說起來,」奧利凡德一邊精准地抽出幾個盒子,一邊對歌洛莉亞閑聊道,「你用的那根,還是我父親當年的得意之作呢。榆木,獨角獸毛,十又四分之三英寸,柔韌性強。你們懷特家族,好幾代人的魔杖都是出自我們奧利凡德之手,這是我們的榮幸。」他的語氣帶著匠人的驕傲。

他將第一根魔杖遞給湯姆:「試試這個,梨木,獨角獸毛心,九英寸,柔韌。」

湯姆接過魔杖,指尖傳來微涼的木質觸感。他按照書上看來的方式,手腕輕輕一抖。魔杖尖端只是懶洋洋地冒出了一小縷青煙。

奧利凡德立刻抽走,又遞上另一根:「山毛櫸木,龍心弦,十英寸半,相當堅硬。試試?」

湯姆再次揮動。這次,魔杖尖端爆出幾顆零星的火花,但很快又熄滅了。

奧利凡德毫不氣餒,像是進行著一場有趣的尋寶游戲。他接連又讓湯姆試了黑胡桃木配鳳凰羽毛、蘋果木配獨角獸毛、冷杉木配龍心弦……魔杖的反應各異,有的只是發出微光,有的讓旁邊架子上的灰塵輕輕震動,但始終沒有出現那種傳說中「魔杖選擇巫師」的強烈共鳴與完美契合。

趁著湯姆專注嘗試的間隙,奧利凡德壓低聲音,對站在一旁觀察的歌洛莉亞低語:「莉亞,上次聽你信裡提過一句。你那位兄長,盧卡斯懷特,他的刑期是不是快滿了?我記得他當初判得最輕?」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目光投向店鋪深處那些堆積的魔杖盒,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別的東西。她輕輕「嗯」了一聲:「可能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吧。」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真可惜,他不能在裡面待一輩子。」

奧利凡德灰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同情和擔憂:「那他出來以後會回懷特莊園嗎?畢竟那是……」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又看了看正在嘗試一根新魔杖的湯姆,聲音壓得更低,「對了,這小孩……到底是你什麼人?不會又是你父親的孩子吧?他看起來……很不一般。」

歌洛莉亞的目光重新落回湯姆身上。少年正微微蹙眉,嘗試著揮動一根新的魔杖,專注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靜。她眼底的冷意被一種復雜的柔和取代,嘴角重新勾起一絲淺笑:「想什麼呢,我父親生了那四個混蛋還不夠啊。」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悠遠,仿佛透過湯姆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至於他……就當是我在養小時候的自己吧。一個……更幸運的小時候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斬釘截鐵,「至於盧卡斯?他和我,和懷特莊園,半點關系都沒有。他最好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奧利凡德理解地點點頭,拍了拍歌洛莉亞的肩膀,帶著安慰的意味:「小莉亞,你總是這樣,看著大大咧咧,心裡其實比誰都柔軟善良。」

他們的對話聲音雖低,卻一字不落地鑽進了湯姆敏銳的耳朵裡。他握著魔杖的手指微微收緊,心思早已不在手中的魔杖上。盧卡斯懷特?即將出獄的哥哥?會威脅到歌洛莉亞嗎?會打破莊園裡那份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寧靜嗎?

一絲冰冷的警惕和評估在他心底悄然升起。他需要力量,更快、更強的力量,捍衛這平穩的一切。

歌洛莉亞回憶起哥哥姐姐被捕的那一年,那幾個混蛋試圖用奪魂咒篡改遺囑。而盧卡斯被捕後舉報了其他三個人地下的黑色交易從而獲得減刑。

就在這時,奧利凡德像是發現了什麼,發出一聲短促而驚訝的低呼:「等等,莉亞!你一定要過來看看這個。」

歌洛莉亞的思緒被打斷,立刻走到湯姆身邊。奧利凡德指著湯姆手中剛剛接過的一根魔杖,臉上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興奮和凝重。

湯姆自己也感覺到了異樣。這根魔杖入手的感覺截然不同。杖身是深邃的、近乎黑色的紫褐色,帶著一種沉郁而內斂的光澤,長度約十三英寸半。

當他指尖觸碰到它冰涼的木質表面時,一股奇異的暖流瞬間從魔杖湧向他的手臂,仿佛沉睡的巨龍被喚醒,與他體內蟄伏的力量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他幾乎是本能地,手腕輕輕一揚。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炫目的光芒。一道銀色光輝,驟然從魔杖尖端噴薄而出。那光輝瞬間充盈了整個狹小的店鋪,將堆積如山的魔杖盒映照得纖毫畢現,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見,如同星河倒懸。光芒持續了幾秒鐘,才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滿室令人屏息的余韻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統一的寧靜感。仿佛這根魔杖與湯姆的靈魂,在此刻完成了無聲的契合。

「哦,梅林在上!」奧利凡德驚嘆出聲,灰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緊緊盯著湯姆手中的魔杖,又看看湯姆那雙在光輝映照下顯得更加深不見底的眼眸,「完美,簡直是……完美的契合!你的這位小裡德爾先生……擁有著極其強大、極其純粹的魔法天賦!」他的語氣充滿了匠人發現絕世珍寶的激動。

歌洛莉亞也被這景像震撼了。那強大的光芒,讓她既驕傲又隱隱感到一絲莫名的心悸。她壓下心頭的異樣,伸手輕輕搭在湯姆的肩膀上,語氣溫柔而鄭重:「湯姆,這根魔杖選擇了你。它將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你意志的延伸。記住,一定要好好使用它。魔杖,會是你最忠誠、最強大的伙伴。」

奧利凡德小心翼翼地接過湯姆遞回的魔杖,仔細地審視著,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紫衫木,」他緩緩念出杖身的材質,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肅穆,「鳳凰尾羽杖芯。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非凡的組合,非常……稀少。」他將魔杖放回一個樸素的黑色盒子中,遞給湯姆,「紫衫木魔杖……總是會選擇那些擁有非凡命運、或者蘊含著巨大潛力的主人。它像征著死亡與新生,守護與毀滅的邊界……請務必珍視它,裡德爾先生。」

湯姆接過盒子,指尖拂過光滑的木盒表面,感受著裡面那根與他靈魂共鳴的魔杖傳來的微弱的脈動。他抬起頭,看向奧利凡德,臉上是無可挑剔的禮貌與專注:「謝謝您,奧利凡德先生。我會的。」

他的目光掃過歌洛莉亞,補充道,「我會好好使用它的力量。」這句話,像是一個承諾,也像是一個宣言。

歌洛莉亞敏銳地捕捉到了奧利凡德提到「紫衫木」時那一閃而過的微妙神情,以及那個「死亡與新生」的像征。她的心頭掠過一絲陰霾,但臉上依舊保持著明媚的笑容:「這下好了,我們的小書呆子終於可以實踐他學了一肚子的魔咒了。」

湯姆沒有反駁「書呆子」的稱呼,只是將魔杖盒仔細地收好,眼底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力量,終於以最直接的方式,握在了他的手中。

——

采購清單上的物品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被逐一清空:摩金夫人長袍店裡量身定制的黑色素面工作袍;帕特奇坩堝店裡嶄新的錫镴坩堝;麗痕書店裡沉甸甸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教科書(湯姆幾乎不需要歌洛莉亞的建議,就精准地拿齊了所有書目,甚至還多挑了幾本高年級的參考書);還有各種羊皮紙、羽毛筆、黃銅天平……

當所有東西都被縮小咒妥善收進新買的龍皮行李箱後,歌洛莉亞伸了個懶腰,指著街角那家飄著誘人甜香的店鋪:「累死了!走,犒勞一下你,弗洛林家的冰淇淋可是對角巷一絕。」

「是你自己想吃吧。」

弗洛林福斯科冰淇淋店外擺著幾張白色小圓桌。歌洛莉亞點了一大份混合著巧克力碎、覆盆子醬和碎堅果的豪華聖代,給湯姆則點了一份相對清爽的檸檬雪芭。兩人在露天座位上坐下。

湯姆沒有立刻動他那份雪芭,而是將新買的魔杖盒放在手邊,目光落在對面正滿足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入口中的歌洛莉亞身上。陽光透過遮陽傘的縫隙灑在她臉上,她微微眯著眼,長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唇邊沾著一點白色的奶油,神情慵懶而放松。

這個女人,似乎總能把那些沉重和糟糕的情緒,完美地藏在這份明媚之下,只將溫暖和輕松的一面展露給他。

「你和奧利凡德先生,」湯姆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冰涼的檸檬雪芭,酸澀的味道讓他微微蹙眉,狀似隨意地開口,「關系似乎很好?」

歌洛莉亞咽下口中的冰淇淋,舔了舔嘴唇:「嗯,老朋友了。加裡克……他可能是我小時候為數不多能算得上『玩伴』的人之一了。」她的眼神有些飄遠,「那時候,他家也在薩裡郡附近。我總被家裡那些『好哥哥好姐姐』們排擠、嘲笑是啞炮的時候,他就會偷偷溜出來找我,安慰我說:『嘿,小莉亞,別聽他們胡說,你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巫師。』雖然那時候他大概也只是個小屁孩在胡說八道哄人開心。」她笑了笑,帶著點懷念。

湯姆安靜地聽著,深色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他放下杯子,目光直直地看向歌洛莉亞,不再迂回,單刀直入地問:「你們在店裡說,誰要從監獄裡出來了?」他毫不掩飾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歌洛莉亞拿著小銀勺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挑了挑眉:「喲,小孩耳朵蠻靈的嘛。」她倒沒有責怪的意思。

「所以,」湯姆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堅持,「是誰?」

歌洛莉亞臉上的輕松淡去,她用小勺無意識地攪動著杯子裡融化的冰淇淋,聲音低沉了些許:「我的三哥,盧卡斯懷特。他是……唯一一個能被放出來的。」

那個男人的形像瞬間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英俊得近乎妖異的臉龐,和歌洛莉亞如出一轍的濃密黑發,嘴角總是掛著看似溫和實則虛偽的弧度,眼神深處卻藏著冰冷的算計和貪婪。在她十八歲那年,家族傾軋的醜聞爆發將他們送進監獄時,盧卡斯二十三歲。一個十足圓滑、善於偽裝的禽獸。

湯姆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和一絲極淡的忌憚。「你的表情,」他盯著她,「是在擔心什麼?」

歌洛莉亞立刻搖頭,試圖驅散那點陰霾:「沒有擔心什麼。」她扯出一個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我只是……記起了這個混蛋以前的一些事。一些讓人很不愉快的事。」

「他在你小時候,」湯姆追問,語氣帶著一種冰冷的探究,「傷害和欺負過你?」他需要知道潛在威脅的程度。

歌洛莉亞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詞句。「盧卡斯是唯一一個沒有在明面上、像其他人那樣直接對我拳打腳踢或者惡語相向的。」她慢慢說道,聲音裡帶著壓抑的冷意,「他總是……更喜歡『惡作劇』一些。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在走廊的陰影裡,他會『不經意』地狠狠扯一下我的頭發,疼得我眼淚打轉;會把我好不容易藏起來的、父親偶爾心情好賞賜的糖果偷偷拿走;會湊到我耳邊,用那種只有我能聽到的、帶著惡毒笑意的聲音叫我『小啞炮』……像只無處不在、嗡嗡作響、讓人惡心的蒼蠅。」

她描述著那些看似微小卻充滿惡意的細節,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小勺。即使過去多年,那種被窺視、被暗中傷害的感覺依然清晰。直到現在她都還能收到盧卡斯時不時從獄中寄來的書信,不過她從沒看過全都燒了。

湯姆靜靜地聽著,深潭般的眼眸裡仿佛凝結了寒冰。他看著歌洛莉亞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她眼底那份被強行壓下的、屬於過去的陰影。一股冰冷的、保護性的怒火在他心底無聲地燃燒起來。他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身體微微前傾,隔著小小的圓桌,目光極其認真、極其嚴肅地鎖住歌洛莉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莉亞。」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斬釘截鐵的堅定,「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句話從一個十一歲男孩口中說出,本該顯得幼稚可笑。但湯姆的語氣、眼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卻讓歌洛莉亞心頭猛地一震。她看著他那張過分早熟、過分認真的俊秀臉龐,一股暖流瞬間衝散了剛才回憶帶來的陰霾。

她忍不住笑起來,伸出手,隔著桌子輕輕揉了揉他梳理整齊的黑發,將那份嚴肅的氣氛打破:「好啦好啦,我的小大人。」她的聲音恢復了慣有寵溺,「知道你最厲害了。」

她順手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大勺混合著巧克力醬和堅果的冰淇淋,不由分說地遞到湯姆嘴邊:「嘗嘗這個,慶祝你終於買到心心念念的魔杖了。」

湯姆下意識地皺眉後仰,抗議道:「我說過了我不喜歡吃甜的……」話還沒說完,那冰涼甜膩的一勺冰淇淋就被歌洛莉亞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強行塞進了他嘴裡。

濃郁的奶香、巧克力的醇厚和堅果的酥脆瞬間在舌尖炸開。甜,很甜。但這一次,湯姆沒有立刻吐出來。他皺著眉,感受著那陌生的甜味在口中化開,看著歌洛莉亞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眼底的冰冷和嚴肅慢慢融化,染上了一絲無奈的縱容。這個味道……似乎……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歌洛莉亞滿意地看著他皺著眉咽下去的樣子,笑嘻嘻地結了賬。

湯姆站起身,動作自然地提起那個裝著所有采購物品的龍皮行李箱,又將歌洛莉亞那個精致小巧的手袋也拎在手裡。

「走了。回家」他看向歌洛莉亞,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歸屬感。

歌洛莉亞笑著跟上他的步伐,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在對角巷喧囂的背景中拉出長長的影子。

回家。回到那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用溫暖和羈絆構築的堡壘。那裡有古老的石牆,有跳動的爐火,有堆滿書籍的書房,有彌漫著煉金術氣息的實驗室。那是他們共同的家。

至於那個即將從阿茲卡班陰影中走出的名字——盧卡斯懷特?湯姆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緊。他需要力量。更強大的、足以徹底掌控一切、碾碎任何威脅的力量。

等到那一天,再無人能撼動這份他視若珍寶的、來之不易的安寧與……獨屬於他的溫暖。紫衫木魔杖靜靜地躺在盒子裡,仿佛在無聲地呼應著他心底那冰冷而堅定的誓言。

第7章 開學的短暫分別

九月的倫敦,清晨的空氣帶著濕漉漉的涼意,像一層薄紗籠罩著國王十字車站。

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之間,那堵看似堅不可摧的磚牆前,人流如織。穿著各色麻瓜服飾的小巫師們在父母親人的陪伴下,帶著興奮、緊張或離愁別緒,推著載滿行李的手推車,勇敢地衝向那面「牆」,瞬間消失不見。

歌洛莉亞懷特站在熙攘的人群邊緣,看著身邊已經和她一樣高的少年。湯姆裡德爾穿著一身嶄新的黑色旅行長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俊秀的臉上是慣常的沉靜,黑發一絲不苟。他推著的手推車上,放著他那只嶄新的龍皮行李箱,裡面裝滿了霍格沃茨的必需品,還有那根與他靈魂共鳴的紫衫木魔杖。

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從孤兒院的陰冷到莊園的溫暖,從魔法的懵懂到力量的初握。那些在實驗室裡遞工具的身影,在花園裡被捏臉後惱怒的瞪視,在夕陽下海邊的依偎……無數細碎的畫面在歌洛莉亞腦海中飛速閃過。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酸澀感猝不及防地湧上鼻尖,直衝眼眶。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粘稠。分離的實感,像冰冷的潮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漫過心堤。

「你眼睛紅了。」湯姆平靜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歌洛莉亞翻騰的思緒。他側過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她微微泛紅的眼角。

歌洛莉亞立刻別過臉,抬手揉了揉眼睛,故作輕松地扯出一個笑容:「胡說八道什麼。昨天晚上熬夜看書了,有點干。」她試圖用慣常的玩笑掩飾那份突如其來的脆弱。

湯姆的目光在她泛紅的眼角停留了一瞬,沒有戳穿她拙劣的謊言。他轉過頭,看向那面不斷吞吐著人流的磚牆,聲音依舊平穩無波,卻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安撫的意味:「很快就是聖誕假了。三個月,很快。」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更直白的表達,最終還是選擇了更隱晦的方式,「霍格沃茨的貓頭鷹……應該很勤快。」他想說的是:莉亞,我很快就會回來。別難過。

在他和歌洛莉亞之間,湯姆常常扮演著那個更冷靜、更早熟的角色。歌洛莉亞的明媚下藏著衝動和偶爾的脆弱,而他的沉靜則像一道堤壩,無聲地包容和疏導著她的情緒。此刻,他更像一個即將遠行、安撫著家中長輩的小大人。

歌洛莉亞吸了吸鼻子,壓下那股酸澀,重新揚起明媚的笑容,伸手用力揉了揉湯姆梳理整齊的黑發,將那份離愁揉散:「知道啦,總和小老頭似的。記住了啊,」她豎起一根手指,故作嚴肅,「不許回信太敷衍,要詳細彙報!吃的什麼,學了什麼,有沒有交到朋友,八卦,記著我可是你的監護人……」

「知道了。」湯姆無奈地應著,微微偏頭躲開她作亂的手,「又不是不回來了。」語氣裡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被嘮叨的輕微不耐,卻也清晰地傳遞著歸來的承諾。

火車汽笛發出悠長而催促的鳴響,白色的蒸汽如同巨龍般噴湧而出,彌漫在站台上。

歌洛莉亞看著湯姆,看著這個從冰冷孤兒院帶回來的、如今已初露鋒芒的少年,心頭那股酸澀再次翻湧。她不再猶豫,張開手臂,用力地、緊緊地擁抱住了他。她的擁抱溫暖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湯姆的身體微微一僵。在公共場合的擁抱,對他來說依舊有些陌生。但他沒有推開,也沒有像在莊園裡那樣僵硬地站著。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抬起手,輕輕、卻堅定地回抱了她一下,動作有些生疏,卻傳遞著無聲的安慰。

「好了,」他率先松開手,聲音低沉,「該上車了。我走了。」他利落地提起行李箱,轉身,毫不猶豫地推著手推車,衝向了那面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磚牆。身影瞬間融入其中,消失不見。

歌洛莉亞站在原地,看著那面空蕩蕩的牆壁,剛才擁抱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手臂上。站台上送別的人群漸漸稀疏,離別的愁緒彌漫在潮濕的空氣裡。

——

穿過那層奇妙的魔法屏障,喧囂和蒸汽瞬間撲面而來。深紅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安靜地伏在軌道上。湯姆找到一間空著的包廂,將行李放好,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整理了一下被歌洛莉亞揉亂的衣領,目光投向窗外。

隔著朦朧的車窗玻璃,他看到了站台上那個熟悉的身影。歌洛莉亞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離開。她微微仰著頭,似乎在尋找他的車廂,陽光勾勒出她美艷卻帶著一絲落寞的側影。

湯姆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一種陌生的、細微的拉扯感在心口蔓延開來——名為「不舍」的割舍感。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種情緒,不是對莊園的留戀,而是對那個特定的人的牽掛。

他抬起手,對著窗外那個模糊的身影,輕輕揮了揮。

歌洛莉亞似乎看到了,也朝他用力地揮了揮手,臉上重新綻開明媚的笑容,驅散了那點落寞。

火車發出一聲更響亮的汽笛,緩緩啟動。站台和歌洛莉亞的身影在蒸汽中漸漸後退,變小,最終消失在視野盡頭。

湯姆收回目光,車廂裡恢復了安靜。那絲離別的愁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漣漪,又迅速恢復了平靜。他從行李箱中抽出那本《高級魔咒原理》,翻開書頁,沉入了魔法的世界。文字和符號構築的秩序與力量,是他最熟悉也最能掌控的領域。

——

不知過了多久,包廂的門被輕輕敲響,隨即推開。

一個身材高挑、面容英俊、帶著明顯貴族氣質的男孩站在門口。他有著淺金色的頭發和一雙略顯傲慢的灰藍色眼睛,穿著考究的旅行長袍。

「打擾了,」男孩的聲音帶著良好的教養,但語調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其他包廂都滿了。請問這裡還有空位嗎?」

湯姆從書頁上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來人。他的視線精准地掠過男孩衣袍上不易察覺的家族紋章刺繡,昂貴的皮質行李箱,以及那份與生俱來的、屬於古老純血家族的優越感。

「沒問題。」湯姆合上書,微微頷首,「請坐。」

男孩走了進來,將行李箱放好,在湯姆對面坐下,姿態優雅。「奧賴恩萊斯特蘭奇。」他自我介紹道,語氣帶著純血家族特有的矜持,「很高興認識你。」他報出姓氏時,目光有意無意地觀察著湯姆的反應。萊斯特蘭奇家族,在巫師界享有極高的地位。

「湯姆裡德爾。」湯姆平靜地回應,聲音清晰,沒有任何局促或諂媚。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在等待他姓氏回應的意圖,但他沒有補充任何家族背景。這名字對奧賴恩萊斯特蘭奇說,顯然是個陌生的存在。

奧賴恩灰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沒有顯赫的姓氏?但這少年身上那份沉靜的氣度,舉手投足間無可挑剔的優雅,以及那身剪裁精良、質地不凡的長袍,都讓他無法將對方與普通的混血或麻瓜出身者劃等號。他直覺湯姆裡德爾絕非等閑之輩,背後必有來頭。

「裡德爾先生,」奧賴恩調整了一下坐姿,主動開啟了話題,試圖打破略顯尷尬的沉默,「你對即將到來的分院有什麼想法嗎?」這是新生間最常見也最安全的話題。

湯姆腦海中瞬間閃過歌洛莉亞慵懶的聲音:「分院?我當年是赫奇帕奇。哦,挺好的啊,離廚房近,休息室還有超舒服的沙發!別信那些什麼學院分高低的鬼話,小湯姆,巫師就是巫師,能掌控力量才是真的。」她的態度清晰明了。

「略有耳聞。」湯姆回答得滴水不漏,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四個學院各有千秋。拉文克勞崇尚智慧,赫奇帕奇忠誠善良,格蘭芬多勇敢無畏,斯萊特林……追求卓越與血統的純粹。」

他精准地復述著書上的描述,沒有流露出任何個人偏好,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最終分院帽會根據每個人的特質做出最合適的選擇。」他將決定權推給了分院帽,既顯得謙遜,又避免了過早暴露立場。

奧賴恩顯然對斯萊特林那句「追求卓越與血統的純粹」更為認同,他矜持地點點頭:「確實如此。斯萊特林的榮光……令人向往。」他巧妙地表達了自己的傾向。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話題圍繞著分院、霍格沃茨的課程、以及對角巷的見聞。大部分時間都是奧賴恩在主導話題,分享著純血家族圈子裡流傳的信息,而湯姆則扮演著完美的傾聽者和回應者,偶爾提出一兩個精准的問題,顯示出超乎年齡的洞察力和淵博的知識儲備,讓奧賴恩越發覺得這位「裡德爾先生」深不可測。

——

當夜幕降臨,點點繁星開始在深紫色的天鵝絨天幕上閃爍時,霍格沃茨城堡終於出現在視野的盡頭。它巍峨聳立在黑湖對岸的懸崖之上,無數塔樓和尖頂刺破夜空,窗戶裡透出溫暖的燈火,像一座漂浮在湖面上的、由石頭和魔法構築的夢幻之城。

「到了!」新生中爆發出興奮的低語。

湯姆站在小船裡,隨著小船輕輕搖晃,駛向那燈火通明的城堡。冰冷的湖水拍打著船身,帶著水汽的夜風吹拂著他的臉頰。他抬起頭,深邃的黑眸映照著城堡的燈火,如同最亮的星辰。

審視,評估,一種強烈的歸屬感和掌控欲在他心中升騰。這裡,將是他汲取力量、展露鋒芒的舞台。憑借他的學識、他的天賦、他手中那根獨一無二的魔杖,他必將在這裡,有所作為。

城堡大門洞開,新生們如同溪流般彙入宏偉的門廳。天花板高得仿佛沒有盡頭,石牆上燃燒的火把將跳躍的影子投在古老的石壁上。

分院儀式開始了。當教授念出「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這個名字時,湯姆從容地走上前,在四腳凳上坐下。那頂破舊、打著補丁的分院帽被輕輕放在他濃密的黑發上。

帽子邊緣幾乎遮住了他的視線,一個細微、仿佛直接在他腦子裡響起的聲音低語:

「嗯……非常有趣。強大的心智,冷靜得超乎年齡……對知識有著近乎貪婪的渴求……哦!還有這個……野心!純粹的、燃燒的野心,像地底的岩漿……渴望證明自己,渴望力量,渴望……掌控?」

湯姆在心中默念:他需要一個能提供資源、能讓他更快攀登頂峰的起點。

「頂峰?」分院帽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那我認為有一個地方,那裡能助你實現野心……但你心中並非沒有其他特質……好吧,既然你如此堅定……那麼……」

「斯萊特林!」分院帽用洪亮的聲音喊出了結果。

斯萊特林長桌爆發出一陣矜持而熱烈的掌聲。湯姆摘下帽子,平靜地起身,走向那張裝飾著銀綠色旗幟的長桌。他能感受到許多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審視,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一個姓氏陌生、來歷不明的男孩,憑什麼進入以純血貴族子弟為主的斯萊特林?

湯姆視若無睹,在長桌末端一個空位優雅落座,脊背挺得筆直。他知道自己成了異類,但這正是他想要的起點。他會用實力讓所有質疑的聲音閉嘴。

接下來的日子印證了他的想法。課堂上,無論是復雜的魔咒理論、精准的魔藥熬制、還是需要強大意志力的變形術,湯姆都展現出了令人咋舌的天賦和遠超同齡人的理解力。他的回答總是切中要害,他的演示精准無誤。他像一塊干燥的海綿,瘋狂吸收著霍格沃茨古老圖書館裡浩瀚的知識,甚至在課後向教授們請教高年級的課題。

那些起初帶著輕蔑的純血子弟,眼神漸漸變成了驚訝,然後是敬畏。湯姆裡德爾的名字,迅速在斯萊特林乃至整個低年級傳開。他獲得了同學們的簇擁,更獲得了斯萊特林院長、魔藥學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格外賞識。斯拉格霍恩將他視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

湯姆享受著這種被認可和矚目的感覺,這印證了他對力量的追求。他保持著與歌洛莉亞的通信,信的內容一如既往的簡潔、高效,像一份嚴謹的學習報告:

「莉亞:

霍格沃茨生活已步入正軌。課程進度尚可,魔咒學、變形術、魔藥學進度均超前。圖書館藏書豐富,正在研讀《強力藥劑》及《高級變形理論》。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位於湖底,環境尚可。你近來怎樣?莊園一切怎樣?別熬夜。

湯姆」

——

懷特莊園的書房裡,壁爐的火光跳躍著溫暖的光芒。歌洛莉亞慵懶地窩在寬大的扶手椅裡,腿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她剛拆開湯姆的來信,看著那熟悉的、工整有力的字跡,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

「這個小孩……」她輕聲嘀咕,「寫封信都跟寫工作報告似的,官腔官調。」她幾乎能想像出湯姆板著小臉、一絲不苟寫信的模樣。雖然內容干巴巴,但字裡行間那份潛藏的關心「別熬夜」和報平安的意圖,還是讓她心頭暖暖的。

她正准備提筆回信,調侃一下他這「老干部」文風,順便叮囑他多交朋友、注意身體。這時,窗戶上傳來一陣急促而略顯慌亂的拍打聲。

歌洛莉亞抬頭,只見一只羽毛凌亂、眼神驚恐的灰色貓頭鷹正焦躁地用喙啄著玻璃,腿上綁著一封皺巴巴、沾著不明污漬的信件。那貓頭鷹看起來疲憊不堪,完全不像是霍格沃茨訓練有素的送信鳥。

歌洛莉亞蹙眉,揮手打開窗戶。貓頭鷹跌跌撞撞地飛進來,一頭栽在書桌上,虛弱地喘著氣。歌洛莉亞解下它腿上的信。信封是用劣質的羊皮紙做的,沒有郵戳,只在正面用潦草、歪斜的字跡寫著:「懷特家的小妹妹收」。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歌洛莉亞的腳底竄上脊背。這個稱呼……只有一個人會用。

家養小精靈迪迪不知何時出現在書房門口,網球般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極度的恐懼,瘦小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主人……」迪迪的聲音尖細顫抖,帶著哭腔,「是……是盧卡斯主人……他……他讓貓頭鷹送來的……迪迪……迪迪沒辦法……」它語無倫次。

歌洛莉亞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看都沒看,指尖瞬間凝聚起一點橘紅色的火星,就要將那封信點燃焚毀。

「不,主人,不要!」迪迪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瘋狂地磕著頭,「求求您,看看信吧!求求您!盧卡斯主人……他說……他說如果您不看信……等他出來……他一定會……一定會殺了迪迪的!」迪迪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哭腔,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毯上,「老主人……老主人在世的時候……命令迪迪……要照顧好你們每一個人……聽你們每一個人的話……迪迪……迪迪不敢違背。求求您了,主人!」

歌洛莉亞的手指僵在半空,那點火星倏然熄滅。她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涕淚橫流的迪迪,看著它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迪迪的忠誠源於她父親強行烙印的古老魔法契約,這契約像枷鎖一樣束縛著它,讓它無法違背任何懷特血脈的指令。

一股巨大的憤怒和無力感攫住了歌洛莉亞。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情緒,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信。

「迪迪,」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沒人會殺了你。只要我在懷特莊園一天,就沒人能傷害你。」她頓了頓,看著迪迪眼中燃起的一絲微弱希望,最終還是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厭惡的抗拒,撕開了那劣質的信封。

抽出裡面同樣潦草的信紙,那熟悉的、帶著扭曲惡意的字跡瞬間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的小啞炮莉亞:

這麼久,終於肯屈尊看看你親愛的哥哥的信了?

我在這個鬼地方,一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就盼著那道該死的鐵門打開!本來還指望著我唯一的親妹妹能有點良心,來瞧瞧我這個可憐的哥哥,給我帶點外面的陽光和新鮮空氣……看來啊,是我又想多了,小白眼狼!

你小時候,哥哥我白疼你、白「照顧」你了?那些『美好』的時光,你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

等著吧。

等著我們再見面的那一天。

我一定會好好跟你……敘敘舊。好好列舉一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壞蛋……犯下的『罪證』。

你的好哥哥:盧克」

字裡行間充斥著虛偽的親昵、扭曲的控訴和毫不掩飾的威脅。那聲「小啞炮」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歌洛莉亞塵封的童年記憶裡。

「混蛋!」歌洛莉亞再也無法抑制胸中的怒火,她猛地將信紙撕得粉碎。雪白的碎片如同惡毒的蝴蝶,紛紛揚揚地飄落在華麗的地毯上。

她胸膛劇烈起伏,美艷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如刀,射向跪在地上、幾乎要暈厥過去的迪迪:「迪迪。」她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家主不容置疑的威嚴,「聽清楚,從今天起,不許再去阿茲卡班看他一眼,也不許再接收任何他傳來的東西明白嗎?!」

「可是……可是老主人……」迪迪還想爭辯。

「沒有可是!」歌洛莉亞厲聲打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我,歌洛莉亞懷特。現在是懷特家族唯一的家主。我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聽懂了嗎?!」

迪迪被她的氣勢徹底震懾,只能瘋狂地點頭。

歌洛莉亞不再看它,疲憊地揮了揮手。迪迪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消失在書房門口。

書房裡只剩下歌洛莉亞一人,和地上那堆刺眼的碎紙片。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卻驅不散她心頭的寒意。她頹然坐回扶手椅,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羊毛毯的邊緣。

盧卡斯被傲羅粗暴拖走的那一幕,如同鬼魅般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混亂中,那個英俊卻扭曲的面孔轉向她,嘴角咧開一個詭異而惡毒的笑容,用口型無聲地對她說:

「你該感謝我。」

那笑容,那無聲的話語,如同最深的夢魘,此刻在寂靜的書房裡轟然炸開,帶來刺骨的冰冷和巨大的、不祥的疑問。

盧卡斯…懷特……

阿茲卡班的牢籠,真該關你一輩子。

許多年後知道真相的那刻,歌洛莉亞才理解了那句「你該感謝我」的真意。

第8章 沒有人可以染指他的幸福

霍格沃茨城堡古老的石牆在三個月的時光浸潤下,似乎也染上了湯姆裡德爾獨特的印記。他不再是那個初入斯萊特林的、姓氏不明的異類。他像一顆精心打磨的黑鑽石,在每一個領域都折射出令人無法忽視的鋒芒。

課堂上,湯姆是無可爭議的焦點。魔咒精准無誤,變形術信手拈來,魔藥熬制近乎完美。斯拉格霍恩教授毫不掩飾對他的偏愛。那些曾帶著純血優越感審視他的斯萊特林們,眼神早已從輕蔑轉為敬畏,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追隨。

他用無可辯駁的實力,讓「血統論」在他面前顯得蒼白可笑。湯姆裡德爾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力量與潛力。

然而,在這份被簇擁的光環之下,湯姆的心思卻沉在更深的暗流中。他翻遍了學校歷年的學生登記冊,在獎杯陳列室冰冷的玻璃櫃前久久駐足,指尖劃過一個個鐫刻著榮耀的名字,試圖尋找「湯姆裡德爾」或任何可能指向他父親的線索。一無所獲。那個給予他生命、又將他懷孕的母親拋棄的男人,依舊隱匿在迷霧之後,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這份追尋的挫敗,將他引向了另一個充滿致命誘惑的深淵——圖書館的禁書區。

湯姆踏入了那片被陰影籠罩的區域。空氣裡彌漫著陳年羊皮紙、灰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血腥與禁忌知識的獨特氣息。這裡的書籍封面大多是深沉的黑色、暗紅或詭異的墨綠,燙金的標題如同詛咒般閃爍著幽光:《尖端黑魔法揭秘》、《強力詛咒:理論與應用》、《生與死的界限》……

僅僅是翻開那些沉重、冰冷的書頁,那些描述著超越常規魔法界限、以痛苦和靈魂為代價換取力量的文字,那些描繪著操控生死、撕裂人性的禁忌儀式,便如同最猛烈的毒藥,瞬間攫住了湯姆的整個心神。

力量!純粹、強大、足以蔑視一切規則、掌控命運的力量。那深埋在他血脈中的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這些禁忌的知識徹底點燃,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黑魔法不再是書本上遙遠的概念,它變成了一種觸手可及的、通往至高無上的路徑。在那些充滿死亡氣息的文字間隙,他的思緒偶爾會短暫地飄遠,越過霍格沃茨高聳的塔樓,飄向薩裡郡那座空曠的莊園。

莉亞在做什麼。是在煉金術實驗室裡擺弄那些危險的瓶罐,還是又窩在沙發上看那些無聊的《女巫周刊》睡著了。這種短暫的、帶著暖意的分神,如同投入黑暗深潭的一顆微弱火星,轉瞬即逝,很快又被更洶湧的、對力量的渴求所淹沒。

——

懷特莊園在湯姆離開後,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巨大的空間裡,腳步聲的回響都顯得格外空洞。歌洛莉亞嘗試用煉金術實驗填滿時間,但坩堝裡沸騰的藥劑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好吧她承認,這個陰沉沉的小孩走後,反而帶走了她的一些活力。

日歷一頁頁撕下,聖誕假期的臨近終於讓空曠的莊園有了一絲生氣。歌洛莉亞已經說好了要去霍格沃滋接湯姆,不過很不幸,她記錯時間了。

——

與此同時,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的站台上,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空蕩蕩的鐵軌和冰冷的寒風。

湯姆裡德爾獨自一人站在月台邊緣,穿著厚實的旅行長袍,腳邊放著他的龍皮行李箱。他俊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翻湧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被遺忘的冰冷刺痛。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預想中那個身影始終沒有出現。早之前他就給莊園的貓頭鷹傳了信,不可能沒收到。

最終,他薄唇緊抿,提起行李,轉身走向返回倫敦的普通列車通道。動作依舊優雅,但每一步都帶著隱忍的寒氣。

他不喜歡乘坐火車,嘈雜的環境,混雜的氣味,還有那些試圖搭訕、對他外貌或氣質投來好奇甚至傾慕目光的陌生人。他不得不戴上那副「完美、溫和、有教養的年輕紳士」的面具,禮貌地敷衍著,內心卻充滿了冰冷的厭惡和不耐。

當火車終於在薩裡郡的小站停靠,時間已是下午一點多。冬日的陽光蒼白無力。湯姆推開莊園沉重的橡木大門,熟悉的熏香撲面而來,卻無法驅散他一路積攢的冷意。他放下行李,徑直走上二樓,來到歌洛莉亞的臥室門前。

「叩叩叩。」敲門聲清晰而克制。

裡面一片寂靜。

湯姆的耐心徹底告罄。他直接擰開門把手,推門而入。房間裡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大部分陽光。歌洛莉亞正蜷縮在柔軟的大床中央,睡得毫無形像,濃密的黑發散落在枕頭上,臉頰還帶著熟睡的紅暈。

湯姆面無表情地走到窗邊,「唰啦」一聲,猛地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刺眼的冬日陽光瞬間傾瀉而入,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微塵。

「莉亞。」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他走到床邊,毫不客氣地伸手揉了揉歌洛莉亞埋在枕頭裡的腦袋,「起床了。我都自己回來了。」

歌洛莉亞被光線和推搡弄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站在床前、背著光、身影顯得格外挺拔的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湯姆?你……你請假提前回來了嗎。不是說好了我去接你……」她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睡意。

湯姆俯視著她惺忪的睡顏,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精准地剖析著這位不負責任的監護人。他微微皺眉,目光掃過她凌亂的頭發和床頭櫃上那本翻開的、花花綠綠的《女巫周刊》,答案不言而喻。

他拿出那份假期通知書,精准地抵在她眼前,修長的手指用力戳著上面清晰標注的放假日期,聲音冷得像冰:

「希望你不是二十一歲就老糊塗了。或者,」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其諷刺的弧度,「是霍格沃茨放錯了假?」

歌洛莉亞終於看清了日期,臉上瞬間閃過尷尬和懊惱:「啊?是……是今天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她試圖用笑容掩飾。

湯姆收回通知書,冷冷地戳穿她的狡辯:「不是你記錯了,」他慢條斯理地說,每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是霍格沃茨放假放錯了。對吧?」他不再看她,轉身走向門口,「收拾好下來吃飯。」

兩周的聖誕假期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展開。湯姆似乎很快「原諒」了歌洛莉亞的健忘,恢復了在莊園的日常:閱讀、練習魔法、充當歌洛莉亞的實驗室助手。

歌洛莉亞發現,僅僅三個月,湯姆的身形似乎又拔高了一些,肩膀也寬厚了些,少年青澀的輪廓下,那份早熟的沉靜和偶爾流露的銳利,越發清晰。

聖誕節當天,莊園被裝飾得充滿節日氣氛。壁爐裡燃燒著溫暖的火焰。湯姆坐在壁爐邊的扶手椅上,翻看著一本歌洛莉亞書房裡的《標准咒語四級》,眉頭微蹙,忽然開口:

「為什麼你書房裡的書,」他抬起頭,目光投向書架深處,「沒有點講更深奧的魔法的?」

歌洛莉亞正窩在沙發裡剝橘子,聞言動作一頓,抬眼看他,紅唇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哦?更深奧的魔法?」她掰下一瓣橘子送入口中,慢悠悠地問,「你指的是哪種『深奧』?比如……為了追求力量可以不擇手段,甚至需要付出靈魂代價的那種?」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仿佛能穿透湯姆平靜的表像,直抵他心中那片翻湧著禁忌知識的黑暗角落。

湯姆迎著她的目光,深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躲閃,只有純粹的探究和一絲被壓抑的狂熱:「比如能讓人超越極限,獲得真正掌控力的魔法。在哪?」他追問,語氣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執著。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放下橘子,幾步走到湯姆面前,毫不客氣地抬手,「啪」地一下拍在他梳理整齊的黑發上,將那份執著打散:「臭小孩!」她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嚴厲,「你還真想看這些書?!有是有,」她深吸一口氣,眼神冰冷而決絕,「我早就把它們扔進壁爐裡燒成灰了,想都別想。那些東西只會帶壞你的腦子。」

湯姆被拍得頭一偏,他抬手整理著被弄亂的頭發,動作依舊優雅,但眼神裡掠過一絲被冒犯的陰郁。「別碰我頭發。」他聲音低沉,帶著警告的意味。

歌洛莉亞緊緊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任何沉迷壞東西的蛛絲馬跡:「湯姆裡德爾,」她一字一句地問,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憂慮,「你老實告訴我,你在學校裡沒有……再搞你那些所謂的『實驗』吧?」她指的是那些曾經發生在莊園花園裡的殘忍行為。

湯姆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撒謊對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才沒有。」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聲音平穩無波,「只是好奇而已。」

他心中冷笑。那些「大道理」,那些關於「善良」、「靈魂」的陳詞濫調,不過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真正的力量,偉大的力量,本就該凌駕於世俗的道德之上。莉亞她永遠不會理解。

歌洛莉亞似乎松了口氣,但眼底的疑慮並未完全散去。她轉移話題,試圖緩和氣氛:「好吧好吧……那你在斯萊特林怎麼樣?有交到……嗯……可以一起調皮搗蛋的好朋友嗎?」她努力用輕松的語氣問道。

「調皮搗蛋?」湯姆重復著這個詞,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輕微、充滿不屑的弧度。朋友?那不過是通往目標的工具。他腦海中浮現出奧賴恩萊斯特蘭奇那張帶著貴族式傲慢的臉。「和奧賴恩萊斯特蘭奇交流多一些。」他語氣平淡,「他是萊斯特蘭奇家族的。」他刻意強調了姓氏。

「萊斯特蘭奇家族?」歌洛莉亞眉頭微蹙,「那個……把『純血至上』刻在族譜上的家族?」她對純血家族那些陳腐觀念向來嗤之以鼻。

「嗯。」湯姆默默點頭,深色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關於血統的議論,他並非沒有耳聞。幾個嫉妒他才能的斯萊特林男孩,曾在他身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嘲諷他是「分院帽出錯放進來的小混血」。

那些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被他冰冷地記在了心底的某個角落。力量,終將讓這些聒噪的蟲子閉嘴。

就在這時,一只熟悉的霍格沃茨貓頭鷹穿過窗戶,精准地將一個包裝精美的小包裹和一張賀卡丟在歌洛莉亞懷裡。賀卡上寫著:「送給莉亞的小裡德爾先生,聖誕快樂。——加裡克奧利凡德」。包裹裡是一小瓶晶瑩剔透、散發著松木清香的魔杖護理油。

「他還真是……」歌洛莉亞看著賀卡,無奈地搖搖頭,「匠人精神。」

她話音未落,另一只羽毛凌亂、眼神驚恐的灰色貓頭鷹,如同不祥的陰影,猛地撞在窗戶玻璃上。

它腿上綁著一封肮髒、皺巴巴的信,信封上那潦草扭曲的字跡如同毒蛇般盤踞著——「我的小妹妹收」。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血色從她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鐵青。她看著那封信,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一絲極力壓制的恐懼。又是他!那個陰魂不散的混蛋。

湯姆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歌洛莉亞驟變的臉色。他站起身,動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在歌洛莉亞伸手之前,一把抓住了那只掙扎著想飛走的、肮髒的信使,粗暴地解下了那封信。

「看你表情,」湯姆的聲音冰冷刺骨,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釘在歌洛莉亞臉上,「你知道這是誰寄的?」他低頭看著信封上那幾個字——「我的小妹妹收」。那字跡,那稱呼,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污穢氣息,仿佛觸碰一下都會沾染上阿茲卡班的陰冷和瘋狂。

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聲音帶著疲憊和極度的厭惡:「不用管。這段時間盧卡斯經常這樣騷擾。」她不想讓湯姆卷入這攤污泥。

「哦?」湯姆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冰冷的探究,「那你有給他回信嗎?」

「我給他回信?」歌洛莉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我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好嗎!」那封信的存在,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剛才因為湯姆和奧利凡德禮物而升起的一點暖意蕩然無存。

她煩躁地推開面前的水果盤,「沒胃口了,我……我去睡會兒。」她幾乎是逃也似地起身,快步離開了客廳,將那份沉重的陰霾留給了湯姆。

湯姆站在原地,手中緊緊攥著那封肮髒的信。他看著歌洛莉亞倉皇逃離的背影,深潭般的眼眸裡,最後一絲溫度也徹底凍結。

他絕不允許,絕不允許任何人打破這份寧靜。絕不允許任何人再給莉亞帶來一絲陰霾,任何威脅,都必須被清除。

他轉身,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種無聲的殺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房間裡光線昏暗。湯姆走到書桌前,沒有開燈,任由窗外慘淡的冬日光線勾勒出他冰冷的側影。他盯著信封上那幾個字——「我的小妹妹收」。

他拆開信封,動作粗暴。劣質的羊皮紙上,是那熟悉的、帶著扭曲惡意的潦草字跡:

「我的小啞炮妹妹:

我的羊皮紙就剩這麼一點了,大概是被哪個該死的獄卒克扣了,畢竟你也沒有好心的幫哥哥用加隆打點獄卒。不過沒關系,很快,很快我就能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氣了。你在我們的莊園裡,一定想像不到這幾年我在這個鬼地方是怎麼熬過來的吧?每一天都是煎熬!

小白眼狼,住著父親的房子,揮霍著父親的遺產,裡面可還有哥哥的一份呢。自己過著舒坦日子,卻讓哥哥姐姐們在冰冷的牢房裡受苦……這感覺,是不是特別美妙?

今天是聖誕節,還真想聽你親口說一句「聖誕節快樂」啊!

期待你的回信(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良心的話)。

你的好哥哥:盧克」

虛偽的親昵,惡毒的控訴,貪婪的覬覦,赤裸裸的威脅。尤其是那聲刺耳的「小啞炮」,也徹底點燃了湯姆心中冰冷燃燒的怒火。

平靜,穩定。獨屬於他和莉亞的溫暖世界。

這個肮髒的、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蛆蟲,也配染指,也配威脅?

湯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湧著足以凍結血液的黑暗風暴。一股冰冷的、帶著毀滅快感的笑意,極其緩慢地、扭曲地爬上他的嘴角。他不需要憤怒地咆哮,不需要無力的咒罵。他只需要……一個宣告。

他拿起桌上最普通的羽毛筆,蘸飽了漆黑的墨水。筆尖懸停在另一張潔白的羊皮紙上,如同死神的鐮刀懸在命運的脖頸。

他落筆,字跡工整、清晰、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與他內心翻騰的黑暗殺意形成詭異的反差:

「再打擾她的生活,

你就數著日子活吧。

盧卡斯懷特。

落款: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沒有多余的威脅,沒有情緒化的宣泄。只有一句冰冷到骨髓的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判決。

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名字,此刻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重量。這或許在旁人看來是幼稚的大話,但對湯姆而言,這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誓言,是他必將付諸行動的冰冷意志。

他仔細地將信紙折好,塞進一個空白信封,寫上阿茲卡班的和盧卡斯的名字。然後,他拿起桌上那封散發著污穢氣息的來信,指尖凝聚起一點幽藍色的、跳躍著冰冷氣息的火焰——燃燒咒。

幽藍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劣質的羊皮紙,迅速蔓延。盧卡斯那扭曲惡毒的字跡在火焰中痛苦地蜷曲、變黑、化為飛散的灰燼。火光映照著湯姆年輕俊秀卻毫無表情的臉龐,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對即將到來的毀滅的……期待。

灰燼無聲地飄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像一場微型的、黑暗的葬禮。房間裡彌漫著紙張焚燒後特有的焦糊味,如同阿茲卡班陰魂不散的腐朽氣息,最終也被窗外吹進的冷風徹底驅散。

第9章 索取遲來的晚安吻

聖誕假的尾聲,懷特莊園本該被離別的溫情和最後的喧鬧填滿,卻被一封突如其來的信凍結了。

信是下午送到的,由一只羽毛凌亂、眼神疲憊的普通貓頭鷹帶來。

歌洛莉亞當時正倚在壁爐邊的沙發上,翻看著一本最新的《女巫周刊》,看著模特身上那件據說用了變色龍鱗片織成的長袍。湯姆坐在對面的扶手椅上,膝頭攤開著一本《高級變形術理論》,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敏銳地捕捉著歌洛莉亞拆信時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信封是普通的麻瓜樣式,字跡卻透著一股虛弱和潦草。歌洛莉亞展開信紙,目光掃過第一行,臉上的輕松愜意瞬間凝固,如同被寒冰覆蓋。

血色從她紅潤的臉頰上迅速褪去,捏著信紙的指尖微微顫抖。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像受驚的鹿,甚至帶倒了手邊的一個水晶糖果碟。

「怎麼了?」湯姆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合上書,目光銳利地鎖在歌洛莉亞驟然失色的臉上。

歌洛莉亞像是沒聽見,她慌亂地將信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眼神空洞地掃過湯姆,又迅速避開,仿佛不敢與他對視。那眼神裡翻湧著太多復雜的東西——震驚、悲傷、一種被猝不及防拖回過去的恐慌,還有一種湯姆無法理解的、深沉的疲憊。

「沒……沒什麼。」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一點……一點小事。我需要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她語無倫次,轉身就往樓梯方向走,腳步虛浮。

「莉亞!」湯姆站起身,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幾步走到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深邃的黑眸直視著她躲閃的眼睛,「你要去哪?」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歌洛莉亞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身上傳來的、帶著書卷氣息的微涼。她抬起頭,目光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裡。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驟然升起的、冰冷的霧氣。

她能看到他眼中的質疑和冰冷的不悅,卻無法穿透那層霧氣,看清他此刻真正的想法。

「我說了,小事。」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一點鎮定,但聲音裡的脆弱無法掩飾,「大人的事,湯姆。你別管。」她繞開他,幾乎是逃也似地衝上了樓。

「大人的事?」湯姆站在原地,低聲重復著這個詞,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諷刺的弧度。又是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牆,將他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她對他隱藏了什麼?是什麼讓她如此失態?

一種被排除在外的冰冷憤怒和強烈的掌控欲在他心底升騰。他不允許,絕不允許有任何事情脫離他的感知,尤其是關於這位監護人小姐的。

樓下傳來匆忙收拾行李的聲音,很快又歸於寂靜。歌洛莉亞甚至沒有下來道別,就悄然離開了莊園。巨大的橡木門關上的沉重聲響,如同砸在湯姆的心上。

懷特莊園徹底空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空。巨大的空間裡只剩下壁爐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和窗外呼嘯的寒風。湯姆站在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慘淡的冬夜。一輪冰冷的圓月高懸天際,月光蒼白,毫無溫度,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灑在寂靜的花園裡,也映照著他冰冷陰沉的側臉。

又是這樣。只剩下他一個人。

像在孤兒院那些無數個被遺忘的夜晚。那種名為「寂寞」的冰冷毒液,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四肢百骸。他討厭這種感覺,極度厭惡。

往常的這個時候,他應該被迫坐在壁爐前,聽著歌洛莉亞一邊吃著甜點,一邊對著雜志上的衣服評頭論足,抱怨著這個月新款長袍的剪裁多麼「反巫師」,或者某個女巫的發型多麼「災難」。那些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絮叨,此刻卻成了遙不可及的溫暖噪音。

一天,兩天。

時間在空曠的莊園裡流淌得格外緩慢。湯姆的焦躁在冰冷的外表下無聲燃燒。他無法靜心看書,那些深奧的魔法理論此刻顯得蒼白無力。他嘗試去煉金術實驗室,但歌洛莉亞常用的那套工具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讓他更加煩躁。

第三天深夜,月光依舊冰冷如霜。湯姆站在歌洛莉亞臥室外的走廊陰影裡,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在樓下廚房的方向。家養小精靈迪迪正哆哆嗦嗦地擦拭著一個早已光潔如新的銅壺。

湯姆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像一個從陰影中凝聚的幽靈,出現在廚房門口,擋住了迪迪唯一的去路。

迪迪猛地抬頭,看到湯姆那張在月光下俊美卻毫無表情的臉,網球般的大眼睛裡瞬間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瘦小的身體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小……小主人……」

湯姆沒有廢話,他緩緩從長袍內袋裡取出一個小小的、貼著危險標簽的玻璃瓶。瓶子裡是粘稠的、泛著詭異珍珠光澤的液體——吐真劑。

「迪迪,」湯姆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壓迫感,「是你幫她收拾的行李。」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告訴我,她去哪了。」

「不……不,小主人。迪迪不能說!那是……那是主人的事!」迪迪驚恐地後退,後背抵住了冰冷的櫥櫃,無處可逃。

湯姆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冰冷的弧度。他拔開瓶塞,一股刺鼻的、帶著金屬腥氣的味道彌漫開來。

「為了真相,」他向前一步,目光像冰錐一樣釘在迪迪驚恐放大的瞳孔上,「采用一些必要的方式罷了。我總要知道我的監護人小姐……究竟去處理什麼『大人的事』了。」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捏著瓶子,緩緩地、不容抗拒地向迪迪的嘴邊遞去。

「不,求求您!小主人。求求您!」迪迪發出凄厲的哭喊,徒勞地揮舞著細瘦的手臂。

就在瓶口即將觸碰到迪迪顫抖的嘴唇時——

「你在做什麼?!」

一聲飽含震驚、憤怒和心痛的厲喝在廚房門口炸響。

歌洛莉亞站在那裡。她風塵僕僕,臉色蒼白得嚇人,眼下是濃重的烏青,雙眼紅腫,裡面盛滿了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深切的悲傷。她顯然剛進門,行李箱還丟在玄關處。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湯姆,她的小男孩,正用吐真劑威脅著瑟瑟發抖的迪迪。

歌洛莉亞像一陣風般衝了進來,猛地推開湯姆拿著瓶子的手。吐真劑瓶子脫手飛出,「啪嚓」一聲狠狠摔碎在堅硬的地磚上。粘稠的液體四濺開來。

「為了真相?」歌洛莉亞指著地上破碎的瓶子和驚恐哭泣的迪迪,又猛地指向湯姆,指尖都在發顫,「湯姆裡德爾,我是怎麼把你教成這個樣子的?你對迪迪用吐真劑,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酷刑,是折磨!」

她眼中翻湧著巨大的失望和痛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這個少年靈魂深處的冰冷與殘酷。

「莉亞……」湯姆穩住身形,深色的眼眸迎上歌洛莉亞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沒有絲毫退縮或愧疚,只有一片深沉的、被誤解的陰郁和被阻攔的冰冷不悅,「我只是需要一個答案。他明明知道。」他的邏輯清晰而冷酷,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歌洛莉亞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也徹底寒心了。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頭的哽咽,聲音冰冷而疲憊:「迪迪,下去。」她示意幾乎要暈厥過去的小精靈離開。

迪迪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消失在廚房的陰影裡。

歌洛莉亞沒有再看向湯姆,她彎腰提起自己沾滿塵土的行李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深深的無力感:「這是大人的事,湯姆。我真的拜托你,以後停止再對任何人用這種殘忍的手段。好嗎?」

她說完,拖著沉重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梯,將湯姆一個人留在了彌漫著吐真劑刺鼻氣味的冰冷廚房裡。

湯姆站在原地,沒有動。破碎的玻璃渣在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他盯著歌洛莉亞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深潭般的眼眸裡翻湧著晦暗不明的風暴。殘忍?他只是用了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去獲取他需要的信息。他錯了嗎?為什麼她要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他?為什麼她寧願對一個家養小精靈心懷愧疚,也不願對他這個「小孩」坦誠。

——

歌洛莉亞將自己反鎖在臥室的浴室裡。巨大的雕花浴缸裡放滿了熱水,氤氳的蒸汽也無法驅散她心頭的寒意和疲憊。兩天前那封信的內容和查理的臨終面容在她腦中反復閃現。

那是她的麻瓜初戀,查理。幾年前,他們曾有過一段熾熱而純粹的感情,最終卻因查理的退縮和他的欺騙而慘烈收場。那場分手幾乎抽走了歌洛莉亞對愛情的所有信任和向往。而兩天前的信,是病入膏肓的查理寫的。他作為一名醫生,在救治霍亂病人時不幸感染。信中說,他時日無多,想見歌洛莉亞最後一面,為當年的懦弱和謊言道歉——「我早就知道你不一般,歌莉……當年分手,是我父親以死相逼……對不起……說了那些傷害你的話……」

病床前,查理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渾濁的眼裡充滿了悔恨和乞求。歌洛莉亞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酸又痛。她恨過他嗎?當然恨過。可看著生命在他眼中一點點流逝,聽著他斷斷續續的懺悔,那些恨意又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種沉重的、物是人非的悲涼。

然而,這份沉重還未消化,回到家,迎接她的卻是湯姆拿著吐真劑逼迫迪迪的冰冷畫面。

那個眼神……那種對生命毫無敬畏、對情感毫無共鳴的冷酷……像一盆冰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她到底養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孩子?是她哪裡做錯了嗎?還是說……湯姆骨子裡,本就是如此?

思緒亂成一團麻。查理的死,湯姆的冷酷,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將頭深深埋進溫熱的水中,試圖逃避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裹著厚厚的絲絨睡袍,疲憊不堪地倒回床上。床頭櫃上放著一本她之前買的《如何和你家小巫師溝通》,此刻看起來像個巨大的諷刺。她煩躁地抓起書,胡亂翻了幾頁,最終泄氣地丟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怎麼就沒有教教怎麼讓小孩別學壞的?」

「叩叩叩。」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歌洛莉亞的心猛地一跳。是湯姆。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面對那個剛剛被她厲聲斥責過的少年。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進來。」

門被推開,湯姆走了進來。他換上了深色的絲絨睡衣,黑發微濕,顯然是剛洗過澡。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憤怒或委屈,只有一片沉靜的、讓人看不透的深邃。他沒有走近,只是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平靜地看著歌洛莉亞。

「你在生我氣嗎?」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

歌洛莉亞靠在床頭,看著他過分平靜的臉,心頭那點殘存的怒火被更深的無力感取代。她搖搖頭,聲音帶著疲憊:「我在生自己的氣,小孩。是我沒有教好你。」她想起自己小時候,被父親無緣無故責罵後,還要獨自反思的情景。她不想成為那樣的家長。

湯姆沉默了幾秒,向前走了兩步,停在床邊。他的目光落在歌洛莉亞蒼白的臉上,那濃重的黑眼圈和紅腫的眼眶清晰地訴說著她這兩天的煎熬。「你看起來很憔悴,莉亞。」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這幾天,你去哪裡了?」他很在意,非常在意。那句「大人的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裡。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雙執著的眼睛,知道今晚不給他一個答案,他絕不會罷休。她嘆了口氣,拍了拍身邊柔軟的被褥:「坐過來吧。」她頓了頓,補充道,「作為交換,我給你講完這件事以後,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湯姆幾乎沒有猶豫,利落地應道:「好。」他依言在床邊坐下,身體有些僵硬,保持著一點距離。

歌洛莉亞示意他躺下。湯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在她身邊躺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躺在歌洛莉亞的床上。被褥柔軟,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木質香水的溫暖氣息。他側著身,面向歌洛莉亞,安靜地等待著。

歌洛莉亞開始講述。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遙遠的飄忽,講述著十七歲在麻瓜世界與查理偶然的相識,那份青澀而熾熱的悸動,甜蜜的約會,以及……最終的背叛和分手。當她講到分手後那段痛不欲生、甚至懷疑自己價值的黑暗時光時,聲音微微哽咽。

湯姆安靜地聽著,深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床頭燈光下如同古井。但當歌洛莉亞說到「那時候……我是真的很愛他」時,湯姆的眉頭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錯覺。一股莫名的、極其細微的不適感掠過心頭,被他迅速壓了下去。

故事最終在查理的病榻前結束。歌洛莉亞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生命就是這樣脆弱,湯姆。」她望著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有時候,我們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什麼。」她的語氣帶著一種閱盡千帆後的蒼涼。

湯姆沉默著。他並不認同歌洛莉亞關於「無法改變」的結論。力量,足夠強大的力量,足以掌控生死,扭轉命運。但他沒有說出口。

「你們分開時,他讓你那麼難過,」湯姆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冰冷的邏輯,「你為什麼還要去見他?」他不理解這種自尋煩惱的行為。

歌洛莉亞轉過頭,看著湯姆那雙充滿困惑和不贊同的眼睛,苦笑了一下:「這就是小孩你不懂的地方了。」

她伸出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一縷黑發,動作帶著憐惜,「感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復雜。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它們的界限……常常模糊得讓人看不清。」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句,「所以,當再聽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要死了,心裡那些你以為早就死掉的東西,還是會……被觸動。哪怕只是……一點點。」

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是相似的?

湯姆咀嚼著這句話,深潭般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思索。這個觀點對他而言是全新的,帶著一種扭曲的、難以理解的矛盾感。他無法完全體會,但這句話像一顆種子,悄然落入了那片冰封的心湖。他記住了。

「所以,」湯姆將話題拉回,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你讓我答應你的條件是什麼?」

歌洛莉亞看著他,眼神復雜。她本想脫口而出「答應我做個善良的小孩」,但想到迪迪驚恐的眼神和那瓶摔碎的吐真劑,又覺得這個詞太單薄,太無力。

「我本來想讓你答應我做個善良的小孩,」她坦誠地說,隨即又搖了搖頭,「但想了想,不太全面。所以這個條件我暫且保留。你要答應我,以後無論什麼時候我提起,你都必須做到。」她耍了個小花招。

湯姆看著她,沉默了幾秒,最終點了點頭:「狡猾。但我答應了。」他的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的無奈,卻也透著一份鄭重的承諾。

「還有,」歌洛莉亞補充道,語氣嚴肅起來,「不許再對迪迪那樣了。那樣很殘忍很糟糕。」

湯姆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帶著點被約束的不悅:「是他不告訴我你去哪了。」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抿緊了唇。那句「我擔心你」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習慣了用行動和掌控來表達,而非言語。

他別開目光,生硬地轉移話題:「後天我要走了。希望你別又忘記送我去車站。」這幾乎是他能表達出的、最接近「期待」的提醒。

歌洛莉亞看著他別扭的樣子說,保證道:「不會的。快去睡吧小孩,晚睡會長不高。」

湯姆卻沒有立刻起身。他躺在那裡,似乎在猶豫什麼。過了幾秒鐘,他才低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晚安吻。」

歌洛莉亞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怎麼,你還越變越小了?」她記得他十歲都沒要過這個。

湯姆沒有看她,只是固執地盯著天花板,聲音悶悶的:「彌補你這兩天不在。」這更像一個借口,一個索取某種確認的、笨拙的方式。

歌洛莉亞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她俯下身,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地、溫柔地印下一個吻。帶著溫暖的氣息和淡淡的憐惜。「晚安,小混蛋。」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迅速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耳根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有些泛紅。

——

第二天,湯姆很早就出門了。餐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字跡依舊工整有力:「很快回來。——T.R」

歌洛莉亞沒有多想,她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紛亂的心緒。

傍晚時分,湯姆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藤編籃子,上面蓋著一塊柔軟的黑色絨布。他將籃子輕輕放在歌洛莉亞面前的茶幾上。

歌洛莉亞疑惑地看著他。

湯姆掀開絨布。籃子裡,蜷縮著一只小小的、通體漆黑的幼貓。它睡得正香,小小的身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光滑的皮毛在燈光下如同上等的絲綢。似乎是感覺到光亮和注視,它慵懶地睜開眼,露出一雙如同熔融黃金般純粹、璀璨的豎瞳。

「彌補我這幾個月不在。」湯姆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目光卻落在歌洛莉亞瞬間被點亮的臉龐上,「讓它陪你。」

歌洛莉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小貓警惕地嗅了嗅,隨即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指尖,發出細弱的呼嚕聲。所有的陰霾和疲憊,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只突如其來的小生命驅散了一些。

「它……」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驚喜和柔軟。

「影子。」湯姆接口道,像是早就想好了名字。他看著歌洛莉亞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深色的眼眸深處,那層冰冷的陰郁似乎也融化了一絲。

——

返校的那天清晨,歌洛莉亞還在沉睡。湯姆站在她的床邊,沒有像上次那樣叫醒她。他不想再看到她在站台上紅著眼睛的樣子,那種名為「不舍」的割舍感,對他而言同樣陌生而難受。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溫柔地灑在歌洛莉亞熟睡的臉上,褪去了平日的明媚張揚,顯得格外恬靜柔和。湯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目光復雜。他俯下身,學著昨晚歌洛莉亞吻他額頭的模樣,動作極輕、極快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羽毛般的觸碰。

一觸即分。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他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監護人,提起行李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離開了懷特莊園。

開往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車上,湯姆靠窗坐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模糊不清。他腦海中反復回響著歌洛莉亞昨晚的話:

「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是相似的。」

他明確地知道,他不恨歌洛莉亞。永遠不會。

至於愛……

那是一個過於復雜、過於陌生,也過於……危險的領域。

他拒絕細想。至少現在,拒絕。他閉上眼,將那份微妙而混亂的情緒,連同額頭上殘留的、那轉瞬即逝的溫暖觸感,一起壓回了心底最深的角落。那裡,只有對力量的渴望,冰冷而清晰。

第10章 用同學做奪魂咒實驗

時光荏苒,霍格沃茨城堡的塔樓尖頂再次染上秋日的金黃。

二年級的湯姆裡德爾,如同抽枝拔節的墨色冷杉,身形愈發挺拔頎長,已比歌洛莉亞高出了半個頭。他依舊是城堡裡最耀眼的星辰——成績無可挑剔,舉止無可指摘,俊美無儔的臉上永遠掛著恰到好處的、謙和溫雅的微笑,輕易便能俘獲師長們的青睞和同齡人的欽慕。斯拉格霍恩教授幾乎將他視為親傳弟子,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沉醉於這顆星辰的光芒之下。變形術教授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目光,總是帶著一種穿透表像的、溫和卻無比銳利的審視,像探照燈般落在湯姆身上。那目光讓湯姆如芒在背。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位教授欣賞他的天賦,卻絕不會認可他這個人。鄧布利多那雙半月形眼鏡後的湛藍色眼眸,仿佛能洞悉他靈魂深處那片刻意隱藏的冰湖。這無聲的審視,讓湯姆心底滋生著冰冷的反感和被冒犯的怒意。

在斯萊特林內部,一道不和諧的音符也始終存在。埃文羅齊爾,一個同樣出身古老純血家族、卻遠不及湯姆耀眼的男孩。嫉妒像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髒。

他嫉妒湯姆輕易奪走所有目光,嫉妒斯拉格霍恩的偏愛,嫉妒那些圍繞在湯姆身邊的女孩們。他不敢在明面上挑釁,卻總在私底下,用尖酸刻薄的語言向身邊幾個同樣心懷不滿的同學詆毀湯姆——「裝模作樣的泥巴種」、「靠臉和作弊上位的家伙」、「誰知道他用了什麼下作手段」。

湯姆對埃文的議論並非不知情,他那強大的感知力和無處不在的耳目讓他對城堡裡的風吹草動了如指掌。他只是選擇了無視,如同雄獅無視腳下的蟲豸。他在等待,等待一個完美的、可以徹底碾碎這只煩人蒼蠅的契機,一個能讓他實驗新掌握的力量、又能置身事外的契機。

這天上午課程結束,午休的鐘聲回蕩在走廊。埃文正和兩個同伴一邊走向禮堂,一邊壓低聲音,臉上帶著惡意的快意,再次復述著那些關於湯姆的陳詞濫調:「……等著瞧吧,斯拉格教授總有一天會看清他那虛偽的嘴臉!一個連血統都不敢明說的家伙……」

就在這時,埃文眼尖地瞥見湯姆的身影並未彙入湧向禮堂的人流,而是獨自一人,步履從容地朝著與禮堂相反的方向——圖書館走去。

「嘿!」埃文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像發現了獵物的鬣狗,「你們先去吃飯,我去看看我們這位『愛出風頭』的級長候選人,這個時間偷偷摸摸去圖書館干什麼好事!」他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示意同伴離開,自己則放輕腳步,如同影子般跟了上去。

圖書館二樓的禁書區,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羊皮紙、灰塵和古老魔法的沉重氣息。湯姆熟練地繞過幾個高大的書架,指尖劃過那些被施加了保護魔法的書脊,目標明確。他敏銳的感官早已捕捉到身後那蹩腳的跟蹤者,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魚兒上鉤了。

就在他准備抽出一本關於靈魂轉移儀式的厚重典籍時,埃文從書架後閃身而出,臉上帶著自以為抓住了把柄的得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抽出魔杖,指著湯姆,聲音刻意拔高,帶著指控的意味:「哈,裡德爾!被我抓到了吧。我就知道你有鬼,偷偷摸摸溜進禁書區。我要去告訴斯拉格霍恩教授,讓他知道他最喜歡的學生是個破壞規矩的騙子!看他怎麼懲戒你!」

湯姆緩緩轉過身,動作優雅得如同舞者。他沒有絲毫被撞破的慌亂,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在欣賞一出拙劣戲劇的笑意。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幽暗得如同不見天日的深井,平靜地鎖定了埃文。

「哦?」湯姆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心頭發毛的韻律,「這就是你想做的,告發我?」他向前踏出一步,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彌漫開來。

埃文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握著魔杖的手微微顫抖,強撐著氣勢:「當……當然!好學生,你那些出風頭的訣竅,就是從這裡學來的吧?可真有意思!」他試圖用諷刺掩飾內心的不安。

「是很有意思。」湯姆唇角的弧度加深,笑容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那既然你想做的是告發我,」他微微歪頭,像是在進行一場學術探討,「就去做吧。不過,在那之前……」

話音未落,湯姆的魔杖如同毒蛇出洞般驟然抬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除你武器Expelliarmus!」

一道耀眼的紅光精准地擊中埃文的手腕。埃文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魔杖脫手飛出,劃出一道弧線,「哐當」一聲掉落在遠處的地板上。

「啊!」埃文痛呼一聲,驚恐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步步逼近的湯姆,臉上血色盡失,「你……你要做什麼?!你這個肮髒的東西,你敢對羅齊爾家族的人做什麼?!」他色厲內荏地尖叫,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

「肮髒?」湯姆重復著這個詞,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只是一個對不禮貌的人……進行的小實驗罷了。」

他停在埃文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獵物,眼神裡充滿了純粹的、研究者般的興趣,「放心,不會要了你的命。」他舉起魔杖,杖尖穩穩地對准了埃文的眉心。

「魂魄出竅Imperio!」

一道無形的、冰冷而強大的意志力如同最粘稠的液體,瞬間灌入埃文的腦海。埃文渾身劇烈一顫,眼中所有的恐懼、憤怒、自我意識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變得空洞、茫然、呆滯,只剩下絕對的、毫無反抗的服從。

湯姆滿意地看著埃文臉上那副被徹底掌控的空白表情。這是他第一次將剛掌握的不可饒恕咒用在活人身上。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完美。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掌控他人意志的、令人迷醉的強大力量在體內奔湧。

「讓我們來試試,」湯姆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這個奪魂咒是否真的能讓人如此聽話吧。」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不遠處高大的、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戶上。窗外,是二樓下方一條相對僻靜的石板小徑。

「羅齊爾先生,」湯姆微笑著,下達了指令,「待會兒……從這扇窗戶跳下去,怎麼樣?」他的語氣輕松得像在建議對方去散個步。

埃文空洞的雙眼轉向窗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機械地、順從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僵硬而准確地朝著那扇敞開的窗戶走去。

湯姆欣賞著這完美的操控,如同藝術家欣賞自己的傑作。就在埃文即將踏上窗台邊緣時,湯姆似乎想起了什麼,魔杖再次輕點:「哦,差點忘了。你該忘記我們在這裡見過面。」

「一忘皆空Obliviate!」

又一道白光精准地沒入埃文的後腦。埃文身體再次微微一顫。

下一刻,在湯姆冰冷而期待的注視下,埃文羅齊爾毫不猶豫地、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一頭撞碎了彩繪玻璃,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嘩啦——砰!」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響和沉悶的墜地聲幾乎同時傳來。

湯姆走到破碎的窗邊,探身向下望去。埃文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躺在石板地上,身體微微抽搐著。遠處,已經傳來了學生驚恐的尖叫和雜亂的腳步聲。

湯姆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絲實驗成功後的、純粹的、冰冷的喜悅在眼底一閃而逝。他收回目光,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領,轉身,邁著優雅而平穩的步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禁書區,仿佛只是看完了一本書,准備去享用午餐。

——

埃文羅齊爾的「意外」墜樓在霍格沃茨掀起了軒然大波。幸運的是,二樓的高度和梅林的保佑讓他只是摔斷了腿和幾根肋骨,外加腦震蕩。然而,當他醒來後,卻表現得異常古怪——眼神渙散,回答問題遲緩混亂,語無倫次,對墜樓前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莫名的恐懼。

這種症狀,瞞不過經驗豐富的教授們。校醫龐弗雷夫人和幾位資深教師交換了憂慮的眼神——這絕不是簡單的摔傷或驚嚇過度,更像是中了某種極其惡毒、攻擊精神的詛咒。

校長阿芒多迪佩特深感事態嚴重,指派他最信任的、也是洞察力最強的阿不思鄧布利多教授全權負責調查此事。當鄧布利多開始排查埃文的人際關系和近期衝突時,埃文那兩個在墜樓前與他同行的朋友,在緊張和壓力下,支支吾吾地提供了關鍵線索:

「那天……埃文說要去……去看看『愛出風頭的家伙』……就是湯姆裡德爾……然後他就走了……再然後……就這樣了……」

當「湯姆裡德爾」這個名字被提及,斯萊特林院長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立刻坐不住了。他肥胖的身體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強烈的維護:

「阿不思,這絕不可能!」斯拉格霍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湯姆裡德爾是我見過最有天賦、最優秀、最謙遜有禮的學生。他怎麼可能和這種可怕的事情扯上關系?這一定是誤會,是那些嫉妒他的孩子胡說八道!矛頭絕不能指向湯姆。」他將湯姆視為自己最璀璨的珍寶,絕不相信這顆珍寶會沾染污穢。

鄧布利多透過半月形眼鏡,平靜地看著激動的好友。鏡片後的湛藍色眼眸深邃如海,閃爍著睿智而復雜的光芒。「霍拉斯,我理解你對優秀學生的愛護。」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的職責是保護霍格沃茨每一位學生的安全,無論是埃文羅齊爾,還是湯姆裡德爾。查明真相,不正是給湯姆最好的正名嗎?如果他與此事無關,調查只會還他清白。」

斯拉格霍恩張了張嘴,看著鄧布利多那平靜卻堅定的眼神,最終只能頹然坐下,胖臉上寫滿了無奈和焦慮:「好……好吧。但請你務必公正。」

「當然。」鄧布利多點了點頭。

——

湯姆裡德爾被禮貌地請到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這裡充滿了奇特的銀器旋轉的嗡嗡聲、鳳凰福克斯偶爾的輕鳴,以及無處不在的檸檬雪寶的甜膩香氣。

湯姆站在辦公室中央,姿態無可挑剔,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鄧布利多教授,下午好。」他的聲音清朗悅耳。

「下午好,湯姆。」鄧布利多從一張堆滿羊皮紙和古怪儀器的桌子後抬起頭,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請坐。聽說你最近的魔藥論文又得到了霍拉斯的高度評價?他可是很少用『完美無瑕』來形容一份二年級的作業。」

湯姆在鄧布利多對面的椅子上優雅落座,臉上露出謙遜的微笑:「謝謝教授誇獎。我只是在課下多花了一些時間預習,所以進度可能比課程安排快了一些。」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鄧布利多欣賞地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溫和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很優秀的成績了。不過,湯姆,我想你也聽說了,最近埃文羅齊爾同學遭遇了不幸。這件事,想必你也有所了解吧?」

來了。湯姆心中冷笑,臉上卻適時地浮現出關切和一絲恰到好處的難過:「當然,教授。這真是太令人遺憾和難過了。羅齊爾先生遭遇這樣可怕的事……我正打算過幾天等他能見客了,去醫務室看望他。」他的語氣真誠,眼神坦蕩。

鄧布利多仔細觀察著湯姆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湯姆,你和羅齊爾先生平時的關系怎麼樣?」他問得隨意,卻像一把精准的手術刀。

湯姆微微蹙眉,仿佛在認真思考,隨即露出一個帶著點無奈和寬容的微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教授。不過……羅齊爾先生似乎對我有一些……看法和成見。可能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他誤會了。我想,這些都是因為彼此還不夠了解吧。」他將矛盾輕描淡寫地歸結為「誤會」,姿態放得極低。

鄧布利多又問了幾個關於當天行蹤、是否注意到異常等例行問題,湯姆的回答天衣無縫,邏輯清晰,情緒穩定,沒有絲毫破綻。他就像一座精心構築的、完美無瑕的堡壘。

然而,鄧布利多並未放棄。他像是閑聊般,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厚厚的、封面陳舊的冊子——那是霍格沃茨新生入學登記的備份記錄冊。

「湯姆,」鄧布利多的目光重新落回湯姆臉上,語氣依舊溫和,「你知道嗎,早在你出生那年,你的名字就出現在了巫師的登記冊上。很有趣的是,前十年的地址登記欄,填寫的都是『倫敦伍氏孤兒院』……」他翻動著冊頁,發出沙沙的輕響,「後來,地址變成了『薩裡郡懷特莊園』。這個變化能告訴我原因嗎?」

湯姆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快得如同錯覺。他維持著平靜:「是的,教授。因為我後來被一位善良的巫師收養了。她給了我一個家。」他的回答簡潔,避開了細節。

鄧布利多的手指精准地停在某一頁上,他抬起頭,湛藍色的眼睛透過鏡片,直視著湯姆:「監護人一欄……填的是『歌洛莉亞懷特』小姐。」他清晰地念出這個名字,目光緊緊鎖住湯姆的反應。

湯姆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如同精心描繪的面具驟然出現裂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歌洛莉亞。

鄧布利多仿佛沒看到湯姆瞬間的失態,臉上露出一個帶著懷念意味的笑容:「說起來,你的這位監護人小姐……也是我的老相識了。當年在赫奇帕奇,她很受歡迎,當時我還在任職黑魔法防御術的教授,她經常上課睡覺。」他拿起一塊檸檬雪寶,慢悠悠地放進嘴裡,「我想,待會兒就讓貓頭鷹給她送封信,請她來霍格沃茨坐坐。敘敘舊,順便……也好好誇一誇她培養出的、如此優秀的學生。」

「教授!」湯姆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完美的控制,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強行壓抑的恐慌,「為什麼還要……大動干戈地請我的監護人過來?我……我什麼都沒做,不是嗎。這完全沒有必要。」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只是為監護人奔波而擔憂。

鄧布利多咀嚼著糖果,湛藍色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溫和的笑容卻未曾改變:「你誤會了,湯姆。邀請歌洛莉亞,並非因為調查。就像我說的,她是我曾經的學生,我只是單純地想見見老朋友,聊聊近況。當然,能當面誇獎你的優秀,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無懈可擊。

兩人隔著堆滿雜物的辦公桌對視著。湯姆在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湛藍色眼眸注視下,感覺自己精心構築的堡壘正在無聲地崩裂。

他看到了溫和笑容下深藏的審視,看到了那份將他徹底看穿的銳利。他明白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認可。鄧布利多……是他完美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好的,教授。」湯姆最終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翻湧的冰冷風暴,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他站起身,動作依舊優雅,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當厚重的橡木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辦公室裡檸檬雪寶的甜膩氣息和鄧布利多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時,湯姆臉上那副維持了一路的、謙和溫雅的假面徹底崩塌。

他俊美的臉龐如同覆蓋了一層寒冰,眼神陰鷙得可怕,深潭般的眸子裡翻湧著被冒犯的暴怒、被看穿的羞恥,以及一種冰冷的、被威脅的警覺。

他不在乎鄧布利多的看法,不在乎學校的懲戒。但歌洛莉亞……他絕不能讓鄧布利多。絕不能讓他破壞他和歌洛莉亞之間那來之不易的、只屬於他們的世界,任何試圖染指或破壞這份關系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他抬起頭,望向走廊盡頭高窗外陰沉的天空,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鄧布利多……你不會得到任何突破。

第11章 打我打夠了嗎?

鄧布利多辦公室厚重的橡木門在身後無聲合攏,隔絕了檸檬雪寶的甜膩氣息和那雙仿佛能穿透靈魂的湛藍色眼睛。湯姆裡德爾臉上那副在辦公室內維持得無懈可擊的溫順面具,在門扉關閉的瞬間便如同劣質的石膏般寸寸剝落。

走廊裡光線明亮,三兩成群的學生投來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細碎的議論:

「被叫去了?鄧布利多教授也太針對裡德爾了……」

「就是啊,埃文自己摔下去,關湯姆什麼事?」

「肯定是羅齊爾家的人搞鬼,嫉妒湯姆太優秀了……」

這些聲音如同溫熱的糖漿,包裹著他,卻絲毫無法融化他眼底的寒冰。

他下頜線繃緊,唇線抿成一條冷酷的直線,深潭般的眼眸深處,翻湧著被冒犯的暴戾、被看穿的羞恥,以及一種冰冷的、被威脅的警覺。鄧布利多……他不在乎這老頭的看法,但歌洛莉亞……那個名字被念出的瞬間,如同最隱秘的軟肋被冰冷的指尖觸碰,讓他幾乎失控和出現破綻。

他邁步走向樓梯,步伐依舊維持著慣有的從容優雅,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無形的荊棘上。鄧布利多那句「邀請歌洛莉亞」的話反復扎刺著他的神經。

——

第二天下午,當湯姆再次被叫到鄧布利多辦公室門口時,走廊裡聚集的目光比昨日更多了幾分同情和不平。

斯拉格霍恩教授甚至特意等在門外,圓胖的臉上滿是安撫和鼓勵,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孩子,只是例行公事。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鄧布利多他……」教授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抱怨,「有時候就是太過謹慎了。」

湯姆回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帶著些許疲憊和感激的微笑:「謝謝您,教授,我明白。」他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門。

辦公室內,旋轉銀器的嗡嗡聲、鳳凰福克斯偶爾的輕鳴,以及檸檬雪寶的甜膩氣息依舊。但這一次,房間中央多了一個身影。

歌洛莉亞懷特。

她端坐在鄧布利多對面的扶手椅上,側對著門口。一襲剪裁合宜的墨綠色長袍襯得她膚色勝雪,烏黑的長發如瀑般垂落肩頭,發梢帶著微卷。陽光透過高窗,在她精致的側臉輪廓上鍍了一層柔和的暖金。

她正微微傾身,似乎剛和鄧布利多結束一段輕松的對話,唇角還殘留著一抹清淺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縷陽光。

湯姆的心髒,在看清她的瞬間,猛地收縮了一下。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感受,混雜著瞬間的安心、被窺探的緊張,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她來了。鄧布利多真的把她叫來了。

「啊,湯姆,你來了。」鄧布利多溫和的聲音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快坐吧。我們剛聊到你優異的成績,和莉亞當年的成績簡直是……嗯,成正面教材。」他推了推半月形眼鏡,鏡片後的藍眼睛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歌洛莉亞聞聲轉過頭來,目光落在湯姆身上。她的笑容加深了,帶著一種親昵的打趣,眼底卻像蒙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深處的情緒。「教授,」她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嬌嗔,「非要當著湯姆的面拆我台嗎?我當年在您課上睡覺的事跡,您是不是也要一並抖落出來?」

湯姆依言在歌洛莉亞旁邊的空椅上坐下,姿態無可挑剔。他強迫自己迎上歌洛莉亞的目光,臉上露出一個混合著尊敬和親昵的、恰到好處的微笑:「莉亞。」他輕聲喚道,聲音清朗悅耳,目光卻像最精密的儀器,細細描摹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他捕捉到了她笑容下的僵硬,那並非完全的放松,更像是一種精心維持的表演。她知道了什麼?鄧布利多對她說了什麼。

「那既然湯姆也來了,」歌洛莉亞自然地轉向鄧布利多,仿佛剛才的親昵對話只是序幕,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我想問問剛才提到的那位埃文同學現在的情況怎樣呢?可憐的孩子。」她眉頭微蹙,流露出真摯的同情。

鄧布利多放下手中的羽毛筆,身體微微前傾,表情變得認真起來:「龐弗雷夫人的醫術你是知道的,骨折和骨裂都是小問題,會恢復得很好。但心靈上的修復是大問題。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記憶的空白……很不尋常。」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歌洛莉亞和湯姆,「阿芒多校長很在乎每一位學生的安全,所以讓我來調查清楚。湯姆也只是作為配合溝通的學生之一,畢竟羅齊爾的朋友提到過他的名字。」

「是的,教授。」湯姆立刻接口,聲音平穩,帶著一絲作為「被牽連者」的無奈和配合,「我理解學校的擔憂。」

歌洛莉亞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她看向鄧布利多,那眼眸此刻清澈坦蕩:「那麼,教授,根據目前的調查,和我家小孩有直接的關系嗎?」她問得直接,語氣卻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維護。

鄧布利多迎著她的目光,湛藍色的眼睛深邃平靜。「是沒有的,莉亞。」他清晰地回答,臉上帶著溫和但不容置疑的肯定,「至少,沒有任何證據指向湯姆參與了這起不幸的事件。」

歌洛莉亞似乎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下來,臉上重新綻開笑容,帶著一種「我就知道」的驕傲。

她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拂開湯姆額前一絲不聽話的碎發,動作輕柔而充滿保護欲。「我家小孩肯定不會和這種事沾上關系的。」她的聲音篤定,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

鄧布利多看著歌洛莉亞親昵的動作,又看向端坐的湯姆。少年低垂著眼睫,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鄧布利多咀嚼著口中的檸檬雪寶,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他臉上的笑容加深,帶著一種奇特的意味:「是啊,湯姆很招人喜歡,成績優異,舉止得體,這種事確實和他不太搭邊。」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湯姆,語氣帶著一絲安撫的歉意,「昨天的詢問委屈你了,湯姆。例行公事,希望你能理解。」

「配合學校查明真相是應該的,教授。」湯姆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寬容和理解,眼神清澈見底,找不到一絲陰霾或怨恨。

「看看你教出來的小孩多懂事,」鄧布利多對著歌洛莉亞贊許地點點頭,鏡片後的目光卻銳利如鷹隼,仿佛要穿透湯姆完美的表像,「比你當年在課堂上偷偷看課外書可強多了。」

歌洛莉亞看向湯姆。這一次,她臉上的笑容裡摻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擔憂。「教授,您就別再揭我的短了。」她巧妙地接過話頭,話鋒卻是一轉,「不過,這件事雖然和湯姆無關,但我想對他多少也有些影響。畢竟是被無端牽連,又經歷了兩次詢問,我看著他好像有點……心神不寧。」她說著,溫柔地拍了拍湯姆放在膝蓋上的手背,動作充滿了安撫的意味。

湯姆的身體在她觸碰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強迫自己放松下來。他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那溫度卻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皮膚。心神不寧?她是在為他開脫,還是……在試探。

歌洛莉亞的目光重新回到鄧布利多臉上,帶著商量的口吻:「所以,我想替他向斯拉格霍恩院長請個假,大概四五天吧?讓他回家休息調整一下,緩緩心情。霍拉斯院長應該會理解的,您覺得呢?」

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歌洛莉亞,又看了看沒有絲毫破綻的湯姆。辦公室裡只剩下銀器旋轉的嗡嗡聲。片刻,他緩緩點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我想霍拉斯會同意的。孩子的身心健康確實重要。回去好好休息幾天,湯姆。」

「謝謝教授。」湯姆和歌洛莉亞幾乎同時說道。

歌洛莉亞優雅地站起身,墨綠色的長袍如水般流淌垂落。她向鄧布利多微微頷首:「那教授,我們就先不打擾您工作了。謝謝您對湯姆的關心和信任。」

「慢走,莉亞,替我向霍拉斯問好。」鄧布利多也站起身,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口。就在辦公室門打開,歌洛莉亞側身讓湯姆先行的瞬間,鄧布利多那溫和卻無比銳利的目光,像最精准的探針,在湯姆臉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他確信,在那湯姆那雙眼眸深處,他捕捉到了一絲了然,一絲洞穿一切的了然,以及……一絲深藏的憂慮。不是為了埃文羅齊爾,而是為了歌洛莉亞懷特。

門,在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那個充滿審視的房間。

幾乎是踏出辦公室門檻的同一剎那,歌洛莉亞臉上那如同春日暖陽般明媚的笑容,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支撐,無聲地、徹底地垮塌下去。仿佛從未存在過。明媚的陽光被冰冷的陰霾取代,她精致的臉龐上只剩下一種近乎僵硬的冷漠。

她沒有看湯姆一眼。沒有斥責,沒有疑問,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彙都沒有。她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視地朝著斯拉格霍恩辦公室的方向走去,步伐穩定,卻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那墨綠色的背影,像一堵移動的、無法逾越的高牆。

湯姆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半步的距離。走廊裡那些同情和好奇的目光再次聚焦,但此刻,他只感到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從前方那個纖細的背影中彌漫開來,將他牢牢籠罩。

周圍的喧囂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只剩下兩人沉悶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每一步都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斯拉格霍恩教授果然毫不猶豫地批了假,他拍著胸脯保證會安排好湯姆落下的功課,對著歌洛莉亞又是一通對湯姆毫不吝嗇的贊美,甚至熱情地邀請他們下次一起喝茶。歌洛莉亞臉上重新掛起了無懈可擊的社交微笑,應對得體,感謝的話語如同排練過千百遍般流暢自然,感謝院長對湯姆的「照顧」和「信任」。她的笑容依舊,但湯姆站在她身邊,卻清晰地感覺到那笑容和聲音底下透出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像一層薄薄的、華美的冰殼,包裹著內裡洶湧的暗流。

從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的包廂,到駛向薩裡郡懷特莊園的私人馬車,漫長的時間裡,空氣如同凝固的鉛塊,沉重得令人窒息。

歌洛莉亞始終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側頭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英格蘭深秋的景色在她眼中掠過,層林盡染,色彩斑斕,卻無法在她那雙美麗的眼眸裡激起一絲漣漪。她的側臉線條冷硬,唇瓣緊抿,仿佛一尊拒絕交流的玉雕。陽光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湯姆坐在她對面。他嘗試過幾次開口,喉嚨卻像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他能感受到她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強烈的失望和憤怒,冰冷而尖銳。

他在等待。等待她的爆發,等待她的質問,等待那層冰殼碎裂的時刻。這種沉默的煎熬,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他焦躁,一種冰冷的、混雜著不安和被排斥的怒火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馬車碾過莊園熟悉的碎石車道,發出單調的沙沙聲。高大的黑色雕花鐵門無聲地滑開,懷特莊園那恢弘而古老的輪廓在深秋的暮色中靜靜矗立。家養小精靈迪迪早已在巨大的橡木門前恭候,尖細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恭敬:「歡迎主人和小主人回家!」

歌洛莉亞沒有回應迪迪的問候,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對這個小精靈露出溫和的笑容。她徑直推開車門,動作帶著一絲罕見的急躁,長袍的下擺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她沒有回頭看一眼湯姆,徑直踏入了光線昏暗的門廳。

沉重的橡木大門在湯姆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面清冷的空氣。門廳裡只點著幾盞壁燈,光線幽暗,巨大的大理石立柱投下濃重的陰影。空氣裡彌漫著古宅特有的、混合著木蠟、舊書和淡淡花香的沉靜氣息。

往日歸家時那份隱秘的、只屬於他和歌洛莉亞的松弛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山雨欲來的壓抑。

湯姆跟著踏入,腳步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晰的回響。迪迪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小小的身體縮在巨大的立柱陰影裡,大眼睛裡充滿了不安。

就在湯姆剛剛站定,甚至還沒來得及脫下外袍的瞬間——

「啪!」

一聲清脆到刺耳的巴掌聲,猛地撕裂了門廳死寂的空氣。

歌洛莉亞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就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她動作快得像一道墨綠色的閃電。那用盡全力的一巴掌,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摑在了湯姆的左臉上。

巨大的力道讓毫無防備的湯姆猛地偏過頭去,臉頰上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尖銳的刺痛感,耳朵裡嗡嗡作響。他甚至嘗到了一絲淡淡的鐵鏽味。這一巴掌,沒有絲毫的留情,帶著積壓了一路的、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憤怒。

湯姆沒有去捂臉,也沒有憤怒地瞪視。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回頭,目光沉靜地、甚至是帶著一種奇異專注地看向歌洛莉亞。

歌洛莉亞站在他面前,胸口劇烈起伏著,剛才那一巴掌似乎耗盡了她的力氣,又像是打開了某個宣泄的閘口。她那雙總是含著笑意或溫暖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冰冷的、幾乎要將他焚毀的火焰。

那眼神裡,充滿了失望、痛心、難以置信。這眼神,比臉上灼燒的疼痛,更讓湯姆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尖銳的難受,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了心髒深處。

湯姆抬起手,不是去撫摸自己紅腫刺痛的臉頰,而是輕輕地、試探性地握住了歌洛莉亞那只剛剛打過他、此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腕。他的手指冰涼,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溫柔。

「疼嗎?」他低聲問,聲音有些沙啞,目光緊緊鎖住她因憤怒而漲紅的臉,仿佛在確認她打他時是否傷到了自己的手。

歌洛莉亞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她像被毒蛇咬到一樣迅速抽回手,眼中燃燒的火焰更盛。

「為什麼?」她的聲音不再是列車和馬車上的冰冷沉默,而是拔高、尖利,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爆發,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為什麼要那樣對那個男孩?湯姆裡德爾,你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有多可怕?!」

她的質問在空曠的門廳裡回蕩,帶著絕望的回音。

湯姆看著她,臉上那被扇出的紅痕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刺目。他沒有躲閃她的目光,眼神深處翻湧著復雜難辨的情緒。他沉默了幾秒,沒有辯解,沒有否認,反而問出了一個讓歌洛莉亞心口更痛的問題,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

「為什麼?」他向前逼近一小步,身影在壁燈的光線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歌洛莉亞籠罩其中,帶著無形的壓迫感。「為什麼你都認定了是我做的,還在那個教授面前幫我說話?演得那麼逼真?」他語氣裡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歌洛莉亞被他問得呼吸一窒,隨即眼中爆發出更深的痛楚和憤怒:「讓所有人知道你是個殺人未遂的凶手嗎?!」她幾乎是吼了出來,「讓整個魔法界都唾棄你?!讓阿茲卡班等著你嗎?!」

「我沒想殺他。」湯姆立刻反駁,聲音依舊冷靜,甚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只是想讓他為他說過的話付出一些代價。僅此而已。」他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討論一道簡單的算術題,「讓他那張令人作嘔的嘴,永遠閉上。」

「代價?什麼話,你是怎樣讓他付出代價的?」歌洛莉亞追問,她需要親耳聽到他的理由,哪怕那理由會讓她更加絕望。

湯姆的眼底瞬間掠過一絲陰鷙的戾氣,那是在鄧布利多辦公室也未曾顯露過的真實情緒。他薄唇輕啟,清晰地吐出那個肮髒的詞彙,語氣冰冷得像淬毒的刀鋒:「他說我是肮髒的泥巴種。這不夠嗎,莉亞?」他反問她,眼神銳利地刺向她,「他要為他自己嘴裡噴出的污穢負責和買單,這是他應得的。」他的話語裡沒有絲毫愧疚,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冰冷的審判感。

「應得的?」歌洛莉亞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眼中充滿了痛心和荒謬,「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呢,萬一他摔死了怎麼辦,你就真的成了一個殺人犯!一個冷血的、不可饒恕的殺人犯!」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湯姆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覺得她的擔憂有些多余,甚至可笑。「我沒聽說過二樓會摔死人……」他下意識地辯解,語氣帶著一絲少年人特有的、對自身判斷的固執和篤信。

「啪!」

話音未落,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另一邊臉上。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力度,對稱的紅痕迅速浮現。

歌洛莉亞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湯姆,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你……你到現在還是這幅死不悔改的模樣!你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湯姆裡德爾!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接連的巴掌似乎終於讓湯姆眼底的平靜出現了一絲裂痕。他嘗到一絲濃郁的血腥味。他沒有去看歌洛莉亞的臉,反而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門廳一側巨大的落地窗,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們兩人對峙的身影。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特的、混合著委屈和冰冷控訴的意味:

「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侮辱我的、肮髒的羅齊爾……」他頓了頓,緩緩轉回頭,深不見底的黑眸直直刺入歌洛莉亞燃燒著怒火的眼底,「打我打夠了嗎?」他輕聲問,語氣裡聽不出喜怒,卻像最細的針,扎得人生疼。

「你還不明白嗎?!」歌洛莉亞眼淚終於無法控制地湧了上來,在她美麗的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你!為了你現在依舊沒有絲毫愧疚不思悔改。為了你把自己變成一個……一個……」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此刻的湯姆,那個她親手帶回家、悉心照顧了四年多的孩子,此刻在她眼中變得如此可怕。

「一個什麼?」湯姆追問,向前又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他低頭看著她含淚的眼睛,那眼神深處翻湧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光芒,混雜著受傷、偏執和被誤解的憤怒,「一個壞種嗎,莉亞?」他替她說出了那個詞,聲音低沉而危險,「在你心裡,我是怎樣的?」

歌洛莉亞被他逼得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雕刻著繁復花紋的橡木門板上。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俊美卻帶著陰鷙的臉,看著他嘴角滲出的血絲,看著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無法回答。

她猛地推開他。她不再看他一眼,像逃離瘟疫般,轉身衝向通往二樓的寬闊樓梯。墨綠色的長袍在身後翻飛,如同折翼的蝶。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歌洛莉亞臥室的房門被狠狠摔上。那巨大的聲響在空曠寂靜的莊園裡回蕩,震得牆壁上的掛畫都微微顫動,也震得一直縮在陰影裡、嚇得瑟瑟發抖的家養小精靈迪迪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湯姆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咒。臉頰上灼熱的刺痛感依舊清晰,耳朵裡嗡嗡作響,嘴裡彌漫著血腥的甜腥。他緩緩抬起手,用指腹輕輕觸碰了一下腫脹刺痛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門廳正中央懸掛的那幅巨大的、精美的魔法畫像上。那是他十一歲入學後的第一個聖誕節。畫像裡,身形十一歲的湯姆穿著嶄新的墨綠色毛衣,表情帶著一絲少年人特有的別扭,但眼神深處卻有著難得的、真實的放松和不冰冷的神情。而歌洛莉亞站在他身邊,穿著同色系的柔軟長裙,烏黑的長發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她微微側身,手臂親昵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那是她最真實、最放松、最快樂的樣子,只對著畫像裡那個尚且懵懂的少年。

而現在……

湯姆靜靜地仰望著畫像裡歌洛莉亞溫暖的笑靨,再回想剛才她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憤怒和絕望,巨大的割裂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

一絲極淡、極冷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緩緩爬上了他緊抿的嘴角。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洞察了某種隱秘真相的、近乎扭曲的饜足。

他對著畫像裡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子,用一種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夢囈般的低語,輕輕說道:

「你看,莉亞……為了我,某些時候的你,也不是一個絕對善良、絕對正義的人啊。」

第12章 這個吻是回擊

窗外的秋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細密而急促的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裡被無限放大,如同無數細小的鼓槌敲在湯姆裡德爾的神經上。壁爐裡的火焰跳躍著,卻驅不散他心底那團陰郁的煩躁。

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場表演堪稱藝術,足以騙過霍格沃茨最精明的眼睛,卻騙不過朝夕相處、洞悉他每一寸偽裝的她。她眼底深處那冰冷的審視,像最細的針,刺破了他所有的從容。

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此刻的僵局。晚餐的鐘聲早已響過,餐廳裡精致的銀質餐具在燭光下冷冷閃光,長桌一端屬於女主人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喵嗚……」

一團毛茸茸的黑色小東西輕盈地躍上書桌,用溫熱的小腦袋蹭著湯姆擱在羊皮紙上的手背。是「影子」,那只他去年聖誕節送給歌洛莉亞的小黑貓。歌洛莉亞曾說它像他十歲時一樣,總喜歡悄無聲息地跟在人身後。

湯姆垂眸,冰冷的指尖無意識地陷入小黑貓溫軟的皮毛裡撫摸。煩躁並未因此平息,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擴散得更廣。

她打算這樣把自己關到什麼時候?這種冰冷讓湯姆感到一種陌生的、被排斥在外的焦躁。他需要打破這層冰殼。

湯姆的目光落在影子身。他抱起溫順的小貓,它在他臂彎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呼嚕著。他抱著它,像抱著一個精心挑選的緩衝盾牌,穿過光線幽暗、回響著他自己腳步聲的漫長走廊,停在了歌洛莉亞緊閉的房門前。

「叩、叩、叩。」

指節敲擊在厚重的橡木門上,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只有窗外連綿的雨聲。

湯姆耐心地等了片刻,再次抬手敲門,聲音放得更輕緩了些。

裡面終於傳來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以及一絲被打擾的不耐:「迪迪,我說了我不用吃晚飯。拿走吧。」

湯姆清了清嗓子,低沉的聲音穿透門板:「是我。還有影子。」

門內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似乎都被這沉默放大了。湯姆耐心地等待著,他能想像門後她此刻的表情,掙扎。

「哢噠。」

門鎖輕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歌洛莉亞站在門後,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米白色睡袍,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披散著,那雙依舊眼睛裡沒有任何暖意,只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和殘余的慍怒。

「如果你又要講渾話,」她的目光掠過湯姆紅腫未消的臉頰,沒有絲毫停留,「那你現在就可以走開了。」她作勢要關門。

湯姆像沒聽到這句逐客令,也仿佛沒看到她眼中的冰霜。他抱著影子,動作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湯姆走進房間,帶著室外的微涼氣息和一絲屬於他的、干淨的雪松與墨水的味道。他徑直走到房間中央那張鋪著柔軟羽絨被的大床前,將懷裡的小黑貓輕輕放在地毯上。影子落地後,輕盈地跳上床尾,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好奇地打量著兩個主人。

然後,在歌洛莉亞帶著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湯姆竟然自顧自地、姿態放松地躺倒在了她那張寬大柔軟的床上。他甚至還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讓自己的頭枕得更舒服些,仿佛這裡是他的領地。

「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可以躺嗎?」

湯姆側過身,單手支著頭,黑曜石般的眼眸在床頭暖黃色壁燈的映照下,清晰地映出歌洛莉亞氣惱的身影。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是平鋪直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平靜:「聊一聊,莉亞。」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久違的、屬於更年幼時的、帶著點耍賴意味的熟悉口吻,「像以前那樣。」

像以前那樣。這幾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歌洛莉亞冰封的心防一角。

她看著床上那個姿態放松卻又帶著無形壓迫感的少年,看著他臉上刺目的紅痕,最終,她板著臉,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妥協,重重地躺到了大床的另一側,刻意拉開了一臂的距離,背對著他。

湯姆沒有在意她的背對。他側過身,伸出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抓住了歌洛莉亞擱在身側的手腕。她的手腕纖細,皮膚微涼。他牽引著她的手,撫上了自己依舊帶著灼熱痛感的左臉頰。

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她溫熱的手背時,歌洛莉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

「打我打得那麼用力,」湯姆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研究的認真,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仿佛在檢視一件物品,「手不疼嗎?」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手背肌膚,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

歌洛莉亞猛地抽回手,動作快得像被燙到,身體也瞬間轉了過來。她眼中剛剛因為「像以前那樣」而泛起的一絲漣漪瞬間被更洶湧的怒火取代:「湯姆裡德爾。你要再說渾話,我照樣打你!」

實則不然。在抽回手的瞬間,在看到他臉上清晰指印的瞬間,一股尖銳的、強烈的後悔如同毒刺般扎進了她的心。

即使他罪該萬死,即使她氣他毫無悔意,但動手……這不是她。她厭惡暴力,厭惡失控,厭惡自己變成這樣。這份洶湧的後悔幾乎要將她淹沒,讓她此刻的憤怒顯得更加色厲內荏。

湯姆似乎看穿了她內心的掙扎。他深潭般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了然的幽光,臉上卻依舊沒什麼波瀾。他收回手,重新枕在腦後,目光平靜地迎視著她燃燒著怒火的眼眸。

「你又要花言巧語的說些什麼?」歌洛莉亞瞪著他,語氣尖銳,試圖用憤怒掩蓋內心的混亂,「你的那些話,騙得了斯拉格霍恩,騙得了鄧布利多,騙得了霍格沃茨所有人,但騙不了我。」

她一字一頓地強調著,仿佛要將這個認知刻進他的骨子裡。只有她知道他溫雅面具下潛藏著怎樣的深淵,甚至,她隱約覺得,自己所見到的冰山一角,或許還遠非他黑暗的全部。

湯姆沒有反駁她關於欺騙的評價,那等同於承認。他只是微微側頭,目光掃過緊閉的窗簾,聽著窗外愈發滂沱的雨聲,然後重新落回她臉上,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事不關己的平靜:「為什麼不吃飯呢,生我的氣,干嘛和自己過不去?」他像是在談論天氣。

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徹底點燃了歌洛莉亞的怒火。「你是覺得我對你吼了一通,這件事就解決了嗎?!湯姆裡德爾!你以為這就算完了?」

「當然不是。」湯姆回答得異常干脆,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他坐起身,目光坦然地直視著她,嘴角甚至勾起一個極淡的、帶著殘酷意味的弧度,「我回學校之後,會想教授們承認我自己的罪行。」

他刻意加重了「罪行」兩個字,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我會去交作業」。

他在試探。如同最精密的陷阱,等著獵物踏入。

果然,歌洛莉亞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她眼中的怒火被一種巨大的、近乎恐慌的驚愕取代。「你……」她猛地坐直身體,一把揪住了湯姆睡袍的前襟,絲綢的布料在她指下皺成一團,「你真的是要氣死我嗎?」

湯姆任由她揪著,身體微微前傾,俊美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他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方便她看清自己臉上被她打出的痕跡。他欣賞著她眼中瞬間翻湧起的慌亂和恐懼,那比憤怒更讓他感到一種扭曲的愉悅。

「你在想什麼?」歌洛莉亞的幾乎是在咆哮,「去承認你的罪行?被學校開除,被所有人唾罵,被傲羅抓進阿茲卡班?!你是不是瘋了?!」

湯姆看著她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扭曲的美麗臉龐,看著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對他未來命運的擔憂,一絲冰冷的笑意終於爬上了他的嘴角。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開她因激動而散落額前的碎發,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

「莉亞,」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刻意的、蠱惑般的磁性,「你這麼激動……是害怕我被傲羅帶走呢?」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她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吐出更加冰冷的話語,「還是害怕……別人說你歌洛莉亞懷特,養出了一個罪犯?」

「砰——」

一個柔軟的靠枕狠狠砸在了湯姆的身上,力道不重,卻帶著歌洛莉亞極致的憤怒和難以置信的痛心。她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傷了,眼中瞬間湧上了水光,聲音因為極致的失望而哽咽:「出去,現在,立刻!」她指著門口。

湯姆輕易地擋開了砸來的靠枕,任由它滾落在地毯上。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饜足。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答案像最甘美的毒藥,滋養著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他沒有滾,反而伸出雙手,穩穩地按住了歌洛莉亞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雙肩,強迫她面對自己。他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帶上了一種奇異的專注,如同最耐心的獵人看著落入陷阱的、珍貴的獵物。

「別生氣,莉亞。」他的聲音放得極其輕柔,帶著一種安撫的魔力,「告訴我,」他循循善誘,目光深深望進她含淚的眼眸深處,「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將選擇權,像一個甜蜜的誘餌,拋給了她。

歌洛莉亞被他按著肩膀,掙扎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此刻流露出的、近乎真誠的「詢問」,巨大的疲憊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席卷了她。

「我希望你別進監獄。湯姆,明白嗎?」她用力地、清晰地吐出最後幾個字,像是在對自己下達一個無法抗拒的指令。這選擇無關正義,只關乎他。這個認知讓她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

湯姆的眼底瞬間被點亮了。那是一種純粹的、黑暗的愉悅光芒。他成功了。她再次選擇了包庇,選擇了維護,選擇了站在他這一邊,即使知道真相如此不堪。

她的善良,她的底線,在他面前,終究是退讓了。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種掌控一切的、病態的滿足。

他松開按住她肩膀的手,轉而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憐惜的意味,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淚痕。

「是我做的太過了,這次。」湯姆的聲音低沉而「誠懇」,帶著恰到好處的懊悔,「我承認。」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將自己的「歉意」刻入她的腦海,「我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讓他以後管好自己的嘴巴。僅此而已。」他輕描淡寫地將一場殘忍的、涉及不可饒恕咒的報復,弱化成了一次「過激的教訓」。

歌洛莉亞捕捉到了他話語裡的漏洞,她太了解他了。「教訓?」她追問,目光銳利起來,「那也不能那麼極端啊。」她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閃躲。

湯姆的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幽光。他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恰到好處地遮掩了真實的情緒。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一種少年人犯錯後被抓住的、帶著點窘迫的坦誠:「一個昏昏倒地,然後……」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踹了他一腳。」他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懊惱,「他摔下去的時候撞到了頭吧?誰知道呢。」

「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的火氣瞬間又竄了上來,她根本不信。她伸手又要去抓旁邊的靠枕,這個撒謊成性、不知悔改的小混蛋。

這一次,湯姆的動作更快。他輕輕松松就握住了她抬起的手腕,力道溫和卻不容掙脫。他看著她因為憤怒而再次漲紅的臉,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弧度。「好了,莉亞,」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仿佛能撫平一切躁動,「他膽子太小了,自己嚇自己罷了。」

他頓了頓,目光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帶著一種近乎承諾的鄭重,「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好嗎?」他的語氣真誠得令人心顫。

實則不然。他在心中冷酷地補充:再也不會讓監護人小姐知道有這樣的事了。

歌洛莉亞被他握著手腕,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真誠」懊悔的臉,心底的防線搖搖欲墜。她知道他在撒謊,至少沒有說出全部真相。但她又能如何?逼問到底?將他推出去接受審判?

她做不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恐懼失去他,恐懼他真的滑向萬劫不復——最終壓倒了尋求絕對真相的衝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翻湧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帶著濃濃無力感的嘆息。「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湯姆?」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你這個小混蛋……嘴裡永遠沒有一句實話。」

「再犯,」湯姆立刻接口,舉起另一只手,做出一個發誓的手勢,神情無比認真,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篤定,「再犯,你就親手送我去阿茲卡班。」他拋出一個她最恐懼的假設,以此作為「誠意」的證明。

「不准再說這個!」歌洛莉亞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抽回被他握著的手,「你不能去坐牢,永遠不能!」她無法想像那個畫面,那比任何懲罰都更讓她恐懼。

看著她眼中真切的恐懼,湯姆心底那黑暗的愉悅感再次升騰。他滿意地點點頭,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沉穩:「放心吧,莉亞。這樣的意外,不會再有了。」他刻意用了「意外」這個詞,將一切血腥和黑暗都輕巧地掩蓋在平靜的表像之下。

歌洛莉亞看著他,看了很久。窗外雨聲依舊,房間裡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和影子偶爾發出的細微呼嚕聲。最終,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疲憊地揮了揮手:「自己好好反省,這是個多大的錯誤。快回去睡覺吧。」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深深疲憊。

兩人之間那凍結了一整天的冰川,似乎在這番帶著妥協、謊言和深切恐懼的對話後,終於開始緩慢地、無聲地融化。雖然冰層下依舊是洶湧的暗流和巨大的裂隙,但至少表面,暫時恢復了平靜。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毫無預兆地在窗外炸響。

歌洛莉亞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身體一顫。

湯姆的目光卻在這一刻亮了起來。他像是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契機,順勢掀開歌洛莉亞身側的羽絨被一角,動作流暢地鑽了進去,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他甚至還調整了一下枕頭,側過身,面對著歌洛莉亞,用那雙在昏暗中依舊幽深的眼睛看著她,然後抬手指了指窗外那電光閃爍、雷聲轟鳴的夜空。

「今晚我能睡這嗎?」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雨聲和雷聲的間隙。理由直白而簡單:「打雷了。」

歌洛莉亞被他這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和這個蹩腳到極點的理由驚得目瞪口呆。她瞪著他那張在壁燈微弱光線下顯得格外無辜又理直氣壯的臉,簡直氣笑了。

「打雷?」她提高了聲音,帶著濃濃的荒謬感,「打進你房間了嗎?」她指了指隔壁的方向。

湯姆面不改色,甚至將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裡傳出來,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與他平日形像截然相反的脆弱感:「害怕。」

歌洛莉亞徹底無語了。她看著這個剛剛還在冷靜地談論阿茲卡班和墜樓、心思深沉得如同深淵的少年,此刻卻裹著她的被子說怕打雷。

這反差荒謬得讓她連生氣都生不起來,只剩下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活了快十四年,突然害怕打雷了是吧?」

湯姆不再說話,只是用那雙幽深的眼睛看著她,帶著無聲的堅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耍賴。他沒有理會歌洛莉亞試圖拉扯被角把他趕出去的動作,反而將自己裹得更緊,像一只找到了舒適巢穴的、賴著不走的黑貓。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幅無賴樣,又聽著窗外那仿佛永無止境的雷聲和雨聲,最終長長地、認命般地嘆了口氣。算了。她對自己說。誰讓這是自己當年選擇帶回來的小混蛋呢。

她放棄了拉扯,認栽般地掀開被子另一側,也躺了進去。啪嗒一聲,她伸手關掉了床頭唯一的壁燈。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不時劃過的閃電,將房間內的一切映照出短暫而詭異的輪廓。

影子在床尾挪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響,最終在他們兩人中間的位置團成了一個更緊的毛球。

黑暗放大了感官。他們靠得很近,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出的溫度,能聞到彼此身上熟悉的氣息——他身上干淨的雪松與墨水混合的味道。兩人都背對著對方,中間隔著影子和一小段冰冷的空氣。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喧囂,湯姆的聲音忽然響起,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試探,穿透了雨幕和雷聲:

「莉亞。」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你會害怕我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入了寂靜的深潭。

歌洛莉亞的身體在黑暗中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這個問題像冰冷的蛇,纏繞上她的心髒。害怕?害怕他視生命如草芥的冷酷。

但……

她沒有立刻回答。黑暗給了她片刻的喘息。過了幾秒,她的聲音才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堅定,仿佛在宣告某種不容更改的法則:

「你是我的小孩,湯姆。」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斬釘截鐵,「我害怕你干嘛?」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鎖鏈,再次將他牢牢地圈定在她的羽翼之下,無論他是什麼。

黑暗中,湯姆似乎無聲地松了口氣。他轉過身,面朝著歌洛莉亞的方向,雖然隔著影子和黑暗,他並不能看清她。他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安撫的柔和:「好。莉亞,不要擔心,」他重復著之前的承諾,這一次語氣似乎更加「堅定」,「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他指的是讓她擔憂、讓她發現、讓她陷入兩難的事。

歌洛莉亞也緩緩轉過了身,在閃電劃過的瞬間,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短暫地交彙。歌洛莉亞看著湯姆在閃電光芒下顯得格外深邃的輪廓,看著他臉上那還未完全消退的指印,心中五味雜陳,酸澀難言。

「小混蛋,」她輕輕開口,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深切的疲憊,「我擔心的,從來不是那個羅齊爾會怎樣。」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卻又無比清晰,「我擔心的是……這些事,會讓你一步步走上不歸路。明白嗎?」

又是一道刺目的閃電,照亮了她眼中深切的憂慮和恐懼。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家已經出了四個阿茲卡班了。你不能也進去。絕對不能。所以……」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祈求的強硬,「一定要好好的,在陽光下,做正大光明的事。」這既是期望,也是命令。

在閃電熄滅、黑暗重新降臨的瞬間,歌洛莉亞伸出手,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輕輕撫上了湯姆的臉頰。她的指尖微涼,動作卻無比輕柔,如同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

「疼嗎?」她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充滿了濃濃的內疚和心疼,「我……我不該打你。」這句道歉,帶著遲來的悔意。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湯姆心中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漣漪。那冰冷的、堅硬的、充滿算計的心防,似乎被這輕柔的觸碰和遲來的歉意,短暫地鑿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

一種陌生的、混雜著悸動和被撫慰的暖流湧了上來,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堤防。

在歌洛莉亞話音落下的剎那,在黑暗再次籠罩的瞬間——

湯姆猛地靠近。

他帶著一種少年特有的、莽撞又生澀的衝動,微微撐起身體,精准地捕捉到了歌洛莉亞在黑暗中微微仰起的臉頰的輪廓。

然後,一個溫熱的、帶著少年干淨氣息的吻,如同羽毛般,極其短暫地、卻又無比清晰地落在了歌洛莉亞微涼的臉頰上。

一觸即分。

快得如同錯覺。

歌洛莉亞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臉頰上那殘留的、如同被烙印般的溫熱觸感。

湯姆已經重新躺了回去,動作快得像是從未起身。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刻意偽裝的輕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強行壓抑的局促,像是在掩飾剛才那衝動行為帶來的心悸:

「晚安吻。」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點少年人賭氣般的別扭,「你可以把這……當我的回擊。」他將那個吻,輕描淡寫地定義為了「報復」她打他巴掌的行為。

歌洛莉亞在黑暗中愣了好幾秒,最終,一種哭笑不得的、帶著點寵溺的無奈占據了上風。

這個別扭的小孩啊……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心中那沉重的陰霾似乎被這個幼稚又出格的舉動衝淡了一絲。她也微微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著,憑借感覺,同樣在湯姆微燙的臉頰上,印下了一個輕柔的、帶著姐姐般安撫意味的吻。

「嘖,」她躺回去,聲音裡帶著一絲調侃,試圖驅散那彌漫在兩人之間的、過於曖昧和緊張的氣氛,「湯姆裡德爾,你還真是……」她頓了頓,找到了一個精准的形容詞,「越變越小了。」她是在嘲笑他剛才那幼稚的「報復」行為。

然而,這句調侃的話語,在寂靜的黑暗中,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反應。

湯姆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頰上被她吻過的地方,像被點燃了小火苗,熱度瞬間蔓延開來,甚至一路燒到了耳根。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燥熱感席卷了他。

黑暗中,湯姆猛地轉過身,動作大得幾乎把被子掀開一角。他用後背對著歌洛莉亞,聲音帶著一種強裝鎮定的僵硬,甚至有點悶悶的:「睡覺了。」他拉高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蒙了起來,只留下一個拒絕交流的後腦勺。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突然的、孩子氣的反應,先是一愣,隨即無聲地彎起了嘴角。

「晚安,」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和如釋重負,「我的小孩。」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窗外依舊肆虐的風雨聲,和兩人漸漸趨於平穩的呼吸聲。

聽著身側歌洛莉亞逐漸變得均勻悠長的呼吸聲,確認她已經沉沉睡去,湯姆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被子裡探出頭。他沒有轉身,只是靜靜地躺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陰影輪廓。

臉頰上被她吻過的地方,那奇異的熱度似乎還在。耳根的熱度也未曾完全消退。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感到一絲煩躁,卻又帶著一種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悸動。

但很快,一種更加巨大、更加冰冷的喜悅感覆蓋了這絲陌生的悸動,如同寒潮席卷而來。

他成功了。

他高興自己在歌洛莉亞心裡,那份重量,終究是壓倒了虛無縹緲的正義和道德。她選擇了他,再次選擇了他。她害怕失去他,甚於害怕他的黑暗。這個認知,像最醇厚的美酒,讓他沉醉。

他更高興的是,她並沒有發現他更多的秘密。關於奪魂咒的真實威力,關於他內心深處對力量的狂熱渴望,關於那些他早已開始涉足、卻從未讓她知曉的黑暗領域……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是他願意讓她看到的、可以「挽回」的部分。

黑暗是最好的掩護。湯姆在寂靜中無聲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篤定,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惡魔般的饜足。

「莉亞,」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近乎耳語的音量,對著身側熟睡的女子低喃,聲音輕柔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冷酷,「放心吧。」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閃爍著幽深的光芒,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以後我的任何事,都會做得滴水不漏。」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

「絕不會再讓你擔心。」

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隆!!!!!!

又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仿佛就在莊園屋頂爆開。慘白的電光瞬間將房間照得亮如白晝,映出湯姆那張在強光下毫無表情、甚至帶著一絲冷酷笑意的側臉。

這聲驚雷,如同梅林震怒的警告,又如同命運冰冷的嘲諷,狠狠地砸落在湯姆那句冷酷的宣言之上。仿佛在警告他,這個想法是何等的邪惡與狂妄。

然而,對湯姆馬沃羅裡德爾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道德的審判?命運的嘲弄?

在他心底那片早已被黑暗徹底吞噬的荒原上,這些微弱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淵的石子,激不起任何回響。

他閉上眼,在一片喧囂的雷雨聲中,安然睡去。嘴角那抹冰冷的、饜足的弧度,始終未曾消散。

第13章 阿茲卡班歸來的不速之客

懷特莊園的聖誕裝飾璀璨得近乎虛幻。巨大的冷杉矗立在門廳中央,枝椏上綴滿施了魔法的冰晶和閃爍的金色鈴鐺,空氣裡彌漫著肉桂、烤姜餅和松針的溫暖香氣。

壁爐裡火焰歡騰跳躍,將整個大廳映照得暖意融融。

湯姆裡德爾手裡拎著幾個精致的購物袋,裡面裝著對角巷采購的、歌洛莉亞點名要的女巫周刊的新長袍。還有幾天他就滿十五歲,身形已如挺拔的冷杉,比歌洛莉亞高出了一個頭,剪裁合體的深灰色羊毛西裝大衣襯得他愈發俊朗挺拔,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依然讓人辨不出情緒。

歌洛莉亞走在他身邊,裹著厚厚的白色毛呢鬥篷,鼻尖被寒風吹得微紅,但心情似乎不錯,正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聖誕晚餐的菜單。

穿過覆蓋著薄雪的庭院,踏上通往主宅大門的台階,湯姆終於問出了那個盤桓在他心頭許久的問題。

「所以,」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你打算來霍格沃茨當煉金術教授嗎?」他指的是聖誕節前阿芒多校長通過貓頭鷹寄來的那封邀請函。鄧布利多的提議?湯姆對此嗤之以鼻。那個老蜜蜂,一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把歌洛莉亞弄到學校去,更方便監視他,或者更糟?他絕不允許歌洛莉亞進入那個他已經開始編織秘密網絡的領地。

歌洛莉亞腳步未停,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眸在雪光映襯下清澈明亮,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還沒完全考慮好呢。」她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調子,「不過嘛,去霍格沃茨當教授的話,倒是可以……」她突然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一直盯著你了。」

湯姆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這正是他最擔心的。這學期,他投入了大量精力在隱秘地調查自己的身世,尤其是那個「馬沃羅」這個中間名的來源。斯拉格霍恩無意間透露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他探尋自己真正力量的強烈欲望。如果歌洛莉亞來了學校,時時刻刻在他眼皮底下……他的行動會受到極大的限制和監視。他需要更隱秘的空間。

「你的資質,」湯姆立刻開口,語氣帶著刻意的輕描淡寫,仿佛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比起站在講台上對著那群榆木腦袋的學生,其實更適合去《女巫周刊》當個編輯。揮灑你的……審美。」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購物袋裡那本封面花哨的時尚雜志。

「可惡的小孩!」歌洛莉亞作勢揚起手要去拍他的後腦勺,被他靈巧地側身躲開。她佯怒地瞪著他,「小瞧我是吧?我少說也是懷特家出來的煉金術師!我們家往上數三代,誰不知道煉金術造詣?」她挺直了腰板,帶著家族傳承的驕傲。

湯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用膝蓋頂開了沉重的橡木大門,一股溫暖的氣息混合著聖誕樹的清香撲面而來。「我只是覺得,」他一邊邁步進去,一邊繼續著方才的論調,試圖打消她的念頭,「你要是覺得在家太無聊想找點事做,完全沒必要去學校那種枯燥刻板的地方。又累,規矩又多又死板無趣。」他試圖從實用角度說服她。

大廳裡異常安靜,只有壁爐火焰劈啪作響。湯姆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他隨手將購物袋放在玄關的矮櫃上,目光如鷹隼般掃視。

家養小精靈迪迪確實飛快地出現了,但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熱情地接過東西,而是縮在巨大的聖誕樹後面,小小的身體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巨大的蝙蝠耳朵耷拉著,燈泡似的眼睛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們。

湯姆蹲下身,視線與迪迪驚恐的雙眼平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冰冷的壓迫感:「迪迪,」他盯著小精靈,「你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見到了攝魂怪。你在抖什麼?有什麼瞞著主人的事嗎?」他刻意加重了「主人」二字。

迪迪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縮成一團,尖細的聲音帶著哭腔:「迪迪……迪迪答應了懷特老爺!迪迪發誓效忠懷特家族的所有主人!」它語無倫次地重復著,恐懼幾乎要將它淹沒。

與此同時,歌洛莉亞也察覺到了影子的缺席。「影子?」她揚聲呼喚,聲音在空曠華麗的大廳裡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腳步下意識地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就在她准備踏上第一級台階的瞬間——

「吱呀……」

歌洛莉亞臥室的門,從裡面被緩緩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倚著門框,姿態慵懶而隨意。他懷裡抱著那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影子,影子在他臂彎裡顯得異常溫順,甚至舒服地眯著眼。

歌洛莉亞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臉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她仰著頭,看著二樓那個抱著她的貓、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從地獄歸來的幽靈。

是盧卡斯懷特。

她阿茲卡班坐牢的哥哥。

近七年的牢獄生涯似乎並未過多摧殘他的容貌,反而洗去了當年那份玩世不恭的浮誇戾氣。三十歲的他,比歌洛莉亞記憶中更加成熟,輪廓深邃,英俊依舊,甚至增添了幾分飽經世事的冷峻魅力。只是那頭和歌洛莉亞如出一轍的濃密黑發顯得凌亂而缺乏打理,幾縷發絲隨意地垂落在寬闊的額前。

他身上穿著……湯姆的睡袍。深藍色的絲綢睡袍,尺寸明顯有些不合身,緊繃在他明顯精健的胸肌上。睡袍的帶子松松垮垮地系著,衣襟大敞著,裸露出大片精壯結實的古銅色胸膛和緊實的腹肌線條。他臉上掛著一抹懶洋洋的、帶著邪氣的笑容,眼神如同打量獵物般,肆無忌憚地在歌洛莉亞震驚的臉上游移。

「聖誕節快樂,妹妹。」盧卡斯的聲音帶著一種久違的、刻意拖長的腔調,低沉而富有磁性,卻像冰冷的毒蛇滑過皮膚,「哥哥出獄了都不來接一下?小啞炮,真是沒有半點良心啊。」他慢悠悠地說著,抱著影子,一步步走下旋轉樓梯,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台階上,發出清脆而富有壓迫感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歌洛莉亞緊繃的神經上。

湯姆在盧卡斯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一步上前,用自己高挑的身軀完全擋在了歌洛莉亞身前,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他俊美的臉龐冷若冰霜,深潭般的眼眸裡翻湧著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殺意。他的右手已經悄然探入西裝大衣內側,緊緊握住了魔杖的杖柄。只要這個男人再敢靠近歌洛莉亞一步,他不介意立刻給他一個惡咒,哪怕代價是當著歌洛莉亞的面。

盧卡斯在幾步之外停下,目光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擋在歌洛莉亞身前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他嘴角那抹邪氣的笑意加深了,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玩味。

「莉亞,」他的目光越過湯姆的肩頭,落在歌洛莉亞蒼白的臉上,語氣輕佻,「不給哥哥介紹一下?這位是……」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目光在湯姆年輕卻已初具棱角的俊美臉龐和歌洛莉亞之間曖昧地逡巡,「你的私生子?還是你的……小情人?」他輕笑一聲,帶著刻意的嘲弄,「私生子的話,看著年紀有點大了。小情人的話……」他故意停頓,目光變得促狹而露骨,「親愛的妹妹,你也太不是人了吧?看這樣子還是個學生呢?嘖…」

這充滿侮辱性的揣測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歌洛莉亞,也精准地挑動了湯姆敏感的神經。

湯姆的聲音如同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鋒利的棱角:「你收到過我的信,盧卡斯懷特。」他清晰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如同宣判,「我就是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他沒有任何多余的稱謂,直呼其名,宣告著一種平等的、甚至是居高臨下的對立姿態。

「湯姆裡德爾?」盧卡斯仿佛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大廳裡回蕩,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啊——原來是你啊。」他恍然大悟般地點頭,看向湯姆的眼神充滿了戲謔,「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被莉亞迷得神魂顛倒的小男友,給我寄了一封……」他模仿著湯姆的語氣,冰冷而危險,「『好好數著你剩下的日子活』……威脅意味十足的信呢。」他誇張地攤了攤手,語氣陡然變得輕蔑,「原來……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他刻意加重了「小孩」二字,充滿了羞辱。

湯姆眼底的殺意瞬間暴漲。綠色的光芒在他緊握的魔杖尖端危險地閃爍跳躍,如同毒蛇的芯子。他猛地抬起手臂,魔杖如同毒蛇出洞般精准地指向盧卡斯的心髒位置,杖尖距離對方敞開的胸膛只有不到一尺。

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

「退後。把影子放下。」他的命令不容置疑,魔杖尖端閃爍的綠芒帶著致命的威脅。空氣仿佛凝固了,壁爐的火焰似乎都畏懼地矮了幾分。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他低頭看了看懷裡溫順的貓咪,又抬眼看向指向自己心髒的魔杖,以及魔杖後少年那雙翻湧著純粹黑暗和殺意的眼睛。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於湯姆的狠厲和毫不掩飾的攻擊性。但他並未驚慌,反而帶著一種看好戲的從容,依言將影子輕輕放在了光潔的地板上。

小黑貓一落地,立刻「喵嗚」一聲,飛快地竄到了歌洛莉亞腳邊,躲在她裙擺後。

盧卡斯攤開雙手,示意自己無害,目光卻轉向了臉色煞白、緊咬著下唇的歌洛莉亞,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委屈和煽風點火:「莉亞,你的小朋友……貌似現在很想殺了我呢。你不管管嗎?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他刻意強調著「客」字,仿佛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

「湯姆!」歌洛莉亞終於從巨大的震驚和混亂中找回了一絲聲音,她一把抓住了湯姆緊握魔杖的手臂,用力往下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來處理。把魔杖放下。」她不能讓事態失控。

湯姆的手臂肌肉緊繃如鐵,在歌洛莉亞的拉扯下,魔杖尖端那危險的綠芒才不甘心地緩緩熄滅。但他並未收回魔杖,只是手臂放低了些,冰冷的目光依舊如同實質的刀鋒,死死釘在盧卡斯臉上,隨時准備再次發動攻擊。

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繞過湯姆的保護,徑直走到盧卡斯面前。兩人那雙遺傳自父親的、極其相似的深邃黑眸在空氣中碰撞。歌洛莉亞的目光裡充滿了警惕、厭惡和深深的疲憊。

「盧卡斯,」她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你想干什麼,你來這裡,到底有什麼意圖?」她不想繞任何彎子。

盧卡斯看著她戒備的樣子,嘴角又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環視著裝飾華麗、卻處處透露出與過去不同的溫馨氣息的大廳,目光最終落在了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畫框精美的魔法畫像上——畫像裡,少年湯姆帶著一絲別扭,而歌洛莉亞親昵地摟著他的肩膀,笑容燦爛明媚。

「意圖?」他輕笑一聲,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問題,「我回我自己家,能有什麼意圖?」他故意加重了「我自己家」幾個字,然後抬手指了指那幅畫像,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不過嘛,一回來就發現這裡大變樣了。嘖,我們那張掛在壁爐上的、氣派的全家福呢?不會被你一把火燒了吧?」

他故作惋惜地搖搖頭,隨即又指向二樓的方向,「哦,還有我的房間。我發現有人鳩占鵲巢了哦?」他扯了扯身上明顯不合身的深藍色絲綢睡袍,笑容帶著露骨的挑釁,「不過這身睡袍……料子還不錯,品味不算太差。」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湯姆。

那是湯姆的睡袍。湯姆只覺得一股暴戾的怒火直衝頭頂,握著魔杖的手再次收緊,指節發出咯咯的輕響。他幾乎能聞到那睡袍上殘留的、屬於盧卡斯的陌生氣息污染了他私人物品的味道。這比任何言語挑釁都更讓他感到被侵犯。

「盧卡斯!」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被侵犯領地的憤怒,「離開這裡,現在、立刻!這是我的房子,父親留給我的!」

「你的房子?」盧卡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誇張地揚了揚眉毛,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帶著一絲譏誚,「親愛的妹妹,你似乎搞錯了什麼。懷特莊園,是父親留給他所有孩子的遺產。你,是我,我們都有份。」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力,「至於那堆積如山的金加隆、古靈閣的金庫鑰匙,那是我們進了阿茲卡班後,父親偏心留給你的財產,我分毫未動,都歸你。我一點意見都沒有。」他攤開手,仿佛自己無比大度,「但是……」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冰,「你怎麼能這麼貪心,連哥哥最後的容身之所都要霸占?」他質問的目光如同利劍,直刺歌洛莉亞。

「我給你錢。」歌洛莉亞立刻說道,只想盡快打發走這個瘟神,「足夠你在任何地方買體面的房子,讓你去周游世界,只要你離開,離我的生活遠一點。」她願意用金錢換取安寧。

「你的生活?」盧卡斯像是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猛地湊近歌洛莉亞,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他身上那股混合著牢獄氣息和陌生須後水的味道瞬間籠罩了歌洛莉亞。他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相似的黑眸裡翻湧著歌洛莉亞從未見過的、復雜而激烈的情緒——有憤怒,有怨恨,有痛苦,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

他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以為你現在的平靜生活是怎麼來的?莉亞,是用什麼換的,你知道嗎。嗯?」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仿佛蘊藏著巨大的秘密。

但他眼中的激烈情緒只持續了一瞬,很快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猛地後退一步,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玩世不恭、邪氣凜然的面具,仿佛剛才的失控只是錯覺。

「當然,」他聳聳肩,語氣重新變得輕佻,「你不會知道的。你也永遠不需要知道那些……不愉快的細節。」他刻意避開了那個沉重的話題,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你需要知道的只是……」他抬起手指,用力地點了點腳下光潔的大理石地面,「這裡,懷特莊園!也是我的家,我有權住在這裡!」他斬釘截鐵地宣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你還要攔著我嗎,莉亞?」湯姆冰冷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歌洛莉亞身後響起。他已經走到了她身側,魔杖雖然沒有抬起,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翻湧的黑暗風暴比任何魔咒都更具威脅性。他看著歌洛莉亞,聲音低沉而危險,「我會用我的方式,讓他立刻、永遠地滾蛋。」他的「方式」是什麼,不言而喻。

歌洛莉亞的身體猛地一顫。她看著盧卡斯臉上那副「你能奈我何」的挑釁笑容,又感受到身邊湯姆身上散發出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她陷入了兩難。

盧卡斯說得沒錯,莊園的歸屬在法律上確實存在模糊地帶……而且,她太了解盧卡斯了,從小就是越和他急他越來勁,黏上了就甩不掉,強硬手段只會引來更大的麻煩和不可預知的後果。

她不能讓湯姆真的動手。至少……不能在這裡,不能是現在。

「湯姆……」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她輕輕按住了湯姆緊握魔杖的手腕,冰涼的手指傳遞著她的無奈,「他的魔杖被阿茲卡班收繳了,別傷害他。」她艱難地吐出這句話,目光轉向盧卡斯,帶著警告,「他對我們……夠不成真正的威脅。」這句話,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盧卡斯捕捉到歌洛莉亞的猶豫和湯姆眼中瞬間暴漲的、被阻攔的暴戾。他得意地對著湯姆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充滿勝利意味的、極其欠揍的笑容。

「小朋友,」他無視湯姆幾乎要噴火的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好奇重新打量湯姆,「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迪迪會叫你『小主人』?」他故意把「小主人」三個字念得又慢又清晰,充滿了嘲弄。他又轉向歌洛莉亞,臉上帶著誇張的、故作天真的疑惑:「莫非……他真是你的私生子。不會吧,我們懷特家的小啞炮什麼時候這麼出息了?」這惡毒的揣測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歌洛莉亞的尊嚴上。

「和你沒有關系!」歌洛莉亞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她上前一步,瞪著盧卡斯,「你只需要知道一點,盧卡斯懷特,」她一字一頓,清晰而有力,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宣告,「這是我的人,你最好別招惹他,離他遠點!否則……」她沒有說完,但眼中閃爍的寒光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力。

「你的人?」盧卡斯重復著這三個字,目光在歌洛莉亞護犢般的姿態和湯姆陰鷙冰冷的表情之間來回掃視,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玩味和深沉。他拖長了調子,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不安的意味,「好吧……你的人。」他仿佛接受了這個說法,又仿佛埋下了更深的伏筆。

他不再糾纏,轉身,邁著慵懶而傲慢的步伐,重新踏上旋轉樓梯。那桀驁不馴的背影仿佛在宣告著他的勝利和對這個「家」的所有權。走到樓梯中段,他背對著樓下的兩人,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頭也不回地、用一種極其隨意的語氣吩咐道:

「哦,對了,提醒一句,」他指了指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畫像,語氣充滿了嫌棄,「你們這幅『溫馨』的畫像掛在大廳正中央,真的有點……拉低我們懷特莊園的格調。看著真礙眼。」他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評價,仿佛只是點評一件不入流的裝飾品。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一個沉重的、插著冬青花束的琺琅花瓶,如同出膛的炮彈般,帶著湯姆積壓了這麼久再也無法抑制的暴怒,狠狠地、精准地砸向樓梯中段盧卡斯的後背。

這是湯姆裡德爾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完全失控,第一次拋棄了優雅的魔法偽裝,像一個最粗魯的麻瓜一樣,用最原始、最暴力的物理方式宣泄他幾乎要焚毀理智的怒火。

盧卡斯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在花瓶即將砸中的瞬間,身體如同鬼魅般向旁邊極其敏捷地一側。

「嘩啦——!」

精美的花瓶擦著他的睡袍衣角飛過,狠狠砸在堅硬的橡木樓梯扶手上,瞬間粉身碎骨。冬青枝葉和彩色的琺琅碎片四散飛濺。

盧卡斯毫發無傷地站在樓梯上,緩緩轉過身,看著樓下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的湯姆,以及驚愕地捂住嘴的歌洛莉亞。

他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個更加燦爛、更加邪魅、充滿了勝利者愉悅和挑釁的笑容。

「哇哦…」他誇張地拍了拍手,吹了聲口哨,看著一地狼藉,語氣充滿了贊嘆和揶揄,「小朋友氣性挺大啊,一言不合就砸東西?真夠勁!」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毫發無損的睡袍,又抬眼看向湯姆,笑容變得極其惡劣,「這是……送我的聖誕禮物嗎,嗯?」他故意歪了歪頭,「挺別致的。我喜歡。哈哈哈哈哈……」他發出一陣暢快而刺耳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充滿了對湯姆失控的嘲弄。

歌洛莉亞看著一地的碎片,看著盧卡斯那副得意洋洋、油鹽不進的無賴嘴臉,再看看身邊湯姆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切的無力感。

這個瘋子,這個該死的、陰魂不散的瘋子!他太清楚怎麼激怒他們,怎麼戳破他們的平靜,怎麼把一切都攪得天翻地覆。

湯姆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翻湧著最濃稠的黑暗,如同醞釀著毀滅風暴的深淵。他看著樓梯上那個笑得前仰後合的身影,用只有歌洛莉亞能聽到的、如同來自九幽地獄般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宣告:

「他真可以開始數著日子活了。」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歌洛莉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她伸出手,冰涼的手指緊緊抓住了湯姆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她不能讓他動手。

湯姆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和那份沉重的阻止,他猛地轉過頭,看向歌洛莉亞。那眼神裡有憤怒,有不解,有被冒犯的暴戾,但更深處的,是一種被侵犯了絕對領地的、近乎野獸般的焦躁和冰冷刺骨的決心。

懷特莊園,和歌洛莉亞一起的生活,是他冰冷黑暗世界裡唯一的、不容玷污的寧靜之地,是他僅存的、願意卸下所有偽裝的避風港。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打破這份平衡,絕不允許任何人插入他們之間。

盧卡斯懷特?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消失在二樓書房門口的背影。

很好。

你真是活膩了。

第14章 青春期的炸毛小黑貓

盧卡斯懷特的存在,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不僅激起了滔天的濁浪,更讓湖底沉澱多年的淤泥翻湧而出,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腐朽氣息。

對湯姆裡德爾而言,這個之前看來很短的聖誕假期,現在竟然異常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一種壓抑的、幾乎要焚毀理智的窩火之中。

午後,冬日的陽光難得地穿透了厚重的雲層,吝嗇地灑在花園精心修剪過的草坪上。

歌洛莉亞試圖驅散宅邸內的陰郁,在庭院的小圓桌上布置了精致的骨瓷茶具,茶壺裡飄散出伯爵紅茶特有的佛手柑香氣。

湯姆坐在她對面,陽光落在他深色的頭發上,卻無法融化他眼底凝結的寒冰。他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高領毛衣,身形挺拔如松,快十五歲少年的輪廓已褪去了部分稚氣,顯露出青熟的鋒利棱角,只是那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冬日的暖陽都顯得蒼白無力。

湯姆端起描金邊的茶杯,指尖冰涼。他看著杯中深紅色的茶湯,如同凝視著深淵。盧卡斯那張邪氣挑釁的臉,他穿著自己睡袍的刺眼畫面,影子在他懷裡溫順的樣子……每一幀讓他不悅。

他需要一個解決方案,一個能將那個礙眼的男人從他們的領地裡徹底剝離的方案。而這個方案的核心,需要歌洛莉亞的配合,或者說……她的轉移。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歌洛莉亞被陽光鍍上一層暖金色光暈的側臉上。她正小口啜飲著紅茶,似乎也心事重重。湯姆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這刻意營造的寧靜假像。

「莉亞,」他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你還是接受霍格沃茨的邀請,去任職吧。」

歌洛莉亞聞聲轉過頭,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詫異。她放下茶杯,眉頭微蹙:「為什麼?」她探究地看著他,墨綠色的眸子裡帶著不解,「你之前不是很不希望我去嗎?」她清楚地記得聖誕節前他那些刻意的阻攔。

湯姆的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輕輕敲擊了一下。是的,他當然不希望。霍格沃茨是他編織秘密網絡、探尋身世力量的關鍵舞台。

歌洛莉亞一旦進入,那雙過於了解他的眼睛,將成為他所有隱秘行動的巨大障礙。被發現的風險指數級上升。然而,此刻擺在面前的天平上,另一端的砝碼更加沉重——盧卡斯懷特。想到自己返校後,歌洛莉亞將獨自一人留在這座莊園裡,與那個危險、曖昧、目的不明的男人朝夕相處……一種混雜著強烈占有欲和被侵犯感的冰冷焦躁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那畫面比被鄧布利多監視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必須把她帶走,從這個被污染的空間裡帶出去。至少,在他找到徹底解決盧卡斯的方法之前。

「監護人小姐能順便監督我學習。」湯姆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語氣平淡無波,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個更具誘惑力的砝碼,「而且,等我畢業進入魔法部,你的推薦信……會很有分量。」他深知歌洛莉亞家族在魔法界古老煉金世家背景的分量。

歌洛莉亞看著他一本正經找理由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媚的笑容短暫地驅散了眉宇間的陰霾。「喲,是嗎?」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促狹,「湯姆裡德爾還需要監督學習?至於推薦信……」她眨了眨眼,「霍格沃茨半個城堡的教授恐怕都搶著要給你寫吧?斯拉格霍恩教授估計能寫出一本詩集來贊美你。」

湯姆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他討厭她這種把他看穿又故意調侃的態度,尤其是在他需要她認真對待的時候。一絲細微的不悅如同冰冷的蛇,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你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嗎,莉亞?」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被戳穿的、強行壓抑的煩躁。陽光落在他臉上,卻襯得他眼底的陰影更加深邃。

歌洛莉亞伸出手,帶著點安撫的意味,輕輕捏了捏他緊繃的下頜。她的指尖溫熱,帶著陽光的氣息。「那你直說呀,」她放柔了聲音,像哄一個鬧別扭的孩子,「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嗯?」

獨屬於他們兩人之間這點難得的、帶著點親昵的寧靜氛圍,被打破。

「欺負小朋友可不好哦,莉亞。」

一個懶洋洋的、帶著戲謔腔調的聲音,如同冰錐般,精准地刺破了這短暫的安寧。

盧卡斯懷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花園的入口。他剛剛結束在莊園後面私人草坪上的高爾夫活動,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炭灰色羊毛運動衫,昂貴的面料包裹著他健碩的身形,勾勒出成熟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陽光落在他打理得一絲不苟的背頭上,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潤和慣有的、玩世不恭的邪氣笑容。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姿態閑適地踱步過來,仿佛只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如同被寒霜凍結。她翻了個毫不掩飾的白眼,聲音冷淡得像冰:「我可不想和你搭話,盧卡斯。」她刻意強調了他的全名。

盧卡斯仿佛沒聽到她的拒絕,極其自然地拉開歌洛莉亞旁邊的椅子坐下。他無視了湯姆驟然變得冰冷銳利的目光,目光落在歌洛莉亞面前那只描著精致玫瑰花紋的骨瓷茶杯上。他極其自然地伸手,端起了那只還殘留著歌洛莉亞唇印和溫度的杯子,姿態優雅地送到自己唇邊,抿了一口。

「好茶,還挺有品味。」他贊嘆道,仿佛在品嘗絕世佳釀。

「這是她的杯子。」湯姆的聲音響起,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每一個字都帶著鋒利的冰碴。他盯著盧卡斯握著杯子的手,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急需被清理的垃圾。

盧卡斯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轉過頭,看向湯姆,臉上依舊帶著居高臨下意味的笑容:「謝謝你的提醒,小朋友。」他故意把「小朋友」三個字咬得很重,「不過我應該還沒有老糊塗到分不出來這是我小妹妹的杯子。」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帶著一種赤裸裸的挑釁,「倒是你,對我……好像一直很有敵意嘛?」他像是在陳述一個有趣的事實。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影子竄了過來。是影子。它似乎對盧卡斯身上的氣息並不排斥,甚至帶著點好奇,用它的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盧卡斯的褲腿。

盧卡斯臉上立刻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他彎下腰,極其熟練地將影子抱了起來,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它油光水滑的皮毛。「瞧瞧,」他對著影子說話,目光卻意有所指地掃過臉色鐵青的湯姆和表情冰冷的歌洛莉亞,「還是這個小家伙比某些人有眼光,友善多了。」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影子的額頭,語氣親昵,「你叫影子是嗎?真乖,真可愛。」

這畫面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進了湯姆的心髒。那是他的貓,他送給歌洛莉亞的貓!現在卻在這個入侵者的懷裡表現得如此溫順。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間衝垮了湯姆所有的理智堤防。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一步跨到盧卡斯面前,伸出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近乎粗暴地將影子從盧卡斯的懷裡奪了過來。

影子被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喵嗚」。

湯姆緊緊抱著受驚的小貓,將它護在懷裡。他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翻湧著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憎惡和冰冷的殺意,直直刺向盧卡斯臉上那副令人作嘔的笑容。

「這是我的貓。」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深淵的咆哮,清晰地宣告著所有權和不容侵犯的界限。

說完,他不再看盧卡斯一眼,也徹底無視了旁邊歌洛莉亞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抱著影子,轉身,邁著僵硬而充滿怒火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朝著莊園主樓走去。

在踏入門口陰影的瞬間,他猛地停住腳步,側過頭,冰冷如刀鋒的目光狠狠地剜了歌洛莉亞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不被維護的委屈。

歌洛莉亞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頭一顫。那眼神太過復雜,太過沉重,讓她一時竟有些無措。

湯姆的身影消失在門廳的陰影裡。

回莊園的路上,他正好撞見抱著高爾夫球杆、累得氣喘吁吁的家養小精靈迪迪。迪迪一看到湯姆那張布滿寒霜、眼中翻湧著黑暗風暴的臉,嚇得「啪」地一聲丟掉球杆,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地貼在牆邊,連大氣都不敢出。

湯姆沒有理會迪迪的恐懼,抱著影子徑直上了樓。他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燃燒的炭火上。

而花園裡,歌洛莉亞看著湯姆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旁邊一臉玩味笑容的盧卡斯,只覺得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和煩躁湧上心頭。她揉了揉眉心,帶著一絲遷怒的意味,低聲嘟囔了一句:「青春期……真是莫名其妙!」

她無法理解湯姆那突如其來的、火山爆發般的怒火。在她看來,這不過是盧卡斯又一次無聊的挑釁,而湯姆的反應未免太過激烈了。他送給她的貓,影子,只是蹭了蹭盧卡斯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用那種……仿佛被全世界背叛的眼神看她嗎。

然而,湯姆此刻的感受卻截然不同。影子那小小的「背叛」,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那不僅僅是一只貓親近了敵人那麼簡單。那是一種像征。一種可怕的預兆!歌洛莉亞會不會有一天,也像影子一樣,被盧卡斯那副虛偽的、帶著毒性的魅力所迷惑?會不會也對他……流露出哪怕一絲的親近或容忍?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帶來滅頂般的窒息感和毀滅一切的衝動。

——

晚餐的氣氛,比倫敦最濃的霧霾還要凝重壓抑。

長長的桃花心木餐桌,一端坐著歌洛莉亞,另一端坐著盧卡斯。湯姆坐在歌洛莉亞的下手位置,緊挨著她。豐盛的菜肴在燭光下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卻無人有心思品嘗。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銀質刀叉偶爾碰觸到骨瓷盤子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湯姆自始至終低著頭,沉默地切割著盤子裡的烤羊排。他的動作看似優雅,刀鋒劃過盤子時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周身散發著一種低氣壓,冰冷而尖銳,如同無形的冰錐,刺得人坐立不安。

他刻意地、完全地無視著坐在對面的盧卡斯,仿佛那裡只是一團污濁的空氣。

盧卡斯卻顯得興致頗高。他姿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享用著迪迪精心准備的晚餐,目光饒有興致地在歌洛莉亞和湯姆之間來回掃視。他當然感覺到了餐桌上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源自湯姆的冰冷怒意。

他優雅地擦了擦嘴角,放下餐巾,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端起酒杯,輕輕搖晃著裡面深紅色的液體,目光帶著促狹的笑意,精准地投向低氣壓的中心。

「嗯……」他故意拉長了語調,仿佛在品味美酒,又像是在品味這緊張的氣氛,「今天的晚餐很不錯,這瓶紅酒還是我們小時候父親存下的。」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看戲的意味,「不過…這餐桌上怎麼有股……嗯……小朋友的火藥味?這麼濃?隔著桌子都嗆鼻子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湯姆,臉上掛著惡劣的笑容,「是今天的羊排不合胃口?還是……對我這個舅舅有什麼意見?」他刻意用了「舅舅」這個稱謂,提醒著湯姆他作為「家人」的身份,更是火上澆油。

這無疑是點燃火藥桶的最後一點火星。

湯姆握著餐刀的手猛地收緊,堅硬的銀質刀柄在他巨大的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霍然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壓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和赤裸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噴湧而出,狠狠地、毫無保留地砸向對面那個笑容刺眼的男人。

整個餐廳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壁爐的火焰都畏懼地搖曳了一下。迪迪嚇得「啪」地一聲打翻了手邊的銀質水壺,溫水灑了一地,他卻連尖叫都不敢,只是驚恐地縮在角落,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盧卡斯!」歌洛莉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警告,試圖壓下這失控的局面,「吃你的飯,閉嘴!」她厲聲喝道,目光死死地瞪著盧卡斯,充滿了憤怒和阻止。

盧卡斯面對湯姆那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非但沒有絲毫懼色,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惡趣味。他對著歌洛莉亞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只是關心一下小朋友的情緒嘛。火氣這麼大,對身體可不好。」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手伸進西裝內袋,摸索著。

盧卡斯掏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包裝精美的糖果盒。他隔著長長的餐桌,將那盒糖果推到了歌洛莉亞的面前,臉上帶著一種刻意偽裝的、帶著追憶意味的溫和笑容。

「喏,」他的聲音放得輕柔了些,帶著一種哄小孩的腔調,「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蜂蜜滋滋糖嗎?我特意托人從霍格莫德帶回來的。」他注視著歌洛莉亞瞬間變得復雜的表情,笑容裡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吃顆糖,消消氣?別總對哥哥這麼凶巴巴的,好不好。態度……稍微緩和一點?」

那熟悉的糖果包裝,那刻意提起的「小時候」,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歌洛莉亞記憶深處那個充滿委屈和恐懼的盒子。

她清晰地記得,小時候的盧卡斯,是如何一次次用花言巧語騙走她珍藏的糖果,然後當著她的面得意洋洋地吃掉,欣賞著她委屈哭泣的樣子……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童年陰影瞬間翻湧上來,混合著此刻他對湯姆的惡意挑釁,讓她對這個男人僅存的一絲血緣上的猶豫也徹底化作了冰冷的厭惡。

歌洛莉亞看都沒看那盒糖果,她的目光如同冰錐,直刺盧卡斯那雙帶著虛偽笑意的眼睛。她的聲音冰冷,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好意,盧卡斯懷特。」她一字一頓,清晰地宣告,「我永遠不會對你態度緩和。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她甚至抬手,將那盒刺眼的糖果猛地推了回去,糖果盒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動,發出刺耳的聲響,最終停在桌子中央。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看著歌洛莉亞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深切的厭惡,又瞥了一眼被推回來的糖果盒,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被拒絕的難堪,有一閃而過的受傷,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被印證了某種預料的陰郁。

但他很快又用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掩飾了過去,只是聳了聳肩,沒再說話。

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試圖將注意力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她看向身邊的湯姆,語氣放軟了些,帶著一絲刻意的轉移話題和安撫:「湯姆,明天是你生日。十五歲了,你想怎麼過?」

然而,湯姆此刻的神經如同被拉緊到極限的弓弦。他剛剛目睹了盧卡斯對歌洛莉亞那令人作嘔的「示好」,又清晰地感受到了歌洛莉亞對盧卡斯那深入骨髓的厭惡和拒絕——這本來應該讓他感到一絲快意。

但緊接著,歌洛莉亞竟然沒有繼續斥責盧卡斯,反而轉過頭來,用一種……近乎平常的、甚至帶著點哄勸的語氣來問他生日的事情。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殺氣四溢的對峙從未發生過?仿佛他積壓了一整晚、幾乎要焚毀自己的怒火,在她眼裡只是小孩子鬧脾氣般的「青春期情緒」。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從盧卡斯出現到現在,歌洛莉亞從未真正站在他這邊,像他期待的那樣,用同樣冰冷強硬的態度去驅逐那個男人。她只是被動地防御,無力地阻止,甚至在花園裡,在他被盧卡斯刻意激怒奪回影子時,她的眼神也只是覺得他「莫名其妙」。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被輕視、被忽略、不被理解、不被維護的委屈和暴怒,如同岩漿般轟然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過。」

湯姆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得身下的高背椅向後摩擦地板,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他看也沒看歌洛莉亞瞬間錯愕的臉,更沒理會對面盧卡斯那充滿玩味和挑釁的目光。他的聲音冰冷僵硬,如同機械發出的噪音,沒有絲毫溫度,更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砸在餐桌上空凝滯的空氣裡。

丟下這兩個字,他不再有任何停留,轉身,帶著一身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冷怒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餐廳。

餐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歌洛莉亞看著湯姆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又看了看餐桌上幾乎沒動過的、屬於他的那份晚餐,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煩躁湧上心頭。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低聲自語:「這小混蛋,青春期……真是……」她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此刻復雜的心情。湯姆的憤怒她感受到了,但他的反應……在她看來,未免太過偏激和不可理喻。她只是問了一句生日而已。

「呵,」一聲輕嗤打破了寂靜。盧卡斯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追隨著湯姆離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他轉向一臉疲憊的歌洛莉亞,語氣帶著一種洞悉的、近乎殘忍的調侃:

「你們倆之間這氣氛……嘖,有點像我小時候對父親鬧別扭的樣子。」他晃著酒杯,紅色的液體在燭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那種……明明想要關注,卻只會用摔門和冷臉來表達的別扭勁兒。」

歌洛莉亞猛地抬眼看向他,帶著被冒犯的慍怒:「父親對你?」她冷笑一聲,語氣尖銳,「父親對你,可比我縱容他,縱容多了。」

盧卡斯仿佛沒聽出她話裡的諷刺,他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關鍵信息,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哦?所以……你承認了?」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一種惡意的探究,「你承認你是把他當兒子養了?我們相差十歲的……莉亞『媽媽』?」他刻意模仿著哄小孩的語氣,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戲謔。

「閉嘴,盧卡斯!」歌洛莉亞她抓起手邊的一塊餐巾,狠狠地砸向盧卡斯那張欠揍的臉。「他是青春期鬧脾氣,你呢?更年期嘴賤嗎?!非要找點不痛快才舒服。」

餐巾軟軟地砸在盧卡斯胸前,又滑落到地上。盧卡斯沒有躲閃,反而看著歌洛莉亞氣急敗壞的樣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他止住笑,看著歌洛莉亞,眼神裡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懷念和某種復雜情緒的光芒。

「你也是氣性大了,莉亞。」他的聲音放輕了些,帶著一種近乎嘆息的意味,卻又隱藏著難以捉摸的深意,「跟我小時候那個……被欺負了也只會躲起來偷偷哭的小啞炮,可真是……判若兩人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少生氣,氣大傷身哦。」

歌洛莉亞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悸,隨即又被更深的厭惡淹沒。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再次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累了。」她冷冷地丟下一句,不再看盧卡斯一眼,轉身徑直離開了餐廳。她現在只想把自己泡進滾燙的浴缸裡,用氤氳的水汽隔絕這令人窒息的一切——青春期陰晴不定的湯姆,還有這個陰魂不散、時刻散發著危險與挑釁氣息的瘋子盧卡斯。

她需要冷靜。需要好好想想,這混亂的局面,到底該如何收拾。

而樓上,屬於湯姆的臥室裡,一片死寂的黑暗。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面世界最後一絲光亮。

湯姆沒有開燈,只是如同困獸般在房間裡焦躁地踱步。昂貴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深陷下去。他緊握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緩解心中那團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怒火。

歌洛莉亞……歌洛莉亞。

她為什麼不把那個男人趕出去?

她為什麼……不站在他這邊?

憤怒、委屈、被忽視的刺痛、領地被侵犯的焦躁在他心底瘋狂地撕扯、咆哮。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牆壁上,沉悶的巨響在黑暗中回蕩,指骨傳來碎裂般的劇痛,卻絲毫無法平息那滅頂般的狂躁。

這個該死的聖誕,這個該死的假期。這個該死的……盧卡斯懷特。

第15章 險些錯殺歌洛莉亞

湯姆裡德爾十五歲的生日晚宴在餐廳舉行。他在主位,雖然不合規矩但歌洛莉亞經常縱容他的「不合規矩」行為。

他穿著歌洛莉亞為他挑選的深灰色絲絨禮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實。

他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溫雅、得體,仿佛昨天餐廳裡那場驚心動魄的衝突從未發生,仿佛他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暴戾和殺意只是一場幻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微笑之下,是早已謀劃停當、即將付諸行動的冰冷決心。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徹底、干淨地抹去那個名為盧卡斯懷特的污點的契機。今晚,就是最好的舞台。

歌洛莉亞坐在他右手邊,墨綠色的長裙襯得她膚白勝雪。她將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形禮盒推到湯姆面前,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只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審視:「喏,生日禮物。雖然知道你不太愛吃甜膩的,但蛋糕還是少不了的。」她指了指餐桌中央那個點綴著金色糖霜的巧克力蛋糕,然後目光落在禮盒上,帶著點促狹,「如果今年你的生日願望還是要一個睡前故事的話……我可不會答應了。」她試圖用輕松的語氣驅散殘留的陰霾。

湯姆露出一絲「被看穿」的無奈和親昵:「莉亞,我已經十五歲了。」

他接過禮盒,動作優雅地拆開,裡面是一條質地極佳、色澤濃郁的暗紅色絲綢領帶。他拿起領帶,在頸間比劃了一下,看向歌洛莉亞的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感謝:「謝謝,很漂亮。」他的表演完美無缺,每一個微表情都經過精心的計算。

就在這時,坐在湯姆左手邊的盧卡斯放下了刀叉。他今天也穿著考究的深色西裝,半長的黑發依舊打理得一絲不苟,嘴角噙著那抹慣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邪氣笑容。

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個細長的、深色木紋鑲嵌著銀色金屬的盒子,輕輕推到湯姆面前。

「小朋友十五歲生日,也算是個小大人了。」盧卡斯的聲音帶著一種長輩般的、刻意為之的溫和,目光卻如同探針般落在湯姆臉上,「舅舅送你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一個小玩意兒。」他打開盒蓋,裡面躺著一支造型古樸、散發著淡淡木香和煙草氣息的煙鬥,煙嘴是溫潤的琥珀色。「等你再長大一點,變成真正的大朋友了,就可以用了。放松放松。」他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種追憶,「以前我父親,就愛用這個牌子的煙鬥,味道很醇。」

湯姆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更加溫煦。他拿起那支煙鬥,指尖感受著木質的溫潤和金屬的冰涼,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謝謝。」他的聲音平穩,帶著少年人應有的禮貌和一絲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

然而,在聽到「舅舅」這個稱謂的瞬間,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深處,極快地掠過一絲冰針般的、深入骨髓的厭惡,快得如同錯覺。

「盧卡斯!」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愕和慍怒,「他才十五歲,你送他煙鬥,你腦袋被煙鬥燙了嗎?!」她霍然起身,一把從湯姆手中奪過那個裝著煙鬥的禮盒,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這個禮物,我暫且保管了,小孩,」她轉頭,警告地瞪了湯姆一眼,「你可不能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盧卡斯看著歌洛莉亞護崽般的舉動,又看了看湯姆臉上那依舊完美的、仿佛毫無芥蒂的笑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這小孩態度轉變……有點太快,太……刻意了?他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嘖,別緊張,莉亞。我只是覺得……你家這位小朋友,看著可比實際年齡『成熟穩重』多了。」他刻意加重了「成熟穩重」幾個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湯姆,「那這個禮物……就再等十年拆封吧。」他聳聳肩,仿佛毫不在意。

湯姆沒有理會他們的爭執。他的目光落在蛋糕上那十五根搖曳的蠟燭上。暖黃色的火焰跳躍著,映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許願。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餐廳裡瞬間安靜下來。

『今年我的願望……』湯姆在心中無聲地宣告,帶著一種冰冷的、掌控命運的篤定,『今晚就能實現。』

他睜開眼,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餐廳裡響起歌洛莉亞和盧卡斯像征性的掌聲。燭光熄滅的瞬間,湯姆眼底深處那抹一閃而逝的、近乎殘酷的興奮光芒,被完美的隱藏在黑暗之中。

家養小精靈迪迪適時地出現,手裡捧著一個醒酒器,裡面盛滿了深寶石紅色的液體。它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

湯姆的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緊緊地、不動聲色地追隨著迪迪的動作。他的心髒在胸腔裡沉穩而有力地跳動,帶著一種即將達成目標的、冰冷的亢奮。

他的計劃天衣無縫:他早已在盧卡斯那只特定的、他習慣使用的透明高腳杯內壁,塗抹了一層無色無味的「鎖喉毒藥」。這種毒藥一旦接觸酒精,會迅速溶解,飲用後不會立刻致命,但會瞬間麻痹聲帶和呼吸肌,造成窒息般的痛苦假像,並在幾分鐘內因「窒息」而昏迷,最終在數小時內因無法呼吸而真正死亡。

症狀與嚴重的過敏反應或突發性窒息極為相似,極難被常規檢測察覺。而迪迪,這個膽小怯懦、對懷特家族所有成員都發過誓效忠的小精靈,將成為完美的替罪羊——只需要在事後稍稍引導,歌洛莉亞自然會相信是迪迪在倒酒時,不小心混淆了某種清潔劑或者誤用了有毒的草藥汁。畢竟,小精靈的魔法有時會出點「小差錯」,不是嗎?

迪迪先給歌洛莉亞的空杯倒上了純淨的南瓜汁。然後,它轉向盧卡斯。湯姆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即將被注入毒酒的杯子上。快了……就快了……

迪迪小心翼翼地傾斜醒酒器,深紅色的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液,緩緩流入盧卡斯那只透明的、內壁塗抹了致命毒藥的高腳杯……

就在這時。

盧卡斯,他沒有立刻喝,而是像所有資深的、對酒有著挑剔品味的人一樣,習慣性地將杯子舉到眼前,對著水晶吊燈的光線,輕輕搖晃著。

深紅色的酒液在晶瑩剔透的杯壁上掛出漂亮的「酒淚」。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依舊,但那雙深邃的黑眸卻微微眯起,極其專注地凝視著杯中旋轉的液體。他並沒有立刻去聞,只是用目光審視著。然而,僅僅過了兩秒——就在那深紅液體流轉的某個瞬間,在燈光折射的某個角度下——盧卡斯臉上的笑容,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僵硬了一瞬。

那不是一個品酒者發現酒質有異的皺眉,而是一種……混合著驚愕、了然和一絲冰冷玩味的、極其隱晦的表情變化。快得如同幻覺。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倏地掃向站在桌邊、嚇得幾乎要縮成一團的迪迪。

緊接著,盧卡斯的目光,帶著一種慢動作般的、充滿了戲謔和危險意味的審視,緩緩地、精准地移向了餐桌主位上的湯姆裡德爾。

盧卡斯臉上的驚愕和玩味瞬間消失,重新換上了那副輕松隨意的笑容。他甚至沒有再看迪迪和湯姆一眼,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對視從未發生過。

他放下自己那杯被「處理」過的紅酒,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閑聊般的口吻,對歌洛莉亞說道:

「莉亞,」他的聲音帶著點追憶的感慨,「你還記得在霍格沃茨上學那會兒嗎?魔藥學教授總誇我是魔藥學難得的天才。」他頓了頓,故意用一種促狹的眼神看向歌洛莉亞,「然後你呢?嗯……好像總被他說是……嗯……『需要多加練習』的小笨蛋?」

歌洛莉亞正因為剛才盧卡斯莫名其妙地看迪迪和湯姆而微微蹙眉,此刻聽到這毫不相干、甚至帶著點揭短的「回憶」,只覺得一陣無語和煩躁。「盧卡斯,」她沒好氣地說,「你找不到話說了嗎,非要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她完全沒意識到這看似閑聊背後隱藏的驚濤駭浪。

盧卡斯沒有在意她的不耐煩,反而加深了笑容,目光狀似無意地再次掃過臉色已經微微發白的湯姆,語氣帶著一種刻意強調的、近乎炫耀的意味:「沒有啊,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段時光。教授總說,在魔藥識別和調配方面……」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錘子敲在湯姆緊繃的神經上,「沒有我識別不出來的魔藥成分。再細微的氣味差異,再隱蔽的色澤變化……都逃不過我的鼻子和眼睛。」他拿起自己那杯被下了毒的酒,再次輕輕晃了晃,深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然後,他意味深長地補充道,「這可是……真本事。」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自吹自擂」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只覺得他今天格外反常和討厭。她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厲害。那你也就真是沒什麼事能想的了,非要在吃飯的時候顯擺這個?」

湯姆的身體徹底僵住了。他坐在那裡,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盧卡斯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他的耳膜,扎進他的心髒。這不是閑聊,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在用最優雅的方式告訴他:你的把戲,在我面前,不堪一擊。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藤般纏繞住湯姆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該怎麼辦,盧卡斯到底想干什麼?他為什麼不當場揭穿?他到底在等什麼。

下一刻,盧卡斯給出了答案。一個讓湯姆瞬間如墜冰窟、頭皮炸裂的答案。

只見盧卡斯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拿過了歌洛莉亞面前那只盛滿了南瓜汁的高腳杯。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湯姆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將他自己面前那杯剛剛倒滿、被湯姆下了劇毒、他自己一口未動的深紅色毒酒,穩穩地、不容拒絕地推到了歌洛莉亞的面前。

「光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盧卡斯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熱情洋溢的笑容,仿佛在提出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建議。他的目光卻如同冰冷的鉤子,牢牢鎖住湯姆驟然收縮的瞳孔,觀察著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再也無法隱藏的驚駭和恐慌。

「你的小朋友過十五歲生日,我們做大人的,怎麼能不一起舉杯慶祝慶祝?」他拿起迪迪剛剛給他倒的那杯新酒,高高舉起,聲音洪亮,「來,莉亞,端起酒杯,讓我們一起,為我們的湯姆裡德爾小朋友……干一杯。祝他生日快樂,永遠做個純善天真的小孩!」

說罷,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歌洛莉亞,又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戲謔,緊緊盯著臉色瞬間慘白的湯姆。

歌洛莉亞雖然覺得盧卡斯這提議有點突兀,而且她平時確實不怎麼喝酒,但在這種「慶祝」的氛圍下,在盧卡斯那「熱情」的注視下,她似乎也沒找到合適的理由拒絕。更何況,盧卡斯剛才那番關於魔藥的「自誇」讓她心煩意亂,她只想快點結束這頓飯。

她看了一眼被推到面前的那杯深紅色的酒,又看了看盧卡斯舉起的杯子,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端起了那杯……毒酒。

「好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敷衍,舉起杯子,目光轉向主位上那個她視若珍寶的少年,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生日快樂,小孩。雖然你還不到能喝酒的年紀……嗯,你就用南瓜汁代替吧。」她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手中舉起的,是通往地獄的門票。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那笑容裡充滿了洞悉一切的嘲諷、掌控全局的快意,以及對湯姆此刻狀態的、赤裸裸的挑釁和欣賞。

「干杯!」盧卡斯的聲音如同喪鐘。

不。

湯姆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陰謀算計在這一刻被純粹的、滅頂的恐懼徹底碾碎。他無法思考,無法呼吸,身體在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驅動下,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般猛地彈了起來。

「啪嚓——!!!」

一聲刺耳至極的碎裂聲,響徹了整個餐廳。

湯姆的動作快得如同閃電,他根本顧不上任何儀態,他推開了歌洛莉亞那只端著毒酒的手腕上。

歌洛莉亞猝不及防,只覺得手腕劇痛,手指一松。那只盛滿了深紅色致命液體的高腳杯,連同裡面如同血液般的毒酒,瞬間脫手飛出,劃過一道刺眼的弧線,狠狠砸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晶瑩的玻璃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深紅色的酒液如同潑灑的鮮血,在地毯上迅速洇開一片猙獰的、刺目的污跡。濃烈的、帶著果香和橡木桶氣息的酒味混合著玻璃碎裂的冰冷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啊——!」歌洛莉亞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巨響嚇得失聲尖叫。她捂著自己被推得生疼的手腕,踉蹌著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站在她面前、胸膛劇烈起伏、臉色慘白如紙、眼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般恐慌和……殺意的湯姆。

「湯姆!!」歌洛莉亞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憤怒和不解而變得尖利刺耳,「你這是怎麼回事?」她看著一地狼藉,看著湯姆那副如同剛從噩夢中驚醒、卻又帶著毀滅一切衝動的恐怖表情,完全無法理解。

盧卡斯緩緩放下了自己舉著的、安然無恙的酒杯。他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血跡」和四散的玻璃碎片,又看了看驚魂未定、憤怒交加的歌洛莉亞,最後,他那如同淬了毒的目光,牢牢鎖定了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如同困獸般的湯姆。

「是啊,」盧卡斯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和刻骨的嘲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這是怎麼回事呢,小孩?」他刻意模仿著平時歌洛莉亞對湯姆的昵稱,「你的莉亞……正在為你舉杯慶祝生日呢。」他攤開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看透一切的惡劣笑容,「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祝福的?」

這輕飄飄的話語,如同點燃了最後的導火索。

湯姆所有的恐懼、憤怒、被戲耍的屈辱、計劃失敗的狂躁,以及對盧卡斯那深入骨髓的殺意,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所有的偽裝和理智蕩然無存,只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燃燒著地獄烈焰的黑暗風暴。他幾乎是咆哮著,右手閃電般探入禮服內側,抽出了他那根紫杉木魔杖,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筆直地、毫不留情地指向了盧卡斯的眉心!杖尖閃爍著危險而刺目的綠芒。

「你——!」湯姆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扭曲,每一個音節都浸滿了冰冷的殺意,「你安的什麼心?!盧卡斯懷特!!」

魔杖尖端的光芒吞吐不定,映照著湯姆那張因為狂怒而微微扭曲的俊美臉龐,也映照著盧卡斯那雙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和譏誚的眼睛。

面對那足以致命的魔杖,盧卡斯沒有絲毫懼色,他甚至沒有後退半步。他反而向前微微傾身,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藝術品,目光平靜地迎視著湯姆眼中那足以焚毀一切的黑暗。

「小朋友,」盧卡斯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經歷過真正深淵的、令人心悸的漠然,「你用魔杖指著我……」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悲憫的弧度,「我不會害怕的。」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同穿透了湯姆的靈魂,「畢竟……我是在阿茲卡班……待過整整七年的人。」

他清晰地吐出那個監獄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來自煉獄的寒意。「那裡的攝魂怪,可比你這點小孩子的魔杖可怕多了。」

「湯姆!!」歌洛莉亞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不顧一切地衝到兩人中間,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盧卡斯面前,盡管她厭惡他,直面著湯姆那根閃爍著致命光芒的魔杖。

她的臉色同樣蒼白,眼中充滿了驚駭、不解、憤怒。「你到底是怎麼了?!」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帶著哭腔,「我知道你不喜歡盧卡斯,但是今天,現在,你到底是怎麼了?告訴我!!」她伸出手,試圖去抓住湯姆那只緊握魔杖、青筋暴起的手,強迫他看向自己。

可心虛的是湯姆。

他握著魔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是因為歌洛莉亞此刻的眼神。那眼神裡有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深切的失望和恐懼。而他……他剛剛差一點……差一點就親手……

巨大的恐慌和後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瞬間淹沒。他想辯解,想將一切推到盧卡斯頭上。但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能說什麼?說盧卡斯想毒死她?證據呢?那杯毒酒已經潑灑在地毯上,正在被迅速吸收!而且,是他親手打翻了那杯酒!是他像個瘋子一樣失控,在歌洛莉亞眼裡,他才是那個無緣無故發狂、甚至用魔杖指著盧卡斯的、不可理喻的怪物。

盧卡斯看著湯姆那副啞口無言、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寬容」的笑容。他輕輕拍了拍擋在他身前的歌洛莉亞的肩膀。這個動作讓湯姆眼中的殺意瞬間再次暴漲。他用一種息事寧人的口吻說道:

「好了,莉亞。別逼他了。」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攤刺目的狼藉,又看了一眼如同雕塑般僵立、眼中翻湧著毀滅風暴的湯姆,語氣帶著一種洞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小朋友青春期鬧脾氣……是很糟糕的。」他刻意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湯姆,「情緒不穩定,容易衝動,做出一些……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危險的事情。」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湯姆手中那根依舊閃爍著危險光芒的魔杖。

「我累了,」盧卡斯整了整西裝領口,仿佛剛才那場生死對峙只是一場無聊的鬧劇,「我先上去休息了。你們好好談談吧。」他邁開步子,從容地繞過地上那攤破碎的玻璃和深紅的酒漬,甚至在經過時,故意用锃亮的皮鞋尖,漫不經心地踢開了一塊較大的玻璃碎片,發出「哐啷」一聲刺耳的噪音。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邁著優雅而傲慢的步伐,消失在通往二樓的樓梯拐角。那離去的背影,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嘲諷烙印,深深地刻在湯姆的視網膜上。

餐廳裡只剩下歌洛莉亞和湯姆。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壁爐裡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以及歌洛莉亞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

湯姆依舊僵硬地站在原地,緊握著魔杖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杖尖的光芒早已熄滅。他不敢看歌洛莉亞的眼睛。冷汗浸透了他禮服襯衫的後背。計劃的徹底失敗、被盧卡斯玩弄於股掌的屈辱、差一點親手……的滅頂恐懼,以及此刻歌洛莉亞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失望目光……這一切如同沉重的巨石,將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歌洛莉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緒。她沒有再尖叫,沒有再質問,只是用一種冰冷的聲音對著那個她曾經以為無比了解、此刻卻陌生得可怕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說道:

「湯姆裡德爾。」

她叫了他的全名。

「等你想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深切的疲憊,「等你想好怎麼解釋這一切……這瘋狂的一切的時候……」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最沉重的審判,落在他低垂的頭上。

「再來找我談談。」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她決然地轉身,墨綠色的裙擺劃過冰冷的地面,帶著一身沉重的失望和無法言說的恐懼,也離開了這片狼藉的戰場。

餐廳裡,只剩下湯姆一人。

還有地上那攤如同凝固鮮血般的、刺目的深紅污漬,和無數閃爍著冰冷寒光的玻璃碎片。

他精心構思的計劃,他以為萬無一失的殺局,在盧卡斯那個老辣如狐、心狠如蠍的男人面前,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被輕易看穿,並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落得一敗塗地,徒留滿地狼藉和無法收拾的殘局。

湯姆緩緩地蹲下身,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挫敗感和冰冷的憤怒。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近乎神經質地,撿起一片沾著深紅酒液的、鋒利的玻璃碎片。冰涼的觸感和殘留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甜膩酒香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緊緊攥著那片碎片,鋒利的邊緣瞬間割破了他的掌心,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冰冷的、殘留的毒酒,順著他蒼白的手指蜿蜒流下。

「盧卡斯懷特……」湯姆的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在死寂的餐廳裡幽幽回蕩,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種……棋逢對手般的、冰冷的興奮。

「可惡……」

他該如何收拾?如何向歌洛莉亞解釋?如何……扳回這一局。

掌心的刺痛傳來,卻遠不及他心中那被徹底激怒和點燃的、更加冰冷、更加危險的毀滅欲望。

第16章 「舅舅」教你做事

懷特莊園的深夜,死寂如同濃稠的墨汁,沉沉地壓在湯姆裡德爾的房間。

壁爐裡的余燼早已熄滅,只留下冰冷的灰白。沒有開燈,湯姆陷在窗邊高背椅的陰影裡,像一尊被遺棄的、線條冷硬的雕塑。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緩慢地收緊。餐廳裡那場驚心動魄的、徹底失敗的刺殺,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精心構築的完美面具上。

被看穿,被戲耍,被逼到失控的邊緣……最終在歌洛莉亞那沉重如山的失望目光下落荒而逃。這種徹底的、狼狽的失敗,對他而言,比鑽心剜骨更難以忍受。

他腦中翻騰著無數個補救方案,每一個都帶著冰冷的殺意和毀滅的欲望。最直接的——趁夜潛入盧卡斯的房間,一個阿瓦達索命咒。干淨利落。然後呢?對歌洛莉亞使用一忘皆空?抹去她關於今晚、關於盧卡斯的所有記憶?風險太大。

盧卡斯懷特,這個在阿茲卡班熬過七年煉獄的男人,他的魔法造詣究竟如何?他前天剛用保釋金贖回了自己的魔杖……那絕不僅僅是一根木頭,那是七年仇恨和生存本能淬煉出的武器。湯姆沒有必勝的把握。一旦失手,或者歌洛莉亞的記憶清除出現哪怕一絲紕漏……後果不堪設想。

他需要一個更穩妥、更萬無一失的計劃。一個能將盧卡斯徹底碾碎、同時將自己完美摘除的計劃。他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黑暗中高速運轉,篩選著各種可能性和毒藥、咒語、意外……每一個方案都在他腦中推演、否決、再重構。空氣裡仿佛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味。

「叩、叩、叩。」

輕微的敲門聲,在死寂的深夜裡格外清晰。

湯姆的思緒猛地被打斷。他以為是歌洛莉亞。心中瞬間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是期盼她來質問,給他一個狡辯的機會?還是恐懼於再次面對她那雙失望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聲音恢復平日的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刻意偽裝的疲憊:「進。」

門被無聲地推開。

走廊壁燈昏黃的光線泄入房間,勾勒出一個高大挺拔、卻帶著慵懶邪氣輪廓的身影。

不是歌洛莉亞。

是盧卡斯懷特。

他倚著門框,身上穿著絲質的深色睡袍,領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緊實的胸膛。半長的黑發沒有像白天那樣精心打理,幾縷散落在額前,為他那張英俊卻總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增添了幾分隨性的、甚至可以說是危險的氣息。

他手裡端著一個水晶杯,裡面盛著小半杯琥珀色的液體,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微響。他看著陰影中湯姆那瞬間僵硬、錯愕的表情,嘴角緩緩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極度不適的邪氣笑容。

「怎麼?」盧卡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剛飲過烈酒的沙啞和毫不掩飾的戲謔,「看到是舅舅,很不高興?」他邁步走了進來,反手輕輕帶上了房門,隔絕了走廊的光線。房間裡重新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窗外庭院路燈微弱的光,勉強勾勒出兩人的輪廓。

湯姆的身體在陰影中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他緩緩站起身,從陰影中走出一步,讓微弱的光線落在他冰冷的、毫無表情的臉上。他深潭般的眼眸裡,翻湧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冰冷的戒備。

「舅舅?」湯姆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清晰而冰冷地劃破沉寂,「我可沒認你是我的舅舅。」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刺向盧卡斯,「莉亞也不是我的母親。」他強調著界限,試圖劃清那令人不適的、被強加的「親情」關系。

盧卡斯仿佛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他走到房間中央那張厚重的橡木書桌旁,隨手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嗒」聲。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轉過身,背靠著書桌邊緣,雙臂抱胸,以一種極其放松卻又充滿壓迫感的姿態,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站在陰影邊緣的湯姆。

「啊……」盧卡斯拖長了調子,臉上那抹邪氣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這就是你要毒殺監護人小姐的原因嗎?」他輕飄飄地拋出了那個足以引爆一切的詞——毒殺。對像,是歌洛莉亞。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湯姆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沒想到盧卡斯會如此直接、如此赤裸地捅破這層窗戶紙。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很快,他強行壓下翻湧的驚濤駭浪,臉上維持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只是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寒意更盛。

「毒殺她?」湯姆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被污蔑的、強行壓抑的憤怒,目光死死鎖住盧卡斯,「是你,是你故意把那杯酒推到她面前。」他帶著指控的意味,「她喝了怎麼辦,盧卡斯懷特。想殺了莉亞的人是你」

面對湯姆的指控,盧卡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反而加深了。他微微歪了歪頭,眼神裡充滿了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是我?」他重復著湯姆的問題,語氣輕佻得像在談論天氣,「小朋友,」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說教意味,「做事之前,用腦子先想清楚。想清楚每一種可能出現的狀況。」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經歷過真正腥風血雨的、沉重的壓迫感,「每一種。」

湯姆被他這副突如其來的、如同導師訓誡學徒般的姿態弄得心頭火起。「什麼意思?」他聲音冰冷,帶著被冒犯的怒意,「你現在擺出這幅架勢,是想表達什麼。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向莉亞告發我?」這才是他最關心的核心問題。盧卡斯握著足以摧毀他的把柄。

盧卡斯仿佛沒聽到他的質問。他依舊維持著那種令人惱火的、掌控全局的姿態,目光平靜地迎視著湯姆眼中翻騰的怒火,繼續著他那令人費解的「教導」。

「做事前想清楚每一種狀況。」盧卡斯的聲音很平穩,像是在陳述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比如,今晚,我把那杯酒遞給歌洛莉亞的時候……」他刻意停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落在湯姆臉上,「我清楚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她喝下去。無論用什麼方法。」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湯姆的眉頭緊緊皺起,完全無法理解盧卡斯的邏輯。既然知道有毒,既然不想讓她喝,為什麼還要遞給她。僅僅是為了看戲?

「至於你……」盧卡斯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個帶著惡趣味和審視的弧度,「你會不會在最後關頭推開那杯酒?會不會像個瘋子一樣撲上來打翻它?」他聳了聳肩,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我不知道。這是……我無法完全掌控的狀況。」

他攤開手,仿佛在說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我能搞清楚的,是我自己的行動和底線。我能確保的,是她不會喝下那杯毒酒。至於你的反應……那是你的變量。」

「你現在說這些……」湯姆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煩躁和深深的不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無法將盧卡斯的行為邏輯與任何常理聯系起來。這個男人像個瘋子,一個思維混亂卻又異常精明的瘋子。

盧卡斯終於收斂了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變得銳利而直接,如同兩把出鞘的匕首,直刺湯姆的靈魂深處。

「我想知道,」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穿透力,「你為什麼想殺我?」他緊緊盯著湯姆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挖掘出真實的答案,「把話說開不好嗎?湯姆裡德爾。」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出湯姆的全名,帶著一種奇特的、平等的意味,「我們都是不擰巴的人。」他似乎在暗示,他們本質上是同類,都習慣於用最直接、最有效,甚至是最黑暗的方式解決問題。

湯姆沉默了。陰影籠罩著他俊美的側臉,看不清表情。過了幾秒,一聲冰冷的、帶著濃濃譏誚的嗤笑從他唇邊逸出。

「為什麼?」他抬起眼,深潭般的眼眸裡翻湧著純粹的、冰冷的憎惡,「因為你介入了我的生活。」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被侵犯了絕對領地的憎惡。「打破了我和莉亞之間那份寧靜,這還不夠嗎。」

對湯姆裡德爾而言,薩裡郡懷特莊園,與歌洛莉亞一起的生活,是他冰冷黑暗、被力量欲望和血腥秘密充斥的世界裡,唯一一片不容玷污的、純淨的孤島。

是他唯一願意卸下所有偽裝、短暫喘息的地方。盧卡斯的出現,就像一只肮髒的禿鷲,蠻橫地闖入了這片聖地,用他的存在本身,污染了這份獨一無二的寧靜。

盧卡斯聽著湯姆近乎咆哮的理由,臉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著荒謬、了然、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的笑容,緩緩在他嘴角綻開。那笑容裡沒有了平日的邪魅,反而透著一股深沉的疲憊和洞悉世事的蒼涼。

「呵……」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有些空洞。他搖了搖頭,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湯姆,落在了某個遙遠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點上。

「聽著,湯姆裡德爾。」盧卡斯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我,不會走。」他清晰地、緩慢地吐出這幾個字,目光重新聚焦在湯姆臉上,銳利如刀,「因為,這裡是我的家。」他頓了頓,眼神深處似乎有某種極其沉重的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也因為……」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嘆息的、無法言說的重量,「……不重要了。」他最終選擇了回避那個沉重的答案。

他重新挺直身體,語氣變得斬釘截鐵:「總之,你只需要知道兩點:第一,我不會離開懷特莊園。第二,」他的目光掃過湯姆,帶著一絲奇異的意味,「歌洛莉亞已經決定了,她會去霍格沃茨任教。」他看到湯姆眼中瞬間掠過的驚愕,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她親口對我說的。她說……想多看看你的成長。」盧卡斯模仿著歌洛莉亞的語氣,眼神裡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復雜,「說起你在學校的優秀,她總是……很驕傲。」他清晰地吐出「驕傲」這個詞,像是在提醒湯姆什麼。

湯姆徹底愣住了。歌洛莉亞要去霍格沃茨?這個她一直懸而未決、甚至在他試圖勸阻後也未曾明確表態的決定,竟然已經……決定了?而且,告訴了盧卡斯?

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瞬間攫住了他——是計劃被打亂的惱怒?是得知她依舊選擇靠近的隱秘欣喜?還是……一種被排除在決策圈外的、微妙的不適?她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為什麼要先告訴盧卡斯。

「你為什麼……」湯姆的聲音帶著一絲深重的疑慮,「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他緊盯著盧卡斯,試圖從那張帶著疲憊笑容的臉上找出任何陰謀的痕跡,「在你知道我剛剛還試圖殺了你的情況下。」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盧卡斯迎著他審視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洞穿一切的疲憊。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了一句讓湯姆更加困惑的話:

「呵,」他輕輕搖頭,目光似乎有些飄遠,「她在把你當小時候的她養,湯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湯姆訴說一個塵封的秘密,「她在彌補很多……她曾經缺失的、渴望的東西。」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而我……」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極其隱晦的、沉重的自嘲,「又何嘗不是?」

彌補?缺失?渴望?盧卡斯的話像一把生鏽的鑰匙,試圖撬開他從未探究過的、關於歌洛莉亞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但他無法完全理解。他只覺得盧卡斯此刻流露出的這種……疲憊感,和他之前那副邪魅挑釁的姿態判若兩人,讓他心底那堵堅實的敵意高牆,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動搖。

湯姆沉默了片刻,眼中的冰冷戒備並未完全消散,但那股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殺意,似乎被盧卡斯這番出人意料的「坦誠」和歌洛莉亞即將去霍格沃茨的消息,稍稍澆熄了一些。他需要一個緩衝。一個重新審視局勢的契機。

「我知道了。」湯姆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淡,帶著一種暫時的、冰冷的妥協,「但我不會感激你。」他清晰地劃出界限,「因為是你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他指的是那份被他視若珍寶的寧靜。

盧卡斯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無所謂地聳聳肩,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只是眼底深處的那抹疲憊更深了。

「我不指望你會感激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蒼涼,「我這一路上做的太多事,都無人得知,也不為人理解。」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仿佛穿透了時光,「我從來……不求感激。」

他不再看湯姆,目光隨意地掃過那張堆滿了厚重書籍的書桌。突然,他的視線在書桌靠近角落的位置停住了。那裡,靜靜地躺著一本硬殼精裝書,深藍色的封面上印著燙金的字母——

《俄狄浦斯王》

盧卡斯的目光在那書名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湯姆敏銳地捕捉到,他抱著手臂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隨即,盧卡斯仿佛什麼都沒看到,極其自然地移開了視線,重新看向湯姆。

「去給她道個歉吧。」盧卡斯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帶著點命令式的、長輩般的口吻,雖然依舊顯得突兀,「十五歲了,應該直面自己的錯誤了。」他指了指門口的方向,「給你的……監護人小姐。」他刻意用了這個稱呼。

湯姆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本《俄狄浦斯王》上,想起那個歌洛莉亞給他念這本書的晚上。他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異樣。

他收回目光,看向盧卡斯。這個男人的行為邏輯依舊混亂難測,充滿了矛盾和謎團。但此刻,他拋出的「台階」和關於歌洛莉亞去向的消息,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的選擇。

「我知道了。」湯姆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他不再看盧卡斯,轉身走向衣帽架,拿起掛在那裡的深色絲絨睡袍,動作流暢地披在身上,系好腰帶。他需要去見歌洛莉亞。無論用什麼方法,他必須挽回局面。

看著湯姆准備離開的背影,盧卡斯在他即將拉開門把手時,再次開口。這一次,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箴言的重量:

「記住,湯姆。」他叫住他。

湯姆的手停在門把上,沒有回頭。

「記住,」盧卡斯的聲音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入寂靜的空氣,「做事之前……想清楚每一種結果和情況。」他重復了今晚的核心「教導」。

湯姆沉默了一瞬。然後,一個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稱呼,從他口中吐出:

「知道了,盧克。」

他沒有回頭,拉開門,身影融入了門外走廊更深的黑暗中。

門,在湯姆身後輕輕合攏。

房間裡只剩下盧卡斯一人。

他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邪氣的面具,在門關上的瞬間,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徹底碎裂、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被隱藏得極好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哀傷。

他緩緩走到書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深藍色的《俄狄浦斯王》上。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過那冰冷的、燙金的字母。仿佛那不是書名,而是一個無法掙脫的、殘酷命運的詛咒。

他從睡袍口袋裡掏出一個精致的銀質煙盒,取出一支細長的香煙,叼在唇間。「啪嗒」一聲,幽藍的火苗竄起,點燃了煙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仿佛能暫時麻痹那翻湧的苦澀。

昏暗中,紅色的煙頭明滅不定,映照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沒有了笑容的掩飾,那張臉顯得異常冷峻和……孤獨。他靠在書桌邊緣,目光沒有焦點地望著虛空,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記憶的碎片如同泛黃的電影膠片,在煙霧中閃現:冰冷的手銬扣上手腕時那金屬的寒意……傲羅粗暴的推搡……懷特莊園門口還有……人群之外,那個穿著黑色衣裙、臉色蒼白如紙、如同失去魂魄般的少女——歌洛莉亞。

她遠遠地看著他,那雙總是帶著怯懦和委屈的大眼睛裡,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空洞和……一種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冰冷的、徹底的絕望。她沒有哭,沒有喊,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盧卡斯夾著煙的手指猛地收緊,煙灰簌簌落下。

但他做到了。

他閉上眼睛,將翻湧的苦澀和那段被刻意塵封的記憶強行壓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他做到了。

用七年自由,用一身洗不掉的「污名」,換來了現在她安穩的生活——巨大的財富,無人敢欺的懷特家主身份,還有……這個能讓她傾注所有溫柔和「彌補」的……壞心思的小鬼頭。

盧卡斯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而自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凄涼。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用一種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帶著濃濃疲憊和酸楚的聲音,喃喃自語:

「小啞炮……」這個他從小叫到大的、帶著惡意的昵稱,此刻卻染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你現在可好……」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有個小鬼頭養著,大房子住著……無憂無慮……」他頓了頓,吸了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緒,「還要讓我……才能教會這個壞心思的小鬼頭……做事的大道理?」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他伸出手,將桌上那本《俄狄浦斯王》拿起來,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一個荒謬而沉重的玩笑。然後,他帶著一絲嫌惡和不屑,像是丟棄什麼肮髒的東西,隨手將它扔回了書桌的角落。

「什麼破故事……」盧卡斯嗤笑一聲,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刻意偽裝的輕蔑,「麻瓜就愛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書。」他將煙頭狠狠摁滅在桌面上一個空置的黃銅筆筒裡,發出「滋」的一聲輕響。

最後一點火星熄滅。

房間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沉重的黑暗,和那個倚在桌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孤獨的身影。

在盧卡斯眼裡,湯姆此時也只是一個需要正式引導的小孩。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第17章 「因為他分走了你的注意」

湯姆裡德爾站在歌洛莉亞緊閉的房門外,走廊壁燈在他腳下投下一小片昏黃的光暈,卻無法照亮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盧卡斯那番出人意料的「教導」和關於霍格沃茨的消息,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攪亂了局面,卻也給了他一個模糊的台階。他需要修補,需要重新掌控歌洛莉亞的信任,需要讓那沉重的失望從她眼中消失。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強迫自己壓下所有翻騰的黑暗情緒,換上一種他早已演練過千百遍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脆弱和懊悔的面具。他抬起手,指節即將叩響那扇厚重的橡木門扉——

「哢噠。」

門,卻從裡面被輕輕拉開了。

歌洛莉亞站在門口。她沒有開房間的大燈,只亮著床頭一盞暖黃的壁燈,光線柔和地勾勒出她穿著米白色睡裙的身影,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著,臉上帶著一絲未散的疲憊和一種仿佛預料到他會來的了然。她看著站在光影交界處的湯姆,那雙總是盛著明媚暖意的墨綠色眼眸裡,此刻是復雜難辨的審視、殘留的慍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四目相對。

湯姆的心髒,在看清她眼底深處那抹擔憂的瞬間,毫無預兆地、猛烈地跳動了一下。那並非計劃中的悸動,而是一種陌生的、尖銳的、近乎刺痛的感覺,像冰冷的針扎進了他堅硬的盔甲縫隙。他迅速壓下這不合時宜的異樣,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加「純粹」,帶著一絲犯錯後的無措和尋求庇護的依賴。

湯姆的聲音有些低啞,帶著刻意營造的遲疑,「我能進來嗎?」

歌洛莉亞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身,讓開了門口。她的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有分量。

湯姆走了進去,反手輕輕關上門,隔絕了走廊的光線。房間裡彌漫著她身上特有的、混合著陽光和淡淡藥草的馨香。他沒有去看歌洛莉亞的表情,徑直走到床邊,像一只尋求溫暖巢穴的倦鳥,動作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或者說,刻意的試探,直接躺倒在了柔軟的大床外側,占據了她平時習慣的位置旁邊。

他側過身,面朝著坐在床沿的歌洛莉亞,將自己埋進帶著她體溫的羽絨被裡,只露出一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的黑眸。

「我也不知道……」他開口,聲音悶在被子裡,帶著一種迷茫的、少年人特有的困惑和懊惱,「我是怎麼了。」他將頭微微埋得更深,像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完美的演技。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副「脆弱」的樣子,沒有立刻安撫,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如同探照燈,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以說,」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表像的銳利,「你今晚在餐廳那樣做,那樣失控地打翻酒杯,甚至掏出魔杖。沒有任何原因和依據?只是……『不知道怎麼了』?」她重復著他含糊的措辭,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

湯姆知道,含糊其辭過不了關。他需要拋出一點「真實」,才能包裹住那個巨大的謊言。

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然後,他緩緩抬起頭,讓光線落在他俊美卻帶著「困擾」的臉上。他的目光迎向歌洛莉亞審視的眼睛,眼神裡翻湧著一種混雜著委屈、不甘和強烈占有欲的復雜情緒,看起來無比「真誠」。

「因為……」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我不開心。」他清晰地吐出這三個字,目光緊緊鎖住歌洛莉亞,「很不開心。」

歌洛莉亞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分走了你的注意,莉亞。」湯姆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被忽視的、孩子氣的控訴,「本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帶著試探的意味,輕輕抓住了歌洛莉亞擱在被子上的手。

這句話,半真半假。占有欲是真的,但那絕不是他今晚瘋狂舉動的真正原因。然而,此刻被包裝在少年人別扭的「嫉妒」外衣下,卻顯得格外「合理」且「無害」。

湯姆感覺到歌洛莉亞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動了一下,但沒有立刻抽走。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他立刻乘勝追擊,放軟了姿態:「我不開心他介入我們的生活……打亂那份寧靜。」他用力握緊了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莉亞,抱歉……我失控了。」他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真實情緒的光芒,「我知道……看起來很莫名其妙……很糟糕……」

他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嫉妒衝昏頭腦、事後懊悔不已的少年。他知道歌洛莉亞吃軟不吃硬,知道她對他這份近乎病態的依賴有著本能的柔軟。

果然,歌洛莉亞看著他低垂的頭,看著他緊握著自己的手,聽著他聲音裡那份刻意壓抑的「脆弱」,心中那堵由憤怒和失望築起的高牆,無聲地松動了一些。她終究無法真正對他狠下心腸。

她輕輕嘆了口氣,帶著深深的無奈。另一只手抬起,帶著一種習慣性的、近乎寵溺的溫柔,輕輕撩開他額前垂落的幾縷黑發,指尖拂過他微涼的皮膚。

「可是……你太任性了,小孩。」她的聲音放柔了許多,責備中帶著心疼,「而且,今天還是你的生日。」她的指尖停留在他額角,「你完全可以……私下來告訴我你的感受。像這樣好好說,而不是……」她沒有說下去,但餐廳裡那瘋狂的一幕顯然還歷歷在目。

湯姆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和那份軟化下來的態度,心中那冰冷的掌控感再次回歸。他微微抬起頭,順勢將她那只撩開他頭發的手也緊緊握住,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他的目光如同最虔誠的信徒仰望神明,帶著毫不掩飾的依戀和「悔意」。

「我知道……」他低聲說,「你能……不生我的氣了嗎?」他握著她的手,緩緩抬起,如同捧著稀世珍寶,然後,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純潔的依戀姿態,將自己的嘴唇,輕輕印在了她微涼的、柔軟的掌心。

那是一個極其輕柔、近乎聖潔的吻。不帶情欲,卻充滿了占有性的標記意味。

掌心傳來的溫熱觸感讓歌洛莉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混合著母性的柔軟瞬間攫住了她。她看著少年那雙盛滿了「懇求」和「依賴」的深邃眼眸,看著他俊美臉龐上毫不設防的脆弱,心底最後一點堅持徹底土崩瓦解。

「我也只是想……」湯姆的聲音帶著夢囈般的低喃,目光緊緊鎖住她,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的希望,「回到和你以前……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他清晰地描繪著那個被他視為聖地的圖景。

歌洛莉亞的防線徹底潰敗。她無法抗拒這樣的湯姆。那份只對她展現的「脆弱」和「依賴」,是她內心深處最柔軟、最無法割舍的部分。她看著他的眼睛,心中那股說不清的滋味最終化作了無聲的嘆息和縱容。

她離他近了一些,身體微微前傾,仿佛想更清楚地看清他眼底的情緒。這個細微的動作,在湯姆眼中,無異於勝利的號角。

「那就……」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柔和,「提前告訴你吧。」她決定拋出那個能讓他真正「安心」的消息,「我已經給阿芒多校長回了信。」她頓了頓,看著湯姆瞬間變得「專注」的眼神。盡管他早已從盧卡斯那裡得知,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等新學期開始,我會和你一起返校,去霍格沃茨……當煉金術教授。」

明明早已知道答案,湯姆的臉上卻瞬間綻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隱秘的狂喜。那驚訝是如此「真實」,仿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是嗎?」他追問,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雀躍,「怎麼又……突然答應了?」他需要確認她的「動機」。

歌洛莉亞被他這「驚喜」的反應逗得心情又好了幾分,她故意板起臉,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帶著點嬌嗔:「哼哼,為了更好監管你這個小混蛋,這個原因行不行?」她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

湯姆的腦海中卻瞬間閃過盧卡斯的話——「她說想多看看你的成長……說起你的優秀,她總是很驕傲。」一股極其復雜的混雜著掌控欲被滿足的快感湧上心頭。他臉上露出一個帶著點無奈又似乎甘之如飴的笑容:「是嗎?那……請便。」他接受了這個「監管」。

歌洛莉亞看著他臉上那副「乖巧」又帶著點少年人別扭的神情,再對比幾個小時前餐廳裡那個如同暴怒野獸般的他,忍不住搖頭失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她的語氣帶著親昵的調侃,「一會兒混蛋得能氣死人,一會兒又看起來……乖得不像話。」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湯姆任由她捏著,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算計。時機正好。

「你沒收了盧卡斯給我的『禮物』,」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點委屈巴巴的控訴,眼神卻如同鎖定獵物的狐狸,「是不是……該補我一個禮物?」他指的是那支被歌洛莉亞強行保管的煙鬥。

歌洛莉亞被他這理直氣壯討禮物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剛才的沉重氣氛徹底消散。「想要什麼呀?」她放松了警惕,語氣輕松,「先說來我聽聽,看看合不合理。」

湯姆看著她放松下來的神情,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先欠著,」他立刻說道,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耍賴,「還沒想好。」

歌洛莉亞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他手臂一下:「好哇,你個狡猾的小壞蛋!」她嗔怪道,「怎麼跟我學起來了?」她想起了自己也曾用「欠一個條件」來應付湯姆。

湯姆沒有反駁,只是順勢往被子裡又縮了縮,仿佛困倦至極,含糊地說:「睡覺了。」他閉上了眼睛,一副准備賴在這裡的樣子。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無賴行徑,伸手去拉他:「喂!怎麼你比你小時候還黏人了?快回你自己房間去,怎麼這麼任性。」她用力,卻發現根本拉不動這個看似清瘦、實則力量驚人的少年。

湯姆紋絲不動,眼睛都沒睜開,只是從被子裡悶悶地飄出一句,帶著點不容置疑的任性:「今天我生日,不行嗎?」他將「生日特權」運用得淋漓盡致。

歌洛莉亞看著他緊閉的雙眼,感受著他傳遞過來的那份固執的依賴,最終只能無奈地、長長地嘆了口氣。她認命般地收回手,關掉了床頭燈,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溫暖的黑暗。

「僅此一次!你又不是沒有自己房間。」她背對著他躺下,聲音帶著警告,「下次……我直接把你踹下去。」

黑暗中,湯姆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個冰冷而饜足的弧度。「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在歌洛莉亞背對著他躺好、呼吸漸漸平穩的瞬間,湯姆的身體無聲無息地向她靠近了一些。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散發出的溫熱,能聞到她發絲間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木質冷香。這氣息,如同最有效的鎮定劑,撫平了他心中翻湧的黑暗和算計帶來的焦躁。

莉亞依舊縱容他。

這個認知,像最甘醇的毒藥,讓他心底湧起一種扭曲的、巨大的滿足感和隱秘的歡愉。這種獨一無二的、只屬於他的縱容,是他冰冷世界裡最有效的暖源,也是他絕不放手、不容任何人染指的珍寶。

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感受著身側人平穩悠長的呼吸,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過了許久,他才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近乎耳語的音量,對著那沉睡的背影,輕輕吐出幾個字:

「晚安,監護人小姐。」

——

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噴吐著白色的蒸汽,停靠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喧鬧的人聲、貓頭鷹的鳴叫、行李拖動的嘈雜混成一片。

歌洛莉亞的行李早已被湯姆不動聲色地、近乎強迫性地提前收拾妥當。他絕不允許任何意外耽誤行程。

但在歌洛莉亞未曾注意的角落,盧卡斯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只放在門廳的、屬於歌洛莉亞的精致皮箱。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打開箱蓋的一個小隔層,將一個小小的、用深藍色絲絨包裹的盒子塞了進去。盒子裡,是幾顆包裝著金色糖紙的蜂蜜滋滋糖——她小時候最喜歡,卻總被他搶走的那種。

盧卡斯合上隔層。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站台上,人群熙攘。盧卡斯抱著那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影子,站在相對僻靜的一角。他今天穿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長大衣,半長的黑發隨意散落,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帶著點邪氣的笑容,仿佛之前的沉重和疲憊從未存在過。

「哎,」他看著拖著行李、並肩走來的歌洛莉亞和湯姆,故意拖長了調子,語氣帶著誇張的哀怨,「看來從今天起,就只有我和影子……留守空蕩蕩的懷特莊園了。」

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懷裡影子的額頭,引得小貓舒服地眯起眼,「可憐的小家伙,以後就我們倆相依為命了。」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歌洛莉亞,嘴角勾起惡劣的弧度,「放心,我們倆會好好花你的錢的。你就在霍格沃茨……努力賺工資吧,我親愛的妹妹。」他刻意強調了「賺工資」,帶著調侃。

歌洛莉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懶得跟他鬥嘴,只是不放心地叮囑:「記得多帶影子曬太陽。它喜歡暖和的地方。」

盧卡斯點點頭,目光在歌洛莉亞和湯姆之間來回掃視。列車即將啟動的汽笛聲拉響了。他抱著影子,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兩人面前。他的目光在湯姆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處似乎有某種無聲的交流,帶著一絲審視和難以言喻的復雜意味。

「走咯。」他語氣輕松地告別。

湯姆迎著他的目光。經過那晚書房的對峙和後續的「教導」,湯姆對盧卡斯這個人的認定,已從純粹的憎惡敵人,滑向了一個更加模糊、更加危險的灰色地帶——一個深不可測、行事詭異、卻似乎又在某些方面「引導」著他的對手?或者……某種意義上的「老師」?他無法定義。但此刻,在歌洛莉亞面前,他需要維持一種表面的……和平?或者說,一種更符合歌洛莉亞期望的「家庭」氛圍?

「再見,盧克。」湯姆開口,聲音平穩,清晰地叫出了那個盧卡斯曾「建議」的昵稱。

盧卡斯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甚至帶著點「受寵若驚」意味的誇張笑容。「哈!」他目光轉向歌洛莉亞,語氣充滿了促狹和得意,「聽聽,這才對嘛!湯姆都叫我『盧克』了。這才顯得像一家人嘛!」他刻意加重了「一家人」三個字,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試探,「你說呢,莉亞?」

歌洛莉亞看著盧卡斯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又看了看身邊湯姆那副看似平靜無波、眼底卻深不見底的神情,只覺得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湧上心頭。她完全不想摻和進這兩個男人之間詭異的氣氛裡。

「走了,盧卡斯。」她冷淡地、清晰地叫了他的全名,然後拉起湯姆的手腕,不再看盧卡斯一眼,轉身快步走向那扇開啟的車廂門。

湯姆任由她拉著,順從地登上列車。在踏進車廂的瞬間,他微微側過頭,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穿過站台上湧動的人潮,精准地落在那個抱著黑貓、臉上笑容依舊燦爛刺眼的男人身上。

盧卡斯站在原地,看著列車門緩緩關閉。蒸汽升騰,模糊了他的身影。

直到那列紅色的特快列車徹底消失在隧道的黑暗裡,站台上喧鬧的人聲漸漸散去,盧卡斯臉上那副燦爛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才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他低下頭,看著懷裡那雙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琥珀色光芒的貓眼,指尖無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溫柔,撫摸著影子油光水滑的皮毛。

「他們……」盧卡斯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只有影子能聽到的、近乎夢囈般的困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為什麼給你取名『影子』呢,小可愛?」

盧卡斯抬起頭,望向列車消失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石壁,望向了那個即將被古老城堡接納的少年和女人。站台上最後一點喧囂也歸於沉寂,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身影,和懷中那只安靜的小貓,被巨大的、冰冷的陰影吞沒。

第18章 盧卡斯懷特的煙和回憶

懷特莊園的書房彌漫著舊羊皮紙、陳年雪松木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昂貴煙草混合的氣息。盧卡斯懷特陷在厚重的天鵝絨扶手椅裡,指尖夾著一支燃燒過半的香煙,裊裊青煙扭曲著升騰,模糊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窗外是精心打理卻透著寂寥的庭院,陽光努力穿透厚重的雲層,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室內的沉郁。

「嘿,影子,」盧卡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被煙草熏染過的沙啞,打破了書房的沉寂。他吐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煙圈,煙圈晃晃悠悠地飄過去,在碰到貓咪的鼻尖前散開。影子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喉嚨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嚕。

「你的主人啊,」盧卡斯繼續對著貓說話,仿佛它是唯一能理解這段晦澀心事的聽眾,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白眼狼。」他深吸一口煙,辛辣的煙霧滾過喉嚨,帶來短暫的麻痹感。「七年,阿茲卡班那種鬼地方…連只貓頭鷹的羽毛都沒見著。不過,」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復雜,「這樣也挺好。」

煙霧繚繞間,時間仿佛被拉回了很久以前。那些他拼命想遺忘,卻又在每一個寂靜時刻清晰浮現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驚擾的塵灰,紛紛揚揚地撲向他。

——盧卡斯十八年才得出一個結論,別用欺負一個人來引起她的注意,另一個結論是,自己的罪自己贖。

他出生在純血統的懷特家族,是父親老懷特最寵愛的兒子。上有同父同母的兩個哥哥理查德和安德魯,一個姐姐克裡斯蒂。他們構成了一個緊密卻也冰冷的小團體。

盧卡斯是他們中最小的男孩,起初享受著兄姐們的「照顧」,但那「照顧」裡總摻雜著對父親偏愛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厭惡這種虛偽的氛圍,骨子裡的叛逆讓他總想翻出莊園的高牆,去體驗那些不符合「懷特繼承人」身份的事情:在麻瓜集市裡游蕩,嘗試麻瓜的糖果,甚至偷偷溜進麻瓜男孩的街頭游戲。

然後,歌洛莉亞來了。

那個被父親帶回來的陌生女人留下的孩子,一個比他小了整整五歲的妹妹。她的到來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懷特家族微妙的平衡。盧卡斯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被保姆抱在懷裡,睜著一雙懵懂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一種奇異的保護欲和新鮮感攫住了他。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孩柔嫩的臉頰。「喂,」六歲的少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大人,「從今天開始,我是你老大。」

時間流逝。某一天,當那個蹣跚學步的小人兒,在滿屋子大人期待的目光中,咿咿呀呀,清晰無比地吐出第一個完整的詞時,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

「盧克Luke」

那個瞬間,盧卡斯的心髒像被什麼溫暖柔軟的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著小人兒朝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的喜悅和責任感充盈了他年輕的心胸。他抱起她,原地轉了個圈,笑聲爽朗:「聽見沒?她第一個叫的是我,盧克!我會喜歡這個小妹妹一輩子。」那時的誓言,擲地有聲,純粹得不摻一絲雜質。

然而,少年人的世界充滿了變數和愚蠢的從眾壓力。

盧卡斯的母親,那位美麗卻日漸憂郁的第二任懷特夫人,最終選擇了離開。父親的寵愛似乎也隨之蒙上了一層陰影,變得若即若離。家庭的裂痕讓盧卡斯感到了恐慌。為了不被兄姐那個早已成型的小團體徹底排斥在外,為了證明自己仍是「他們中的一員」,他開始做出違背本心的選擇。

他記得歌洛莉亞六歲那年,在家族花園裡笨拙地試圖用魔法讓一朵雛菊開放,小臉憋得通紅,卻什麼也沒發生。克裡斯蒂姐姐在旁邊發出刺耳的嗤笑:「看吧,我就說她是個小啞炮,懷特家的恥辱。」理查德和安德魯也抱著手臂,眼神冷漠。盧卡斯當時就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歌洛莉亞瞬間漲紅的臉和蓄滿淚水的眼睛。他想開口呵斥兄姐,想走過去安慰妹妹,但腳步像被釘在原地,喉嚨也像被堵住了。兄姐們投來的目光帶著無聲的警告和審視——「盧克,你站哪邊?」

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別開了臉,假裝沒看見那小小的身影在嘲笑聲中落荒而逃。那一刻的懦弱和背叛感,像一根細小的刺,深深扎進了他心裡。

去霍格沃茨上學後,斯萊特林的環境放大了他對歸屬感的渴望,也扭曲了他表達情感的方式。他看到一些調皮的男孩,用扯辮子、藏東西的方式去「吸引」喜歡的女孩的注意,那些女孩有時會生氣,但更多時候似乎並不真的厭惡。十六歲假期回家的盧卡斯,腦子裡塞滿了這些幼稚且錯誤的「經驗」。他想靠近歌洛莉亞,想讓她注意到自己不再是那個旁觀者,卻不知從何下手。那些深埋的、連自己都尚未清晰察覺的朦朧情愫,在錯誤的認知引導下,找到了最糟糕的出口。

他開始「實踐」。他會「不經意」地路過歌洛莉亞身邊,飛快地扯一下她精心編好的黑色發辮。他會偷偷藏起她最喜歡的、父親帶回來的蜂蜜滋滋糖,看著她像只迷路的小鹿一樣焦急地四處尋找,然後在她快哭出來時,才「大發慈悲」地指出糖果其實就在某個顯眼的地方。

每一次,歌洛莉亞清澈眼眸裡,都會迅速蓄滿委屈的淚水,然後像見了攝魂怪一樣,驚恐又厭惡地迅速遠離他。

「嘿,莉亞,開個玩笑而已!」盧卡斯有時會這樣喊,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掩飾自己的笨拙。但回應他的只有更快的腳步聲和用力關上的房門。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失落。他不懂,為什麼他的「注意」會換來這樣的反應?他明明……是想讓她別總是一個人看書發呆啊。

他也並非全然惡劣。他會私下裡對父親說:「莉亞好像很喜歡那種蜂蜜滋滋糖,下次多帶點回來吧?」或者在餐桌上,不動聲色地把離歌洛莉亞較遠的、她喜歡的菜推到她面前。但這些細微的、沉默的善意,在那些惡作劇的陰影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根本無法穿透歌洛莉亞築起的防備之牆。

隨著盧卡斯長大,他展現出遠超兄姐的能力和頭腦,父親的器重再次回歸,甚至更加明顯。遺囑的草稿上,他的名字後面跟著長長的產業清單。

兄姐們表面上對他恢復了「親熱」,但盧卡斯能感覺到那笑容下的嫉妒和算計。而這一切,似乎都與角落裡的歌洛莉亞無關。她依舊安靜,像一株生長在陰影裡的植物,看書,吃糖,在偌大的莊園裡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在學校的長廊上遇見他們一行人,她會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繞道而行。

只有盧卡斯,依舊會時不時地、帶著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復雜心情,去「逗弄」她一下,像對待一個解不開的謎題,一個甩不掉的習慣。他從未想過,每一次的「逗弄」,都在加深她的恐懼和厭惡,都在把她推得更遠。

——盧卡斯是多久開始抽煙的呢?

記憶的畫面跳轉到霍格沃茨某個普通的午後。盧卡斯剛結束魁地奇訓練,渾身是汗,准備回公共休息室。路過一條偏僻的走廊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歌洛莉亞,和一個他不認識的女同學。

「拜托啦,莉亞,幫我遞給盧克吧!他那麼帥,又是你哥哥,你遞給他最合適了!」女同學的聲音帶著懇求和興奮。

一陣沉默。然後,歌洛莉亞的聲音響起,清晰、平靜,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穿了盧卡斯所有的偽裝和自欺欺人:

「我不想幫你送情書。雖然盧卡斯是我的哥哥,」她頓了頓,語氣裡沒有絲毫溫度,「但我非常討厭他。而且,相信我,盧卡斯也絕對不是值得你喜歡的那種人。」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盧卡斯的腦子裡炸開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湧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淨淨,只剩下徹骨的冰涼。

他僵在原地,背靠著冰冷的石牆,呼吸都停滯了。那句「非常非常討厭他」、「不是值得喜歡的那種人」,反復在他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原來在她眼裡,他只是一個惹人厭煩、避之不及的存在。連「哥哥」這個稱呼都顯得如此諷刺。他那些自以為是的「吸引注意」,在她那裡只剩下純粹的憎惡和否定。

那天之後,霍格沃茨城堡外多了一個對著黑湖吞雲吐霧的少年。辛辣的煙草味第一次嗆得他劇烈咳嗽,眼淚都咳了出來,但他固執地吸著,仿佛那嗆人的煙霧能麻痹心髒深處傳來的、尖銳而陌生的疼痛。他試圖用煙霧築起一道牆,隔絕那個讓他狼狽不堪的認知。

他開始頻繁地約會不同的女孩,在斯萊特林和霍格莫德村留下風流倜儻的名聲。他用花花公子的面具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用輕佻的笑容和漫不經心的態度,掩飾那份無處安放、被徹底否定的情感。他以為這樣就能忘記,就能證明自己並非歌洛莉亞口中「不值得喜歡」的人。

殊不知,這副浪蕩的模樣,落在偶爾瞥見他的歌洛莉亞眼中,只是進一步坐實了他的「混蛋」本質,讓她更加避如蛇蠍。

時間冷酷地推進。畢業,進入家族產業,周旋於純血統的社交圈,盧卡斯熟練地扮演著懷特家精明能干的年輕繼承人。他談了很多場戀愛,短暫而浮華,像絢爛卻易逝的煙火。

在真正經歷過情感的糾葛後,他才明白了,當年那些愚蠢的惡作劇,那些自以為是的「引起注意」,是多麼的幼稚、自私且殘忍。

那不是喜歡,那是傷害。他用最錯誤的方式,親手摧毀了那個曾甜甜地叫他「盧克」的小女孩眼中可能存在的、屬於兄長的微光。他錯過了,並且永遠無法挽回。

——二十三歲那年,他無意瞥見了哥哥姐姐們在偷看父親已經訂好的遺囑。

那是一個沉悶的午後。盧卡斯回莊園找一份舊文件,路過父親書房緊閉的門時,聽到了裡面刻意壓低的爭執聲。他停下腳步,透過未關嚴的門縫,看到了讓他血液發冷的一幕:理查德、安德魯和克裡斯蒂圍在書桌前,正聚精會神地翻閱著一份厚厚的、蓋著家族火漆印的文件——父親的遺囑。

「我不介意讓父親知道這一幕。」盧卡斯推開門,聲音冰冷,帶著壓抑的怒火。他無法容忍這種背地裡的窺探。

克裡斯蒂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立刻被一種詭異的興奮取代:「盧克,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這個!」她指著遺囑中的某一條款。

盧卡斯走過去,目光掃過。大部分核心產業和財富果然如預期般劃到了他名下,兄姐三人各自分得一份不菲但遠不及他的產業。他的目光繼續下移,落在關於歌洛莉亞的部分時,瞳孔驟然收縮。她獲得的現金和不動產份額不多,但其中一項條款被特別標注出來:「特殊安置遺產:位於倫敦格裡莫廣場12號的房產及其附屬煉金實驗室,由歌洛莉亞懷特終身持有及使用,不得轉讓、出售或抵押。」後面還有一行小字,注明了實驗室裡封存著一些「具有特殊價值」的煉金物品和手稿。

格裡莫廣場12號?那個傳說中藏著無數古老魔法秘密的老宅。還有那個煉金實驗室?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他沒想到他竟然為歌洛莉亞准備了這樣一份「特殊」的遺產。這份遺產的價值,絕不僅僅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它蘊含的力量和秘密,足以讓任何有野心的巫師瘋狂,特別是他貪婪的的兄姐。

「盧克,我們四個才是一家人,」安德魯湊近他,聲音帶著蠱惑和急切,「你也不想父親的錢和……這些好東西,最後落到那個『小啞炮』手裡吧?她懂什麼?她配嗎?」

理查德的聲音更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脅迫:「盧克,沒有人能從這件事裡雙手干淨著出來。要麼一起做,要麼……你知道後果。父親最信任你,也最疼你,但他如果知道我們都在打遺產的主意,你覺得他會怎麼想?尤其是你,他的『好兒子』?」

克裡斯蒂也幫腔:「是啊盧克,想想看,那份『特殊遺產』裡說不定有能讓你更強大的東西呢?何必便宜了歌洛莉亞,我們聯手,改了它!你那份可以不動,我們三個的份額也可以商量,只要把歌洛莉亞那份……特別是格裡莫廣場……劃掉或者分給我們。」

那一刻,盧卡斯的腦子在飛速運轉,無數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憤怒於兄姐的貪婪無恥,更深的則是恐懼——為歌洛莉亞未來的恐懼。

遺囑一旦公開,兄姐三人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覬覦那份特殊遺產,更嫉恨歌洛莉亞能分走一杯羹。父親在世時,他們或許不敢明目張膽,但父親百年之後呢?失去了父親的庇護,又被排擠的歌洛莉亞,面對三個心狠手辣、貪婪成性的兄姐,會是什麼下場。被排擠、被剝奪、甚至……更糟。那份「特殊安置遺產」非但不是保障,反而會變成催命符。

他手上有什麼?他這些年並非毫無准備。理查德利用家族渠道走私違禁魔法生物的證據,安德魯在賬目上做的巨大手腳,克裡斯蒂為了鏟除商業對手而涉嫌使用非法詛咒的把柄……這些肮髒的罪證,他都有備份,鎖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分量足夠讓他們三個在阿茲卡班待到胡子發白。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他心中瞬間成型。他需要保護歌洛莉亞,一勞永逸地除掉這三個威脅。同時,他也需要為自己少年時犯下的、對歌洛莉亞的傷害贖罪。以身入局,這是唯一的選擇。

盧卡斯臉上所有的震驚和憤怒緩緩褪去,換上了一副理查德他們熟悉的、屬於「自己人」的、帶著點玩世不恭和野心的表情。他甚至還扯出一個笑容,仿佛被兄姐說服了。

「你們打算怎麼做?」他問,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對計劃的興趣。

「既然父親不該,我們就幫他改。」安德魯眼中閃爍著狠厲的光,「用『那個』咒語。」

奪魂咒。盧卡斯心中冷笑。果然是毫無底線的做法。

「盧克,加入我們。」理查德伸出手,眼神銳利如鷹,「你是最了解父親習慣的人,你來做,最不容易被發現破綻。事成之後,格裡莫廣場的實驗室,我們可以讓你優先研究……」

盧卡斯看著伸到面前的手,又看了看兄姐們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和算計。他慢慢伸出手,與理查德握在一起。

「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不過,具體怎麼做,得聽我的。要確保萬無一失。」

他加入了這場肮髒的陰謀。他參與了對父親施放奪魂咒,親眼看著父親在咒語的控制下,眼神空洞地在修改後的遺囑上簽下名字。那份修改後的遺囑,幾乎剝奪了歌洛莉亞的一切,連那個「特殊安置遺產」也被改成了「由理查德、安德魯、克裡斯蒂、盧卡斯四人共同管理」。整個過程,盧卡斯的心如同在油鍋裡煎熬,但臉上卻保持著完美的冷靜和配合。

就在修改完成的第二天,一封匿名的、詳盡的舉報信和大量確鑿無疑的證據副本,被貓頭鷹送到了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的辦公桌上。信中不僅舉報了懷特家三兄妹篡改遺囑、使用不可饒恕咒的重罪,更附上了理查德的走私、安德魯的巨額貪污、克裡斯蒂的謀殺未遂等一樁樁、一件件令人發指的罪行。證據鏈之完整,時間地點人物之清晰,足以讓最老練的傲羅都嘆為觀止。

傲羅們破門而入時,懷特莊園一片混亂。理查德、安德魯、克裡斯蒂驚恐萬狀,試圖辯解、威脅甚至反抗。

盧卡斯則異常平靜,他甚至主動伸出了雙手。當冰冷的鐐銬鎖住手腕時,他的目光穿過混亂的人群,落在了聞聲趕來的歌洛莉亞身上。

十八歲的歌洛莉亞,黑色的長發有些凌亂,臉上帶著震驚和茫然,看著眼前這如同鬧劇般的一幕。她還沒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

盧卡斯看著她,無視了兄姐們投向他的、混雜著難以置信和怨毒的目光。他對著歌洛莉亞,露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笑容,那笑容裡有疲憊,有解脫,有深藏的、無人能懂的歉意,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

「莉亞,」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過喧囂,傳到她耳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你真該感謝我。」

感謝我為你掃清了未來的豺狼虎豹。

感謝我用自己的自由和名譽,換你余生安穩無憂。

感謝我……終於還清了年少時欠你的債。

或許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己這條命,這七年的牢獄,算是還了當年那個只會扯她辮子、藏她糖果、讓她落淚的混蛋哥哥的債了。值了。

在阿茲卡班的審判庭上,盧卡斯表現得像一個幡然醒悟的「從犯」。他「聲淚俱下」地控訴了兄姐們如何脅迫他參與篡改遺囑,並主動提供了他所知道的、關於兄姐三人其他罪行的所有細節和關鍵證據線索。他的「坦白」和「合作」態度,以及他「被脅迫」的身份,為他贏得了減刑——七年。而理查德、安德魯和克裡斯蒂,則因數罪並罰,得到了足以讓他們在攝魂怪的陰影下腐爛幾十年的漫長刑期。

冰冷的阿茲卡班,絕望的哀嚎,噬魂的寒氣,日復一日地啃噬著人的意志。七年裡,歌洛莉亞一次也沒有出現過。沒有探望,沒有信件。仿佛他這個人,連同那段混亂的過往,已經被她徹底從生命中抹去。

只有一次,一只陌生的貓頭鷹帶來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紙上只有一行凌厲的字跡:「數著日子活吧。」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盧卡斯看著那封幼稚的威脅信,在陰冷的牢房裡啞然失笑,隨手將它揉成一團,丟進了角落裡散發著餿味的湯碗裡。

歌洛莉亞安全了,懷特家龐大的財富都歸她了。這就夠了。

回憶的潮水緩緩退去。

指間的香煙已經燃盡,長長的煙灰無聲地斷裂,落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盧卡斯沒有去管。

他低下頭,看著蜷縮在書桌上的影子。貓咪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緒的波動,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種貓科動物特有的、近乎悲憫的平靜。

「看什麼看?」盧卡斯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影子的鼻尖,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溫柔,「我說她是小白眼狼,冤枉她了?」他自問自答,聲音低沉下去,「沒有。一點也沒有。她該恨我。以前的我,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影子「喵」了一聲,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後輕盈地跳下書桌,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盧卡斯腳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

盧卡斯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這只屬於歌洛莉亞的貓。它蹭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純粹而簡單的親昵,沒有任何算計和怨恨。

他緩緩彎下腰,粗糙的、帶著薄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貓咪光滑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動作有些笨拙,卻透著一種深藏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

「但是啊,影子,」他對著貓咪低語,更像是在對自己剖白,「混蛋也有混蛋的贖罪方式。對吧?」

書房裡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貓咪喉嚨裡發出的、滿足的咕嚕聲在輕輕回蕩。窗外的光影又移動了幾分,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深深沉入陰影之中。

那支熄滅的香煙,靜靜地躺在煙灰缸裡,如同一個沉默的句點,標記著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也標記著一個男人孤獨而固執的救贖之路。

回憶起湯姆的行事風格,那種優雅的瘋子和自己當年如出一轍。盧卡斯知道,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

第19章 越大越黏人的小孩

歌洛莉亞的辦公室被安排在霍格沃茨城堡三樓,此刻正浸潤在一種與城堡古老石壁截然不同的暖意裡。

壁爐裡跳躍著穩定的火焰,驅散了蘇格蘭高地早春的濕寒。陽光透過寬敞的窗戶,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塵埃。空氣裡彌漫著干燥草藥、金屬溶液冷卻後的特殊氣味,以及一絲若有似無、屬於歌洛莉亞身上的陽光與冷冽木質混合的馨香。

歌洛莉亞窩在沙發裡,烏黑的長發隨意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她正專注地整理著明天給六年級的教案,羽毛筆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煉金術選修課的火爆程度遠超她的預期。她本以為面對一群已近成年的巫師,又是深奧冷僻的選修課,能坐滿一半教室就算成功。結果卻是,課程表貼出的第一天,報名人數就幾乎擠破了門檻。阿芒多校長不得不臨時調整,將課程限制在六、七年級且魔咒學和魔藥學均達到「良好」以上的學生。

她的魅力顯而易見。不僅僅是那令人驚嘆的、仿佛凍結在二十歲的明媚容顏——這在霍格沃茨本身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更在於她本身。

她沒有教授們慣有的疏離感,學生們稱呼她「莉亞」,而非「懷特教授」。她的課堂輕松而高效,那些晦澀的煉金符號和危險的材料操作,在她手中仿佛變成了有趣的謎題和精巧的手工。這種獨特的風格,讓她迅速在學生中積累了極高的人氣。工作帶來的充實感,某種程度上也緩解了她對莊園裡那個「留守人員」盧卡斯和對影子的牽掛,雖然……疲憊也是實打實的。此刻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和實驗准備,她只想把自己埋進沙發裡,放空大腦。

辦公室的門被毫無預兆地推開了。

湯姆裡德爾走了進來,動作自然得如同回到自己的寢室。他穿著合體的黑色校袍,襯得身形愈發挺拔清瘦。三年級的時光在他身上刻下了更深的印記,少年青澀的輪廓正被一種銳利的俊美取代,黑玉般的頭發一絲不亂,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如同剛從一場耗費心力的戰役中歸來。

他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沙發旁,然後——在歌洛莉亞略帶驚訝的目光中——直接躺倒,動作流暢地將自己沉重的腦袋枕在了她柔軟的大腿上。他閉上眼,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剛從禁書區某個布滿灰塵的角落鑽出來,精神高度集中地解讀著那些被層層保護、語焉不詳的古老手稿,精神上的消耗遠比體力更甚。

歌洛莉亞低頭看著湯姆,無奈地放下羽毛筆。「進教授辦公室也不知道敲門,」她伸出食指,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心我扣你們斯萊特林的學院分。」語氣裡沒什麼威懾力,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嗔怪。

湯姆沒有睜眼,只是在她腿上蹭了蹭,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臉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睡裙布料的柔軟觸感和腿部的溫熱。他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卻透著一股理所當然:「扣吧,反正大部分也是我加的,沒人會有爭議。」他的語氣平淡,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為斯萊特林贏得分數早已是常態,他的優秀無可指摘,扣掉幾分根本無關痛癢。

歌洛莉亞轉而問道:「怎麼了,看起來這麼累?對了,」她想起什麼,指尖無意識地卷著他一縷垂落的黑發,「怎麼總在飯點見不到你人?」

湯姆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依舊閉著眼,流暢地編織著謊言:「你知道我不喜歡人多。和那些人擠在一起,聽著無聊的喧嘩,不如先在圖書館看會兒書,等用餐高峰期過了再去。」

這個理由聽起來無懈可擊,完美契合了他對外展現的「喜靜」形像,也掩蓋了他利用這段時間進行秘密調查的事實。只有在這裡,枕著她的腿,感受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才覺得緊繃的神經能稍稍放松,那深入骨髓的疲憊感被一種奇異的安寧暫時撫慰。

歌洛莉亞想起最近在教師休息室和走廊上聽到的女生們的竊竊私語,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哦?不喜歡人多?」她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那……那些下了課就故意繞遠路,專門跑到你教室外面『路過』的小女巫們呢?她們也不算『人多』,一個個來,你喜不喜歡?」

湯姆的眉頭幾乎是瞬間就煩躁地皺緊了。那些目光,那些帶著羞澀、崇拜和赤裸裸傾慕的眼神,像無數細小的飛蟲在他周圍嗡嗡作響。她們看到的只是他精心打造的外殼——完美的成績、優雅的談吐、英俊的皮囊。

她們不懂他內心的深淵,不懂他對力量的渴求有多麼純粹而冰冷。這種膚淺的關注讓他厭煩透頂,更麻煩的是,他還要維持著那份無懈可擊的「禮貌」,用溫和卻疏離的態度一一拒絕,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損害他完美形像的把柄。這偽裝本身,就是一種額外的消耗。

他猛地翻了個身,把整張臉更深地埋進歌洛莉亞柔軟的腹部,像鴕鳥逃避沙塵暴,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孩子氣的抗拒和真實的不耐:「煩。啰嗦。」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怔,隨即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喂喂,夠了啊,小裡德爾先生。」她故意用全名稱呼他,「你站起來都比我高出一個頭不止了,怎麼現在還搞起撒嬌耍賴這套了?快起來,重死了!」她手上加了點力道。

湯姆紋絲不動,只是更深地埋進去,仿佛那裡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堡壘。他需要這片刻的喘息。線索已經越來越清晰,那個名叫「岡特」的古老姓氏如同黑暗中閃爍的磷火,指引著他走向那個關於自身血脈的、被刻意掩埋的真相核心。他離答案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需要絕對專注的精力去跨越。他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能讓他平靜下來的氣息。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禮貌地敲響了。

「請進!」歌洛莉亞立刻應道,同時手上猛地用力,幾乎是半推半抱地把湯姆那顆沉甸甸的腦袋從自己腿上掀開。

湯姆猝不及防被推開,身體在沙發上彈了一下才穩住。他坐起身,臉上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門口,眼神在瞬間恢復了平日的沉靜,只是那沉靜之下,寒冰尚未完全消融。

門開了,進來的是加利平克,一個身材高挑、有著一頭微卷棕發和開朗笑容的格蘭芬多七年級學生,也是格蘭芬多的男級長。他手裡抱著一疊厚厚的羊皮紙,臉上帶著面對師長時恰到好處的尊敬和一絲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教授!」加利走進來,目光快速掃過辦公室,在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湯姆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露出友好的笑容,「裡德爾先生也在啊。」他禮貌地點頭致意。

歌洛莉亞已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睡裙的裙擺,臉上恢復了親切溫和的教授表情:「加利,作業收齊了?辛苦了。你們……認識?」她看了看兩人。

「裡德爾先生的優秀,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加利將作業放在歌洛莉亞的辦公桌上,語氣真誠,帶著欣賞,「很難認不出。這是來找莉亞預習六年級的課程內容了嗎?」他自然而然地用了歌洛莉亞允許的昵稱「莉亞」。

這個稱呼,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湯姆的耳膜。他臉上的平靜表情沒有絲毫改變,甚至連嘴角禮貌性的弧度都維持著,但垂在身側、被寬大校袍袖子掩蓋下的手指,卻無聲地收緊了一瞬。

莉亞……這個本只屬於他的、帶著親昵和某種隱秘獨占意味的稱呼,從這個格蘭芬多嘴裡如此輕易地吐出來,讓他心底瞬間翻湧起一股陰冷的戾氣。那感覺像是自己珍視的領地被人用髒污的靴子踐踏而過。

湯姆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向加利,聲音如同精心打磨過的玉石,溫潤悅耳,卻沒有任何溫度:「是的。懷特小姐的教學水平同樣令人欽佩。」他清晰地、刻意地用了「懷特小姐」這個正式而疏離的稱謂,劃清界限的意圖昭然若揭。

歌洛莉亞並未立刻察覺這稱呼轉換下的暗流,她正低頭翻看著加利交上來的作業:「嗯,不錯,看來大家這節課理解得都挺好。」

加利似乎也沒在意湯姆的稱呼變化,他放下作業後,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盒子上印著蜂蜜公爵的招牌圖案。他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將盒子輕輕放在歌洛莉亞的辦公桌角:「那個……教授,今天去霍格莫德,順便買了點新出的蜂蜜滋滋糖,味道挺特別的。您可以…嘗嘗看?」

他的耳朵尖不易察覺地泛起一層薄紅,說完便迅速補充道,「作業都在這兒了,我先走了,莉亞再見,裡德爾再見!」他朝湯姆也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瞬間,辦公室裡溫暖明亮的空氣仿佛驟然凝固了。

湯姆臉上那副面對外人時完美無缺的、帶著淡淡疏離的優雅面具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能吞噬光線的陰郁。

他沒有看歌洛莉亞,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重新躺了回去,再次將頭枕在她剛才的位置上,仿佛剛才那個插曲從未發生。只是,這一次,他周身散發的氣息不再是放松的疲憊,而是冰冷的、帶著無聲控訴的沉默。

歌洛莉亞被他這變臉速度和再次「鳩占鵲巢」的行為弄得有點懵,又好氣又好笑:「死小孩,你心裡沒數嗎?有學生進來,你那麼大個人躺我腿上像什麼話。」她伸手想把他推開。

湯姆沒有抗拒她的推搡,只是順勢調整了一下姿勢,依舊閉著眼,但薄唇輕啟,吐出的字眼帶著冰渣子:「當然有數,懷特小姐。」他刻意加重了「懷特小姐」三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裹著寒霜,清晰地砸在歌洛莉亞的耳膜上。

歌洛莉亞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品味出他剛才稱呼變化的用意,以及此刻這句「懷特小姐」裡蘊含的濃烈諷刺和……委屈。她看著少年緊抿的唇線和微微繃緊的下頜,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這家伙……難道是在為加利叫她「莉亞」生氣?就因為這個?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那只是個學生隨口的稱呼,是經過她允許的。但看著湯姆那副拒人千裡之外的陰郁側臉,話到嘴邊又覺得解釋顯得多余甚至可笑。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放棄了把他推開的念頭,也放棄了爭辯,重新拿起教案,只是低聲咕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小混蛋。」

辦公室裡只剩下壁爐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羊皮紙翻動的沙沙聲。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但奇異的是,那冰冷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歌洛莉亞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天然的、包容的暖意,如同無形的絲線,一點點纏繞、滲透,最終還是無聲地安撫了湯姆心底翻騰的黑暗情緒。他緊繃的身體在熟悉的體溫和氣息包裹下,慢慢松弛下來,呼吸也重新變得均勻綿長。那片刻的戾氣,似乎只是被更深的疲憊覆蓋了。

過了好一會兒,湯姆才重新睜開眼,眼底的陰霾暫時褪去,只剩下純粹的倦怠。他坐起身,理了理微皺的校袍,准備離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岡特家族最後的線索需要確認。

就在他走向門口,經過歌洛莉亞的辦公桌時,腳步卻頓住了。他的目光精准地鎖定了桌角那個格格不入的、印著蜂蜜公爵標志的糖果盒。鮮艷的包裝紙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沒有任何猶豫,湯姆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極其自然地將那個小盒子拿了起來,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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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歌洛莉亞抬起頭,正好看到這一幕,她皺起眉,「你干嘛,那是加利給我的!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她記得很清楚,湯姆對甜食的厭惡幾乎刻在骨子裡。

湯姆停下腳步,轉過身。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糖盒,然後抬眸看向歌洛莉亞。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歌洛莉亞帶著困惑和一絲不贊同的臉龐。

「哦,勞煩你還記得?」他淡淡地開口,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討論天氣,「吃多了糖不好。」他掂量了一下糖盒,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毫無溫度的弧度,「沒收了。」他不再看歌洛莉亞瞬間瞪大的眼睛,握著糖盒,徑直拉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

走廊裡光線昏暗,冰冷石壁的氣息取代了辦公室的溫暖馨香。湯姆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只剩下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冰冷厭惡。他握著糖盒,快步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腳步聲在空曠的石壁間回蕩,顯得格外清晰而孤寂。

他走過城堡西側一條連接溫室、罕有人至的僻靜回廊時。停下腳步,目光冷漠地掃過旁邊一叢茂密、散發著些許腐敗氣味的刺藤灌木。

「不自量力。」一聲極輕的、飽含輕蔑的冷哼從他唇齒間溢出,像毒蛇吐信。以為送點這種廉價的、甜膩的垃圾就能討她歡心?

和那些只會盯著他皮囊尖叫的女巫一樣,淺薄、愚蠢。

他手腕一抬,動作隨意得像丟棄一塊無用的石子。那個包裝精美的蜂蜜滋滋糖盒,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黯淡的弧線,精准地落入了刺藤叢最深處、那片被濃密枝葉和腐敗落葉覆蓋的陰影裡,發出輕微的「噗」的一聲悶響,瞬間被黑暗和污穢吞沒,再無蹤跡。

湯姆甚至沒有再看一眼。他掏出手帕,仔細地擦了擦剛才觸碰過糖盒的每一根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麼致命的病菌。然後,他將手帕也隨手丟棄在走廊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的石雕底座旁。

做完這一切,他臉上最後一絲多余的情緒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專注。他整了整衣領,步履沉穩而無聲地朝著城堡更深處、圖書館禁書區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融入昏暗走廊的陰影中,像一滴墨汁融入深潭,只留下身後那被遺棄的糖盒和被玷污的手帕,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慢慢被遺忘和腐爛。

岡特Gaunt。這個姓氏如同一個沉重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烙印,在他心底灼燒。他離揭開自己身上那層卑微「裡德爾」外衣下的肮髒真相,只差最後一步。那被掩埋的血脈,那被唾棄的源頭,那足以證明他生來不凡、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的憑證……就在前方。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匹配他高貴血統、足以碾碎一切阻礙、足以將想要的人和物永遠禁錮在身邊的力量。而這力量的關鍵,或許就藏在那肮髒的、被世人遺忘的岡特之血裡。黑暗的念頭如同藤蔓在他心底瘋狂滋長,每一步踏在冰冷石階上的足音,都像是在為即將揭開的真相奏響序曲。

第20章 湯姆裡德爾喜歡什麼

冰冷的真相,岡特Gaunt。這個散發著瘋狂氣息的純血姓氏,如同一個滾燙的烙印,深深燙在湯姆裡德爾的認知核心。

湯姆裡德爾的魔法天賦,他那與生俱來、遠超常人的力量,並非來自倫敦那間充斥著劣質肥皂氣味和愚蠢祈禱聲的麻瓜孤兒院,而是源自薩拉查斯萊特林本人流淌的、高貴的血液。他是斯萊特林的直系後裔,是真正的、被歷史遺忘的繼承人。

那肮髒的麻瓜父親,不過是一個玷污了神聖血脈的容器,一個需要被徹底抹去的污點。

狂喜,一種冰冷刺骨、幾乎要撕裂胸腔的狂喜,如同最猛烈的毒藥,瞬間衝刷掉了他短暫的、因那低賤麻瓜父親而產生的嫌惡。力量,這才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這高貴的血脈,是他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鐵證。

什麼鄧布利多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帶著憐憫和審視的藍眼睛,什麼同學們虛偽的恭維和膚淺的崇拜,在絕對的血統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可笑、不值一提。

湯姆站在城堡幽暗的回廊盡頭,遠離喧囂,手指無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膜拜的力度,撫摸著冰冷的、刻滿古老符文的石壁,仿佛能感受到先祖遺留在此的強大意志正與他血脈共鳴。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膨脹感充斥著他的胸腔,冰冷而堅實。

是的,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足以匹配這無上血脈,足以讓整個世界俯首稱臣,足以踐踏一切規則的力量。而第一步,便是清理門戶。那個拋棄了他懷孕的母親、玷污了斯萊特林血脈的麻瓜——老湯姆裡德爾。一個清晰、冰冷、充滿儀式感的復仇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死亡,將是他給予那個男人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恩賜。嘴角勾起一絲殘酷而滿足的弧度,那是對未來血腥盛宴的無聲預告。

然而,這份隱秘的狂喜與黑暗計劃,在霍格沃茨明亮的光線下,被完美地包裹在一層無懈可擊的偽裝之下。鄧布利多,讓他時刻警醒。他依舊是那個無可挑剔的湯姆裡德爾:謙遜有禮的斯萊特林新星,才華橫溢、門門功課頂尖的模範學生。他穿梭在課堂與圖書館,專注地討論著枯燥的魔法史和復雜的變形術原理,仿佛對城堡深處湧動的暗流,對那個正在他心中熊熊燃燒的黑暗計劃,一無所知。完美的偽裝,是他通往力量王座的第一步台階。

歌洛莉亞的世界,則與湯姆內心翻湧的黑暗漩渦截然不同。她的煉金術選修課已然成為霍格沃茨一道獨特的、充滿活力的風景線。

三層那間被她布置得如同溫暖小巢的辦公室,空氣中常年彌漫著干燥草藥、冷卻金屬溶液的特殊氣味以及一絲屬於她自身的陽光與冷冽木質混合的馨香,成了六七年級許多學生樂意踏足的地方。

只是,平常的忙碌也讓她對湯姆的「日常」觀察變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下班後,她常常只想把自己埋進辦公室那張柔軟的絨面沙發裡,放空大腦,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而湯姆,似乎也敏銳地察覺並利用著她這份疲憊帶來的「疏忽」。他研究那些被束之高閣的黑魔法典籍的時間越來越長,手段越來越隱秘,精神上的消耗也愈發巨大,如同在深淵邊緣行走。每當他感到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黑暗中滋生的冰冷戾氣即將失控,需要一個錨點將他暫時拉回「常態」時,他總會推開那扇熟悉的門,走向那唯一的光源。莉亞

盧卡斯懷特,那個出獄後死皮賴臉留在莊園的「兄長」,並未因他們的離開而消停。貓頭鷹定期帶來他署名的包裹:有時是蜂蜜公爵最新款的、包裝花裡胡哨的糖果,有時是一些麻瓜世界淘來的、造型古怪但有趣的小玩意兒。隨包裹附上的短箋總是寥寥數語,字跡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潦草:

「別太累了,小教授。莊園空得很,影子胖了一圈。」

歌洛莉亞的回信通常更短,直奔主題:

「影子很好就好。干嘛總寄糖,我又不是小孩。」

盧卡斯的下封信總會帶著點調侃:

「影子很好,就不問問我怎麼樣?為什麼不把你當小孩?貌似你的『小裡德爾』也到了青少年的年紀,個頭都超過你那麼多了,你不也還把他當小孩看?」

這隨口一提的話,卻讓歌洛莉亞握著羽毛筆的手頓了頓。她抬眼,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城堡另一端那個少年。湯姆裡德爾,十五歲多了。

時間在他身上雕琢出驚人的變化。曾經那個陰郁的孤兒院男孩,早已蛻變成身姿挺拔、容貌俊朗得近乎耀眼的少年。他的舉止無可挑剔,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優雅與沉穩,處理事情的手段也日漸圓熟老練。

是啊……盧卡斯說得對。他正在迅速成長為一個……男人。這個認知讓歌洛莉亞心裡泛起一絲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感覺,有點欣慰,有點悵然,還有一點點連她自己都未深究的不適應。或許,她真的該調整一下相處模式了?

這個想法就在這天下午,以一種極具衝擊力的方式得到了印證。

歌洛莉亞剛結束下午的煉金實踐課,抱著一摞學生交上來的實驗報告,沿著三樓靠近黑魔法防御術教室的回廊往辦公室走。拐過一個堆放著廢棄盔甲的角落,前方走廊的景像讓她停住了腳步,身體本能地往旁邊高大的石柱陰影裡縮了縮。

前方不遠處,靠近一扇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斕光影的地方,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高的那個,正是湯姆裡德爾。他微微垂著頭,側臉線條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無可挑剔。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格蘭芬多的女孩,歌洛莉亞認得她,叫特雷西弗林,四年級,棕色的卷發,此刻正仰著頭,雙手捧著一個淡紫色的、系著銀色絲帶的信封,遞向湯姆。女孩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傾慕。

歌洛莉亞聽不清特雷西具體說了什麼,但少女懷春、鼓起勇氣告白的姿態一目了然。她靠在冰涼的柱子上,嘴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彎起一個弧度,帶著點看戲的興味和……一種自家孩子被人喜歡的微妙自豪感?她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湯姆的反應。

只見湯姆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或窘迫,只有那副面對外人時慣有的、無可挑剔的溫和與恰到好處的疏離。他微微欠身,動作優雅得像在舞會上邀請淑女,伸出修長干淨的手,從容地、紳士地接過了那封淡紫色的情書。

他的嘴唇開合,聲音不高,但足以讓近處的特雷西聽清。歌洛莉亞聽不到具體詞句,但從他微微搖頭的姿勢和特雷西眼中迅速黯淡下去、卻並未崩潰、反而帶著一絲感激?和更多失落的神情來看,他拒絕得十分委婉得體,既保全了女孩的面子,又清晰地劃清了界限。

特雷西低下頭,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飛快地跑開了,卷發在腦後跳躍。湯姆站在原地,手裡捏著那封情書,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臉上那副完美的溫和面具才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厭倦的冷漠。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那封信,指尖隨意地捻著,仿佛那不是少女的心事,而是一張無用的廢紙。

歌洛莉亞這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笑意,故意清了清嗓子:「咳,湯姆同學,好巧啊遇到你了。」

湯姆聞聲轉過頭,看到是她,眼底深處的冷漠瞬間被一絲極淡的、真實的不耐煩取代,他迅速將情書收進校袍內袋。

「懷特教授。」他平靜地打了招呼,語氣聽不出情緒,目光掃過她懷裡的羊皮紙,「下課了?」

「嗯哼,」歌洛莉亞走到他身邊,促狹地眨眨眼。

「走吧,幫教授拿著,重死了。」歌洛莉亞將一沓報告遞給他。湯姆沉默地接過,兩人並肩走向辦公室。陽光透過彩窗,在他們身上投下流動的光斑。歌洛莉亞側頭看著少年輪廓愈發分明的側臉,那個「他不再是小孩」的念頭再次清晰起來。

推開辦公室溫暖的門,煉金溶液和草藥的熟悉氣味撲面而來。歌洛莉亞把沉重的報告堆在辦公桌上,長長舒了口氣。湯姆則習慣性地將手裡的報告放在旁邊,然後,沒有片刻猶豫或詢問,他徑直走向那張寬大的沙發。

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躺下,他先是挨著歌洛莉亞坐了下來,高大的身軀陷進柔軟的靠墊裡,帶來一絲壓迫感。他微微側身,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或者說,一種他習慣了的索取。他把腦袋靠在了歌洛莉亞單薄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拂過她頸側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累。」他閉著眼,只吐出一個字,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只有在這裡,在她身邊,那種因長時間鑽研禁忌知識、因血脈真相帶來的極致亢奮與隨之而來的精神枯竭,才能得到片刻的、扭曲的撫慰。她的氣息像鎮定劑,她的體溫是唯一的暖源。

歌洛莉亞被他靠得微微一晃,感受到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少年身上傳來的、混雜著羊皮紙、墨水冷冽氣息。

她想起盧卡斯的信,想起剛才走廊上那個優雅拒絕女孩的少年,再看看此刻像大型犬一樣依賴地靠著自己的「青少年」,心中那點剛剛升起的「他長大了」的認知又有些動搖。她無奈地笑了笑,沒有推開他,只是調整了一下坐姿讓他靠得更舒服些:「又累上了?」她習慣性地伸手,指尖輕輕將他額前垂落、遮住眼睛的幾縷黑發撥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縱容,「選修課別選那麼多嘛,在我看來你做的夠好了誒。」她依舊認為他的疲憊源於課業。

湯姆在她掌心無意識地蹭了蹭,汲取著那能讓他神經松弛的溫度,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享受這種被當作「需要照顧」的錯覺,這讓他黑暗的核心感受到一種病態的安寧,一種暫時放下所有偽裝的輕松。

歌洛莉亞看著他緊閉的雙眼下淡淡的陰影,心中微軟,試圖用輕松的話題驅散他的倦怠,順便……滿足一下自己作為監護人的小小八卦心:「今天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和我分享呀?」她語氣輕快,帶著點期待。「我可是看到精彩一幕了哦。」

湯姆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好玩的事?他今天在禁書區深處解讀了關於「殺戮詛咒」能量波動與「禮儀篡改」關聯性的古老卷軸,並在腦中反復推演了針對裡德爾府麻瓜的死亡劇本。

這些……顯然不是能分享的「趣事」。他聲音悶悶的,帶著被打擾的不悅:「沒有。讓我躺會。」說罷,他順著沙發的弧度滑下去,熟練地將頭枕在了歌洛莉亞的大腿上,整張臉甚至帶著點賭氣似的埋進了她柔軟的小腹處,溫熱的呼吸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著她的皮膚。

這個姿勢,親密得遠超一個十五歲少年對成年女性監護人應有的界限。

歌洛莉亞被他這行雲流水的慣有動作弄得又是一怔,腿上沉甸甸的重量和隔著衣料傳來的溫熱呼吸讓她身體有些微的僵硬。她低頭看著腿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想起剛才自己「他長大了」的想法,此刻顯得如此不切實際。她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把話題拉回「正軌」。

「真的嗎?」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指尖輕輕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線條優美的耳朵尖——那裡立刻敏感地動了動,「我可是親眼所見,證據確鑿!那個勇敢的格蘭芬多女孩,特雷西弗林,今天在走廊上給你遞情書了哦!」她的語氣帶著一種看熱鬧的揶揄,努力忽略腿上那份過分的親昵。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睜開眼,幽深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銳利,帶著被打擾睡眠和被提及無聊話題的雙重不耐。

他微微抬起頭,視線自下而上地看向歌洛莉亞帶著笑意的臉,語氣硬邦邦的:「莉亞。」他叫她的名字,帶著警告的意味,「我要睡覺。這個話題很無聊。」他試圖用重申需求來結束對話。

歌洛莉亞卻像是沒接收到他的信號,或者說,她故意忽略了。她饒有興致地繼續追問,帶著一種監護人關心青春期孩子情感生活的「責任感」:「為什麼拒絕人家呀?我聽說特雷西在格蘭芬多挺受歡迎的,性格開朗,人也長得漂亮。好多小男生偷偷喜歡她呢。」她試圖分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熱心」在湯姆聽來是多麼的刺耳和……愚蠢。

湯姆的心底瞬間湧起一股冰冷的厭惡和煩躁。為什麼拒絕?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血脈低劣,愚蠢淺薄,僅僅因為虛榮的皮囊就妄圖靠近他?那封散發著廉價香水味、寫滿了無病呻吟字句的情書,已被他用一個無聲的「火焰熊熊」燒成了灰燼,連灰都嫌髒了地板。

更讓他惡心的是,那個蠢女孩還專門挑了個走廊人來人往的時間地點表白,逼得他不得不戴上那副溫和紳士的面具,耗費精力去表演一場無聊的拒絕戲碼。這本身,就是一種對他時間和精神的褻瀆。

他壓下翻騰的戾氣,聲音平淡無波,帶著一種刻意的冷漠和敷衍,試圖終結這個話題:「不想。能有什麼原因。」他重新閉上眼睛,把頭埋得更深,用行動表示拒絕交流。

歌洛莉亞卻仿佛沒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或者,她感受到了,卻將其理解為少年別扭的害羞。她看著他蜷縮在自己腿上的高大身影,想起他優雅拒絕女孩時的樣子,再結合盧卡斯的話,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她放柔了聲音,帶著點試探和自以為是的開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湯姆,」她叫他的全名,顯得正式了些,「你也十五歲多了,是個大男孩了。」她斟酌著措辭,「要是……嗯,在學校裡,真的遇到喜歡的女孩,想談談戀愛什麼的……」她停頓了一下,觀察著他的反應,「作為你的監護人,如果你願意來征求一下我的意見,跟我聊聊的話……」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開明又可靠,「我會認真考慮,說不定……會同意哦?」她把「同意」兩個字說得有點輕快,仿佛在給予某種恩賜或特權。

『喜歡的女孩?』

這四個字,在湯姆被疲憊和黑暗計劃占據的、混沌一片的思緒中,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漣漪。他埋在她懷裡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住了。

什麼算喜歡的女孩?他沒想過。但他厭惡的人太多了。厭惡那些愚蠢的同學,厭惡虛偽的教授,厭惡那個窺視他的鄧布利多,厭惡那個即將死去的麻瓜父親……

他喜歡什麼?他喜歡對絕對力量的瘋狂追求,喜歡掌控一切、讓人匍匐腳下的權力感,喜歡那些同學因恐懼或崇拜而投來的攀附目光,喜歡自己體內流淌的、至高無上的斯萊特林血脈所帶來的無上榮光……以及……

以及什麼?

一個荒謬的、毫無預兆的念頭,如同黑暗中迸發的、不合時宜的火花,猛地竄過他的腦海——以及莉亞的懷抱。

這個溫暖、柔軟、帶著令人心安氣息的懷抱。只有在這裡,他可以短暫地卸下偽裝,可以汲取片刻虛假的安寧,可以……獨占這份獨一無二的、只屬於他的縱容。

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兀、如此清晰,又如此……褻瀆。像滾燙的烙鐵燙在他的意識深處,帶來一陣尖銳的、讓他幾乎戰栗的不解和…一種更深層、更陌生的悸動。

他不語。大腦一片混亂,那個荒謬的念頭和隨之而來的強烈自我否定在激烈交戰。他怎麼可能……這只是習慣。只是因為這裡能讓他放松,只是因為……因為她是唯一一個……

歌洛莉亞見他久久沒有回應,以為他害羞了或者沒聽清,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帶著點逗弄的意味,輕輕戳了戳他緊貼著她的、微涼的臉頰。指尖柔軟的觸感,如同點燃引線的火花。

「別碰我。」湯姆幾乎是觸電般地猛地抬起頭,他坐直身體,迅速拉開了距離,臉上帶著一種罕見的、混合著尷尬、惱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的神情,聲音也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顯得有些尖銳,「煩。」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看著他瞬間拉開距離、臉上毫不掩飾的煩躁,一股火氣也竄了上來。她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他剛才躺的位置,語氣也帶上了不滿:「那你別躺我懷裡啊,誰讓你躺過來的?」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准地刺破了湯姆極力想要掩蓋的、那個荒謬念頭帶來的混亂和羞恥。仿佛被看穿了心底最隱秘、最不堪的角落,一股強烈的、想要逃離的本能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甚至帶起了一陣風。

「走了。」他只丟下這兩個冰冷的字,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給歌洛莉亞看清他表情的機會,就大步流星地衝向門口,幾乎是撞開了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裡。速度快得只留下門軸轉動的輕微吱呀聲。

歌洛莉亞被他這一連串激烈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坐在沙發上愣了幾秒,才對著空蕩蕩的門口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莫名其妙!越來越愛耍小性子了!」她揉了揉被他靠得有些發麻的腿,完全沒注意到少年走時,那白皙的耳廓上,一閃而過的緋紅。

走廊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卻無法澆熄湯姆耳根那滾燙的灼燒感,更無法驅散心底那片翻江倒海的混亂。他步履匆匆,甚至帶著點倉惶,堅硬的龍皮靴底敲打在冰冷的石階上,發出空洞的回響,如同他此刻擂鼓般的心跳。他一遍又一遍,近乎偏執地在腦子裡否定那個荒謬絕倫的念頭:

可笑,怎麼可能。

這只是習慣,習慣她的氣息,習慣那裡的安靜。

只是覺得這樣躺一會兒還不賴,能暫時擺脫那些復雜的思緒。

只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唯一一個……

他強迫自己停下這個危險的聯想。唯一一個什麼?唯一一個不加條件對他好的人?唯一一個縱容他的人?不!這都不是理由!這絕不可能。是那些鑽研的黑魔法!是鑽研靈魂撕裂和殺戮詛咒帶來的精神污染!干擾了他的思維。

他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著衝下樓梯,衝進通往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陰冷地下通道。那荒謬的悸動如同跗骨之蛆,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種深切的厭惡。他需要更深沉、更冰冷的東西來覆蓋它,來證明它的虛妄。

回到寂靜的宿舍,他反手鎖上門。耳根的灼熱感似乎消退了一些,但心底那份混亂和悸動卻如同鬼影般揮之不去。他走到書桌前,粗暴地拉開抽屜,拿出那本封面漆黑、沒有任何文字、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厚重筆記——這是他最近從禁書區深處「借閱」來的、黑暗禁忌理論的孤本手稿。

他猛地翻開書頁,近乎凶狠地將自己的意識投入那些扭曲、古老、充滿邪惡誘惑力的文字之中。

那些關於永恆存在的誘惑、關於血腥儀式的描述……如同最猛烈的精神鴉片,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強迫自己去理解那些最晦澀、最黑暗的符號,去想像力量在指尖凝聚、生命在眼前凋零的場景……用更深的黑暗,去覆蓋、去焚燒、去徹底埋葬那個在歌洛莉亞懷裡閃過的、讓他感到無比羞恥和恐慌的荒謬念頭。

只有這樣,他才能重新找回掌控感,才能證明自己依舊是那個目標清晰、心無旁騖、只為力量和永生而生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那份不該存在的、屬於人類的脆弱悸動,必須被深埋,被遺忘,被徹底摒棄在追求絕對力量的冰冷道路之外。他將自己完全投入黑魔法的冰冷海洋,試圖用那徹骨的寒意,凍結心底那片不該泛起的漣漪。

感情,還真是負擔且拖累人思緒的東西。

他不需要。

第21章 青春期少男裡德爾的秘密

夏日假期的陽光炙烤著英格蘭東南部的土地,空氣裡彌漫著青草和塵土的氣息。

對於湯姆裡德爾而言,這個假期並非休憩,而是一次精心策劃的遠征。他對歌洛莉亞和盧卡斯宣稱要去南部海岸的多佛白崖「放空」。這個理由完美無缺——符合他對外展現的「喜靜」形像,也給了他在外逗留數天的合理借口。

真實的目的地,是漢普郡一個偏僻、幾乎被遺忘的角落——小漢格頓。

這個地名如同一個烙印,承載著他血脈中肮髒的另一半來源。他需要親眼看看,需要踩點,需要為即將到來的「清理」行動繪制最精確的地圖。他穿著樸素的麻瓜衣物,像一個普通的學生旅行者,搭乘火車,再轉乘搖搖晃晃的鄉村巴士,最後徒步穿過寧靜卻透著壓抑的鄉間小路。

裡德爾府,它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俯瞰著整個村莊。與岡特老宅的破敗截然不同,裡德爾府是一座氣派、維護良好的喬治亞風格宅邸。

一股冰冷的、純粹的憎惡在湯姆心底翻湧。就是這裡面住著的人,拋棄了他懦弱的母親,拋棄了襁褓中的他,讓他流落到那個肮髒的孤兒院。

那精心打理的花園,那光潔的窗戶,那悠閑的姿態,在湯姆眼中都成了對他血脈的褻瀆和對他人生的最大諷刺。清理計劃的目標清晰而具體:這座宅邸裡的三個麻瓜——老湯姆裡德爾、以及他的父母。

接著,他走向村莊更深處,那片被荊棘和參天古樹遮蔽的陰暗角落——岡特家族的棲身地。

這裡彌漫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所謂的「宅邸」,不過是一間歪斜欲倒、牆壁爬滿深綠色苔蘚的破敗石屋,窗戶肮髒不堪,有些用木板釘死。屋前雜草叢生,散落著垃圾和碎玻璃,空氣中彌漫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霉味。

湯姆輕聲地靠近,像一條在陰影中滑行的蛇。他透過一處破窗的縫隙向內窺視。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破舊到極點。

一個形容枯槁、頭發油膩糾結、穿著破爛肮髒長袍的男人正坐在一張三條腿的桌子旁,對著空氣神經質地喃喃自語,不時發出幾聲嘶啞的、意義不明的咒罵。他的手指關節粗大變形,指甲縫裡滿是污垢。這就是他僅存的舅舅,莫芬岡特。

一個活著的、會呼吸的恥辱。斯萊特林的高貴血脈竟淪落至此,只剩下瘋狂、肮髒和赤貧。湯姆的胃裡一陣翻攪,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純粹的惡心和憤怒。這種廢物,根本不配流淌著和他一樣的血。

他仔細觀察著莫芬的動作和精神狀態。瘋子,而且看起來魔力並不穩定。一個大膽而偏激的念頭在他腦中迅速成型:或許……這個瘋舅舅,可以成為他完美計劃中的一枚棋子?一個天然的替罪羊?利用他對麻瓜裡德爾家的仇恨……一個借刀殺人的劇本在他心中初具雛形。

在小漢格頓逗留了幾天,收集了足夠的信息,繪制了精確的地圖,甚至在夜深人靜時悄悄靠近兩處宅邸進行更細致的探查後,湯姆踏上了返回薩裡郡懷特莊園的路。

他的內心沒有絲毫完成「旅行」的輕松,反而被一種冰冷的興奮和即將到來的殺戮快感填滿。計劃在腦中反復推演,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無缺。很快,很快就能徹底抹去那個玷污了他斯萊特林血統的麻瓜污點了。

——

懷特莊園的午後,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中飄散著新修剪草坪的清香。

寬敞的客廳裡,壁爐上方懸掛著那幅巨大的、歌洛莉亞和少年湯姆的聖誕節畫像。此刻,畫像下方,歌洛莉亞正坐在一張鑲嵌著珍珠貝母的矮幾旁,對著棋盤蹙眉深思。

她的對手,盧卡斯懷特,則懶散地靠在對面的絲絨扶手椅裡,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燃燒過半的香煙,煙霧裊裊上升,模糊了他帶著幾分戲謔笑意的臉。

「嘖嘖,」盧卡斯慢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指尖點了點棋盤上歌洛莉亞剛走的一步棋,「不是教過你警惕『棄兵陷阱』嗎,小妹妹?你這步棋一走,你的皇後可就暴露在無情的戰車炮口下了。」他語氣輕松,帶著點幸災樂禍的調侃。

歌洛莉亞盯著棋盤,白皙的臉頰因為懊惱和棋局的不利而微微泛紅。她沒好氣地瞪了盧卡斯一眼,墨綠色的眼眸裡燃起小火苗:「盧卡斯,」她一字一頓,帶著威脅,「你再嘲諷一句,我保證會用燃燒咒燒了你房間裡的那堆收藏品。」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放在旁邊小幾上、剛從麻瓜書店淘來的幾本封面花哨的雜志。

盧卡斯絲毫不懼,反而笑得更開懷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別火氣這麼大嘛,莉亞。玩不過就變得跟炸藥桶一樣,一點就著。」他目光瞥向客廳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門。大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湯姆裡德爾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旅行歸來的便裝,身形似乎又拔高了一些,少年的單薄感正被一種青年人的挺拔取代。他臉上帶著長途跋涉後的倦色,但那倦色之下,眼神卻異常銳利明亮,仿佛蘊藏著某種壓抑的、灼熱的東西。

他像一道安靜的影子滑入客廳,周身帶著一種與莊園溫暖明亮氛圍格格不入的、剛從外界沾染的、微涼的疏離感。

盧卡斯抱著手臂,朝湯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看,你的『小炸藥』回來了。」

湯姆的目光掃過客廳,在棋盤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隨即落在盧卡斯臉上。他習慣了盧卡斯這種沒有惡意的嘴欠,聲音平穩,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歌洛莉亞的維護:「盧克,別讓她輸棋。」他清晰地叫出那個昵稱,像是把他劃為了「家庭內部」的立場。

歌洛莉亞立刻像找到救星一樣,把棋局丟到一邊,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快步跑到湯姆面前,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回來啦,南部海峽怎麼樣?多佛白崖好玩嗎?去了這麼多天,我擔心你曬傷了呢。」

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帶著親昵和關心,想要揉揉他的頭發——就像他小時候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然而,這一次,湯姆在她手指即將觸碰到發頂的瞬間,極其輕微卻不容錯辨地偏了一下頭,避開了。這個動作細微而迅速,帶著一種無聲的抗拒。他現在非常抵觸這種被歌洛莉亞當作小孩子逗弄的舉動。

歌洛莉亞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頓了一下,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掠過眼底。

湯姆仿佛沒注意到她的停頓,目光平靜地迎向她,語氣帶著旅途歸來的疲憊和一絲刻意的疏離:「嗯,多佛白崖風很大,視野開闊,很適合放空。」

他避重就輕地重復了旅行借口,「我先回房間休息了。」他彎下腰,摸了摸聽到動靜湊過來的影子小黑貓的腦袋,貓咪發出舒服的咕嚕聲。然後,他不再多言,拎起簡單的行李,徑直走向樓梯,身影消失在二樓的轉角。他需要立刻回到安全的房間,繼續修訂、完善那個在小漢格頓萌芽的、冰冷而精密的清理計劃。

歌洛莉亞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樓梯口,剛才被湯姆避開觸摸的別扭感還在心頭縈繞。她走回棋桌旁,有些心不在焉地坐下,對著盧卡斯,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覺不覺得……這個小孩現在有好多自己的秘密心事?像蒙了一層厚厚的霧,怎麼都看不透,也不讓人知道。」她拿起一枚棋子,無意識地摩挲著。

盧卡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她低頭思索的瞬間,手指在棋盤上極其迅捷地動了一下,不著痕跡地移動了兩枚棋子的位置。當歌洛莉亞重新看向棋盤時,她驚訝地發現,剛才自己必死的局面,竟然詭異地扭轉了,盧卡斯那邊反而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破綻。

「哈!」歌洛莉亞瞬間忘了剛才的疑慮,眼睛一亮,帶著點得意洋洋,「讓你剛才嘲諷我,看看!這不是我贏了嗎?」她立刻抓住機會,調動自己的皇後,給了盧卡斯的國王致命一擊。

盧卡斯看著棋盤上瞬間反轉的局勢,誇張地挑了一下眉毛,做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聳聳肩,語氣輕松:「算你走運,小炸藥。這下不用燒我房間了。」他伸出手,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或者說,一種故意為之的「報復」,揉了揉歌洛莉亞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烏黑長發,動作和她剛才想對湯姆做的一模一樣。

「喂!」歌洛莉亞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拍開他的手,不滿地瞪著他,「你干嘛?摸小孩嗎?」她整理著自己被揉亂的頭發。

盧卡斯收回手,點燃了一支新的香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帶著洞悉和一絲調侃:「你也知道這是『摸小孩』啊?」他意味深長地朝樓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的那個『小孩』,可早就不把自己當小孩了。」他精准地點明了剛才湯姆那細微卻堅決的避讓動作所傳遞的信息。

歌洛莉亞看著那裊裊升起的煙霧,皺起秀氣的鼻子:「不要抽煙,劣習。」她的語氣帶著習慣性的不滿。

盧卡斯夾著煙的手指頓了頓,目光透過煙霧看向歌洛莉亞,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復雜難辨的情緒,帶著點自嘲和試探:「需要我改嗎?這個持續了十三年的劣習?」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思緒似乎被拉回了很久以前那個被一句「非常非常討厭他」刺傷的午後。劣習的根源,始於何處,歌洛莉亞不會知道。

他深吸一口煙,仿佛要將那些舊日的塵埃吸入肺裡再徹底呼出。然後,他抬起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只有歌洛莉亞和少年湯姆的合影畫像,語氣帶著點刻意的漫不經心,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在意:「這畫像什麼時候能換一換?好歹我現在也住這裡了,還有影子呢。」

他指了指蜷縮在沙發扶手上打盹的黑貓,「改成我們四個的全家福?怎麼樣?」他像是在開玩笑,眼神卻帶著一絲認真的探究。

歌洛莉亞看著他,沒有回答畫像的問題,而是突然伸手,動作迅捷地將他指間的香煙奪了過來,在煙灰缸裡用力摁熄。

火星熄滅,發出一聲輕微的「嗤」響。「哼,」她別過臉,語氣帶著點嬌嗔,「再說吧,或許是等你根治這個陋習的時候。」她站起身,不再看盧卡斯,徑直朝樓梯走去,她心裡還惦記著剛才湯姆的疲憊和那層「看不透的霧」。

盧卡斯看著被摁滅的煙蒂,又抬頭看著歌洛莉亞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一個幾近溫柔的弧度。

或許就是這樣吧。歌洛莉亞把湯姆當作需要引導和包容的小孩,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把歌洛莉亞也當作那個需要縱容和愛護的「小孩」呢?總想多給她一些,總想讓她更輕松快樂一些。

——

歌洛莉亞走到湯姆的房門前,心裡想著他旅途疲憊,或許需要喝點熱牛奶之類的。她完全沉浸在「監護人」的角色裡,忘記了敲門。

她直接握住門把手,推門而入。

湯姆正坐在書桌前,背對著門口,脊背挺得筆直,顯然在專注地寫著什麼。

聽到門被突然推開的聲音,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帶著一種被侵犯領地的暴怒本能,猛地轉過身。動作快如閃電,同時,他的左手以一種近乎凶狠的速度,「啪」地一聲重重合上了面前攤開的厚筆記本,並迅速將其塞進了書桌抽屜裡,右手則下意識地、帶著防御姿態按在了抽屜把手上。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當他看清門口站著的是歌洛莉亞時,臉上的暴怒和警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間換上了一副被打擾的、帶著點不悅的平靜神色。但歌洛莉亞捕捉到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轉身瞬間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的凶戾,以及那倉皇藏匿東西的動作。

「你在藏什麼東西?」歌洛莉亞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目光銳利地投向那個被牢牢按住的抽屜。

湯姆強迫自己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責備,試圖轉移焦點:「你怎麼不敲門?」他微微蹙眉,仿佛只是在不滿她的失禮。

歌洛莉亞走到書桌前,雙手抱胸看著他,毫不示弱地反擊:「搞得像你進我辦公室就習慣敲門一樣。」她可沒忘記在霍格沃茨,這家伙多少次堂而皇之地闖入,甚至有一次還撞見了她正在換襯衫,嚇得她抓起手邊的煉金坩堝蓋就扔了過去,結果這家伙也只是側身躲開,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進來「休息」。訓斥?對他來說如同耳旁風。

歌洛莉亞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個抽屜,好奇心和監護人的責任感占了上風。她伸出手,作勢要去拉開抽屜:「什麼東西這麼不想讓我看見,情書?還是……別的秘密?」

湯姆的手立刻按住了她伸過來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他力道卻不容置疑。他抬起頭,深邃的黑眸直視著歌洛莉亞的眼睛,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的、強調個人空間的嚴肅:「莉亞,這是我的隱私。」他清晰地吐出「隱私」兩個字。

歌洛莉亞的手腕被他握著,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和那份堅決。她看著他那張俊美卻寫滿「不可侵犯」的臉,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大概在盧卡斯快十六歲的時候。

有一次她也是沒敲門就闖進盧卡斯房間,讓盧卡斯把偷拿自己的書還給自己,結果正好撞見他手忙腳亂地把一本封面印著衣著清涼、姿態撩人的性感女郎的麻瓜寫真周刊塞到枕頭底下。當時那個尷尬的場景,兩人分別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幾天盧卡斯都沒來招惹歌洛莉亞。

原來如此!歌洛莉亞恍然大悟,臉上瞬間露出了然於胸的、帶著點促狹和「過來人」理解的微笑。緊繃的氣氛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尷尬和……一絲好笑。

「哦~」她拖長了調子,發出一個意味深長的音節,臉上的笑容擴大,帶著點調侃,「我知道了。」

她用力抽回被湯姆握著的手腕,非但不再去碰抽屜,反而伸出手指,帶著點戲謔,輕輕捏了捏湯姆微涼的臉頰,「你現在是大朋友了,有自己的『隱私』了嘛!」她的語氣帶著一種「我懂我懂」的了然。

湯姆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和親昵的捏臉弄得一愣,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歌洛莉亞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正經的、但眼神裡滿是笑意的監護人姿態:「不過,湯姆,看這種東西呢……」她斟酌著用詞,臉頰也微微泛紅,「得有節制哦。這個……嗯,我不太方便多說太多細節。」她略顯尷尬地擺擺手,「這方面的……嗯,『教育』,我覺得還是讓盧卡斯來跟你聊聊比較合適,他經驗豐富。」

她說完,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仿佛安排了一件多麼重要又妥帖的事情。

湯姆的腦子「嗡」的一聲。他瞬間明白了歌洛莉亞那詭異的笑容和「隱私」的指向。她竟然以為他在看……看那種低俗的東西。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荒謬、尷尬和被嚴重低估的憤怒瞬間衝上他的頭頂。他精心策劃的謀殺計劃,他高貴血脈的復仇行動,在她眼裡,竟然等同於青春期男孩躲在房間裡看那些廉價的rou體展示。

巨大的無語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盡管他絕不承認這是羞恥)讓他整張臉都僵住了,耳根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

他想立刻拉開抽屜把那本記錄著冰冷殺人計劃和岡特家族信息的筆記本摔在她面前,證明她的想法是多麼愚蠢可笑。但他不能,這誤會雖然離譜又讓他惱火,但……總比暴露真相要好一萬倍。

「快出去。」湯姆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著復雜的情緒而顯得有些生硬和尖銳,甚至帶著點惱羞成怒的狼狽。

他指著門口,臉色緊繃,「下次進來,必須敲門。」他幾乎是命令道。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副「被戳穿心事」而「氣急敗壞」的樣子,只覺得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覺得他這副別扭的樣子比平時那副深沉模樣可愛多了。

「知道了哦,裡德爾先生。」她忍著笑,語氣輕快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房間,還體貼地幫他帶上了門。

房門關上的瞬間,湯姆像重重跌坐回椅子上。他瞪著那個被誤會的抽屜,又想起歌洛莉亞剛才那副「我懂你」的促狹笑容,只覺得一股邪火在胸腔裡亂竄,燒得他額頭青筋直跳。

他狠狠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書桌上,發出一聲悶響。該死的。他竟然被誤會在看那種東西!這簡直是對他智商和追求的侮辱。

——

歌洛莉亞腳步輕快地走下樓梯,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笑意,徑直走向正坐在客廳沙發裡,用一根羽毛逗弄影子貓的盧卡斯。

「喂,盧卡斯,」她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秘密和尋求專家意見的意味,「你說……青春期的男孩,是不是都有些小躁動?十五歲……看那種東西,正常嗎?」她眨眨眼,暗示性十足。

盧卡斯逗貓的手一頓,羽毛停在了半空。他抬起頭,看向歌洛莉亞,墨綠色的眼眸裡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一種極其古怪、帶著點玩味和探究的神情:「那種東西,哪種東西?」他故意反問,語氣慢悠悠的,「不是吧?你怎麼知道的?」

他這句話一語雙關,既是在問歌洛莉亞怎麼知道湯姆在看,也是在試探她怎麼知道「那種東西」具體是什麼——畢竟這涉及到歌洛莉亞當年是怎麼發現他的「小秘密」的。

盧卡斯放下羽毛,身體向後靠進沙發裡,嘴角勾起一個了然的弧度,語氣恢復了慣常的調侃:「正常啊。這個年紀,荷爾蒙作祟,好奇心旺盛,很正常。」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戲謔地看向歌洛莉亞,「但是,不正常的是你吧,莉亞?」

歌洛莉亞一愣:「我?我怎麼了?」

盧卡斯攤了攤手,笑容帶著促狹:「你看啊,先是撞見我那個年紀的小秘密,」他故意停頓,看到歌洛莉亞的臉頰開始泛紅,「現在又撞見你家小裡德爾的……嘖嘖,」他搖了搖頭,眼神裡充滿了調侃,「什麼愛好啊,專門收集青春期少男的尷尬時刻?」

「盧卡斯!」歌洛莉亞的臉「騰」地一下徹底紅了,像熟透的番茄,又羞又惱。她猛地站起身,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閉嘴!」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回了樓上自己的房間,留下身後盧卡斯毫不掩飾的、低沉而愉悅的嘲笑聲。

客廳裡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盧卡斯逗弄影子時,影子發出的細微咕嚕聲。盧卡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眼神變得有些深邃。他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湯姆緊閉的房門方向,又看了看歌洛莉亞房間的方向。

不過……他收斂了笑意,眼神若有所思。歌洛莉亞的小裡德爾,好像確實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揉捏頭發的小孩了。

那種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帶著秘密和強烈自我意識的距離感,確實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是,這距離感之下,是否真的只是青春期躁動那麼簡單?盧卡斯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他頓了頓,扔掉了手中並未點燃的煙,目光重新落回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畫像上。

第22章 讓他著迷的溫柔鄉

八月的薩裡郡,懷特莊園籠罩在一種慵懶的夏日氛圍中。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

莊園內部正進行著一場小小的「變革」。

「好了,看看,這才對嘛!」盧卡斯懷特抱著手臂,站在寬敞的客廳裡,欣賞著壁爐上方剛剛更換的巨大新畫像,臉上洋溢著一種心滿意足、甚至帶著點幼稚得意的笑容。

新畫像取代了原先只有歌洛莉亞和少年湯姆的那幅。

畫布上,場景是莊園陽光明媚的花園露台。盧卡斯斜倚在藤編扶手椅裡,半長的黑發隨意散落,嘴角噙著一抹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的淺笑。歌洛莉亞坐在他旁邊的秋千椅上,穿著一身淡雅的夏日長裙,烏黑的長發挽起,臉上帶著明媚溫暖的笑意,懷裡抱著那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影子。湯姆裡德爾則站在歌洛莉亞的秋千椅後,身形挺拔,穿著合體的深色便裝,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面對外人時慣有的、恰到好處的平靜和些許疏離,但目光卻微微垂落,似乎落在歌洛莉亞和影子身上。

畫面和諧、明亮,充滿了「家」的氛圍。

「整整齊齊的一家人。」盧卡斯滿意地點評道,語氣裡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滿足感。

湯姆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雙手插在褲袋裡,目光淡淡地掃過新畫像,他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帶著點刻薄弧度的笑容:「盧克,這畫像細致的快把你眼角的皺紋也畫出來了。」他的聲音平穩,卻精准地刺向盧卡斯極其在意的點——年齡。

盧卡斯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誇張地捂住心口,轉向歌洛莉亞:「聽聽,你的小湯姆。有沒有那麼誇張?我也才三十一好不好,風華正茂!」他努力強調著。

歌洛莉亞抱著影子,正輕輕撓著貓咪的下巴,聞言抬起頭,看向盧卡斯,墨綠色的眼眸裡閃爍著促狹的光芒:「三十一……」她故意拖長了調子,上下打量著盧卡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確實正是走向衰老的起點呢。膠原蛋白悄悄流失……」

「莉亞!」盧卡斯垮下臉,「行行好,把你那永駐容顏的煉金術秘方給我行不行?偉大的煉金術師教授?」他湊近歌洛莉亞,語氣帶著誇張的懇求。

歌洛莉亞看著他這副吃癟的樣子,心情大好,抱著影子後退一步,衝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略略略~人得服老,盧卡斯。這是自然規律!」她清脆的笑聲在客廳裡回蕩。

他們的關系,好像在日漸相處中得到了緩和。小時候的陰霾逐漸減淡。

湯姆看著他們鬥嘴,臉上那絲刻薄的笑意淡去,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他不再參與對話,目光重新投向那幅被替換下來的、原先掛在壁爐上的舊畫像。

畫中的歌洛莉亞笑容燦爛,十一歲的他在她身邊,雖然表情帶著些許的別扭,但眼神中那份依賴卻清晰可見。他走上前,動作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態,將這幅舊畫像從旁邊的矮幾上拿起。

「這幅我帶回房間了。」他沒有解釋,只是陳述。然後,他抱著畫像,身影消失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

對於湯姆而言,「一家人」的定義清晰而狹窄。是那個將他從孤兒院冰冷深淵中拉出來的人,是那個給予他唯一溫暖和縱容的懷抱,是那個能讓他短暫卸下偽裝、汲取安寧的港灣。

歌洛莉亞,以及後來因陪伴她而帶回來的影子貓。盧卡斯?暫且不提,這人太奇怪。畫像上這「整整齊齊」的四人,呵,家人。於湯姆裡德爾而言的「家人」,值得被他納入未來權利的榮光之下、且永遠不會被他傷害。

這幅舊畫像,他將它帶回房間,如同守護一個秘密的聖壇。

——

霍格沃茨四年級的學業對湯姆裡德爾而言,不過是通往更高目標的墊腳石。

真正的興奮點,藏在城堡幽深曲折的管道深處,藏在那間廢棄女生盥洗室。

他找到了。用他高貴的、傳承自薩拉查斯萊特林本人的蛇佬腔,開啟了那扇隱藏在水龍頭後的、通往榮耀與力量的大門。

密室。當沉重的石門在嘶嘶的蛇語命令下轟然洞開,撲面而來的不是霉味,而是千年積澱的力量氣息,是血脈深處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共鳴。幽暗、潮濕,巨大的空間裡回蕩著水滴落下的空靈聲響。巨大的蛇形雕像盤踞在盡頭,空洞的眼窩仿佛在凝視著千年後的繼承人。

然後,它出現了。如同從遠古神話中爬出的夢魘。巨大的身軀滑過冰冷的石地,鱗片摩擦發沙沙聲,如同無數金幣在傾倒。它比湯姆想像的更加龐大,更加……完美。那冰冷的、覆蓋著堅硬鱗片的龐大身軀,那在黑暗中閃爍著致命幽光的巨大黃瞳,那微微張開的巨口,露出匕首般鋒利的毒牙,滴落著腐蝕性的毒液。恐懼?不!湯姆心中只有純粹的、冰冷的狂喜。

這就是斯萊特林留下的終極武器,是淨化霍格沃茨、清除那些玷污魔法世界的泥巴種和混血雜種的完美工具。是力量最直觀、最震撼的體現!他用蛇佬腔,那高貴的、證明他血脈的聲音,向這遠古的巨獸發出指令。他能感受到蛇怪那龐大而冰冷的意識,感受到它對「主人」血脈的臣服。它低下了巨大的頭顱,黃瞳中的凶光被一種絕對的服從取代。

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目標從未改變——血統的純淨,魔法世界的純粹。

而他,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斯萊特林的最後血脈,將繼承並完成這偉大的使命。清理計劃,正式開始。那些不配擁有魔法的低劣者,將在蛇怪的凝視下,如同螻蟻般被碾碎。

——

歌洛莉亞的煉金術辦公室依舊溫暖明亮,但似乎少了些什麼。她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攤開著一份復雜的煉金陣圖紙,羽毛筆卻久久沒有落下。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望向門口。以前,這個時間點,湯姆很可能已經推門而入,帶著一絲課業後的疲憊,或者干脆就是找個借口來賴在她身邊。可最近……開學已經一段時間了,他出現在她辦公室的次數屈指可數。

「四年級的小孩大概就是這樣吧。」歌洛莉亞輕輕嘆了口氣,自我安慰道。學業壓力增大,社交圈子擴大,有自己的小秘密和朋友……這些都是成長的標志。她努力壓下心底那絲莫名的失落和隱隱的不安。

她無從得知,那個她眼中正在「成長」的少年,正在城堡的陰影深處,操控著一頭足以致命的千年怪物,策劃著一場血腥的「淨化」。

這天下午,歌洛莉亞剛從八樓校長室下來。阿芒多校長和鄧布利多教授邀請她一起喝了下午茶,聊了些關於選修課深入發展方向的事情。

鄧布利多那雙洞察一切的藍眼睛在談話中似乎總是不經意地掃過她,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表像的溫和探究,讓她心裡莫名有些發毛。她抱著一疊鄧布利多借給她的關於古代如尼文與煉金符號關聯的參考書,一邊消化著剛才的談話,一邊沿著城堡三樓的回廊往自己辦公室走。

就在她拐過一個堆放著廢棄盔甲的拐角時,一個巨大的、如同移動小山般的身影猛地從旁邊一條狹窄的樓梯通道裡衝了出來。

「啊——!」

「啊!對不起教授!」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歌洛莉亞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她的側身,懷裡的書嘩啦一下散落一地。她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堅硬的石地板上,尾椎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撞到她的是一個格蘭芬多的男生,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簡直像個半大的巨人。他有著濃密的棕色頭發和胡須,此刻正驚慌失措地蹲在歌洛莉亞面前,巨大的手掌笨拙地想要扶她又不敢碰,臉上寫滿了惶恐和內疚:「教授!對……對不起!我……我走得太急了!沒看路!您……您沒事吧?」他的聲音如同悶雷,帶著濃重的鼻音,正是二年級的魯伯海格。

就在這時,走廊另一端的陰影裡,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湯姆裡德爾剛結束了一次與蛇怪的「溝通」,正准備返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他目睹了歌洛莉亞被撞倒的瞬間。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裡,瞬間掠過一絲冰冷的戾氣,如同被驚動的毒蛇。

他身影一閃,幾乎是在歌洛莉亞跌坐在地的下一秒就出現在了她身邊。動作快得讓海格都愣了一下。

「莉亞!」湯姆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他蹲下身,一手攬住歌洛莉亞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小心而迅速地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扶起來,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沒事吧,摔疼了嗎?」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她的身體,檢查是否有明顯的傷處,眉頭緊緊蹙起,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不似一貫地優雅從容。

歌洛莉亞借著湯姆的攙扶站穩,忍著尾椎的鈍痛,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拍了拍湯姆的手臂:「沒事的,湯姆,別擔心,就是摔了一下。」她不想讓眼前這個顯然嚇壞了的大男孩更加內疚。

湯姆沒有理會她的安撫,陰沉著臉,開始仔細地、帶著一種近乎潔癖的認真,替她拍打長袍上沾染的灰塵,動作輕柔卻透著明顯的不快,仿佛那些灰塵是什麼污穢不堪的東西。

歌洛莉亞轉向依舊惶恐不安的海格,臉上重新掛起溫和親切的笑容,試圖化解緊張的氣氛:「你是魯伯海格,對嗎?我記得你,喜歡研究神奇動物的格蘭芬多小天才。」她故意用了「小」字,盡管海格的身形龐大得遠超同齡人。

海格巨大的身軀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聽到歌洛莉亞不僅沒責備他,還叫出了他的名字,甚至還誇他,巨大的眼睛裡瞬間湧上感激和更深的愧疚:「是……是的,教授!是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巨大的手不安地絞著衣角。

就在這時,湯姆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針,落在了海格緊緊抱在懷裡的那個粗糙的、看起來像是用邊角料釘成的木盒上。盒子蓋得並不嚴實,一條縫隙隱約可見。湯姆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聽到了。極其細微的、被壓抑的、屬於活物的窸窣聲從盒子裡傳來,而且……從那盒子被海格手臂擠壓的輕微變形程度來看,裡面的東西,個頭絕對不小。其他路過的學生或許只當海格抱著個普通盒子,但湯姆敏銳地捕捉到了異常。

歌洛莉亞看到了湯姆打量海格和那個盒子的銳利眼神,那眼神裡帶著審視和一種她不太喜歡的、仿佛在評估什麼危險物品的專注。

她輕輕拉了拉湯姆的袖子,再次強調:「我沒事的,湯姆。」然後她轉向海格,語氣更加溫和:「沒事的海格,別擔心了。快回去吧,小心點走路。哦對了,」她想起什麼,補充道,「歡迎你五年級的時候來選修我的煉金術課,或許能結合你的興趣找到新方向呢?」

海格如蒙大赦,巨大的頭顱用力點了點,臉上的惶恐被感激取代:「謝謝教授。謝謝您,我一定小心!」他抱著那個木盒,笨拙地鞠了個躬,然後像逃離犯罪現場一樣,邁著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咚咚咚地快速跑開了。

經過湯姆身邊時,那木盒裡再次傳來一聲清晰的、如同小爪子抓撓木板的「沙沙」聲,證實了湯姆的猜測。

湯姆目送著海格巨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眼神冰冷。一個肮髒的巨人混血,懷裡抱著來源不明、體型不小的魔法生物,極有可能是違禁品,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橫衝直撞,還撞倒了他的莉亞……這本身就構成了一種冒犯和潛在威脅。

他沉默地扶著歌洛莉亞,幫她撿起散落的書本,然後一路將她護送回三樓的煉金術辦公室。

關上辦公室的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湯姆將書放在桌上,轉身看著歌洛莉亞,眉頭依舊緊鎖:「剛才那一下摔得可不輕。我看到了,你坐下去的時候臉色都白了。」他的語氣帶著責備,「為什麼要故作沒事?」他無法理解這種自我犧牲式的善良。

歌洛莉亞在沙發上坐下,揉了揉還有些隱隱作痛的尾椎,無奈地笑了笑:「你沒看到那個小孩——海格,他有多緊張嗎?他看起來都快哭了。如果讓他知道我摔得很重,他會有很強的負罪感的,可能好幾天都睡不好覺。」她認為照顧他人的感受比自己的不適更重要。

湯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負罪感?什麼是負罪感?他只知道利益、代價和力量。歌洛莉亞又在搞她那套在他看來愚蠢透頂的、毫無意義的善良理論。

這除了讓她自己吃虧,對她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嗎?他冷冷地開口,帶著一絲諷刺:「能說出這話,看來你還是摔得不夠重。」他寧願她當時痛呼出聲,讓那個莽撞的巨人混血受到應有的責罰。

歌洛莉亞被他這冷硬的話噎了一下,隨即假裝生氣地握起拳頭,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他的胳膊:「沒禮貌的小孩。」她頓了頓,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這段時間積累的疑惑湧上心頭,「對了,最近怎麼都沒見你人?都不來辦公室幫我當助手改作業了嗎?以前你可是很積極的。」她的語氣帶著探究。

湯姆沒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著歌洛莉亞,看著她眼中那份熟悉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那熟悉的氣息,那溫暖的所在,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當然懷念這裡,懷念在她身邊徹底放空、汲取安寧的感覺。

但斯萊特林的崇高目標、血統淨化的偉大計劃、操控蛇怪的隱秘權力感……這一切都占據了他絕大部分的心神和時間。

他向前一步,沒有像往常那樣躺下,而是微微俯身,以一種更加親密的姿態,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歌洛莉亞的頸窩。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帶來一陣細微的顫栗。

「四年級了,學業重。」

他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混合著陽光、冷冽木質香的的氣息,這氣息如同最有效的鎮定劑,瞬間撫平了他因密室、蛇怪和謀劃而產生的精神上的緊繃和亢奮後的疲憊。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弄得身體一僵。她下意識地抬手推了推他結實的胸膛:「喂,你也知道你都四年級了!再過三個月就滿十六歲了,你這像什麼樣子?!」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和羞惱。

這姿勢,對於一個即將成年的少年和成年女性監護人來說,過於曖昧了。

湯姆在她的頸窩蹭了蹭,像一只尋求安慰的大型貓科動物,聲音悶悶的,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和不容置疑的固執:「我一直都是這樣子。」他清晰地陳述,「以前也是,以後也是。」他像是在強調某種所有權。

這是他的特權,他的領地,他唯一允許自己放松和汲取溫暖的溫柔鄉。無論他變得多麼強大,多麼冷酷,多麼高高在上,這裡是他唯一願意、也無法抗拒卸下偽裝的港灣。

歌洛莉亞被他這理直氣壯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手上推拒的力道也減弱了:「真該讓你那些同學們看看,他們眼裡優雅孤傲、高不可攀的裡德爾先生,私底下是這幅黏人模樣。」她試圖用調侃來化解這過分親昵的氛圍。

湯姆沒有理會她的調侃,也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更深地埋進她的頸窩,閉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片刻的、扭曲的安寧之中。鼻尖縈繞的馨香,頸側傳來的溫熱觸感,都讓他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松弛下來。在那些同學面前,他是完美的、需要仰望的標杆,是冷靜自持、無可挑剔的學習標杆。

只有在歌洛莉亞面前,他才能短暫地做回那個……連他自己都想否認的、渴望溫暖和縱容的湯姆。即使這短暫的放松之後,他依然要回到冰冷的現實,去策劃,去隱藏。

隱藏他心底最陰暗、最狂熱的想法。

隱藏他即將付諸行動的、以斯萊特林之名進行的血統淨化計劃。

隱藏那條蟄伏在密室深處、只為他所驅使的致命蛇怪。

以及,隱藏那個剛剛被他標記上「潛在威脅」和「可利用棋子」標簽的巨人混血——魯伯海格,和他懷裡那個藏著秘密的木盒。

第23章 「我在你眼裡是凶手?」

霍格沃茨城堡被一層厚重、粘稠的恐懼籠罩。往日充滿活力的走廊變得寂靜而壓抑,學生們步履匆匆,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陰影角落,三五成群地低聲交談,話題永遠離不開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詞——襲擊。

受害者名單在不斷增加。一個赫奇帕奇的三年級女生在圖書館外被發現,如同雕塑,僵直地倒在地上,臉上凝固著極致的驚恐。接著是一個拉文克勞的男生,在獎品陳列室門口石化。然後是格蘭芬多……無一例外,都不是斯萊特林的學生。

他們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古老而邪惡的力量瞬間剝奪了生命的氣息,只留下冰冷的石像。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麻瓜出身的學生更是人人自危,謠言四起,有人說是城堡裡沉睡的惡靈蘇醒了,有人說是斯萊特林的幽靈在清洗門戶。

煉金術辦公室裡,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卻驅不散歌洛莉亞心頭的寒意。她看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眉頭緊鎖。湯姆正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姿態放松,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她一縷垂落的烏黑發絲,像在把玩一件珍貴的玩具。

「小孩,」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憂慮,她轉過頭,看向身邊這個已經比她高出許多的少年,「最近學校裡的襲擊事件……你有聽到什麼風聲嗎?或者……有什麼頭緒?」她的目光帶著探究,緊緊鎖住湯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她無法忘記二年級時,那個得罪了湯姆的埃文是如何「意外」跳下了樓,並且事後變得精神恍惚。

她養著的是一個心思深不可測的壞小孩,這一點,她從未真正放下過警惕。

纏繞發絲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湯姆抬起眼,迎向歌洛莉亞的目光。他的眼神清澈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如同被無辜卷入風波的好學生。

「頭緒?」他微微歪頭,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困惑和一絲事不關己的淡然,「沒有。如果事情鬧大了,魔法部應該會派傲羅介入調查吧?」他輕輕扯了扯歌洛莉亞的發絲,像是在安撫她的焦慮,「監護人小姐,這種恐怖的事情,你就別太費神去思考了。交給校長他們處理吧。」他的話語聽起來體貼又無辜,將「不知情」演繹得天衣無縫。

然而,這份虛假的平靜在幾天後被徹底打破。

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桃金娘伊麗莎白沃倫,被發現死在了二樓那間廢棄的女生盥洗室裡。不是石化,而是死亡。冰冷、僵硬、毫無生氣地躺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恐慌瞬間升級為徹底的恐怖和絕望。一個學生的死亡,性質完全不同了。

霍格沃茨的緊急會議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巨大的橡木長桌旁,坐滿了神色嚴峻的教授和幾位代表校董會的巫師。阿芒多迪佩特校長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聲音沉重而沙啞地提出了一個沉重的建議——暫時關閉霍格沃茨。

「我們必須保證學生的安全!在查明真相之前,學校不能再……」

討論激烈而壓抑。斯拉格霍恩教授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冷汗,而阿不思鄧布利多,則安靜地坐在阿芒多校長的右側。他沒有參與激烈的爭論,那雙半月形眼鏡後的湛藍色眼眸,如同最銳利的探針,在與會者臉上緩緩掃過。

他的目光,並非聚焦在歌洛莉亞身上,而是穿透她,落在坐在她所庇佑的陰影裡的湯姆裡德爾身上。

歌洛莉亞如坐針氈,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落點,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她的肩頭。

會議在沉重的氣氛中結束,關閉學校的提議暫時擱置,但恐慌和壓力絲毫沒有減輕。散會後,鄧布利多緩步走到歌洛莉亞身邊。

「莉亞,」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歌洛莉亞緊繃的心弦上激起漣漪,「感覺最近湯姆的學業很忙?」他狀似隨意地問起,藍眼睛透過鏡片,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

歌洛莉亞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漏跳了一拍。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啊?是的,鄧布利多教授。快考試了嘛,他一直對自己要求很高。」她試圖用「學業」這個完美的借口把這個對話搪塞過去。

鄧布利多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再追問,但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卻在歌洛莉亞心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她的小孩,又被盯上了。二年級那次,她包庇了他。但這次……是死亡,是連環襲擊。是足以震動魔法部的恐怖事件。湯姆……真的可能做出這麼瘋狂、這麼殘忍的事情嗎?

理智告訴她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內心深處那根名為「懷疑」的弦,卻因為鄧布利多的暗示和湯姆過往的陰影而被狠狠撥動,發出刺耳的嗡鳴。越想,她心底那股寒意就越重,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髒,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需要問清楚。必須問清楚。她不能再被蒙在鼓裡。

推開自己煉金術辦公室溫暖的門,眼前的景像讓歌洛莉亞微微一怔。湯姆正悠閑地躺在她那張鋪著柔軟絨毯的大床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手裡拿著一疊羊皮紙——是她的學生作業。

他正用她那支鑲嵌著藍寶石的羽毛筆,在上面流暢地批注著,神情專注而……愉悅?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在他俊美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很好心哦,」歌洛莉亞關上房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幫我改作業?」她走到床邊,看著湯姆。

湯姆抬起頭,看到她回來,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帶著點邀功意味的弧度:「給你減少一下工作量。」他放下羽毛筆,身體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出位置,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輕松,「哦,不過聽說他們可能要關停一段時間學校了?那你的工作量接下來恐怕要徹底歸零了。」他仿佛在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甚至帶點小慶幸的消息。

歌洛莉亞沒有立刻躺下。她站在床邊,看著湯姆那張在火光下顯得格外俊朗臉龐,心底的疑慮和不安卻如同藤蔓般瘋長。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迂回。

「湯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你覺得……學校裡這些襲擊,還有桃金娘的……死,會是誰做的?」她一邊說著,一邊背過身去,解開外袍的扣子,換上舒適的睡裙。這個動作給了她一點緩衝的時間,也避開了湯姆可能瞬間變化的眼神。

湯姆握著羽毛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空氣中彌漫的馨香和舒適的氛圍瞬間被一絲無形的寒意入侵。他嗅到了試探的味道,極其清晰。

莉亞在懷疑他。一股冰冷的戾氣瞬間從心底竄起,但他立刻用強大的意志力將其壓下,控制著面部表情和聲音的平穩。

「沒有絲毫頭緒。」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漠然,「不過,我相信阿芒多校長和教授們會調查出真相的。」他試圖將話題引向官方。

歌洛莉亞換好睡裙,躺到了湯姆身邊,側過身看著他。她的目光帶著探究,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如果是教授做的,那太沒有說法了。但如果是學生……出於報復或者對某些人的極度厭惡……」她的話語引導性很強,幾乎是在暗示一種動機。

湯姆的心沉了下去。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了。必須立刻反擊,占據道德制高點,用情感來擊潰她的懷疑。他猛地轉過頭,目光不再是平靜,而是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受傷。他打斷了歌洛莉亞的話,帶著一種被深深刺痛的感覺:

「莉亞。」他直呼她的名字,語氣裡充滿了控訴,「你是在懷疑我嗎?我在你的話裡感覺到了十分的試探。」他坐起身,黑眸緊緊鎖住她,仿佛想從她眼中找出答案。

歌洛莉亞被他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和直白的質問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地辯解:「我只是……聊聊天探討一下而已。況且現在任何人都沒有下定論……」她試圖安撫。

但湯姆沒有給她機會。他臉上的受傷神情更加濃重,甚至帶上了一絲心灰意冷。他掀開毯子,下床站在冰涼的地板上,背對著歌洛莉亞,肩膀微微聳動,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失望:「你依舊不信任我,是嗎?從二年級那次之後,你一直覺得我是個陰暗的人,一個潛在的……罪犯?」

他精准地戳中了歌洛莉亞內心最深處的隱憂。和歌洛莉亞曾經最為否認和恐懼的事。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著歌洛莉亞。火光在他身後跳躍,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臉上卻籠罩在陰影裡,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充滿了被背叛的痛楚:「莉亞,你不會知道被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這樣試探著懷疑、套話,會讓人多麼……傷心。」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哽咽感,表演得天衣無縫。而他也知道歌洛莉亞最吃這套。

最後,他拋出了致命一擊,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直刺歌洛莉亞的心髒:「我在你眼裡,就是個壞種,是凶手,對嗎?」

「不是!」歌洛莉亞被他這痛徹心扉的控訴徹底擊潰了防線。

她從床上坐起,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湯姆的手腕,聲音帶著慌亂和心疼,「小孩,我沒有說是你的意思……」

然而,她的話沒能說完。

湯姆在她手指即將觸碰到自己的瞬間,猛地、極其用力地甩開了她的手。

歌洛莉亞的手腕一陣發麻,整個人都晃了一下。他不再看她臉上錯愕的表情,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磨。他大步流星地衝向門口,背影決絕而冰冷,只留下最後一句擲地有聲、帶著強烈自尊和憤怒的話語:

「我不是凶手,但我一定會把凶手找出來。讓你知道你的懷疑有多麼可笑!」

砰——!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甩上,巨大的聲響在房間裡回蕩,震得壁爐裡的火焰都跳動了一下。

歌洛莉亞呆呆地坐在床邊,手腕上被甩開的麻痛感清晰地傳來,混合著湯姆最後那句充滿控訴的話語扎進她的心髒。她看著緊閉的房門,一股巨大的懊悔和心疼淹沒了她。明明她也沒有依據……

門外,冰冷的石壁走廊上。

湯姆臉上的所有表演。痛苦、憤怒和受傷,如同變魔術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平靜,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剛才甩開歌洛莉亞手腕的那只手。力道……是不是太重了一點?一絲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樣感掠過心頭,但立刻被他碾碎。

無妨。他的表演完美無缺。歌洛莉亞的懷疑,已經被他用更強烈的情感反制暫時壓了下去。她此刻心裡一定充滿了對他的愧疚。這很好。

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鄧布利多那老蜜蜂的目光。歌洛莉亞的懷疑就像一顆種子,一旦種下,隨時可能再次發芽。

他不能讓這顆種子生長,更不能讓鄧布利多利用歌洛莉亞的疑慮作為突破口,來挖掘他深藏的秘密——密室、蛇怪、斯萊特林的遺產,以及他即將進行的、針對麻瓜父親的終極清理。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替罪羊。一個能吸引所有火力、承擔所有罪責、轉移所有視線的棋子。一個能徹底洗清他嫌疑的擋箭牌。

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身影:那個身材巨大、笨拙莽撞、懷抱可疑木盒、撞倒了歌洛莉亞的巨人混血——魯伯海格。一個對危險魔法生物有著病態痴迷,並且有能力、有機會飼養違禁生物的「怪物」。

一個完美的、活該被犧牲的棋子。

冰冷的計劃在湯姆腦中迅速成型,每一個細節都閃爍著冷酷而精准的光芒。他需要一場「意外」的發現,需要一些「確鑿」的證據,需要引導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個愚蠢的混血巨人身上。他需要讓海格,成為這場「斯萊特林淨化行動」唯一的、無可辯駁的凶手。

湯姆裡德爾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走廊深處,向著策劃嫁禍的下一步走去。

身後的辦公室裡,歌洛莉亞的懊悔與心疼,只是他黑暗棋盤上,一顆被成功操控的棋子。

「莉亞,通往頂點的道路就是這樣的。」

第24章 「你的羞恥心呢?」

兩天的時間,足夠湯姆裡德爾精心布置一個完美的嫁禍。

此刻,他正站在校長阿芒多迪佩特的辦公室裡。橡木辦公桌上放著幾根顏色詭異的、屬於某種大型蜘蛛的胡須,以及一份「目擊者」含糊其辭但指向明確的陳述記錄。湯姆垂手站立,姿態恭敬,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沉重和一絲發現真相後的後怕。

他的敘述邏輯清晰,語氣真誠,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偶然發現蛛絲馬跡、出於對學校安全的擔憂而勇敢站出來舉報的英雄學生。

年邁的阿芒多校長臉色灰敗,疲憊和痛心清晰地刻在他的皺紋裡。連環襲擊和桃金娘的死亡已經讓這位老人不堪重負,此刻聽到「真相」,更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信任海格的善良,但眼前的「證據」和湯姆無可指摘的證詞讓他無法反駁。一個對危險生物有著狂熱愛好、甚至可能無法控制其寵物的混血巨人這個解釋,雖然令人痛心,卻在恐慌的迷霧中顯得異常「合理」。

「我們必須采取措施,迪佩特校長,」湯姆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巧妙地避開了「開除」這個詞,卻將壓力給到了最大。

最終,裁決落下。魯伯海格被開除出霍格沃茨。他那根魔杖被徹底收繳並當著湯姆的面折斷,像征著與魔法世界的正式割裂。

作為對「英雄」的表彰,阿芒多校長將一枚金光閃閃、雕刻著霍格沃茨校徽的特殊貢獻獎章別在了湯姆的胸口。冰涼的金屬貼著襯衫,湯姆感受到的卻不是榮譽,而是一種冰冷的、操縱一切的快感。計劃通。血統淨化計劃雖然因學校可能關閉而暫時中止,但替罪羊完美就位,他自己的嫌疑被徹底洗清。更重要的是,歌洛莉亞的懷疑。

他還要繼續扮演那個被最親近之人誤解、心寒卻又強忍悲傷、依舊致力於「正義」的完美少年。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歌洛莉亞抱著一疊下學期的煉金術課程安排走了進來。她的腳步在看到辦公室內的景像時猛地頓住。

門在她身後打開,一個巨大的、哭泣著的身影幾乎撞到她。是海格。他巨大的身軀因抽泣而劇烈顫抖著,通紅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和難以置信的悲傷,懷裡緊緊抱著那根被徹底折斷的魔杖。

他看到歌洛莉亞,巨大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那雙充滿淚水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委屈和求助,但最終,巨大的恥辱和痛苦壓倒了一切。他低下頭,猛地衝出了辦公室,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海格,你怎麼了?」歌洛莉亞下意識地追問,但只得到一個絕望的背影。

阿芒多校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懷特教授,讓他走。這是他為他的……行為,必須付出的代價。」老人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

歌洛莉亞轉過身,這才看清辦公室裡的全貌。阿芒多校長一臉悲憫,而湯姆裡德爾就站在校長身邊,胸口那枚嶄新的、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特殊貢獻獎章刺痛了她的眼睛。

「湯姆?」歌洛莉亞的視線在獎章和湯姆平靜無波的臉上來回移動,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隱隱的不安,「你怎麼在這裡,這是……怎麼回事?」

阿芒多替湯姆回答了,語氣帶著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對「英雄」的贊賞:「多虧了湯姆,歌洛莉亞。是他發現了真相,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他指了指桌上那些蜘蛛胡須,「是海格,他偷偷飼養了一只危險的巨型蜘蛛。是它造成了那些襲擊,幸好湯姆及時發現,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災難。但是……海格也不能再留在霍格沃茨了。」他沉重地嘆了口氣。

巨型蜘蛛?歌洛莉亞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那個看起來憨厚笨拙、因為撞倒她就緊張得快哭出來的大男孩,養了一只殺人的巨型蜘蛛?這聽起來……太離奇,太……牽強了。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湯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湯姆完美地接住了她的目光。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迎上去,反而像是被她的注視刺痛了一般,迅速別開了臉。

他繃緊了下頜線,臉上沒有任何破案後的喜悅或輕松,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被傷透了心後強裝堅強的冷漠。他完美地演繹著一個被誤解、尚未得到道歉、因此豎起心牆的「受傷者」。

阿芒多沒有察覺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他對湯姆溫和地說:「回去好好休息吧,湯姆。你是個好孩子,霍格沃茨以你為榮。」他拍了拍湯姆的肩膀。

湯姆微微欠身,禮儀無可挑剔,聲音平穩卻帶著刻意的疏離:「謝謝您,校長。我走了,晚安。」他全程沒有看歌洛莉亞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氣,徑直從她身邊快步走過,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歌洛莉亞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胸口那枚刺眼的獎章和剛才海格的哭聲在她腦中交織,讓她心煩意亂。懷疑的種子雖然被湯姆之前的表演壓了下去,但並未完全消失,此刻又悄然冒頭。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追了出去。

「湯姆!」她在空曠的走廊上叫住他。

湯姆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歌洛莉亞快步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目光緊緊盯著他:「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你怎麼確定就是海格……和他的蜘蛛?」她的語氣裡帶著急切和一絲殘留的疑慮。

湯姆終於緩緩轉過頭,黑眸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冰,裡面清晰地映出歌洛莉亞焦急而不確定的臉。他的聲音冰冷,帶著濃濃的失望和諷刺:「如果你還是不信任我,依舊用這種質問的語氣,那我們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講話了。」他作勢要繞過她離開。

歌洛莉亞的心猛地一揪。看著他這副拒人千裡之外、仿佛被她傷透了心的模樣,巨大的愧疚感再次淹沒了她。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放軟了姿態,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對小孩服軟的懇求:「湯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不要這個樣子。」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袖口,像小時候哄他那樣輕輕晃了晃。

湯姆垂下眼眸,看著那只拉住自己袖口的、白皙纖細的手。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她再多內疚幾天,徹底磨滅她以後輕易懷疑自己的念頭。但此刻,看著她放低的姿態,聽著她軟化的語氣,心底那股刻意營造的怒火,竟有些……燃不起來了。認栽。他無法徹底抗拒她的靠近和示弱。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激烈地掙扎,最終,像是極其不情願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好。」

歌洛莉亞松了一口氣,牽著他的袖口,將他帶回了三樓的煉金術辦公室。溫暖的、充滿她氣息的空間似乎讓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一些。

一進門,湯姆就極其自然地脫下了穿著筆挺的校袍長袖外套,隨意搭在沙發扶手上。裡面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襯衫,勾勒出少年人已經開始向青年蛻變的、結實而優美的肌肉線條。聖誕假後剛過完十六歲生日的他,身體的變化日益明顯,帶著一種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無聲的侵略性。

歌洛莉亞也換上了舒適的絲質睡裙,試圖營造一種更放松的談話氛圍。但她心裡卻在打鼓,拖延著時間,思考著該如何開口,如何彌補那道因她的懷疑而產生的裂痕。

她走到湯姆面前,看著他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側臉,輕聲開口:「你……是在生氣嗎,因為那天晚上我試探你?」她選擇了最直接的道歉方式。

湯姆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躍的爐火上,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刺:「不然呢,我該開心嗎?慶祝我最信任的人懷疑我是殺人凶手。」他的反問犀利而精准,讓歌洛莉亞啞口無言。

歌洛莉亞深吸一口氣,決定徹底坦白,以換取他的原諒:「好吧……我承認,這次真的是我不該那樣試探你。」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頭看著他的眼睛,讓自己的歉意顯得更加真誠,「我承認,湯姆,你二年級那次……那件事,讓我心裡一直很擰巴,我很害怕。我怕你有一天會真的走上歧路,變成一個……罪犯。」她說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懼。

湯姆終於將目光從爐火移開,低下頭,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最深的夜,緊緊鎖住歌洛莉亞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他問出了一個盤旋在他心底許久、帶著試探和某種陰暗好奇的問題:

「二年級那次你包庇了我。」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我想知道,莉亞,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我真的成了罪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你還會像那次一樣……包庇我嗎?」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歌洛莉亞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她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縮,臉上閃過一絲清晰的遲疑和掙扎。包庇一個罪犯?這完全違背了她的道德准則。但眼前這個少年……

湯姆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那瞬間的遲疑。他立刻像是被這遲疑徹底傷透了心,臉上浮現出一種心灰意冷的、帶著濃濃自嘲的悲傷,聲音也低了下去,充滿了失落:「我知道了。」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她,仿佛自言自語,「監護人小姐,我既不是你值得完全信任的人,也不是你值得毫無保留袒護的人。我明白了。」

他這副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模樣瞬間擊潰了歌洛莉亞所有的防線。愧疚、心疼、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保護欲洶湧而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衝動地做出了一個舉動——

她猛地從地上站起身,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坐在沙發上的湯姆。

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湯姆的身體猛地一僵!溫熱的、柔軟的軀體緊貼著他的後背,雙臂環抱著他的胸膛,屬於歌洛莉亞的獨特馨香瞬間將他包裹。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遞到他的背脊。這種感覺……陌生而……極具衝擊力。

歌洛莉亞的心跳得飛快,臉頰緊貼著他寬闊的後背,聲音因為慌亂和急切而微微發顫:「不是的,湯姆。我不會讓你變成罪犯的!」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他從某個深淵邊緣拉回來,「如果你以後真的變成了很糟糕的人……那一定是我沒有教好你,是我的責任……」

湯姆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柔軟而沉重的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傳來一陣陌生而尖銳的悸動。他拋出這個問題,起初只是為了試探她的底線,好奇她的反應,甚至帶著一絲玩弄她情緒的惡意。但這個回答……這個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近乎盲目的袒護……讓他那顆冰冷堅硬的心髒,竟然產生了一絲……震顫。

他沉默著,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溫暖和顫抖,感受著那份毫無邏輯的、沉重的責任感。過了好幾秒,他才緩緩地、有些僵硬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歌洛莉亞的眼眶有些發紅,裡面盛滿了懊悔、擔憂和一種孤注一擲的堅定。

湯姆看著她,黑眸深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絲,但更多的是某種更加復雜難辨的情緒。他低聲說,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了。」

看到他的態度似乎軟化,歌洛莉亞終於松了一口氣,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試圖讓氣氛輕松一些:「那能別耍脾氣了嗎?我的小少爺?」她像哄小孩一樣,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算我補償你,用來哄好你,嗯?」

湯姆的目光在她帶著討好笑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一個狡黠而黑暗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他嘴角極輕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乎天真又帶著致命誘惑的弧度,聲音壓低,帶著一絲試探和不容拒絕的意味:

「晚安吻。」

「啊?」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措手不及的愕然和局促。這個「禮物」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越過了那條模糊的、她一直試圖維持的界限。

湯姆沒有給她拒絕或思考的時間。他微微低下頭,俊美的臉龐在歌洛莉亞眼前放大。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

然後,一個輕柔而短暫的吻,落在了她的側臉上。嘴唇的觸感溫熱而柔軟,停留的時間卻足夠漫長,仿佛在細細品味和占有這份「補償」。他貪戀地呼吸著她頸間熟悉的馨香,這個吻,更像是一種標記和宣誓。

吻畢,湯姆抬起頭,他的耳朵微紅,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滿意的幽光。然後,他做出了一個更加逾越的舉動——他徑直走向歌洛莉亞的床,動作自然得如同那是他自己的地盤,直接躺了下去,甚至還拉過帶著她氣息的羽絨被蓋好。

「你……你在干什麼?!」歌洛莉亞終於從那個吻和隨後的舉動中回過神來,聲音帶著驚愕和一絲羞惱。她感覺養大的這個小孩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粘人,也越來越讓她難以招架。

湯姆側過身,面朝著她,臉上帶著一種理直氣壯的無辜,仿佛剛才索吻和霸占床鋪的人不是他:「晚安吻,吻完當然是晚安了。」他的邏輯簡單粗暴。

歌洛莉亞的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她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賴在她床上的少年,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不允許,湯姆裡德爾!你起來!你現在是十六歲的大小伙子了,不是六歲!你的羞恥心呢?!回你自己宿舍去,趕快!」

湯姆臉上的那點無辜和輕松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陰郁。

明明以前在懷特莊園,他還能用各種借口——做噩夢、害怕打雷、生日特權——輕易地爬上她的床,依偎在她身邊。

羞恥心?十六歲?如果這些世俗的規則和界限是妨礙他靠近莉亞、獨占這份溫暖的障礙,那他選擇毫不猶豫地將其徹底擯棄和碾碎。

他沒有立刻發作,只是緩緩坐起身。臉上的不悅表情被他迅速收斂起來,重新埋回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之下。但他看向歌洛莉亞的眼神,卻更加幽深,更加執拗,帶著一種無聲的、冰冷的宣告。

是他的。這份溫暖,這個懷抱,這個人。

他一定要得到那份熟悉的溫馨。無論以何種方式。

第25章 夜色的無聲沉淪

湯姆站在辦公室門口,手搭在冰涼的門把手上。歌洛莉亞背對著他,正彎腰整理著沙發上散落的幾份羊皮紙,柔和的燈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和披散下來的烏黑長發。她微微側過頭,聲音帶著一絲放松後的慵懶:「晚安,小孩。」

那聲「小孩」輕輕扎了一下湯姆心底最敏感的區域。他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芒,面上卻不動聲色。

就在歌洛莉亞完全轉過身,准備走向內間臥室的瞬間,湯姆極其隱蔽地抬起了魔杖——沒有念咒,沒有光芒,只有一個極其微弱的魔力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沒入空氣。

無聲昏迷咒。

歌洛莉亞的腳步猛地一頓,眼皮像是突然被灌了鉛,沉重的困意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疑問,身體就軟軟地向後倒去,被一直留意著她動靜的湯姆迅速上前,穩穩地接在了懷裡。

她徹底失去了意識,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仿佛只是陷入了異常深沉的睡眠。湯姆低頭看著懷中人毫無防備的睡顏,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陰影,平日裡總是帶著笑意或嗔怪的眼眸此刻安靜地閉合著。

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掌控感和扭曲滿足感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橫抱起來,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仿佛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他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在柔軟的被褥上,拉過羽絨被仔細地蓋到她下巴處,又伸手,指尖極其輕柔地將她有些凌亂的絲綢睡裙肩帶理順,撫平裙擺上的細微褶皺。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專注,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昏黃的燈光下,少年開始解除自己的束縛。校袍、領帶、襯衫、長褲……被一一脫下,整齊地疊放在旁邊的椅背上。

十六歲的身體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呈現出鍛煉良好的、精悍而優美的肌肉線條,每一寸都蘊藏著內斂的力量感。他掀開被子另一角,躺了進去。

冰冷的身體接觸到溫暖被褥的瞬間,他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喟嘆。然後,他側過身,手臂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堅定地伸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環住了歌洛莉亞的腰肢,將她整個攬入自己懷中。

他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的纖細和柔軟,隔著薄薄的絲綢睡裙,傳來令人心悸的溫熱觸感。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親昵,遠遠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撒嬌」或「依賴」的範疇,也徹底越過了歌洛莉亞平時會允許的、關於男女之別的安全界限。

但現在,她睡著了。一無所知。這給了他無限索取和探索的勇氣。

湯姆低下頭,鼻尖幾乎要觸碰到她的額頭。他仔細地、貪婪地凝視著她的睡顏。這張臉無疑是美麗的,但讓他深深著迷的,遠不止是這副皮囊。是她整個人散發出的溫暖氣息,是她獨一無二的縱容,是她只對他展現的、毫無防備的柔軟……這一切,都讓他如同飛蛾撲火般無法抗拒。

一種強烈的衝動攫住了他。他緩緩低下頭,目標不再是臉頰,而是那雙此刻安靜閉合的、柔軟的唇。

觸感比他想像中更加細膩溫暖,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清淺的馨香。只是一個極其輕柔的、試探性的觸碰,卻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過他的四肢百骸,點燃了某種壓抑已久的、陌生的燥熱。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這禁忌的滋味,隨即忍不住又低下頭,這一次,停留的時間稍長,唇瓣相貼的觸感更加清晰。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並不像書中描述的那麼誇張,卻有一種奇異的、令人上癮的柔軟和親密,讓他想要索取更多。

這種緊密的貼近和唇上殘留的觸感,讓他身體的溫度悄然升高,一種屬於青春期的、原始的躁動不受控制地湧現。

湯姆一直以為自己意志堅定,足以戰勝這種在他看來低級而浪費時間生li欲望,但此刻,擁抱著懷中溫軟的身體,品嘗著那禁忌的親吻,他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那欲望來勢洶洶,如同掙脫牢籠的野獸。

他下意識地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下巴無意識地蹭著她柔軟的發頂,深深呼吸著那能讓他安神卻又在此刻讓他更加迷亂的氣息。

什麼羞恥心?什麼十六歲了不可以?

這些規則和界限,不過是弱者用來束縛自己的可笑枷鎖。

而他,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擁有力量,擁有智慧,擁有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決心。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無論用什麼方式。

少年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身體緊繃。他在黑暗中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放任了那股陌生的衝動。整個過程他極其克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也沒有過多地驚擾懷中沉睡的人,只是一側手臂依舊緊緊環抱著她。

十幾分鐘後,那陣突如其來的燥熱和緊繃感緩緩褪去。湯姆睜開眼,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饜足,但更多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難以填滿的黑暗。

他悄無聲息地起身,用隨身攜帶的手帕簡單清理了一下自己和她可能沾染的細微痕跡,動作冷靜得不像一個剛剛經歷初次悸動的少年。隨後一個燃燒咒,對那方手帕毀屍滅跡。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躺回床上。一陣疲憊感襲來,並非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那種高度緊張和極致刺激後的松懈。他再次伸出手,將歌洛莉亞重新攬入懷中,調整到一個兩人都相對舒適的姿勢。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她的呼吸輕輕拂過他的鎖骨。

他並不完全理解自己剛才那番舉動背後所有的復雜情感,他只知道,這是他想做的,這是他想要的。這種緊密相擁、仿佛擁有全部的占有感,讓他那顆冰冷的心得到了一種扭曲的慰藉。

他低下頭,極其輕柔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絕對的占有欲:

「晚安,我的。莉亞。」

——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湯姆率先醒來。他低頭看了看依舊在他懷中安睡的歌洛莉亞,睡顏恬靜,毫無蘇醒的跡像。他小心翼翼地抽回有些發麻的手臂,動作輕緩地起身。

他先是再次仔細地幫她整理好經過一夜睡眠有些皺亂的絲綢睡裙,確保每一處都恢復平整,掩蓋掉所有的痕跡。然後仔細地幫她掖好被角,仿佛一個最體貼的守護者。

做完這一切,他穿戴整齊,校袍一絲不苟。臨走前,他再次俯下身,在她溫熱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柔的、不帶情欲的告別吻。

「我先去上課了,」他對著沉睡的她低聲說道,語氣平靜自然,仿佛只是尋常的早晨,「你應該還能再睡會兒。晚上見。」

他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辦公室的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歌洛莉亞怎麼也不會想到,她親手養大、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這個孩子,內心深處早已對她滋生了怎樣禁忌而扭曲的情感,更不會想到,在她毫無知覺的睡夢中,發生了怎樣逾越界限、不可告人的行為。

當她終於悠悠轉醒時,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像是睡得太久太沉。「唔……」她揉了揉太陽穴,擁著被子坐起身,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好像睡了很久……」但她並沒有感到太多驚訝,畢竟她沒有早課,也向來沒有早起的習慣。

至於昨天晚上……那個鬧別扭的小混蛋是什麼時候走的?她努力回想,卻只記得互道晚安後,一陣極其強烈的困意襲來,之後便是一片空白。「大概是我太困先睡著了吧……」她自言自語地搖搖頭,將這點異常歸咎於自身的疲憊,「算了,不重要了……矛盾消除了就好。」她松了口氣,心情重新變得明媚起來。

她並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越過了那條隱秘的界限,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要麼永不開始,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只會愈演愈烈,直至將一切吞噬。

——

從那一夜之後,湯姆出現在她辦公室夜晚的頻率顯著增加了。他總是能找到各種看似合理又讓她無法堅決拒絕的借口:

「這些六年級的論文太枯燥了,我幫你批改一部分吧,莉亞。」

「斯萊特林宿舍太陰冷了,還是你這裡暖和舒服。」

「我室友晚上總嘰嘰喳喳講魁地奇,吵得我沒法靜心看書。」

「給你當助理,提前學習一下教學管理,不好嗎?」

歌洛莉亞對此並未產生太大的疑慮。湯姆的陪伴她早已習慣,他能幫忙處理一些瑣事她也樂得輕松。在她看來,這依然是那個依賴她、黏著她的「小孩」在變著法兒地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只是方式比以前更……體貼?她甚至有些欣慰,覺得他長大了,懂事了。

互道晚安之後,她會習慣性地喝下湯姆為她倒好的那杯溫水,或者在他看似隨意的、幫她整理頭發或拍拍肩膀的動作間,被一個更加精准隱蔽的無聲沉睡咒捕獲。

然後,便是順理成章的黑暗與沉淪。他可以盡情地將他的監護人小姐擁入懷中,貪婪地汲取她的溫暖和氣息,進行那些在清醒時絕無可能被允許的親昵舉止,一次次地試探和鞏固那扭曲的占有關系。

一段時間後,歌洛莉亞開始感到一些不適。有時是早晨醒來後的隱隱頭痛,有時是對於前夜細節的記憶變得有些模糊和斷裂。

這天下午,她揉著額角,有些困擾地對正在幫她整理書架的湯姆說:「小孩,你說我是不是年紀真的大了?最近總覺得有些健忘,腦袋也時不時疼一下……」她半開玩笑地說著,並未真正放在心上。

湯姆整理書籍的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他背對著她,臉上溫和的表情瞬間消失,眉頭緊緊蹙起,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算計和煩躁。

但他轉過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甚至還帶著點少年人的調侃:「想什麼呢?」他走到她身邊,語氣輕松,「你看起來比很多七年級的學生都年輕有活力。大概是最近備課太累了。」他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按了按她的太陽穴,「放松一下。」

然而,在他心底,一個冷靜的聲音已經做出了判斷:藥劑和魔咒的使用……還是太頻繁了。

看來需要調整一下配方,或者尋找更溫和、副作用更小的方法。他絕不允許莉亞的身體因為他的「需要」而出現任何問題。她的健康和安全,必須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需要更精密的計劃,既能滿足他日益增長的、黑暗的占有欲,又能確保他的珍寶永遠完好無損,永遠……屬於他。

第26章 「舅舅」的跟蹤與暗湧

懷特莊園的夏日假期是慵懶而愜意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客廳,空氣中彌漫著修剪整齊的草坪和遠處玫瑰園的馥郁香氣。

然而,對於湯姆裡德爾而言,這個即將升入五年級的暑假,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煩悶和焦躁。

這份焦躁源於兩個方面。最直接的是身體上的渴望和挫敗感。在霍格沃茨,在那間屬於歌洛莉亞的、充滿她氣息的辦公室裡,夜晚是他的領地。

他可以憑借魔藥或咒語,肆無忌憚地將那份溫暖和柔軟擁入懷中,滿足他日益膨脹的、黑暗的占有欲。但在這裡,在莊園,盧卡斯懷特像一道無處不在的陰影,一個礙事的看守。他無法再故技重施,被發現的風險太大了。每一次看到歌洛莉亞穿著輕薄的夏裙從他面前經過,每一次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都像是一種無聲的折磨,讓他的血液躁動不安,眼神也愈發幽深。

這種無處發泄的欲望讓他看盧卡斯格外不順眼。

這天下午,三人坐在花園的白色涼亭下。歌洛莉亞正悠閑地翻著一本最新的煉金術期刊,影子蜷縮在她腳邊打盹。湯姆坐在她對面,手裡拿著一本書,目光卻根本沒有落在書頁上。盧卡斯則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望著遠處起伏的草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沉默中,湯姆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不耐煩,矛頭直指盧卡斯:「盧克,暑假這麼長,你怎麼就不想著出去旅行,一直待在莊園不無聊嗎?」他試圖將這個礙眼的家伙支開。

盧卡斯目光懶洋洋地瞥向湯姆,嘴角勾起一個慣常的、帶著點玩味的弧度:「你們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在外面到處跑。現在你們放假了,我當然要留在莊園陪你們兩個咯。」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誰要你陪。」歌洛莉亞頭也沒抬,隨口懟了一句,注意力還在她的期刊上。

湯姆在心裡冷冷地附和:誰要你陪。

然而,比起身體上的煩悶,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內心那個不斷擴大的黑暗漩渦。小漢格頓,裡德爾府,那個玷污了他高貴血脈的麻瓜父親,以及他那對同樣低賤的父母……那個在密室被發現後就醞釀的「清理計劃」,像一頭亟待飲血的野獸,在他心底咆哮。

暑假,是最好的時機。

他需要一個借口離開莊園。

幾天後,在一次晚餐時,湯姆放下刀叉,狀似隨意地開口:「莉亞,我過幾天想去愛丁堡旅行幾天。」他的語氣盡量保持平淡。

歌洛莉亞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抬起頭:「愛丁堡?好呀,我也一直想去看看。我們一起去吧?然後讓盧卡斯看家。」她臉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喂,憑什麼我看家。」盧卡斯不悅的擺擺手道。

湯姆的心髒猛地一縮。他絕不能讓她跟去。他的計劃不容有任何閃失,更不能讓她看到他那黑暗的一面。他迅速垂下眼簾,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再抬起時,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屬於青春期少年常見的、對家長介入社交活動的不耐煩表情:「我們幾個同學一起約好的。你去的話大家都會放不開,玩不盡興的。」他刻意加重了「同學」和「放不開」這幾個字。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怔怔地看著湯姆,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失落。她沉默了幾秒,才低聲說:「好吧。」

她低下頭,用叉子無意識地戳著盤子裡的食物。是啊,她的小孩長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圈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時時刻刻需要她、黏著她了。一種孩子翅膀硬了的悵然若失感籠罩了她。

盧卡斯抱著手臂,看著這一幕,目光在湯姆緊繃的側臉和歌洛莉亞失落的臉上來回掃過。他挑了挑眉,故意用一種誇張的、哄小孩的語氣對歌洛莉亞說:「哎呀,莉亞,別難過嘛。你親愛的哥哥我不是還在嗎?我們一起去唄,保證比跟你的小孩一起玩有意思。」他朝歌洛莉亞眨了眨眼。

還沒等歌洛莉亞回答,湯姆幾乎是立刻、斬釘截鐵地打斷了盧卡斯的話,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尖銳:「不行!」

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迅速壓下情緒,生硬地補充道,「等下次吧。下次我們一起去。」他絕不想讓盧卡斯和歌洛莉亞單獨出去旅行。

盧卡斯被湯姆這突如其來的強硬拒絕弄得微微一怔,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探究的光芒。但他沒有再多說,只是聳了聳肩,重新靠回椅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接下來的日子,湯姆開始收拾行李。他動作利落,心思縝密,將計劃所需的物品一一備齊。然而,百密一疏。就在他即將收拾妥當的時候,盧卡斯仿佛無意般路過他的房間門口,倚著門框,目光掃過那個打開的行囊。

「愛丁堡這個時候晚上溫度能降到十度以下,」盧卡斯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帶著點閑聊的隨意,「你怎麼一件厚點的外套都不帶?打算凍死在那兒,好讓你莉亞姐姐心疼死?」他故意用了「姐姐」這個稱呼來調侃。

湯姆正在疊衣服的手猛地一頓。他只顧著准備「計劃」需要的東西,忽略了偽裝這種日常細節。他強迫自己維持鎮定,繼續手上的動作,沒有回頭,聲音盡可能自然地回答:「啊,謝謝你的提醒,盧克。我差點忘了。」他讓聲音聽起來像是真的才想起來。

但那一瞬間的僵硬和停頓,並沒有逃過盧卡斯那雙敏銳的眼睛。盧卡斯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審視。他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走進了房間,靠在書桌旁,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細細打量著湯姆的背影和那個行李包。

「嗯哼,」盧卡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照顧好自己。錢不夠的話……也可以和我說。」他語氣如常,甚至帶著點長輩式的關照,但那雙眼睛裡的探究卻絲毫沒有減少。

湯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帶來的壓力。他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點了點頭:「好。」兩個男人在寬敞的臥室裡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交鋒和猜忌。

盧卡斯離開後,湯姆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察覺到了,盧卡斯肯定起了疑心。這個男人的直覺敏銳得可怕。

當晚,趁著湯姆在歌洛莉亞房間單方面黏著她的間隙,盧卡斯悄無聲息地再次進入了湯姆的房間。他一直覺得湯姆是個心思深沉、行事嚴謹到近乎完美的小孩,一個連行李都會因為「計劃」而忽略外套的人,怎麼會犯這種疏忽。這不合邏輯,除非……那個目的地根本不需要外套。

他站在房間中央,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然後,他極其輕微地揮動了手指——一個無聲的飛來咒。目標:車票或任何能指示目的地的文字證據。

一張折疊整齊的羊皮紙票根從一件疊好的襯衫口袋裡飛了出來,落入盧卡斯手中。他展開票根,目光落在上面的目的地名稱上——小漢格頓。

盧卡斯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帶著了然和一絲嘲諷的弧度。小漢格頓?在英格蘭南部,八月的夜晚溫暖宜人,確實不需要厚外套。呵,這個小朋友……撒了一個需要另一個謊言來彌補的謊。

他去那個偏僻的村子做什麼?且,盧卡斯也不相信湯姆是那種會和同學結伴去鄉下旅行的人。他這個做「舅舅」的,有必要弄清楚這個心思深沉的小孩,到底在瞞著莉亞做些什麼。

湯姆離開莊園的第二天,盧卡斯找到了正在花房裡給珍稀魔法植物澆水的歌洛莉亞。

「莉亞,」他靠在門框上,語氣輕松地說,「我也要出去旅行幾天。」

歌洛莉亞驚訝地抬起頭:「啊?你也要走?去哪?」接連兩個人都要離開,讓她覺得有點突然。

盧卡斯臉上露出一個壞壞的、慣常用來逗她的笑容:「約克郡。怎麼,舍不得我走啊?」

歌洛莉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裡的灑水壺:「快滾快滾,正好清靜幾天。」

盧卡斯笑了笑,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在轉身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沉的凝重。約克郡?真實目的地是那個小漢格頓村。

——

小漢格頓村比盧卡斯想像的還要偏僻和沉悶。他走進那間唯一的、看起來破敗不堪的小酒館,空氣中彌漫著劣質啤酒和灰塵的味道。幾個本地酒客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衣著講究、氣質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外鄉人。

盧卡斯走到吧台前,對那個正在擦拭酒杯、眼神渾濁的老酒保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疏離的禮貌微笑:「打擾,請問最近幾天,有什麼外鄉人來過村裡嗎?」

酒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有。」

盧卡斯沒有多說,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麻瓜的紙幣,輕輕放在油膩的吧台上:「幫我仔細回想一下呢?也許只是路過,或者問了點什麼。」

酒保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錢時亮了一下,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嗯……好像……是有點印像了。」但他沒有去拿錢,只是看著盧卡斯。

盧卡斯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又加了幾張紙幣,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冷意:「貪心的人往往得不償失。勸你見好就收了。」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

酒保瑟縮了一下,迅速收起了錢,湊近了些,聲音更低了:「昨天……對,就是昨天,有個和你一樣是黑色頭發的少年。看起來像個學生,來我這裡打聽湯姆裡德爾一家子的事。」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困惑,「說來也奇怪,那孩子……長得和老湯姆裡德爾年輕時候,還真有幾分像……」

湯姆裡德爾?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和他家那個壞小孩一模一樣。這個老湯姆裡德爾是誰?

「湯姆裡德爾一家子?」盧卡斯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追問道,「他具體問了些什麼?」

「就是問了些老湯姆家裡幾口人住,平時有沒有什麼朋友往來,和鄰裡關系怎麼樣之類的……聽起來就是普通打聽,但那孩子問得很細。」酒保回憶著,似乎對那個黑發少年也有些忌憚。

盧卡斯的心跳加速了。湯姆在調查這個和他同名的麻瓜家庭?為什麼瞞著歌洛莉亞?貪心的酒保早已將昨天收下封口費後對湯姆的承諾忘得一干二淨。

在問清了裡德爾府的具體位置後,盧卡斯在離開酒館前,極其隱蔽地對還在數錢的酒保施展了一個「一忘皆空」Obliviate,抹去了他關於剛才所有對話以及那個黑發少年的記憶。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該留下任何痕跡。

盧卡斯按照酒保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座坐落在山坡上、氣派卻透著冷漠的裡德爾府。他站在遠處樹蔭下觀察著,白色的牆壁在陽光下有些刺眼,花園裡空無一人,安靜得有些反常。

那個和湯姆同名同姓的男人是誰?湯姆的父親嗎?他從未聽歌洛莉亞提起過湯姆的親生父母,歌洛莉亞似乎也從未深究過,仿佛湯姆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直接被她從孤兒院帶回來的。

一個念頭劃過盧卡斯的腦海:湯姆瞞著歌洛莉亞,也許是在偷偷調查自己的身世?他不想讓歌洛莉亞知道,是怕她覺得自己還在尋找親生父母而感到難過或不被需要?如果只是這樣……雖然方式不妥,但似乎……情有可原?

盧卡斯猶豫著,最終還是走向了裡德爾府那扇緊閉的雕花鐵門。他的手抬起,准備按下門鈴,想要直接找那個「老湯姆裡德爾」問個明白。但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按鈕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這樣做,會不會太冒失了。如果湯姆真的不想讓歌洛莉亞知道,自己這樣貿然找上門,豈不是拆穿了他。而且……萬一真相很不堪呢?會不會對湯姆造成更大的傷害?

各種念頭在盧卡斯腦中飛快閃過。最終,他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棟寂靜得過分的宅邸,轉身離開了。也許……他應該先回莊園,等湯姆回來,找個機會直接和他聊聊。雖然這個壞小孩的心深得像海,但他們之間,或許可以有一次男人之間的、開誠布公的談話?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一種莫名的擔憂讓他選擇了暫時回避。

他全然不知,就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在那扇緊閉的大門之後,老湯姆裡德爾和他的父母,早已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而此刻的湯姆,正在前往岡特老宅的路上,去完成他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篡改他舅舅莫芬岡特的記憶,將這樁謀殺完美地嫁禍給那個瘋癲的、仇恨麻瓜的最後一個岡特。

當湯姆修改完莫芬的記憶,並拿走了那枚像征著岡特家族最後榮耀的黑寶石戒指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激動席卷了他。他做到了!天衣無縫!他清理了血脈的污點,獲得了強大的遺物,並且將所有嫌疑都推得一干二淨!他是勝利者。是掌控者。

這種巨大的、扭曲的成就感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個宣泄口,一個能分享但雖不能言明他勝利喜悅的人。而那個人,只能是他的歌洛莉亞。

他幾乎是跑著回到懷特莊園的,一把推開沉重的大門,甚至懶得理會迎上來的家養小精靈迪迪,直接將行李丟給它。他臉上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因為極度興奮而顯得有些詭異的燦爛笑容,目光精准地鎖定了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的歌洛莉亞。

「莉亞!」他大猛地衝過去,不由分說地將沙發上的人緊緊、緊緊地抱在懷裡,力道大得幾乎讓歌洛莉亞窒息。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那能讓他安定卻又在此刻讓他更加亢奮的氣息。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擁抱弄得懵了,手裡的書都掉在了地上。她掙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拍著他的背:「小孩,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才幾天?干嘛呀……抱這麼緊,喘不過氣了……」她感覺到少年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湯姆抬起頭,臉上那異常明亮的笑容讓歌洛莉亞微微一愣,那笑容裡似乎摻雜了太多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他聲音帶著雀躍:「因為這趟旅行非常非常完美。」他強調著,眼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歌洛莉亞被他感染,也笑了起來,雖然覺得他有點奇怪:「完美就好。但你是回來了,盧卡斯又走了。」

湯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如同被冰水潑過。「什麼?」他猛地松開手,聲音驟然變冷,眼神銳利地盯住歌洛莉亞,「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走的?」盧卡斯帶著審視的笑容和那句關於外套的話,瞬間在他腦中重現,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髒。

歌洛莉亞被他突然的情緒轉變嚇了一跳,茫然地回答:「就是你走的第二天他就收拾東西走了,說是去約克郡,但那地方小時候我們也去過了。你這表情…是怎麼了?」

就在這時,客廳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盧卡斯懷特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手裡還搭著一件薄外套。他的細節偽裝。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客廳裡的兩人,尤其是湯姆臉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詭異的興奮和瞬間襲來的冰冷警惕。

四道目光在空中猛地相撞。

盧卡斯看著湯姆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寫滿了戒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的黑色眼眸,再聯想到小漢格頓那個死寂的裡德爾府和酒保的話……

湯姆看著盧卡斯那探究的、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的眼眸,以及他那副「恰好」此時歸來的模樣……

空氣瞬間凝固了。溫暖的夏日客廳裡,仿佛有無形的寒流和電光在激烈碰撞。

歌洛莉亞看著門口的盧卡斯和身邊瞬間變得像只被侵犯了領地的、高度戒備的湯姆,一臉茫然,完全搞不清楚這突然緊張起來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波濤,在無聲中劇烈暗湧。

第27章 聰明人的交鋒

懷特莊園的客廳裡,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

湯姆和盧卡斯的目光在空中交鋒,無聲地交換著只有他們彼此才能理解的、冰冷而危險的訊息。他們都是頂尖的聰明人,早已超越了需要言語來指控或辯駁的初級階段,眼神的交鋒足以剝開層層偽裝,直抵核心。

盧卡斯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唇角勾起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論天氣,眼底卻毫無笑意:「愛丁堡的城堡和街道給人的藝術氣息很濃厚吧。」

他刻意強調了「愛丁堡」這個詞,像是在掂量一枚假幣。

湯姆迎著他的目光,黑色的眼眸深不見底,像兩口幽深的古井,任何光線投進去都會被吞噬。他同樣用平淡無奇的語調回應,仿佛真的在分享旅行見聞:「是啊,很孤寂的氣氛。」他微微停頓,目光銳利地掃過盧卡斯,「約克郡的建築也很有古韻吧。」

他將「約克郡」這個詞輕輕拋了回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幾乎顯得有些輕佻:「那裡的教堂很漂亮。」他完美地接住了這個試探,仿佛自己真的在那個北方的郡縣流連於神聖建築之間。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歌洛莉亞終於忍不住開口,她漂亮的眉毛蹙在一起,綠色的眼眸裡寫滿了困惑和一絲警惕,像一只察覺到風雨欲來的貓,「神經病一樣的腔調。」

她的直覺精准地捕捉到了兩人之間那不同尋常的、幾乎要迸出火星子的緊繃感,盡管他們的話語聽起來如此平常。

盧卡斯立刻收斂了眼底的銳利,瞬間切換回那副歌洛莉亞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哥哥模樣。他誇張地擺了擺手,仿佛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能有怎麼回事?」他目光轉向湯姆,又落回歌洛莉亞身上,帶著點戲謔,「他剛才是給了你一個擁抱嗎?真難得。我也要。」他說著就作勢要張開手臂湊過去。

歌洛莉亞敏捷地往後一縮,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走開哦,你當你也是小孩子哦?」她語氣裡帶著慣常的、對待盧卡斯時的刻薄,但緊繃的氣氛似乎因此緩和了一絲絲。

盧卡斯嗤笑一聲,收回了手臂,目光再次掠過湯姆那張完美無瑕卻冷硬的臉。心想,歌洛莉亞還真是把他當成了那個需要關愛、偶爾鬧別扭但本質「聽話乖巧」的兒子了嗎?

她難道看不見那漂亮皮囊下,心思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海,眼神冷得利劍的本質。這哪裡是什麼小孩子,這分明是一頭披著少年皮囊、獠牙初顯的凶獸。

他最終只是抬手,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湯姆的肩膀,動作看起來隨意,指尖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力道:「太累了,我先回去睡會兒了。」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懶洋洋地走上了樓梯,留下一個看似放松實則繃緊的背影。

湯姆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盧卡斯消失在樓梯轉角,臉上的肌肉幾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他知道,今晚絕不會就這樣結束。

——

夜晚如期而至,懷特莊園沉寂下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湯姆的房間沒有開燈,他靜靜地坐在窗邊的扶手椅裡,像是在等待一個早已約定的訪客。月光透過玻璃,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硬的陰影。

門被輕輕推開,沒有敲門,盧卡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他沒有走向床或別的什麼地方,而是徑直拉過書桌前的硬木椅子,放在湯姆對面,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對峙。

「小裡德爾,你我都是爽快人,也都是聰明人,」盧卡斯率先開口,聲音壓得很低,褪去了所有白日裡的偽裝,帶著一種冷硬的直接,「今天能有話直說不藏著掖著嗎?我不會告訴你的監護人小姐。」他給出了一個看似是讓步,實則是談判基礎的承諾。

湯姆在陰影中動了動,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臉,那上面的表情冷靜得可怕。「你現在都知道了些什麼。」他問道,聲音平穩,沒有否認,沒有驚慌,只是在評估對方的籌碼,以便決定自己需要披露多少「真相」來換取暫時的平衡,或者……別的。

盧卡斯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目光如炬:「你找到了自己的父親,你們相認了嗎。為什麼擔心我和莉亞知道?」他選擇了相對不那麼具有直接殺傷力的問題作為切入點,但每個詞都精准地指向核心。

湯姆發出一聲極輕的、充滿譏誚的冷笑,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找到了。」他承認了這一點,因為這已無法隱瞞,「但那個人不配為我的父親,」他的聲音裡滲出一絲冰冷的厭惡,「且我永遠不會和他相認。」這一點,他說的倒是百分之百的真話。

「那這趟旅行,純粹是為了尋找身世的真相?」盧卡斯追問,試圖勾勒出完整的動機鏈條。

湯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不純粹,」他最終給出了一個模糊而引人遐想的答案,「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他將一個未來的、未指明的事件懸在那裡,像一把未落下的鍘刀。

盧卡斯盯著他,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眼眸中讀出更多,但失敗了。他向後靠了靠,換了一種策略,「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有顧慮。因為我希望你知道,你的身後是莉亞,是我,所以你可以全然信任我們,我們是你的家人。」這番話他說得流暢,甚至帶著點暖意,但在這昏暗的房間裡,面對剛剛犯下弒父重罪的少年,顯得無比詭異和諷刺。

湯姆靜靜地揣摩著這句話。家人?信任?這些詞語從他進入伍氏孤兒院那天起就失去了意義,直到歌洛莉亞出現,它們才被重新賦予了一點微弱的光暈,但這光暈只籠罩她一人,絕不擴散。盧卡斯?……再議。

見湯姆不語,盧卡斯繼續道,聲音低沉了幾分:「記得我教給你的那句話,做事情之前,想清楚每一種結果。」這句話他確實在三年前湯姆想殺自己那次說過,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成年人傳授世故的方式。此刻重提,帶著截然不同的分量。

湯姆的嘴角極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幾乎不能稱之為笑。「盧克,我當然記得。」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確定性,「且這次的結果會是天衣無縫。」這是他最大程度的「坦然」,承認了有事發生,且自認處理完美。

這是一種扭曲的自信,也是一種試探,試探盧卡斯對他的底線和縱容到底在哪裡。

盧卡斯面對這模棱兩可卻殺氣騰騰的回答,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聽不出什麼愉悅的情緒:「所以,這次你做什麼了。」他不再迂回,直接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湯姆迎著他的目光,黑暗在他眼中湧動,一種幾乎是炫耀的、殘忍的平靜籠罩了他:「很快就能知道了,」他緩緩地說,像是在品嘗這句話的味道,「希望到時候你還能說出這些關於信任的話。」這是一個預告,也是一個挑戰。

對話到此,似乎無法再深入了。盧卡斯得到了他想要的確認,盡管細節模糊,但畫面的血腥味已經撲面而來。他站起身,沒有再說什麼,深深地看了湯姆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湯姆獨自留在黑暗裡,月光照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他知道,盧卡斯明白了。而這場男人之間的對話,並未帶來任何緩解,反而像一根繃得更緊的弦,懸在了他們之間。

——

幾天後,預言家日報帶來的新聞像一顆炸彈投向了魔法界平靜的表面。岡特家族最後一個已知的、臭名昭著的成員莫芬岡特,殘忍地殺害了小漢格頓的裡德爾一家三口麻瓜,並對其罪行供認不諱,已被收押至阿茲卡班,等待他的將是攝魂怪之吻。

早餐桌上,歌洛莉亞抱著影子拿著報紙,震驚地讀完了報道,臉上血色褪去了一些。「梅林啊……你們看這也太可怕了,太極端了,」她放下報紙,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真是個反人類的瘋子……」她喃喃道,隨即又像是注意到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不過那家麻瓜……竟然也姓裡德爾。」

她只是覺得這個巧合有點奇怪,並未做過多聯想,畢竟裡德爾算不上什麼罕見的姓氏。

湯姆正慢條斯理地塗抹著黃油,聞言抬起頭,黑色的眼睛掃過她,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譏諷:「這也值得你提一句?」他的語氣平淡。

歌洛莉亞似乎沒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冷硬態度。

盧卡斯坐在他們對面的位置,沉默地喝著咖啡,表情凝重。他握著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他知道,湯姆那句「很快就能知道了」應驗了。天衣無縫?

確實,一個瘋子認罪了,證據鏈完美,誰還會去深究。

湯姆的目光掠過盧卡斯,然後重新回到歌洛莉亞臉上,語氣忽然變得語重心長,甚至帶著點符合他年齡的、略顯生硬的「成熟」:「這就是可怕的鄰居。還是只有家人最值得信任,你說是吧,盧克。」

他將「家人」和「信任」這兩個詞輕輕拋出,目光卻像淬了毒的匕首,無聲地遞向盧卡斯。

歌洛莉亞聽到這話,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她家這個向來冷淡孤僻的小混蛋,似乎終於開始懂得珍惜家庭溫暖了?她點了點頭,綠色的眼眸柔軟下來:「嗯,小孩說得對。」

盧卡斯感受到湯姆目光中的壓力和那近乎殘忍的嘲弄,他抬起眼,對上湯姆的視線,臉上的凝重瞬間被慣常那副略帶痞氣的笑容取代,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是啊。」他簡短地附和,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異樣。一場無聲的交鋒在早餐桌上完成,唯一的旁觀者卻毫無察覺。

——

當晚,夜深人靜。湯姆的房間門再次被推開,盧卡斯去而復返。這一次,他手裡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了,因為大約一年前,歌洛莉亞皺著鼻子說這是陋習,對身體不好,煙味還難聞。他當時嗤之以鼻,但還是默默掐滅了那根煙,再沒在她面前抽過。

湯姆依舊坐在窗邊的椅子裡,似乎幾個小時都沒有挪動過位置。他平靜地看著盧卡斯走進來,關上門,靠在書桌邊,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吐出灰白的煙霧。煙草辛辣的氣息彌漫開來,打破了房間內冰冷的沉寂。湯姆沒有動,他在等待,他有種預感,盧卡斯這次會說得更多。

盧卡斯透過煙霧看著他,眼神復雜。良久,他才開口,聲音被煙熏得有些沙啞:「你們從前應該從沒見過,什麼深仇大怨,他父母……也沒招惹你吧?」

這個問題比之前的更直接,觸及了那血腥行為本身的動機,也隱含著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不安。那畢竟是三條人命。

湯姆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你倒是平靜。」他沒有直接回答盧卡斯的問題,而是評價起他的反應,「如果是莉亞知道了,一定又會拿那套善良法則來管教和勸慰我。」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歌洛莉亞那套道德准則的輕蔑,以及……或許是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害怕失去那份「管教和勸慰」的恐懼。

「平靜?」盧卡斯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不然呢?把你送去阿茲卡班嗎?」他頓了頓,煙霧後的眼神變得有些晦暗難明,「但如果莉亞知道,她也不會讓你坐牢的。」他幾乎是篤定地說出了這句話。他了解歌洛莉亞,她的道德感或許很強,但她的保護欲,尤其是對湯姆的保護欲,更強。

她會崩潰,會憤怒,會試圖「糾正」他,但她絕不會親手將他推入絕境。這認知讓盧卡斯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他又深吸了一口煙,仿佛需要尼古丁來鎮定某種情緒:「你讓莫芬那個瘋子頂替你坐牢,為什麼?」他終於問到了最核心的操作層面。

湯姆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用一種談論天氣般平淡無奇的口吻,說出了最凶殘的話:「因為他的存在也玷污了巫師的高貴。」血統的污點,家族的恥辱,瘋癲的、像野獸一樣活著的最後一個岡特……在他眼中,和那些麻瓜一樣,都是需要被清除的雜質。這邏輯冰冷、純粹,且毫無人性。

盧卡斯沉默地聽著,沒有立刻反駁或評價。煙霧繚繞中,他的側臉顯得有些模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疲憊的清醒:「我不能說任何勸你的話。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且復雜。」

他像是在對湯姆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他想起了自己,舉報兄姐,送他們進阿茲卡班,是為了保護歌洛莉亞,給她一個沒有任何障礙的未來。這行為是純粹正確的嗎?不是。是完全邪惡的嗎?似乎也不全是。

這世上的事,很多時候就在這灰暗地帶糾纏不清。

「沒有絕對錯誤和正確的事,」他總結道,目光重新聚焦在湯姆身上,變得銳利而嚴肅,「藏好你的想法和行為,別讓不能接受這一切的她發現。」這是警告,是提醒,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狼狽的共謀。

他無法認同湯姆的行為,但他選擇了隱瞞,為了歌洛莉亞,也或許是為了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對眼前這個黑暗天才的復雜情緒。

湯姆當然知道要瞞著歌洛莉亞,這是他所有行動的最高准則之一。但他對盧卡斯的前半句不以為然。在他的世界裡,黑白分明,力量即是真理,清除障礙、追求永恆和至高無上的力量,就是絕對正確的事。

他沒有反駁,只是忽然伸出手,從盧卡斯指間將那支燃了一半的煙拿了過來,精准地按熄在桌面上光滑的漆器筆筒旁,發出輕微的「呲」聲。

「這味道,別讓莉亞誤會是我抽的。」他淡淡地說,語氣裡甚至聽不出多少情緒,仿佛只是一個基於現實的、合理的顧慮。

盧卡斯看著他這堪稱「體貼」的舉動,再聯想到他剛剛承認的冷血謀殺,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控制不住地低笑出聲。

呵…這小孩,真是……復雜扭曲得令人頭皮發麻。他一方面視人命如草芥,另一方面卻又如此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在監護人小姐眼中「完美」的形像,害怕讓她聞到一絲不好的氣味。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湯姆的床頭櫃。那裡隨意地放著一本硬殼書,書名在月光下依稀可辨——《俄狄浦斯王》。一本麻瓜的戲劇,他幾年前曾偶然翻過幾頁,然後不屑地丟開。

盧卡斯像是找到了一個轉移這沉重話題的出口,帶著點慣常的嘲弄語氣,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本書:「這本書貌似是講了一個弒父娶母的男人的故事吧?麻瓜的書寫的真離譜。」

他試圖用輕佻來掩蓋內心不斷滋生的寒意和那荒謬絕倫的聯想。

湯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本書,黑色的眼眸在陰影中閃爍了一下。他轉過頭,看向盧卡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穩得像結冰的湖面:

「是啊,結局我也特別不喜歡。」

盧卡斯聞言,只是聳了聳肩,並未深思。他永遠不會想到,也不會相信,這兩句看似隨意的、關於一本麻瓜戲劇的簡單對話,其背後隱藏的黑暗隱喻,以及湯姆那句「不喜歡結局」所代表的、截然相反的瘋狂意圖,正在以一種可怕的方式,悄然應驗在現實之中。

弒父,已成事實。而那條更禁忌、更扭曲的道路,已在少年黑暗的心底,悄然鋪開。

第28章 獨占與隱秘的烙印

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噴吐著濃白的蒸汽,站台上擠滿了返校的學生和送別的家長,喧囂嘈雜中彌漫著一種活力與離別交織的特殊氣氛。

盧卡斯走上前。他先是對歌洛莉亞懶洋洋地笑了笑:「照顧好自己,我的妹妹。別光顧著你的寶貝小孩,忘了吃飯。」得到歌洛莉亞一個沒好氣的白眼後,他才將目光轉向湯姆。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沒有了之前在莊園裡的劍拔弩張,卻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沉郁和審視。盧卡斯臉上的玩世不恭淡去些許,聲音壓低了些,只有他們三人能聽清:「照顧好自己,」他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歌洛莉亞,「也照顧好你的監護人。」

湯姆迎著他的目光,嘴角極輕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形成一個毫無暖意的、近乎冰冷的弧度。「一定的。」他回答得簡短而清晰,每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只有他們彼此能聽懂這簡短對話下的暗流湧動。盧卡斯是在警告他收斂,也是在提醒他別忘了護著歌洛莉亞,別讓他的黑暗波及她。而湯姆的回應,則是一種傲慢的保證,保證一切盡在掌握,以及……歌洛莉亞是他的責任,他的所有物,無需旁人置喙。

汽笛長鳴,列車即將啟動。湯姆自然地接過歌洛莉亞的隨身小包,和她一起登上列車。

盧卡斯站在原地,看著車窗後歌洛莉亞朝他揮手讓他早點回去了,以及她身邊那個黑發少年深沉莫測的側臉,心裡那絲不安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收緊。

——

回到霍格沃茨,意味著回到了湯姆可以相對「自由」行使意志的領地。

積攢了一個暑假的、無處宣泄的陰暗欲望和焦躁壓力,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出口。

他依舊頻繁地在深夜造訪三樓那間溫暖的的辦公室。一杯精心調配、加入了改良版無副作用舒緩劑的「安神水」,足以讓歌洛莉亞陷入深沉無夢的睡眠,察覺不到任何異常,第二天醒來只會覺得精神格外飽滿。

然後,他便會悄然躺在她的身邊,貪婪地汲取那份能讓他扭曲心靈獲得短暫平息的溫暖和氣息。這幾乎成了他維持某種危險平衡的儀式。

同時,由於他在魔法各個領域展現出的驚人天賦,以及斯拉格霍恩教授對他毫不掩飾的偏愛,湯姆成功獲得特許,成為了唯一一名選修原本只對六七年級開放的高級煉金術課程的五年級學生。

這門課由歌洛莉亞懷特任教。是學校裡最為火爆的選修課。

課堂上,湯姆的出現無疑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風景。他坐在一群比他高大成熟的學長學姐中間,年輕得有些突兀,但那份從容和卓越卻讓他絲毫不顯遜色。相反,他往往能提出更精妙的見解,完成更復雜的實操,其表現甚至遠超許多N.E.W.T.級別的學生,引得眾人驚嘆連連。

歌洛莉亞看著自己的小孩如此出色,眼睛裡滿是驕傲和欣慰,授課時看向他的目光都格外柔軟。

然而,這份「矚目」並不總是令人愉悅。

一次實踐課上,學生們正埋頭處理一種性質活躍的銀色金屬溶液。湯姆坐在前排,專注而優雅地操控著火焰溫度。身後,兩個七年級的拉文克勞男生自以為小聲地交談飄進了他的耳朵。

「嘿,說真的,莉亞到底是怎麼保養的?我第一次見她時就是這樣,現在我都七年級了,她看起來一點沒變,甚至更……有韻味了?」一個聲音帶著不加掩飾的傾慕。

另一個嗤嗤低笑:「煉金術師總有點秘方吧?聽說她有法子可以容顏不老。嘖嘖,這容貌,這氣質……等我畢業後進了魔法部,站穩腳跟,說不定真能試試追求一下?年齡也不是問題嘛……」

湯姆攪拌溶液的手瞬間停滯了。一股冰冷粘稠的怒意如同毒蛇般倏地竄上他的脊背,攥緊了他的心髒。惡心。齷齪。卑劣的妄想。他們也配用這種充滿覬覦的口吻談論她?也配幻想沾染他的人?

他沒有回頭,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握著攪拌棒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袍袖之下,他拿著魔杖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哎喲!梅林啊!」

「著火了!我的袍子!」

身後突然爆發出驚慌的喊叫和一陣騷動。只見那兩個男生的袍角毫無征兆地竄起一簇詭異的、幾乎沒什麼溫度的藍色火焰,迅速蔓延開來,燒得袍子滋滋作響,疼痛灼著他們的皮膚,且將昂貴的巫師袍燒出難看的焦糊窟窿。

課堂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學生們驚慌地躲閃,有人試圖用清水咒滅火,卻效果不佳。歌洛莉亞急忙揮動魔杖,精准地熄滅火焰,蹙眉詢問情況。

兩個男生驚魂未定,滿臉通紅,狼狽地拉扯著自己破破爛爛的袍子,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歸結於操作失誤可能濺到了活躍溶液。

湯姆這才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一絲屬於優等生的關切和疑惑:「需要幫忙嗎,學長?」他的聲音平靜溫和,黑色的眼眸深處卻結著冰冷的寒霜。

那兩人對上他的目光,不知為何,竟同時打了個寒顫,慌忙搖頭。

下課後,湯姆抱著一摞厚重的學生作業,跟著歌洛莉亞回到辦公室。

將作業放在桌上,他回想著歌洛莉亞習慣性地對路上遇到的每一個學生露出溫和的微笑,甚至對一個笨手笨腳撞到走廊盔甲的一年級赫奇帕奇也耐心安撫了幾句,那股剛剛被壓下去的煩躁和占有欲再次翻湧上來。

「你是非得對每個人都露出那個善意的笑嗎?」湯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硬邦邦的,「做教授應該有些威嚴。」

他試圖用理性的外衣包裹自己失控的占有欲。

歌洛莉亞正低頭整理著桌上的教案,聞言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我覺得這樣更拉近和他們的關系呀,而且我習慣這樣和學生相處了。」她頓了頓,開玩笑似的補充道,「怎麼,我家小孩開始操心起教授的管理方式了?」

湯姆的目光落在她飽滿嬌嫩的唇瓣上,那裡塗著一層比往日更鮮艷幾分的正紅色口紅,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愈發精致明媚,一種成熟而極具吸引力的風情自然流露。這讓他感到刺眼。

「你的口紅顏色太紅了,」他幾乎是挑剔地說,語氣帶著一種不符合他年齡和身份的專橫,「怎麼最近開始用這種了?」

歌洛莉亞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莫名:「年紀大了就是喜歡這種顯氣質的咯。不好看嗎?」她對著旁邊水晶瓶模糊的反光看了看,覺得還挺滿意。

「你年紀一點都不大。」湯姆生硬地反駁,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干淨的手帕,上前一步,動作近乎粗暴地擦掉了她唇上那抹艷麗奪目的紅色,仿佛要抹去所有可能招致覬覦的痕跡。細膩的絲絹摩擦過柔軟的唇瓣,留下些許刺痛和一片略顯蒼白的原色。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住了,嘴唇上還殘留著他手指隔著絹布的力度和溫度。「你這又是怎麼了?」她眼睛裡滿是困惑和微慍。

湯姆緊緊攥著那塊沾染了紅色的手帕,仿佛那是什麼戰利品。他看著眼前這張不施脂粉卻依然清艷動人的臉,心底那股想將她徹底藏起來、鎖起來,讓任何人都無法窺視、無法觸碰的黑暗欲望瘋狂滋長。他多想現在就……但他不能嚇到她。

他最終只是生硬地別開視線,語氣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這樣更好。」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留下歌洛莉亞一個人對著水晶瓶,摸著微微刺痛的嘴唇,又好氣又好笑地嘟囔:「這個小混蛋,越來越古怪了……」

今晚還有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鼻涕蟲俱樂部聚會。他還有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需要從那位喜好虛榮、又容易套話的院長口中得到確認。

聚會在一片虛偽的歡聲笑語和互相吹捧中進行。湯姆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間,英俊的容貌、得體的談吐和驚人的才華讓他如同磁石般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完美扮演著「霍格沃茨模範生級長」的角色。直到聚會接近尾聲,眾人陸續散去。

湯姆找准機會,攔住了正准備離開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他巧妙地引用了禁書區某本極其晦澀的黑魔法典籍中的片段,以一種純粹學術探討的、充滿好奇心的天才學生的口吻,提出了那個關於分裂靈魂、制造一種名為「魂器」的邪惡器物以規避死亡的可能性的問題。

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張胖乎乎、總是紅潤的臉瞬間血色盡褪,小眼睛驚恐地瞪大了,手裡的蜂蜜酒差點灑出來。「梅林啊!湯姆,我親愛的孩子……你……你從哪裡看到這些的?這……這是極其黑暗、極其危險的領域!」他結結巴巴地說,聲音都變了調。

湯姆臉上立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被打壓了學術熱情的無辜和些許惶恐:「教授,我只是偶然看到,覺得……從魔法理論的角度看,非常……奇特。這……難道真的存在嗎?」他完美地控制著語氣,既表現出對魔法本身應有的敬畏,又流露出一個頂尖學者對未知領域不可抑制的探究欲。

斯拉格霍恩看著他清澈而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猶豫了。他對這個得意門生的偏愛,以及湯姆表現出來的「純粹學術」態度,最終壓倒了他的警惕心。

他緊張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壓低了聲音,極其快速而含糊地承認了魂器的確存在,但緊接著就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強調:「……但那需要最可怕的魔法行為來促成……謀殺。那是無法挽回的墮落,邪惡!我們這只是一次,探討……對嗎?」

湯姆臉上露出受教般的、略顯蒼白的表情,順從地點了點頭:「當然,教授。我只是好奇。謝謝您為我解惑,我會謹記您的教誨。」他表現得像一個被黑暗知識嚇到的優秀學生。

然而,在他恭敬垂下的眼簾後,那雙黑色的眼眸裡卻燃燒著狂喜和冰冷的火焰。是真的。靈魂分裂,制造魂器,超越死亡!

斯拉格霍恩的恐懼和警告在他聽來如同塵埃。可怕的殺戮?冷血謀殺?那不過是清除障礙、通往永恆力量頂點的必要步驟,是弱者無能怯懦的悲鳴!注定有人要為此流血,而他們的犧牲,將鋪就他永生的階梯!

帶著這個足以顛覆一切的狂喜和更深沉的黑暗的秘密,湯姆離開了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腳步甚至有些輕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三樓,回到那個能讓他安心汲取溫暖的地方,獨自消化這個巨大的、甜美的秘密。

然而,這份隱秘的喜悅在他推開歌洛莉亞辦公室的門時,瞬間被更加洶湧的暴怒所取代。

辦公室裡並非只有歌洛莉亞一人。一個七年級的男生,傑西考斯特,那個在煉金術上也頗有天賦、時常來找歌洛莉亞討論問題的赫奇帕奇,正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上,手裡端著一杯紅茶,和歌洛莉亞相談甚歡。

這本身或許還不至於讓湯姆瞬間失控。

關鍵是,歌洛莉亞只穿著一件絲綢睡裙。那件墨綠色的吊帶睡裙面料柔軟貼身,完美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形,光滑的絲綢隨著她的動作流淌著細膩的光澤,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片白皙的肌膚。

雖然睡裙款式並不暴露,但在夜晚的私人空間裡,在一個年輕男學生面前,這已經是湯姆絕對無法容忍的「失態」。

盡管傑西的眼神清澈坦然,完全沉浸在學術討論中,但湯姆只覺得一股嗜血的暴怒猛地衝上頭頂,幾乎要撕裂他完美的偽裝。

剛剛得知魂器秘密的興奮被瞬間打斷,替換成一種想要毀滅眼前這個闖入者、將這個空間裡所有不屬於他的氣息徹底清除的冰冷殺意。他分享了對歌洛莉亞親昵的稱呼,現在還要和這幫蠢貨共享她這般慵懶居家的、毫無防備的模樣。

傑西聽到了開門聲,轉過頭,看到是湯姆,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啊,湯姆,晚上好。也是來找懷特教授一起討論課程的嗎?」他似乎對湯姆沒有敲門就直接進來感到些許驚訝,但並未多想。

湯姆深吸一口氣,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將臉上扭曲的表情強行壓下去,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好學生」面具,甚至還能擠出一絲略顯靦腆的微笑:「是的,考斯特先生。畢竟我還想在論文的一些細節上再精煉一些。」他的聲音平穩得驚人。

「你已經甩開我們高年級的一大截了,」傑西由衷地贊嘆道,語氣裡沒有嫉妒,只有佩服,「真是厲害。」

湯姆沒有接話,而是將目光轉向歌洛莉亞,語氣自然得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教授,您剛才不是說,要批評我上次作業有些馬虎的地方嗎?我現在正好有空。」他黑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帶著不容置疑的暗示。

歌洛莉亞正和傑西討論到關鍵處,突然被打斷,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接收到了湯姆眼神中傳遞過來的、異常強烈的信號。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還是下意識地配合了他:「啊……是的,湯姆。你看我,差點忘了。」她轉向傑西,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傑西,看來我們得下次再繼續討論了。」

傑西是個識趣的人,雖然覺得有點突然,還是立刻站起身:「當然,懷特教授。謝謝您的茶和指點。那麼,晚安。」他禮貌地朝兩人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並細心地帶上了門。

辦公室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淡去,有些不解地看向湯姆,語氣裡帶著一絲責備:「小孩,干嘛突然把他支開?我們剛才正說到一個很有趣的古代如尼文轉化節點……」

湯姆臉上那副完美的面具瞬間崩塌,所有的不悅和陰鷙毫不掩飾地浮現出來,黑色的眼眸裡像是積郁著暴風雨前的濃雲:「這都幾點了?」他的聲音冷硬,「他作為一個男學生,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你的辦公室,合適嗎?」

他一步步走近她,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她身上的絲綢睡裙。

他伸出手,指尖捏起她睡裙肩帶上光滑冰涼的布料,輕輕摩挲了一下,這個動作帶著一種極其危險的、充滿占有意味的親昵和審視:「你覺得……這樣穿著,合適嗎?懷特教授。」他的語調緩慢而低沉,每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

歌洛莉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和動作弄得有些惱火,也有些不自在,她拍開他的手:「你還不是。快十七歲了還這樣賴在我這裡,作為級長還每天那麼晚才回宿舍,還好意思說別人?」她試圖用反擊來掩飾內心一閃而過的、莫名的心悸。

湯姆的臉色瞬間更加陰沉,周身的氣壓都低了幾分。自己能和那些無關緊要的外人相提並論嗎?在她心裡,他的地位竟然和那些蠢貨是一樣的?

這種認知像毒液一樣腐蝕著他的理智。

「真開心,」他扯出一個冰冷的、毫無笑意的笑容,「我在你眼裡和他們的待遇應該是一樣的。」他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嘲諷和受傷後的尖銳。

歌洛莉亞見他似乎真的生氣了,那股別扭勁兒又上來了,心裡一軟。她嘆了口氣,主動湊近他,伸出微涼的手指捏了捏他緊繃的臉頰,試圖緩和氣氛:「好啦好啦,我家小孩還是個小氣鬼呢?這有什麼好比的?」

她貼得那麼近,身上沐浴後淡淡的馨香混合著絲綢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墨綠色的睡裙襯得她肌膚如玉,綠色的眼眸裡帶著無奈又縱容的笑意。

湯姆的呼吸猛地一窒,所有壓抑的黑暗欲望和暴戾情緒在這一刻幾乎要決堤。他真想狠狠地吻上去,撬開她的唇齒,吞噬她的呼吸,讓她也感受自己同樣激烈甚至瘋狂的情感,讓她明白她到底屬於誰。

但是……她會嗎?是會同樣意亂情迷地回應吻他,還是會驚恐地推開他,嚇得再也不讓他靠近?他不能冒險失去這唯一的溫床,唯一的軟肋。

巨大的風險讓他強行壓下了幾乎失控的衝動。還是保險起見吧。

他眼底翻湧的黑色浪潮緩緩平息,重新變回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潭。他沒有回應她的親昵,只是微微偏開頭,聲音有些沙啞:「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幾乎是同時,他袖中的魔杖極其輕微地一動。

歌洛莉亞臉上那點笑意忽然凝固,眼皮不受控制地變得沉重,強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嗯?怎麼突然……」她含糊地嘟囔了半句,身體一軟,向前倒去。

「准確來說,是我們該休息了。」

湯姆伸手接住她柔軟的身體,將她打橫抱起,走向裡間的臥室。這一次,不再滿足於僅僅把她抱在懷裡擁吻。

他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站在床邊,垂眸凝視著她在沉睡中毫無防備的恬靜面容。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那股因外人覬覦而燃起的暴怒,因她將他與旁人等同而產生的刺痛,以及得知魂器秘密後的亢奮,所有黑暗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強烈的、想要烙印、想要占有、想要宣告所有權的衝動。

因為他生氣。

因為他想把她藏起來。

因為歌洛莉亞,本來就是他的。從伍氏孤兒院那個陰冷的下午開始,就注定是他的。

他俯下身,冰涼的唇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瘋狂,烙印在她光潔的額頭、纖細的脖頸、柔軟的嘴唇、精致的鎖骨……最終,在那不盈一握的腰側和敏感柔嫩的大腿內側,留下了一個個隱秘而曖昧的、如同薔薇花瓣般的紅痕。

他的動作時而輕柔如羽,時而帶著懲罰般的力度,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在她身上刻下無人能見的、只屬於他的觸碰與印記。這是一個開始,是他黑暗占有欲第一次越過那條無形界限的實質宣泄。

觸碰、纏綿與釋放結束後,他再次給她蓋好被子,如同最忠誠的騎士。他低頭,再次吻了吻她微蹙的眉心,仿佛剛才那個在她身上留下隱秘烙印的人不是他。

黑暗中,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狂熱的篤定,對著沉睡的她許下誓言:

「莉亞,和我一起永生,和我一起登上權力的頂點。然後,我會把你藏起來,沒有任何人敢再覬覦你。」

現在的霍格沃茨,他早已通過魅力、威懾和一點點不著痕跡的黑魔法,擁有了一部分忠實的追隨者。

而魂器的秘密,如同最甜美的毒藥,在他心中點燃了更龐大、更邪惡的野心之火——他要讓整個魔法界,最終都向他俯首稱臣。

——

第二天清晨,歌洛莉亞在慣常的時間醒來,覺得這一夜睡得格外沉,身體似乎有些莫名的酸軟,尤其是腰際和腿根的地方,皮膚有種微妙的、仿佛被輕微摩擦過的異樣感。

她疑惑地走進浴室,脫下睡裙准備淋浴。溫熱的水流衝刷過身體,她無意間低頭,看到自己左側腰際和右邊大腿內側肌膚上,竟然浮現出幾處曖昧的、淡紅色的痕跡,像是……像是被什麼用力吮吸過一樣。

她嚇了一跳,連忙湊近鏡子仔細查看。那痕跡並不嚴重,顏色也很淺,但形狀和位置……讓她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

她從未見過自己身上出現這種東西。

洗完澡,她穿著整齊的袍子,還是有些心神不寧。下午在走廊裡遇到正和幾個斯萊特林學生說話的湯姆,她下意識地叫住了他。

「小孩,」她將他拉到一邊,臉上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低聲問,「我好像生什麼病了。身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些紅痕,有點奇怪。」她不太好意思具體描述位置和形狀。

湯姆停下腳步,認真傾聽。當她說完,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弧度,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而滿足的暗光。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屬於弟弟的關切表情,微微蹙眉,語氣自然地建議道:「紅痕?可能是被什麼小蟲子咬了吧?別擔心,莉亞。最近天氣回暖,城堡裡有些小生物確實很討厭。需要我去幫你拿點藥膏嗎?」

歌洛莉亞看著他清澈?而關切的眼神,再想想那些痕跡的位置和形狀,似乎……確實有點像被什麼毒蟲叮咬後的過敏反應?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她松了口氣,擺擺手:「不用了,應該沒什麼大事。可能就是被什麼蟲子咬了。」

她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身離開了。

湯姆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那個完美的、關切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扭曲的占有欲得到滿足後的冰冷愉悅。

是的,她被咬了。

不過不是什麼城堡裡的小蟲子。

而是一條早已盤踞在她身邊,耐心潛伏,毒性日益精進,並且正在瘋狂滋長著黑暗勢力與野心的小毒蛇。

他留下的印記,無聲地宣告著第一步的越界,以及更多即將到來的、無法回頭的侵占。

第29章 湯姆是第三者?

十二月的蘇格蘭高地早已被皚皚白雪覆蓋,聖誕前的霍格沃茨城堡像是撒了一層糖霜的姜餅屋,在清冷的空氣中靜默矗立。

寒風凜冽,呵氣成霜,但這並不能阻擋學生們對霍格莫德周末的熱情。

湯姆剛剛結束在禁書區一段令人滿意的鑽研——關於靈魂魔法的一些古老且隱晦的記載,進一步佐證了他從斯拉格霍恩那裡得來的信息。

他心情不錯,以至於當歌洛莉亞提出想去霍格莫德補充一些蜂蜜滋滋糖,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覺得這是浪費時間,而是近乎順從地答應了。

積雪很深,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寒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一樣。湯姆側頭看了看身邊裹得嚴實、鼻尖凍得微微發紅的歌洛莉亞,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他停下腳步,一言不發地解下自己頸間那條厚實的、帶著他體溫和淡淡冷冽氣息的深色圍巾,動作有些不容分說地圍在了歌洛莉亞的脖子上,仔細地纏繞了兩圈,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綠色眼眸。

「今天很冷,莉亞。」他的聲音在寒風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切。

圍巾上殘留的溫度和氣息瞬間包裹住她,驅散了頸間的寒意。歌洛莉亞愣了一下,隨即眉眼彎了起來,隔著圍巾悶悶地說:「謝謝我家小孩,真貼心。」

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湯姆的胳膊,解釋道:「路滑,把我扶好了,免得我摔跤。」這個動作她做得無比自然,仿佛只是姐弟間再尋常不過的依靠。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隨即放松下來,甚至刻意調整了一下手臂的弧度,讓她挽得更舒適。他沒有拒絕,任由她半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在雪地裡前行。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看似被動接受的親密接觸,在他心底激起了怎樣黑暗而滿足的漣漪。她是他的支柱,是他的溫暖,而此刻,在旁人眼中,他亦是她的依靠。

這種雙向的、被需要的鏈接,極大地滿足了他扭曲的占有欲。

然而,這一幕落在霍格莫德村來來往往的學生眼中,就絕非「尋常」二字可以形容了。

湯姆裡德爾,霍格沃茨的最耀眼的學生,成績頂尖、容貌俊美、能力超群,卻永遠帶著一層禮貌而疏離的薄冰,讓無數傾慕者望而卻步。

懷特教授,高年級煉金術教授,美麗溫柔,才華橫溢,據說背景深厚,是許多高年級男生私下傾慕的對像。

他們只知道湯姆似乎很得這位年輕教授的青睞,時常出入其辦公室,但……挽著手臂,如此親密地並肩走在霍格莫德的雪地裡?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尋常師生關系的範疇。

竊竊私語聲如同被風吹起的雪沫,在他們經過時悄然彌漫開來。驚訝、好奇、探究、甚至是一絲曖昧的猜測目光,不斷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

幾個低年級的女生紅著臉,壯著膽子向湯姆打招呼:「裡德爾學長,下午好!」

湯姆維持著完美的風度,微微頷首,唇角勾起一個極其標准卻毫無溫度的淺笑:「下午好。」聲音溫和,卻帶著無形的距離感。

女孩們立刻像受驚的小鳥一樣,咯咯笑著跑開了,跑出老遠還能聽到她們興奮的議論。

歌洛莉亞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湯姆,語氣裡帶著點打趣:「哎呀,這麼受歡迎,也不見你談個女朋友?霍格沃茨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入我們小少爺眼的女孩嗎?」

她完全是出於一種長輩式的、帶著點驕傲的關心。

湯姆的目光落在前方被積雪覆蓋的屋頂,聲音平淡無波:「不需要。」

那些所謂校園情侶間的幼稚把戲,無休止的爭吵、嫉妒、分手、眼淚,在他眼中既愚蠢又浪費時間,是弱者用來填補空虛的低級游戲。

它們脆弱不堪,毫無價值。遠不如他和歌洛莉亞之間這種……緊密的、看似牢不可破的、被他單方面賦予了永恆意義的聯結。穩定,且在他看來,永遠不會被真正分開。

歌洛莉亞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擔憂,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誒?那你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嗎?不會吧,我家小孩是個學業上的天才,但在情感上是個白痴?」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生怕自己收養的孩子在某方面有了缺失。

湯姆終於側過頭看她,黑色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嘲弄,有無奈,還有一種她永遠無法理解的、深沉的占有欲。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親昵的諷刺:「呵,我覺得你更像個白痴一些。」

一個對近在咫尺的黑暗毫無所覺、依舊用溫暖陽光去照耀的白痴。

歌洛莉亞只當他又在鬧別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走進了溫暖的蜂蜜公爵糖果店,甜膩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

歌洛莉亞目標明確,直奔放著蜂蜜滋滋糖的櫃台,像個小孩子一樣眼睛發亮。

湯姆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又買了好幾大包,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盧克不是給你寄了很多嗎?」

他記得不久前才收到過盧卡斯從法國旅行寄來的一個大包裹,裡面這種糖占了多數。

歌洛莉亞一邊付錢一邊隨口回答:「是啊。但可能是因為他小時候總藏我的糖、搶我的糖,現在突然變得這麼『好心』,總覺得怪別扭的。所以……他寄來的那些,我都分給來問問題的學生了。」她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湯姆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分給學生?讓那些愚蠢的、荷爾蒙過剩的家伙,品嘗屬於她的甜蜜?接受她「好心」的贈與?這簡直像是在用她的名義四處播撒可能引起誤會的信號!他幾乎能想像出某些腦子不清醒的男生會如何解讀這份「特殊」。

「下次都送給我。」他幾乎是立刻、斬釘截鐵地說,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專橫,「我不嫌多。」他的所有物,自然只能由他來消耗,無論是好意還是其他。

歌洛莉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今天的小孩格外霸道,但還是笑著答應了:「好好好,都給你。」

買完糖,歌洛莉亞看了看時間,提議道:「時間還早,我們去帕迪夫人茶館坐坐吧?聽說那裡的黃油啤酒味道很正,而且……」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不准喝酒,喝茶總可以吧?」

湯姆本想直接回城堡繼續研究那些充滿誘惑的書籍,但看著她亮晶晶的、帶著點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點了點頭。

然而,一走進帕迪夫人茶館,湯姆的臉色就瞬間沉了下來。

店裡光線曖昧,裝飾著大量的蕾絲和鮮花,空氣中彌漫著過甜的香氣和竊竊私語。幾乎每一張桌子旁坐著的都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侶,有的甚至毫不避諱地在角落擁吻。這根本就是霍格莫德公認的情侶約會聖地。

「要是實在找不到事做,就直接回去得了吧。」湯姆的聲音冷了下來,眼神嫌惡地掃過周圍的環境,「這地方,你覺得很適合我倆嗎?」他簡直無法理解歌洛莉亞選擇來這的大腦構造。

歌洛莉亞也瞬間意識到了不對勁,臉頰騰地一下紅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只是聽一個學生說這裡環境很不錯,點心也好吃。沒想到是這樣的……」她結結巴巴地解釋,拉著湯姆的袖子就想往外走,「太尷尬了,我們快走。」

但已經晚了。茶館裡不少霍格沃茨的學生已經看到了他們,驚訝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湧來。「懷特教授?」「裡德爾?」「他們怎麼會一起來這裡?」……

幾個學生下意識地起身打招呼,眼神裡充滿了探究。歌洛莉亞勉強維持著鎮定,點了點頭,幾乎是落荒而逃般拉著湯姆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城堡的路上,氣氛有些沉悶。為了打破尷尬,歌洛莉亞率先抓起一團雪,捏成球,笑著砸向湯姆:「也不早點提醒我!」

湯姆敏捷地側身躲過,眼底的陰霾被這幼稚的舉動驅散了些許。他也俯身團起一個雪球,精准地回擊過去:「這種地方還需要提醒?」

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球「互毆」在雪地裡展開,兩人像孩子一樣追逐笑鬧,暫時拋開了之前的尷尬和那些窺探的目光。

歌洛莉亞笑得喘不過氣,綠色的眼眸在雪光映襯下格外明亮。湯姆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心底那股因外界干擾而升起的暴戾悄然平息了些許。只是他沒注意到,或者說注意到了也並不在意,遠處有幾個學生恰好看到了他們這「打情罵俏」般的一幕。

——

然而,有些種子一旦落下,就會在肥沃的謠言土壤裡瘋狂滋生。

一周後,各種版本的流言蜚語如同暴風雪後的流感,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霍格沃茨。

「聽說了嗎?湯姆裡德爾和懷特教授!」

「真的假的?他們上周在霍格莫德挽著手逛街!好多人都看見了!」

「何止,有人看到他們去了帕迪夫人茶館!那可是情侶約會的地方!」

「怪不得裡德爾這麼多年都沒談戀愛,誰都看不上,原來是因為……」

「懷特教授確實漂亮得不像話,而且看起來那麼年輕……」

「嘖,說不定他的級長職位也是…你們懂的…」

「何止級長?他那些特殊待遇……」

「七年級的傑西考斯特說,他有一次晚上去找懷特教授討論問題,看到湯姆進去後,一整晚都沒出來!」

「梅林的胡子!一整晚?」

「還有人發誓說在空教室裡看到他們接吻!」

流言越傳越離譜,越來越香艷誇張,甚至衍生出了更匪夷所思的版本。

「等等!我記得開學的時候,有個黑色頭發、長得特別英俊的男人來車站送懷特教授。當時她和裡德爾都在!」

「對,我也看見了!那個人看懷特教授的眼神絕對不一般!」

「難道……裡德爾是第三者?!」

「三角戀?!梅林啊!這太刺激了!」

這些謠言不可避免地傳到了那些傾慕湯姆的女生耳中。一時間,貓頭鷹棚屋的信件往來頻繁,走廊裡時常能看到眼睛紅腫、對著湯姆背影露出心碎又怨恨眼神的女孩。

她們無法接受自己仰望的星辰,竟然早已心有所屬,對像還是一位教授。這種復雜的情緒——嫉妒、失落、被比下去的不甘——化為了對歌洛莉亞無聲的指責和更惡意的猜測。

最終,事情鬧得太大,連教師席上都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氣氛。校長阿芒多幾次欲言又止地看著歌洛莉亞,斯拉格霍恩教授則總是用一種擔憂的眼神在湯姆和歌洛莉亞之間來回掃視。

鄧布利多介入。在一次全校晚餐時,他站起身,半月形眼鏡後的藍色眼睛銳利地掃過鴉雀無聲的大禮堂。

「最近,學校裡流傳著一些關於湯姆裡德爾先生和歌洛莉亞懷特教授的不實言論,」他的聲音平靜卻極具穿透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認為有必要在此澄清,以正視聽。」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教師席上的歌洛莉亞和斯萊特林長桌上面無表情的湯姆身上。

「湯姆裡德爾先生,是懷特教授在法律意義上的被監護人。懷特教授是他的收養人。」鄧布利多清晰地說道,「他們是一家人。家人之間的關懷和陪伴,不應被扭曲和惡意揣測。我希望此類毫無根據、損害他人名譽的流言到此為止。」

真相大白。

大禮堂裡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嗡嗡聲,但這次,風向徹底變了。

「收養?!」

「原來是這樣!」

「天啊,我們之前都在瞎猜什麼?」

「那些傳謠言的人太可惡了!」

「尤其是傑西考斯特!他還說湯姆一整晚沒出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輿論瞬間反轉,同情和理解湧向了歌洛莉亞和湯姆,而所有的指責都投向了那些「造謠者」,尤其是被點名的傑西考斯特。

——

風波平息後的晚上,湯姆待在歌洛莉亞的辦公室裡。歌洛莉亞顯得有些疲憊和煩躁,揉著額角倒在沙發上。

「真是……太荒唐了。」她嘟囔著,「這些學生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作業還是布置得太少了!」

湯姆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姿態優雅地翻著一本書,聞言抬眼看了看她,語氣平靜:「事情已經解決了,別擔心,莉亞。」

鄧布利多的公開澄清是最好的解決方式,雖然這並非他最初想要的——他更傾向於用更黑暗、更永久的方式讓那些多嘴的舌頭永遠沉默。但目前的結果,也能接受。

歌洛莉亞嘆了口氣,忽然想到什麼,坐直了身體,臉上帶著真實的困惑和一絲受傷:「我最沒想到的是……傑西考斯特。那孩子平時看起來挺正直好學的,怎麼會……怎麼會也在背後這樣嚼舌根?還說什麼你進了我的辦公室就沒有再出來?這太離譜了!」她對學生的善意讓她難以理解這種背叛。

湯姆翻書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傑西考斯特……那個晚上,他確實讓傑西看到了他進入辦公室,並且,以他對魔咒的精通,讓一個赫奇帕奇無法察覺他何時離開,並非難事。

這本身是他無意中留下的一個可能引發聯想的破綻,但他沒想到傑西會真的說出去,還說得如此「確切」。

他迅速隱藏好眼底一閃而過的冰冷殺意,合上書,語氣依舊平淡,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無聊的人總是這樣的,莉亞。為了尋求關注,或者出於某種卑劣的嫉妒,什麼都編得出來。不必為這種人的話費神。」他輕描淡寫地將傑西的行為歸因於普遍的劣根性。

歌洛莉亞似乎被說服了,又嘆了口氣,重新癱回沙發裡:「也許吧……只是覺得有點失望。」

湯姆看著她不再追究,眼底的寒冰才緩緩融化。但這件事,絕不會就這樣過去。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傑西考斯特在從圖書館回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路上,在一個偏僻的拐角,毫無預兆地迎面撞上了湯姆裡德爾。

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動作的,只覺一道黑影閃過,隨即意識便陷入了一片模糊的迷霧。等他再次清醒時,發現自己正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殘留著一種強烈的羞愧和對自己行為的困惑。

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因為嫉妒湯姆裡德爾的才華和與懷特教授的親近,編造了一些惡劣的謠言……梅林啊,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這太不像他了!強烈的自責和懊悔淹沒了他,他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湯姆站在暗處,冷漠地看著傑西跌跌撞撞離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修改記憶,混淆認知,對他而言早已是駕輕就熟的把戲。一個簡單的咒語,就能讓麻煩永久閉嘴,並將污名完美地固定在造謠者自己身上。很公平,不是嗎?

深夜,萬籟俱寂。

湯姆凝視著懷中因魔藥而陷入沉睡的歌洛莉亞,指尖輕輕纏繞著她一縷黑色的秀發,低頭輕吻,貪婪地呼吸著那令他安心又瘋狂的氣息。

「莉亞,」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如同夢囈,又如同魔鬼的低語,「你為什麼那麼擔心?和我扯上那樣的關系……就讓你那麼煩惱嗎?」

他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甚至某種程度上,他樂於見到他們的名字被捆綁在一起,無論以何種方式。

這讓他產生一種扭曲的滿足感。他在意的,只有她的反應。她的慌亂,她的急於撇清,她因為「師生戀」傳聞而生的煩躁……這些都像細小的針,刺在他日益膨脹的占有欲上。

不過,沒關系。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恬靜的睡顏,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絕對占有的幽光。

流言終會散去,記憶可以被修改,障礙能夠被清除。

是他的,總歸是他的。

而歌洛莉亞懷特,從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只能是他的。無論她是否意識到,無論她是否願意,無論需要披上怎樣偽善的外衣,動用怎樣黑暗的手段。

這條通往絕對占有的毒蛇,早已將他的獵物緊緊纏繞,絕不會松開。

第30章 血色聖誕、出逃的囚犯

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噴吐著白色的蒸汽,緩緩駛入國王十字車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車廂內彌漫著假期開始的興奮與喧囂,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聖誕計劃,互相道別。

歌洛莉亞看著對面座位上的湯姆,他正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倫敦街景,側臉在冬日蒼白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冷靜。

「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嗎?」歌洛莉亞忍不住又問了一次,雖然湯姆之前已經解釋過,「盧卡斯說他准備了很大的聖誕樹,就等你回去裝飾呢。」她試圖用家庭溫暖誘惑他。

湯姆收回目光,轉向她,臉上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略帶歉意的微笑:「莉亞,我已經說了,斯拉格霍恩教授推薦的那幾本關於古代魔文的高級參考書,只有放假這幾天圖書館人少的時候才能安靜鑽研。就晚幾天,我保證,一定在聖誕前夜之前回到莊園。」

他的理由充分且正當,語氣真誠,眼神清澈得讓人無法懷疑。

歌洛莉亞嘆了口氣,妥協了:「好吧好吧,學業要緊。但一定要准時回來,不然盧卡斯准備的火雞可就浪費了。」她伸手替他理了理並沒有歪的領帶,像個操心不已的家長。

「一定。」湯姆點頭,嘴角的弧度完美。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幾本所謂的「參考書」根本不存在。他需要的是絕對無人打擾的時間和空間,來完成他偉大計劃的第一步——用那枚岡特家族的戒指,制作他的第一個魂器。

這需要一次精心策劃的謀殺,以及一個絕對隱秘的儀式地點。霍格沃茨的某些廢棄教室或有求必應屋,遠比人多眼雜的懷特莊園更合適。至於聖誕聚會?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列車停穩,學生們蜂擁而下。歌洛莉亞提著行李,在車廂門口又回頭叮囑了一句:「記得按時吃飯!」

湯姆站在車窗後,微笑著朝她揮手告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站台湧動的人潮中。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冰冷的專注。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逆著人流。

——

歌洛莉亞站在略顯冷清的站台上,張望了一下。

盧卡斯之前信誓旦旦地說會開車來接她,還吹噓弄了輛麻瓜的「時髦玩意兒」。但現在,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果然這家伙靠不住。」歌洛莉亞無奈地搖搖頭,倒也沒太生氣,畢竟盧卡斯掉鏈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習慣了。她拎起行李雇一輛馬車。

或許是假期開始的放松,或許是心裡還惦記著湯姆獨自留在學校會不會又不好好吃飯,她今天忽略了一個保持了多年的習慣——在車站買一份最新的《預言家日報》。

如果她買了,或許就會看到頭版角落裡那條特大新聞:【魔法部緊急通告:阿茲卡班兩名重刑囚犯於昨夜逃脫,極度危險,望公眾保持警惕……】

而那兩名囚犯的姓氏,恰好是「懷特」。

雇來的馬車嘚嘚地行駛在通往薩裡郡懷特莊園的路上,沿途的風景漸漸變得熟悉。越是靠近莊園,歌洛莉亞心裡那股莫名的、細微的不安感卻逐漸放大。莊園周圍的防護魔法似乎……有些滯澀。

馬車在宏偉的鐵藝大門前停下。歌洛莉亞付了車錢,提著行李推開並未上鎖的大門,沿著長長的車道走向主宅。

冬日的庭院本該有家養小精靈迪迪修剪草木的痕跡,或是她那只調皮的小黑貓「影子」突然從灌木叢裡撲出來嚇唬她,但此刻,只有一片死寂。

「影子?」歌洛莉亞試著呼喚,聲音在空曠的前院顯得格外清晰,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只通常一聽到她的腳步聲就會喵喵叫著衝過來的小貓,不見蹤影。

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警惕地抽出袖中的魔杖,她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推開虛掩著的沉重主宅大門。

門廳裡一片昏暗,窗簾大多拉著,只有幾縷夕陽的光線從縫隙中射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沒有迪迪迎上來接過行李,沒有壁爐裡劈啪作響的溫暖火焰,沒有聖誕裝飾品的痕跡……只有一種冰冷的、不祥的死寂。

「迪迪?」她提高聲音呼喚家養小精靈的名字,依舊沒有回應。

「盧卡斯?」她又喊了一聲,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緊握著魔杖的手指微微收緊。

死一樣的寂靜。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步步穿過空曠的門廳,走向通往後方花園的玻璃廊道。她的心跳得飛快,某種可怕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的脊椎。

就在她的腳踏入廊道的那一刻——

「粉身碎骨!」

一道刺眼的紅光伴隨著尖銳的咒語聲,從側面猛地射向她!

歌洛莉亞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向旁撲倒,狼狽地滾到一張沉重的橡木桌後。咒語擊中了她剛才站立位置後面的一個巨大青花瓷瓶,花瓶瞬間爆炸開來,碎片四濺。

歌洛莉亞的心髒狂跳,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她迅速抬頭,看向咒語射來的方向。

廊道通往花園的門口,站著兩個人影。光線從他們身後透入,勾勒出扭曲而熟悉的輪廓,卻因為逆光而一時看不清面容。但那個聲音……

一個尖銳得意又充滿恨意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種瘋癲的快意:「哦~真可惜~沒有一下就殺了你呢,我們親愛的小——啞——炮~」

這個稱呼,這個聲音……歌洛莉亞的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緩緩站起身,看清了那兩個人的臉。

盡管多年的阿茲卡班監禁和越獄的狼狽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使得原本還算英俊漂亮的面容變得憔悴猙獰,布滿了仇恨和瘋狂的皺紋,但她絕不會認錯。

她的二哥,安德魯懷特。

她的姐姐,克裡斯蒂懷特。

他們本該在阿茲卡班最深處的牢房裡腐爛!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而更讓歌洛莉亞血液幾乎凍結的是——在安德魯的腳下,盧卡斯正無力地半跪在地上。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絲質睡袍,袍子被扯得凌亂,露出結實的胸膛和一道新鮮的血痕。安德魯一只腳死死踩在他的背上,手中的魔杖毫不留情地抵著他的後腦勺。

盧卡斯的臉側貼著冰冷的地板,嘴角破裂滲著血絲,但他黑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歌洛莉亞的方向,裡面充滿了驚怒和絕望的警告。

「盧克!」歌洛莉亞失聲驚呼,魔杖瞬間指向安德魯,「放開他!」

克裡斯蒂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用魔杖假惺惺地指著自己的嘴唇:「聽到了嗎,盧卡斯?她又叫你『盧克』了誒~真感人~不過可惜,大概是在你快死的前一刻了呢!」她的笑容扭曲而惡毒。

盧卡斯掙扎了一下,換來安德魯更用力的踩踏和魔杖的狠狠一戳。他悶哼一聲,卻仍從牙縫裡擠出嘶啞的聲音:「趁人不備的瘋子……下流手段……」顯然,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突然襲擊制服的。

安德魯陰冷地笑了起來,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不,克裡斯蒂,直接殺了他們太便宜了。我們要好好折磨這兩個叛徒,為理查德報仇!為我們這麼多年的折磨討回公道!」

他們的大哥理查德,已經死在了阿茲卡班牢獄的折磨裡。

歌洛莉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魔杖穩穩地指著克裡斯蒂,聲音因極力克制而微微發顫:「現在,放了盧克。我們可以談條件,或者,」她綠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決絕,「直接決鬥。」

「莉亞!快走,別管我!」盧卡斯猛地抬頭大喊,卻被安德魯的魔杖狠狠壓了回去,太陽穴被硌出血印。

「決鬥?就憑你?小時候連漂浮咒都學得磕磕絆絆的小啞炮?」克裡斯蒂誇張地嘲笑起來,但眼神卻警惕地盯著歌洛莉亞的魔杖。

毫無預兆地,克裡斯蒂再次發動攻擊:「粉身碎骨!」一個威力更強的粉碎咒射向歌洛莉亞!

歌洛莉亞敏捷地向側後方躲避,同時揮動魔杖:「盔甲護身!」鐵甲咒勉強彈開了大部分咒語威力,但爆炸的氣浪仍將她掀得一個趔趄,撞在身後的牆上,震得她手臂發麻。

她迅速反擊:「霹靂爆炸!」一道熾熱的紅光射向克裡斯蒂。

克裡斯蒂沒想到她的反擊如此迅速凌厲,倉促間躲閃不及,咒語擊中了她身旁的花架,轟然爆炸。巨大的衝擊力將克裡斯蒂狠狠炸飛出去,撞在遠處的牆壁上,悶哼一聲滑落下來,一時癱軟在地,掙扎著試圖爬起來。

但歌洛莉亞來不及喘息。一直用魔杖指著盧卡斯、冷眼旁觀的安德魯抓住了她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瞬間:「除你武器!」

一道紅光精准地擊中歌洛莉亞的手腕,一陣劇痛傳來,她的魔杖脫手飛出,叮當一聲掉落在幾米外的地板上。

歌洛莉亞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安德魯用魔杖更加用力地戳著盧卡斯的頭,對著試圖衝過去撿魔杖的歌洛莉亞冰冷地警告:「如果你敢動一下,哪怕一根手指頭,我立刻讓盧卡斯懷特的腦袋像個熟過頭的南瓜一樣炸開。」

歌洛莉亞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著被死死壓制、命懸一線的盧卡斯,又看了看不遠處倒地呻吟卻正在摸索魔杖的克裡斯蒂,最終,她緩緩地、絕望聽了安德魯的話。

安德魯滿意地獰笑起來。他粗暴地將盧卡斯從地上扯起來,推搡到廊道裡一把沉重的桃花心木椅子上,魔杖依舊像毒蛇的信子一樣緊貼著他的太陽穴。

「現在,」安德魯對著歌洛莉亞歪了歪頭,語氣像是在招呼一個不聽話的寵物,「過來,坐下吧,我們親愛的小啞炮妹妹。是時候好好算算我們之間的賬了。」

克裡斯蒂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魔杖,捂著被炸傷的肋骨,踉蹌著走過來。她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恨意,二話不說,揚手就狠狠地扇了歌洛莉亞一巴掌。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廊道裡格外刺耳。歌洛莉亞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別碰她!」盧卡斯猛地掙扎起來,目眥欲裂,卻被安德魯用魔杖狠狠一頂,被迫重新坐穩,只能發出憤怒的低吼。

克裡斯蒂甩了甩打疼的手,得意地笑了起來,用魔杖指著歌洛莉亞:「聽到沒?他還是這麼心疼你呢,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真是感人至深的……兄妹情啊?」她的話裡充滿了惡毒的暗示和嘲諷。

安德魯嗤笑一聲,接話道,目光卻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歌洛莉亞:「他當然心疼了。心疼到不惜舉報了我們,自己也陪著去蹲了幾年大牢,就為了把所有的家產都干干淨淨地送到你這個小啞炮手上!本屬於我們的一切!我們的財富!我們的生活!」

歌洛莉亞猛地抬起頭,捂著臉的手緩緩放下,綠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仿佛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什麼……舉報?什麼……為了我繼承家產?」她的聲音干澀發顫,「不是你們自己使用奪魂咒篡改遺囑動靜太大,被傲羅發現的嗎?」

她一直以為是哥哥姐姐們的貪婪和愚蠢導致了他們的覆滅,而盧卡斯,只是運氣不好或者說罪有應得地參與了其中,一同落網。她從未……從未想過另一種可能。

克裡斯蒂看著她那副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爆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看看她這表情!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天吶!盧卡斯!你竟然這麼偉大嗎?做了這麼多,連一個字都沒告訴你心愛的小啞炮?!」

安德魯的眼中也充滿了殘忍的戲謔,他欣賞著歌洛莉亞臉上的震驚和破碎,慢悠悠地說道:「歌洛莉亞懷特,我天真愚蠢的妹妹。你不會真的以為世界上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吧?恰好的,我們四個兄姐全都栽了?恰好的,所有障礙都被掃清,所有的好處都像梅林賜福一樣剛好砸在你一個人頭上?呵,你這副樣子,真是天真得可笑!」

盧卡斯臉色慘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隱藏多年的、他寧願帶進墳墓的秘密就這樣被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歌洛莉亞面前。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裡面只剩下疲憊和一種破罐破摔的決絕:「閉嘴!安德魯,克裡斯蒂!放了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衝著我一個人來就夠了。放她走!」

安德魯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笑話,誇張地搖了搖頭:「不不不,我的叛徒弟弟。我們要讓你們倆,都死得明明白白。這樣理查德在下面才會安心,不是嗎?」

他再次看向歌洛莉亞,語氣變得極其「耐心」,仿佛在給一個遲鈍的孩子講解簡單的算術題:「當年,這個叛徒,」他用魔杖狠狠戳了一下盧卡斯的腦袋,「假意和我們合作,商量著怎麼用更隱蔽的方法搞定老頭子留下的遺囑。結果呢?用完奪魂咒該遺囑的第二天,詳細的舉報信就直接出現在了傲羅辦公室主任的桌子上!證據確鑿!他為了給你鏟清道路,連自己都搭進去了。否則,你以為你現在享受的這一切,是你這個連魔法都學不好的小啞炮應得的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歌洛莉亞的心髒。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

她的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天旋地轉,所有的認知都被顛覆了。那些年被兄弟姐妹排擠嘲笑的委屈,失去父親的悲傷,獨自繼承龐大遺產時的不安和困惑,對盧卡斯復雜難言的感情……所有的一切,瞬間被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舉報信……為了她……入獄七年……

她呆呆地看向被挾持的盧卡斯,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綠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茫然、痛苦,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定義的、洶湧而來的酸楚。

克裡斯蒂似乎欣賞夠了她的崩潰,不耐煩地打斷了這凝重的氣氛:「別廢話了,安迪!殺了他們,為理查德報仇!」

安德魯卻露出了一個更加殘忍和玩味的笑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變態的光澤:「直接殺了?那太便宜他們了。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一個……更能折磨人的玩法。」

他的目光在歌洛莉亞和盧卡斯之間來回掃視,如同屠夫在打量砧板上的肉。「你們看,你們讓我們在阿茲卡班受盡了折磨,還讓我們的大哥理查德直接死在了裡面。這筆債,總得還,對吧?」

他慢條斯理地說,「這樣吧,很公平。你們兩個人,一個人活著償還我們受過的折磨,一個人直接去死,給理查德償命。怎麼樣?很公道吧?你們可以自己選一下。」

盧卡斯瞬間就聽明白了安德魯惡毒的意圖。一個人承受鑽心剜骨的極致痛苦,另一個人則被索命咒瞬間終結。無論怎麼選,都是地獄。

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抬起頭,目光緊緊鎖住靠在牆上、神情恍惚、淚流滿面的歌洛莉亞。

盧卡斯極力壓下喉嚨裡的血腥味和身體的疼痛,調整自己的聲音,試圖讓它聽起來盡可能的平靜、沉穩,甚至帶著一點他慣有的、用來安撫她的那種吊兒郎當的調子:

「嘿,莉亞。」他叫她,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看著我,莉亞。聽我說。」

歌洛莉亞仿佛被驚醒,淚眼朦朧地看向他,眼神破碎得像摔碎的玻璃。

「不要哭,」盧卡斯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盡管他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聽我說,莉亞。我會承受這一切的,好嗎?」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認真,像是在做一個鄭重的承諾,「所有的。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擔心任何事。答應我。」

歌洛莉亞猛地搖頭,淚水更加洶湧地湧出,她想說什麼,喉嚨卻被哽咽堵住。

克裡斯蒂不耐煩地打斷:「你是沒聽懂安迪的規則嗎?你只能選一樣!要麼折磨,要麼死!你……」

「所有的結果都是我一個人引起的!」盧卡斯猛地提高聲音,厲聲打斷了克裡斯蒂,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歌洛莉亞,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都衝著我一個人來!鑽心剜骨也好,阿瓦達索命也罷!只要你們放了她!我承受!」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傷勢而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安德魯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愉悅的殘忍表情:「有趣。真是情深義重啊,盧卡斯。如果你願意在承受完『應有的』折磨之後,再欣然赴死的話……那我或許可以考慮,放過你的小啞炮。」

他刻意拉長了語調,「你確實很『愛』她,不是嗎?那就證明給我們看吧,替她受著!」

說罷,安德魯臉上所有的戲謔和殘忍瞬間化為純粹的暴戾!他猛地一腳將盧卡斯連人帶椅子踹翻在地。

盧卡斯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悶哼,椅子碎裂開來。

「不!不要!你們要什麼條件都可以開!盧克!」歌洛莉亞尖叫著想要衝過去,卻被克裡斯蒂用魔杖死死逼住,只能絕望地看著。

安德魯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盧卡斯,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報復的快意。他舉起了魔杖,對准了盧卡斯劇烈起伏的胸膛,清晰而惡毒地念出了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咒語:

「鑽心剜骨!」

一道耀眼的、邪惡的紅光瞬間擊中了盧卡斯的身體!

「啊——!!!」

一聲極度痛苦的慘叫猛地從盧卡斯喉嚨裡爆發出來。他的身體像一只被扔進油鍋的蝦米,猛地弓起,然後又劇烈地抽搐、扭曲。

身體裡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在撕裂自己。他的手指死死摳抓著地,指甲出血,眼球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布滿了血絲,額頭上青筋虯結,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睡袍。那是一種作用於靈魂最深處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致酷刑。

「盧克!停下!求求你們停下,家產都改成你們的,我不會舉報你們!」歌洛莉亞崩潰地哭喊著,掙扎著,卻被克裡斯蒂死死按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盧卡斯在魔咒下痛苦地翻滾、痙攣,發出斷斷續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克裡斯蒂湊到歌洛莉亞耳邊,聲音裡充滿了惡毒的快意,如同毒蛇吐信:「看到了嗎?小啞炮?盧卡斯還真是很愛你呢……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以前他為了你,不惜舉報我們,自己去坐牢……現在,他願意為了你去死……」

她看著安德魯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瘋狂地大笑著,「哈哈哈哈哈!貌似都不用阿瓦達了!直接用鑽心咒就能活活折磨死他,這真是太棒了!」

安德魯臉上的獰笑越發扭曲,他享受著這種掌控他人生死的權力感,享受著復仇的快意,魔杖尖端的紅光持續不斷地輸出著。

盧卡斯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每一次劇烈的抽搐都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撕裂。視野變得模糊,耳邊只剩下自己痛苦的嘶鳴和歌洛莉亞絕望的哭喊。

劇烈的疼痛吞噬了一切,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的瞳孔渙散,意識飄遠,仿佛真的看到了梅林那模糊的光影……死亡的陰影,前所未有地逼近。

第31章 血色後的冬日陽光

鑽心剜骨那撕裂靈魂的紅光還在空氣中殘留著灼熱的痕跡,盧卡斯痛苦的嘶吼和歌洛莉亞絕望的哭喊仿佛仍在冰冷的廊道裡回蕩。

安德魯懷特臉上扭曲著殘忍的快意,正准備再次揮動魔杖,將這份極致的痛苦無限延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撕裂,發出一聲極其的爆響。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憑空出現在廊道中央,恰好擋在了歌洛莉亞和施暴的安德魯之間。

來人甚至沒有念咒,只是手腕極其凌厲地一抖。

嗖——啪!

一道無形的力量瞬間擊中了正用魔杖指著歌洛莉亞、臉上還帶著惡毒笑意的克裡斯蒂。她手中的魔杖如同被重錘擊中,脫手飛出,劃出一道弧線遠遠地掉落在角落。

與此同時,另一道緊箍咒般的魔力將她全身束縛,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身體僵直得像塊木頭,只剩下眼珠還能驚恐地轉動。

湯姆裡德爾站在那兒,黑袍的下擺因幻影移形帶來的氣流微微飄動。

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極度深寒的、仿佛能凍結血液的平靜。他手中的魔杖穩穩地指著被束縛的克裡斯蒂,黑色的眼眸裡翻湧著最純粹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離她遠一些,」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每個人的耳膜,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命令,「否則,你會死得很快。」

他看到了那份被歌洛莉亞遺漏的《預言家日報》。阿茲卡班越獄,懷特……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瞬間點燃了他所有的警覺。

他甚至來不及細想後果,直接違反了霍格沃茨的校規和《國際保密法》中對未成年巫師使用幻影移形的嚴令,憑借著對莊園空間的精准定位和遠超常人的魔力控制,強行幻影移形趕了回來。

任何規則,在歌洛莉亞可能遇到的危險面前,都不值一提。

安德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下意識地停止了對盧卡斯的折磨咒語。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他看起來很年輕,幾乎還是個男孩,但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強大的氣場卻讓人無法忽視。

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裡面沒有絲毫少年人該有的情緒,只有一片虛無的、冰冷的黑暗。這張臉……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癱倒在地、因劇痛而不斷痙攣的盧卡斯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們家的小惡人回來了。

被魔杖指著的克裡斯蒂雖然身體不能動,嘴巴卻還能發出聲音,她尖聲叫道,試圖用惡毒的語言攻擊來掩飾內心的恐懼:「你是誰?!哦……大廳畫像上那個男孩,怎麼?你是他倆的私生子嗎?!」

她指的是掛在懷特莊園大廳裡那幅歌洛莉亞、盧卡斯、湯姆和小黑貓「影子」的全家畫像。這荒謬而惡毒的猜測是她能想到的最具侮辱性的攻擊。

這話讓湯姆眼底的寒冰瞬間化為實質的厭惡。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地上狼狽不堪、嘴角滲血的盧卡斯,又落在歌洛莉亞臉上那道清晰的、紅腫的指痕上。

一股更加暴戾的殺意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他沒有理會克裡斯蒂的污言穢語,魔杖依舊指著她,目光卻轉向了持杖威脅著盧卡斯的安德魯,語氣平靜得可怕,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把你那根可笑的木棍從盧克身上移開。然後,滾回你們該待的阿茲卡班裡去。否則。」

他微微偏頭,示意了一下被束縛的克裡斯蒂,「我現在就殺了這個女人。」

安德魯被一個甚至還穿著校服的少年如此威脅,臉上閃過羞惱和不信:「呵!小屁孩在這裡學大人威脅誰呢?我就不信你敢……」

他試圖重新掌握主動權,認為湯姆只是在虛張聲勢。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

湯姆甚至沒有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那雙黑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猶豫和動搖,只有一片冰冷的、決定剝奪生命的漠然。他握著魔杖的手穩如磐石,清晰地、毫不猶豫地念出了那個禁忌的咒語,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死寂的廊道裡:

「AvadaKedavra——」

一道刺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綠光瞬間從湯姆的魔杖尖端迸發出來,以一種無法閃避的速度和精准,直直地射向被緊緊束縛、無法動彈的克裡斯蒂懷特。

綠光沒入她的胸膛。

克裡斯蒂臉上那惡毒而驚恐的表情瞬間凝固,瞳孔放大到極致,裡面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仿佛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無法理解這個少年為何能如此輕易、如此果斷地施展出最邪惡的咒語。

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軟軟地向後倒去,「砰」地一聲砸在地板上,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死了。

就這麼……死了。

一個惡咒。一道綠光。一條生命,在十七歲不到的湯姆裡德爾手中,如同碾死一只螞蟻般被輕易剝奪。

整個廊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歌洛莉亞捂住了嘴,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知道湯姆聰明、早熟、甚至陰暗,但她從未……從未想過他會……會殺人!而且是用不可饒恕咒。

安德魯懷特徹底僵住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握著魔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被瞬間殺死,而那個殺人的少年,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一點灰塵。這種絕對的、漠視生命的冷酷,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更令人膽寒。

湯姆甚至沒有多看克裡斯蒂的屍體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他飛快地再次抬起魔杖,這一次,精准地指向了徹底被嚇破膽的安德魯,聲音依舊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現在,把你那肮髒的魔杖,從我的家人身上移開。否則,你也會死得很快。我從不重復第三遍。」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籠罩了安德魯。他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根本不是他能用常理揣度的「小屁孩」,而是一個真正的、冷酷的惡魔!

對死亡的恐懼瞬間壓倒了一切復仇的怒火。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極其不情願地,將魔杖從盧卡斯的後腦勺移開。

然而,求生的本能和殘存的瘋狂讓他還想做最後一搏!就在魔杖移開幾英寸的瞬間,他猛地試圖抬起手腕,將魔杖對准湯姆,口中飛快地嘶吼出一個咒語:「魂魄出竅!」他妄想用奪魂咒控制這個可怕的少年!

可惜,他的動作在湯姆眼中,慢得如同蝸牛爬行。

湯姆甚至沒有躲閃,只是極其輕蔑地、近乎優雅地微微側身,那道昏聵的奪魂咒光芒就擦著他的袍角飛了過去,擊中了他身後的牆壁,消散無蹤。

與此同時,湯姆的魔杖再次穩定地指向了安德魯因驚懼而扭曲的臉。

不自量力的找死。

「AvadaKedavra——」

第二道像征著死亡的綠光,如同死神的請柬,精准地沒入了安德魯懷特的胸膛。

安德魯臉上的表情永遠定格在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上,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就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步了他妹妹的後塵。

兩個三十多歲、經歷過阿茲卡班折磨、心狠手辣的成年巫師,在這個不到十七歲的少年面前,甚至沒能撐過兩個回合,就如同螻蟻般被輕易碾碎。

絕對的力量差距和冷酷的心性,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切發生得太快,如同電光石火。

歌洛莉亞呆呆地看著地上兩具迅速冰冷的屍體,又看向那個收起了魔杖、面色平靜得仿佛剛才只是拍死了兩只蚊子的少年,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衝擊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短暫的死寂之後,歌洛莉亞猛地回過神,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盧卡斯身邊,顫抖著手去檢查他的情況,淚水再次湧出:「盧克!盧克!你怎麼樣?你還好嗎?」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後怕。

盧卡斯躺在地上,因鑽心咒的後遺症身體還在微微抽搐,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

但他卻扯動嘴角,艱難地露出了一個極其虛弱卻真實的笑意,氣息微弱地說:「可能……還死不了……」他頓了頓,看著歌洛莉亞滿是淚痕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終於……又叫了我盧克……」

這時,湯姆走了過來。他先是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盧卡斯,確認他一時半會兒斷不了氣,然後才在歌洛莉亞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尖極其輕柔地撫過她紅腫的臉頰,那裡還殘留著克裡斯蒂的掌印。他的動作與他剛才殺人時的冷酷截然不同,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溫柔和專注。

「臉還疼嗎,莉亞?」他低聲問,黑色的眼眸裡映出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躺在地上的盧卡斯目睹這一幕,忍著劇痛,有氣無力地、帶著點慣常的調侃腔調插嘴道:「喂……雖然我可能死不了……但你小子……少說也關心我一句吧?好歹……我也是個傷員……」

他試圖用玩笑來衝淡這彌漫的血腥和恐怖氣氛,也掩飾自己內心巨大的震動——湯姆剛才毫不猶豫的殺戮,同樣震懾了他。

就在這時——

「砰!」莊園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嚴厲的呼喝聲傳來。

「不許動!魔法部傲羅辦公室!」

「我們偵測到強大的黑魔法波動和未成年違規幻影移形!立刻放下魔杖!」

幾道穿著傲羅制服的身影迅速衝了進來,魔杖的光芒照亮了血腥的現場。

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表情嚴肅、戴著不同徽章的官員,顯然是負責追查違規使用幻影移形的魔法交通司職員。

傲羅們一進來就看到地上兩具屍體。尤其是那標志性的綠光殺戮痕跡、癱倒在地明顯受過酷刑的盧卡斯、臉上帶傷驚魂未定的歌洛莉亞,以及站在一旁、手中還握著魔杖、面色沉靜得可怕的湯姆裡德爾。

為首的傲羅臉色劇變,厲聲質問,魔杖警惕地指向在場唯一還站著且持有武器的人——湯姆:「這裡發生了什麼?!是誰用了不可饒恕咒?!」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湯姆手中的魔杖。

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就在湯姆薄唇微啟,似乎打算說什麼的瞬間——

倒在地上的盧卡斯不知從哪裡爆發出最後一股力氣,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近在咫尺的湯姆的手腕。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幾乎是搶奪一般將湯姆手中的魔杖奪了過來,緊緊握在自己手裡!同時,他極其隱晦地、飛快地向湯姆遞了一個「閉嘴」的眼神。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盧卡斯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了點點血沫,他艱難地抬起手,用奪過來的、屬於湯姆的魔杖指向地上的屍體,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地對傲羅們說:「是我……用的……」他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如果不用……阿瓦達索命……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三個了……」

他艱難地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歌洛莉亞和自己身上的傷,以及周圍打鬥的痕跡,「他們越獄……襲擊我們……你們這群吃白飯的還在質問受害者……」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現場痕跡、越獄犯的身份、盧卡斯和歌洛莉亞的傷勢,都完美地佐證了他的話。

至於一個剛從鑽心咒折磨中緩過來的人是否能如此精准地連續施用兩個索命咒……在巨大的危機和求生本能下,似乎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傲羅們面面相覷,警惕的神色稍緩,開始仔細勘察現場。魔法交通司的人則記錄著幻影移形殘留的魔法痕跡,但鑒於情況特殊,對湯姆的追究顯然不會太嚴厲。

湯姆站在原地,看著盧卡斯攥緊他的魔杖、替他頂下殺人罪名的舉動,黑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波動。

他理解了盧卡斯的意圖——保護他的「清白」履歷。他沉默著,接受了這份意外的人情「饋贈」。

接下來的幾天變得忙碌而紛亂。

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醫師們首先被請來,用最好的魔藥和治療咒語將盧卡斯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鑽心咒造成的靈魂和身體創傷需要時間慢慢調養,但總算保住了性命。

隨後便是魔法部冗長的調查、審問和開庭。盡管盧卡斯聲稱是自衛殺人,但連續使用兩個不可饒恕咒的事實無法改變,他被指控防衛過當。

最終,在歌洛莉亞支付了巨額保釋金,並動用了懷特家族的一些人脈關系後,盧卡斯避免了再次入獄的命運,但被嚴格限制出境,並處於魔法部的密切監視下。

至於湯姆違規使用幻影移形的事,正如預料的那樣,鑒於事出有因且情有可原,魔法部只是給予了嚴厲的口頭警告,並未進行實際處罰。

當一切塵埃落定時,真正的聖誕節終於姍姍來遲。

——

冬日溫暖的陽光灑在干淨整潔的車道上,仿佛幾天前那場血腥的變故從未發生。

盧卡斯穿著一件嶄新的棕色高領毛衣,蓋住了些微殘留的疲憊,斜倚在一輛線條流暢、顏色扎眼的麻瓜敞篷汽車上——這就是他之前吹噓要用來接歌洛莉亞的「時髦玩意兒」。

湯姆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大衣,面無表情地坐進了副駕駛座,對這麻瓜造物似乎有些審視,但沒說什麼。

歌洛莉亞則抱著喵喵叫著撒嬌的小黑貓「影子」坐進了後座。

小家伙那天顯然是被安德魯和克裡斯蒂用昏迷咒之類的手法弄暈藏起來了,幸好沒受什麼傷。

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敞篷車緩緩駛出懷特莊園。微風拂面,帶著冬日清新的氣息。

車內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劫後余生的慶幸、真相大白的復雜、以及那無法忽視的、關於湯姆如何掌握殺戮咒的疑問交織在一起。

最終還是湯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側頭看向駕駛座上的盧卡斯,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心頭已久的問題,語氣平靜:「為什麼?」

為什麼替一個與你沒有血緣關系、甚至算不上多麼親近的人頂下殺人的罪名?

盧卡斯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車窗上,聞言嗤笑一聲,用那種慣常的、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語氣回答:「這你就不懂了吧,小朋友?」他瞥了湯姆一眼,「我呢,已經是進過阿茲卡班、有案底的人了。再多這麼一樁『防衛過當』,無非是檔案上再添一筆,虱子多了不癢。但你還是個學生,霍格沃茨的模範生,未來前途無量,一看就是要去魔法部當大官的料。」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稍微認真了些,「你的底子得干淨,不能沾上這種污點。這點代價,劃算。」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做了一筆精明的交易。但湯姆聽懂了。這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一種……近乎家族的擔當。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也將這份「人情」記在了心裡。這次意外,讓他手上又多了兩條人命,也意味著他距離制作魂器的目標更近了兩步。而盧卡斯……這個看似吊兒郎當的男人,其決斷和犧牲,讓他將其納入了「受他庇護」的範疇,或許,未來也可以是……共享榮光的潛在盟友?

歌洛莉亞坐在後座,一直憂慮地蹙著眉。她撫摸著懷裡的小貓,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後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過……小孩,」她看向湯姆挺拔的背影,「你怎麼會用那個咒語?殺戮咒……」

那是不可饒恕咒啊!是邪惡的像征!她無法想像湯姆是從哪裡學到,又是如何能如此……熟練地使用的。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正在思考如何用一個合理的謊言搪塞過去——或許是禁書區,或許是某個黑魔法防御術的偏門章節?

但盧卡斯卻搶先一步,用一種誇張的、理所當然的語氣打斷了歌洛莉亞的追問,輕松地把話題帶偏:「他能有什麼不會的?」

他通過後視鏡對歌洛莉亞挑了挑眉,「你家這個小孩,不會的魔咒恐怕還沒被發明出來呢。那種情況下,情急之下用出來個厲害咒語自保,有什麼奇怪的?難道等著被那兩個瘋子殺了嗎?」他將湯姆的行為完全合理化為了危急關頭的潛能爆發和自衛。

湯姆瞬間明白了盧卡斯的用意——他在幫自己掩蓋。他順著盧卡斯的話,淡淡地應了一聲:「是啊。」語氣平靜,仿佛這真的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通過後視鏡,湯姆和盧卡斯的目光短暫地交彙了一瞬。沒有過多的言語,但一種奇特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建立。

盧卡斯猜到了真相可能遠比「情急之下」更黑暗,但他選擇了維護。湯姆接收到了這份維護,並默許了這種結盟的可能。

歌洛莉亞看著前面兩個男人的背影,聽著盧卡斯那套「天才論」,雖然心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那股強烈的違和感並未完全消散,但盧卡斯的話似乎也……勉強說得通?在那種生死關頭,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她最終還是將疑慮壓了下去,或許是不敢深想,或許是更願意相信她願意相信的版本。她嘆了口氣,將臉埋進小貓柔軟溫暖的皮毛裡,不再追問。

這個聖誕假期,可謂跌宕起伏,驚心動魄,浸透了鮮血與死亡的陰影。但詭異的是,經歷了這場巨大的變故和危機,那層一直橫亙在三人之間、因過去恩怨和復雜情感而形成的無形隔閡與寒冰,似乎真的被打破了。一種更加真實、更加緊密的鏈接,在共同面對生死、互相維護的過程中悄然建立。

這一刻,飛馳的敞篷車裡,冬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才終於有了一點……真正一家人的感覺。

為了驅散最後一絲沉悶,盧卡斯忽然笑著開口,試圖活躍氣氛:「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那天我被鑽心咒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感覺我好像真的看到梅林他老人家了。」他語氣誇張,試圖將那段恐怖的經歷變成一場笑談。

湯姆從副駕駛座上微微側頭,饒有興致地問,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哦?梅林長什麼樣?」他似乎對瀕死體驗能看到什麼很感興趣。

盧卡斯一本正經地描述,仿佛真有其事:「穿了很多很多衣服,花裡胡哨的邊褲,長長的襪子,還有一把超級大的白胡子!他對我說,『你們這群巫師別整天討論我的衣櫃了』」他用手比劃著。

湯姆:「……」

歌洛莉亞終於被這拙劣的玩笑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怪道:「盧克,你的笑話真是一如既往的無聊!」

盧卡斯看著後視鏡裡歌洛莉亞終於露出的笑臉,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飄散在冬日的高速公路上。

陽光正好,仿佛真的能驅散所有陰霾。只是,有些人心底的黑暗,早已生根發芽,再也無法剝離。

但至少在此刻,在這輛飛馳的汽車上,維持著表面的溫暖與和平,似乎也還不錯。

第32章 被回避的告白

安德魯和克裡斯蒂的死,在魔法界並未掀起太大波瀾——兩個越獄的重犯被「正當防衛」擊殺,在大多數人看來甚至是罪有應得。

但對湯姆裡德爾而言,這兩條生命的消逝,其意義遠非如此。它們是無意間獲得的、通往永恆力量的鑰匙,是兩次制作魂器的絕佳契機。

聖誕節假期的莊園,因前幾日的風波而顯得格外安靜。歌洛莉亞和盧卡斯決定開車去附近兜風,試圖驅散剩余的陰霾。

湯姆對此嗤之以鼻——那輛麻瓜的敞篷鐵盒子愚蠢又吵鬧——他理所當然地表示拒絕,聲稱更願意待在安靜的書房裡。

當汽車的引擎聲遠去,莊園徹底沉寂下來後,湯姆臉上的淡漠瞬間被一種狂熱而冰冷的專注所取代。

他快步走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反手鎖上門,並布下了幾個強力的隔音和防護咒語。

他從一個上了鎖的、施加了隱藏咒的匣子裡,取出了兩樣東西:一本看似普通卻散發著微弱黑魔法波動的黑色日記本,以及那枚鑲嵌著黑寶石屬於岡特家族的戒指。

房間裡的光線似乎都黯淡了下來,空氣變得粘稠而冰冷。湯姆站在房間中央,英俊的面容在昏暗光線下顯得蒼白而肅穆,黑色的眼眸裡燃燒著近乎虔誠的黑暗火焰。

他開始了那古老而邪惡的儀式,將撕裂的靈魂碎片,注入選好的容器之中。

過程痛苦而危險,強大的黑魔法能量在房間內洶湧奔騰,幾乎要撕裂空間。冰冷刺骨的寒意與灼燒靈魂的痛楚交織,常人難以想像的折磨足以讓最堅強的巫師崩潰。

但湯姆裡德爾忍受了下來,甚至從中品嘗到一種扭曲的快感——這是力量的味道,是超越凡俗、邁向神位的階梯。

當最後一絲靈魂碎片被成功剝離並封入容器後,洶湧的能量驟然平息。日記本和戒指看上去並無太大變化,但仔細感知,便能發現它們內部蘊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冰冷死寂的強大力量。

湯姆緩緩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他能感覺到,自己變得……不同了。更強大,更冰冷,仿佛一部分屬於「人」的情感被徹底抽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俯瞰眾生的、神祇般的漠然。一種永恆的、不朽的感覺在他心底滋生。

他將日記本小心地藏回隱藏的匣子,這是他的第一個魂器,意義非凡。然後,他拿起那枚戒指,端詳著那顆不祥的黑寶石。

他找來一根堅韌的銀鏈,將戒指穿起,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涼的金屬貼著他的皮膚,仿佛一個永恆的、黑暗的烙印。

然而,魂器的制作並非毫無代價。當他脫下襯衫,看向鏡子時,發現自己的胸膛和後背靠近心髒的位置,浮現出了一些詭異的、仿佛被黑暗魔力灼傷留下的蜿蜒紋路,顏色深黑,觸手冰涼,如同某種邪惡的符文烙印。這是分裂靈魂、涉足最深黑魔法領域留下的印記,無法用尋常魔法消除。

湯姆看著鏡中的痕跡,眼中沒有絲毫懊悔或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欣賞的冷漠。這是力量的像征,是通往永生的勛章。

他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隱藏它們,不被歌洛莉亞發現。他不能嚇到她,至少現在不能。

——

假期臨近尾聲時,歌洛莉亞提議去著名的溫泉勝地巴斯放松一下,洗去連日來的緊張和疲憊。

湯姆的第一反應是拒絕。「泡溫泉?」他皺起眉,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抵觸,「一堆人擠在熱水裡?毫無意義,而且我不喜歡那種地方。」

真正的理由是他身上的黑暗烙印無法示人。

歌洛莉亞眨著綠色的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別這樣嘛,壞小孩。聽說那裡的溫泉對放松特別好。而且就我們三個,是私人的。」

她見湯姆依舊面無表情,使出了殺手锏,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哎呀,你要是不去的話,那就只好我和盧克兩個人去咯。聽說那邊風景很不錯呢……」

這話精准地刺中了湯姆最敏感的神經。讓他們兩個單獨出去?絕無可能!盧卡斯看歌洛莉亞那關切的眼神,以及歌洛莉亞對盧卡斯那份日益復雜的信任和依賴,雖然二人是兄妹……但都讓他無法容忍。

他壓下心中的不悅,臉上迅速切換回那副略帶無奈卻順從的神情:「……好吧。如果你們堅持的話。」

他做出了讓步,心裡已經開始飛速思考如何應對泡溫泉時的暴露風險。

於是,在湯姆十七歲生日當天,三人來到了巴斯溫泉莊園。他們訂了兩個相鄰的私人套房,每個套房都帶有一個露天的天然溫泉池。很自然地,盧卡斯和湯姆共用一間套房和池子,歌洛莉亞獨自在隔壁。

一進入房間,湯姆就以最快的速度檢查了溫泉池周圍的環境,確認隱私性足夠好。盧卡斯則已經大大咧咧地換好了泳褲,噗通一聲跳進了熱氣騰騰的池水裡,發出舒服的嘆息:「哇,真不錯!干脆以後年年都來好了。」

湯姆磨蹭著,等到盧卡斯泡了一會兒,聲稱要去汗蒸房「蒸掉點負能量」離開後,他才脫掉衣服,只穿著泳褲,踏入水中,將整個身體除了頭部都埋進溫暖的水流裡。

水溫恰到好處,緩解著連日來的緊繃神經。湯姆靠在池邊,閉上眼,試圖享受這片刻的放松,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然而,他剛放松沒多久——

「哢噠。」房間門被突然推開。

本該在汗蒸房的盧卡斯去而復返,嘴裡嘟囔著:「忘了拿須後水,上年紀了還是得注重面部護理……」他一邊說著,目光隨意地掃過溫泉池。

湯姆猛地睜開眼。

盧卡斯的目光本來只是隨意一瞥,卻突然定格在湯姆裸露的上半身。他吹了聲輕佻的口哨:「哇哦~」那語氣帶著純粹的欣賞,「沒看出來啊,小裡德爾,身材練得相當不錯嘛!」他指的是湯姆那身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完全不像一個整天泡在圖書館的學生。

但下一秒,他的贊嘆變成了驚疑。「不是……」盧卡斯臉上的戲謔消失了,他眯起眼睛,向前走了幾步,仔細看向湯姆的後背和沒入水中的胸膛輪廓,「這些黑色的灼痕是什麼?」

那絕不是普通的胎記或傷疤,那紋路詭異,透著一種不祥的、黑暗的氣息。

湯姆心中警鈴大作,但臉上卻維持著極度的平靜。他甚至沒有試圖完全遮掩,只是拿起池邊放著的一杯冰鎮氣泡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盧卡斯,黑色的眼眸深不見底:「是力量的像征。」

他回答得模棱兩可,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

盧卡斯的目光又落在了湯姆胸口那枚隨著水流若隱若現的黑色戒指上,銀鏈在水光下閃爍。「你這個項鏈也蠻別致,」他試圖讓語氣輕松些,但眼神依舊銳利,「這個戒指……紋路挺特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像家族的傳承物。」他感受到了那戒指上散發出的、極其微弱卻令人極其不適的黑魔法波動。

湯姆放下杯子,但語氣依舊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挑釁:「盧克,有問題可以直接問。」

盧卡斯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擺了擺手,臉上又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仿佛剛才的探究只是錯覺:「有什麼好問的。是人都有秘密,知道得太多,萬一是我接受不了的,那就不太好了,對吧?」

他聰明地選擇了止步於此,既表達了他的察覺,又劃清了界限,這是一種無聲的默契和縱容。

湯姆的嘴角極輕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盧卡斯的反應讓他很滿意。「那有沒有什麼,」他反客為主,聲音低沉,「是你能告訴我的秘密?」

盧卡斯愣了一下,隨即失笑,用手指虛點了點湯姆:「好小子,怎麼還學會反套話了?不愧是我們家的小惡人。」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稍微認真了些,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湯姆水下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我可沒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不過……聽著,湯姆,」他壓低了聲音,「可別讓你的監護人小姐發現了這些『力量的像征』,會給她心疼壞的。」這是提醒,也是警告。

湯姆點了點頭,語氣鄭重了些:「當然。」這一點上,他們的目標空前一致——歌洛莉亞,不讓她接觸這些黑暗。

經過克裡斯蒂和安德魯的事件,湯姆清楚地意識到,盧卡斯是一個極其聰明、有決斷力且值得……暫時合作的盟友。他對盧卡斯的印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礙事者」了。

盧卡斯似乎松了口氣,氣氛又重新變得輕松起來。他甚至還用調侃的語氣掩飾剛才的嚴肅:「不過……說真的,你小子身材真不錯嘛,怎麼練的?教教我?」他那打量的眼神讓湯姆有些不悅。

湯姆皺起眉,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快去做你的汗蒸,盧克。」他討厭這種過於直白的、帶有品評意味的目光。

盧卡斯嘖了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晃腦:「怪不得莉亞總說你在家裡人面前就是個沒禮貌的臭屁小鬼,切……」

就在這時,房間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以及歌洛莉亞清亮悅耳的聲音:「裡面的兩位先生,我能進來嗎?」

湯姆心中一凜,准備從水中起身去拿睡袍遮擋。

「噓。」盧卡斯反應極快,立刻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迅速從搭在旁邊的外套裡抽出自己的魔杖,隔著幾步遠,極其精准而隱蔽地對湯姆施展了一個高級的隱藏咒。

一陣極其細微的魔法波動掠過,湯姆身上那些詭異的黑色紋路瞬間消失不見,皮膚光潔得仿佛從未有過任何痕跡。

盧卡斯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打開門,臉上掛起那副慣常的、略帶痞氣的笑容,對著門外的歌洛莉亞說:「喲?來自莉亞的客房服務嗎?確實可以,幫我們收拾一下房間。」

歌洛莉亞穿著柔軟的白色浴袍,頭發松松挽起,臉上帶著沐浴後的紅暈,懷裡抱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她沒好氣地笑著錘了盧卡斯胸口一下:「走開啦盧克,誰要給你收拾房間?我是來給我們家小孩送生日禮物的。」她探頭往裡看,「他人呢?」

盧卡斯這才恍然般讓開身子,拍了拍額頭:「啊,對!忘了今天你小子滿十七歲了。正式成年了啊。」魔法世界的小巫師們十七歲就算成年了。

他對著池子裡的湯姆揚了揚下巴,「選個喜歡的生日禮物告訴我,回頭我補你一個大的!我先去汗蒸了,不打擾你們~」

他說著,衝湯姆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體貼地幫他們帶上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湯姆和歌洛莉亞。

歌洛莉亞抱著禮盒走了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溫泉特有的硫磺氣息和濕潤的熱意。她走到溫泉池邊,很自然地坐在了光滑的石質邊緣,將纖細白皙的小腿沒入溫暖的水中,距離水中的湯姆非常近。

湯姆靠在池邊,溫泉水漫到他胸膛以下,只穿著一條黑色的泳褲,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肌肉線條滑落。

他看著歌洛莉亞,黑色的眼眸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格外深邃。

「拆開看看吧,小孩。」歌洛莉亞笑著將禮盒遞給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看喜不喜歡?祝你十七歲生日快樂。」

湯姆接過盒子,拆開絲帶。裡面是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盒子,打開後,一對制作極其精美的銀質袖扣靜靜躺在黑色襯墊上。袖扣的款式簡潔而優雅,上面清晰地刻著他名字的縮寫:T.R.。

他很喜歡。並非因為物品本身的價值,而是因為這份獨屬於他的、來自歌洛莉亞的用心。他將禮盒放在了池邊干燥處。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歌洛莉亞身上。她正微微晃動著沒入水中的小腿,白皙的腳踝在清澈的溫泉裡若隱若現,帶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這個無意識的、帶著點慵懶親昵意味的動作,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湯姆心底最深處那根名為占有欲的弦。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瞬間成型。

他忽然伸出手,溫熱的手掌精准地握住了歌洛莉亞纖細的腳踝。他的手掌因為泡溫泉而有些發燙,那觸感讓歌洛莉亞猛地一顫,驚訝地看向他。

「不一起泡會兒?」湯姆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啞一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話音剛落,根本不等歌洛莉亞回答,他手臂猛地用力一扯!

「啊!」歌洛莉亞驚呼一聲,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發力,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被他直接拽進了溫泉池裡!

噗通——水花四濺。

歌洛莉亞狼狽地跌入水中,溫熱的泉水瞬間浸透了她單薄的浴袍,布料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線。幾縷黑色的發絲也被打濕,黏在她光潔的額角和臉頰旁。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緊緊攬住了腰肢,另一只手則固定著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牢牢地圈進一個滾燙而堅硬的懷抱裡。她幾乎是跌坐在湯姆的腿上,被他以一種極其親昵、極具占有意味的姿態環抱著。

「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又驚又惱,溫泉水嗆得她咳嗽了兩聲,臉上迅速飛起紅暈,不知是氣的還是熱的。

她用力掙扎著想推開他,雙手抵在他赤裸的、肌肉緊繃的胸膛上,觸手一片滾燙堅實,「你在做什麼?又犯混了是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她的聲音帶著慌亂和一絲真正的怒氣。

湯姆的手臂如同鐵鉗,將她箍得更緊。他將頭埋進她散發著馨香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那令他瘋狂的氣息,聲音悶悶的,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委屈的執拗:「好想抱抱你。莉亞……很久沒有這樣抱過你了。」

他感受著懷裡溫軟的身體,聽著她因驚慌而加速的心跳,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和更深的渴望幾乎要將他淹沒。

歌洛莉亞掙扎的動作猛地停頓了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個擁抱的不同。不再是小時候那種依賴的、尋求安慰的擁抱,而是一個男人的擁抱,充滿了強勢的占有和……某種她不敢深究的、滾燙的悸動。

她甚至能透過相貼的肌膚,感受到他胸腔裡傳來的、同樣劇烈的心跳聲。

這認知讓她心慌意亂。「我們……我們之間不能這個樣子了……」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試圖用理性說服他,也說服自己,「你長大了……明白嗎?湯姆,放開我……」

湯姆的腦袋在她頸窩裡蹭了蹭,很固執強硬,聲音低沉而執拗:「我需要明白什麼。」

「放開我!」歌洛莉亞加重了語氣,試圖用生氣來掩蓋內心的慌亂,「我真生氣了哦!小混蛋。」

湯姆終於抬起頭。溫泉水汽氤氳在他俊美非凡的臉龐周圍,那雙黑色的眼眸亮得驚人,裡面翻湧著歌洛莉亞從未見過的、濃烈而危險的情緒。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正因為我長大了,所以有些事,反而才能做了。」

他早就料到過歌洛莉亞會是這種反應,拒絕,逃避,用年齡和身份來劃清界限。

他不驚訝,但失望和一絲暴戾依舊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

歌洛莉語塞了,她看著眼前這張無比熟悉卻又在此刻無比陌生的臉,心髒狂跳,幾乎要衝出胸腔。

她確信,從湯姆的眼神裡,她看到了一個男人毫不掩飾的動情和欲望。這讓她感到恐懼。

「莉亞,」湯姆的聲音低沉如同蠱惑,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好好看看我。你知道我不是小孩了。」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開她頰邊濕漉的發絲,動作溫柔,卻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侵略性。

見她不語,只是垂下眼睫躲避他的目光,湯姆眼底的暗色更深。他緩緩低下頭,湊近她因驚愕而微張的、泛著水光的唇瓣——他想要品嘗那渴望已久的甘美,落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宣告占有和欲望的吻。

歌洛莉亞猛地轉過頭,避開了他的親吻。巨大的驚慌讓她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最鴕鳥的方式——用玩笑來回避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好了。」她的聲音帶著不自然的輕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要講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快放我下來。再開這種玩笑真和你急哦。」

湯姆的動作瞬間僵住。

她拒絕了。

她逃避了。

她甚至不願意正視他的感情,用「莫名其妙」和「開玩笑」來形容。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暴怒的失望瞬間席卷了他。他心底那頭一直被小心翼翼約束著的黑暗野獸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但他最終……松開了手。

歌洛莉亞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手腳並用地從他腿上爬開,坐到離他最遠的池子另一邊,抱著膝蓋。沒有再看湯姆一眼。她的心跳快得離譜,在寂靜的池水裡幾乎能聽到回聲。

她需要做點什麼來打破這令人尷尬窒息的氣氛。目光胡亂掃視,最終落在了湯姆的脖頸處——隱約看到他戴著一個項鏈……

「那個……」她聲音微啞,生硬地轉移話題,「上面是個戒指嗎?看起來……蠻別致的。」她只是想找個安全的話題。

湯姆靠在池邊,拿起那杯還剩一半的氣泡水,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似乎稍稍壓下了胸口翻湧的燥郁和戾氣。

他瞥了一眼歌洛莉亞那副鴕鳥樣子,心底冷笑一聲。

他放下杯子,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給你了。」

「什麼?」歌洛莉亞沒反應過來。

「項鏈,給你了。」湯姆重復道,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別摘下來。」

說罷,他甚至沒有征求她的同意,直接伸手——那枚穿著銀鏈、鑲嵌著黑寶石的岡特戒指不由分說地,動作甚至帶著點粗暴地,將項鏈戴在了歌洛莉亞纖細的脖頸上。

冰涼的金屬和寶石貼上她溫熱的皮膚,激得她輕輕一顫。那戒指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古怪的、令人不安的寒意。

「你這是……」歌洛莉亞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摸那戒指,卻被湯姆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掌依舊滾燙,力道大得讓她微微吃痛。

「我說,別摘下來。」湯姆盯著她的眼睛,黑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命令,「永遠別摘。」

歌洛莉亞被他眼中那瞬間閃過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嚇住了,一時忘了掙扎。

這個被她養大的小孩,此刻對自己的感情,讓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湯姆松開了她的手,猛地從溫泉中站起身。水花嘩啦一聲濺起。他抓過池邊干燥的浴袍,隨意地披在身上,系緊帶子,甚至沒有再看歌洛莉亞一眼,徑直大步離開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做不到平復情緒。她的拒絕像一把冰錐刺入他火熱的心髒,而將魂器交付給她……這個衝動而瘋狂的舉動,既是一種極度扭曲的占有宣告。

他的靈魂碎片將永遠緊貼著她。也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黑暗的寄托。他需要獨自待著,否則他怕自己會做出更失控的事情。

庭院裡,寒冷的夜風撲面而來,稍稍冷卻了他滾燙的皮膚和躁動的情緒。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忽然,他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熟悉的、冰冷的刺痛感。他扯開浴袍的領口,低頭看去——

只見那些原本被盧卡斯用隱藏咒掩蓋住的、蜿蜒詭異的黑色灼痕,正在月光下清晰地浮現出來,如同活物般吸附在他的皮膚上,散發著不祥的微光。隱藏咒……似乎因為他不穩定的劇烈情緒波動和魂器本身強大的黑暗氣息干擾而失效了。

他看著那些像征著力量與黑暗的烙印,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沒關系。

他抬起頭,望向歌洛莉亞房間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牆壁。

莉亞,慢慢適應吧。

你的拒絕,是你的事。

但這絲毫不影響——

你依舊是我的。從靈魂到身體,永遠都是。

而這個過程,或許比他想像的,更需要一點……強制的手段。他輕輕撫摸著胸口的黑色紋路,眼底的黑暗如同最深的夜,再也化不開。

第33章 疏離的盛夏

自巴斯溫泉那個氤氳卻令人心緒不寧的夜晚之後,一種無形卻堅韌的隔膜悄然橫亙在湯姆裡德爾和歌洛莉亞懷特之間。

那層名為「家人」的溫情面紗被湯姆粗暴而執拗地撕開了一道裂口,露出了底下洶湧而危險的暗流,讓兩人都猝不及防,且不知所措。

在霍格沃茨五年級最後的那幾個月裡,這種尷尬的沉默持續蔓延。他們依然會在走廊相遇,在禮堂用餐,甚至在煉金術課堂上——湯姆依舊是那個最耀眼、最能給她帶來驕傲的學生。

但一切都不同了。

歌洛莉亞的目光開始下意識地躲避他。每當那雙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黑眸望過來時,她總會心慌意亂地別開臉,或是匆忙找個借口轉身,假裝整理教案,或是與旁邊的學生說話。

她無法忘記溫泉裡那個滾燙的、充滿侵略性的擁抱,無法忘記他眼中毫不掩飾的、讓她心驚肉跳的欲望,更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將那枚帶著不祥寒意的戒指強硬地戴在她脖子上,並命令她「永遠別摘」。

這枚戒指貼著她的皮膚,像一道冰冷的枷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那晚發生的一切。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少年人一時興起的、扭曲的迷戀玩笑?無論哪個答案,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羞惱。她是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是他名義上的……。這太荒唐了。

而湯姆,則將歌洛莉亞的躲避和尷尬盡收眼底。最初的那股因被拒絕而升起的暴戾和失望,逐漸被一種更加冰冷、更加理性的計劃所取代。

他意識到,僅僅是情感的流露和強硬的靠近,不足以打破她根深蒂固的「倫常」觀念。她依舊把他看作需要引導、需要保護的「小孩」。

呵,小孩?

湯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需要的不是她施舍般的、屬於「長輩」的關愛。

他要的是她平等的、甚至仰視的凝視,要的是她徹底摒棄那套可笑的道德束縛,心甘情願地完全屬於他。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絕對的力量,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當他站在魔法世界的頂峰,當他重塑這個腐朽的、充滿泥巴種和血統叛徒的規則,當他成為新的秩序本身時,一切阻礙都將不復存在。什麼年齡,什麼身份,什麼倫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可笑的塵埃。

他將建立一個純血至上、魔法即強權的新世界,一個只屬於他的世界。而歌洛莉亞,將是這個世界裡,被他珍藏在高塔之上的、最完美的戰利品和伴侶。

想通了這一點,他將對歌洛莉亞的那份熾熱而扭曲的渴望強行壓下,深埋心底,如同休眠的火山。他選擇暫時擱置。

他甚至不再在深夜前往她的辦公室,不再依賴那份偷來的、帶著熟悉馨香的溫存來解決身體日益增長的躁動。

他需要戒斷這種「軟弱」的依賴,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對更強大力量的追尋中。

湯姆的冷漠和疏離,在歌洛莉亞看來,卻成了另一種信號——他後悔了?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荒謬了?所以選擇逃避?這種猜測並未讓她感到輕松,反而更加心煩意亂,像一團亂麻堵在胸口。

談一談。從什麼契機入手呢。

——

五年級的學業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結束了。

在離開霍格沃茨的前夕,湯姆完成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他巧妙地「偶遇」了拉文克勞的幽靈——那位憂郁的格雷女士。海蓮娜拉文克勞。

憑借無可挑剔的容貌、精心偽裝的憂郁氣質和爐火純青的語言技巧,他輕易地獲得了這位渴望傾訴的千年幽靈的信任。他談論知識的高貴,談論拉文克勞的智慧無人繼承的遺憾,言語中充滿了對那位傳奇女巫的無限仰慕。

孤獨了太久的格雷女士,在這個英俊、優雅、看似無比理解她的少年面前,放下了心防。在湯姆看似不經意的、充滿同情心的引導下,她終於吐露了那個埋藏心底的巨大秘密——她當年偷走了母親的冠冕,並將其藏在了阿爾巴尼亞森林的一棵空心樹裡。

湯姆黑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得逞的、冰冷的光芒。拉文克勞的冠冕。

又一件強大的魔法物品,又一個絕佳的魂器載體!他完美地掩飾住內心的狂喜,向格雷女士表達了似誠摯則虛假的感謝和同情,然後優雅地告別。

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這個暑假,他不會回薩裡郡的懷特莊園了。

他將全身投入到永生的黑暗漩渦。

——

夏日假期正式開始。國王十字車站依舊喧鬧。

歌洛莉亞在站台上張望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高挑身影。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擔憂湧上心頭。那個小混蛋去了哪裡?為什麼沒來坐列車?

回到懷特莊園,只剩盧卡斯和歌洛莉亞,還有小貓影子。

這天盧卡斯已經准備好了午餐。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歌洛莉亞眉宇間的煩悶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怎麼了?」盧卡斯給她倒了一杯冰鎮南瓜汁,狀似隨意地問,「你們吵架了?你的裡德爾怎麼還沒回來?」他記得之前湯姆的信裡只說晚幾天,可沒說不回來。

歌洛莉亞用叉子無意識地戳著盤子裡的沙拉,嘆了口氣:「不知道。放假那天……根本就沒在站台見到他。」

盧卡斯挑了挑眉,想了想,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安慰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嘛,有點自己的安排和秘密太正常了。說不定是約了哪個漂亮小姑娘一起去旅行呢?放寬心就好了,他又不是那種會吃虧的性格。」

他試圖將湯姆的缺席歸結於青春期男孩常見的「獨立」行為。實則他也在猜想,他們家的小惡人這又是去干什麼了。

歌洛莉亞聞言,心裡卻更加不是滋味。這個猜測讓她莫名地有些胸悶。她搖了搖頭,甩開這奇怪的情緒。

這時,盧卡斯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包裝精美的蜂蜜滋滋糖,遞到歌洛莉亞面前,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別扭又帶著真誠的笑容:「諾,你小時候最愛的糖。給你道個歉,雖然……遲了這麼多年。」

他指的是童年時那些搶她糖、藏她糖的惡劣行徑。

歌洛莉亞看著那顆糖,愣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接過來剝開糖紙塞進嘴裡,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

她抬起頭,綠色的眼眸溫暖地看向盧卡斯,聲音輕柔:「你早就以自己的方式……向我道過歉了,不是嗎?」她指的是他舉報兄姐、以身入局為她掃清障礙的事。那些過往的恩怨,早已在共同的經歷和時光中冰釋前嫌。

盧卡斯看著她了然的笑容,心裡一暖,也笑了起來。他伸出手,習慣性地想捏捏她的臉,就像小時候故障逗她那樣,但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太合適,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過他們之間的冰川,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徹底融化。

就在這時,一只熟悉的貓頭鷹撲棱著翅膀穿過敞開的窗戶,精准地將一封信丟在了歌洛莉亞的餐盤旁邊。

歌洛莉亞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拿起信封。熟悉的、優雅而略帶鋒芒的字跡映入眼簾——是湯姆的信。

她迅速拆開,盧卡斯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信上的內容簡短而疏離:

「這個假期或許我不會回來,無需擔心。我在周游別國,感受其他國家的魔法文化,以期精進學識。

——T.R.」

歌洛莉亞看著這封措辭禮貌卻冰冷得像公文一樣的信,長長地、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她將信紙放下,語氣帶著濃濃的自嘲和不解:「你信嗎,周游列國?感受其他國家的魔法文化?盧克,你覺得這像是他會做的事嗎?他怕不是為了躲著我吧?」

她終於忍不住將內心的猜測說了出來,盡管難以啟齒,但面對盧卡斯,她似乎能找到一絲傾訴的出口。

盧卡斯拿起那張信紙,仔細看了看,眉頭微蹙。湯姆裡德爾會為了「感受文化」而放棄回莊園?這確實不像那個目標明確、甚至有些功利的陰暗小孩的風格。

躲著歌洛莉亞?聯系到歌洛莉亞近幾個月偶爾流露出的別扭和此刻的反應。

他們之間能有什麼問題?

他們之間能有的問題可大了!

一個模糊卻驚人的猜想在他腦中逐漸成形。

他站起來,走到歌洛莉亞身後,體貼地幫她捏了捏緊繃的肩膀,語氣盡量輕松:「他躲著你干嘛?你又沒打他沒罵他,他還能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需要躲著你?」他試圖用玩笑淡化。

然而,歌洛莉亞的表情卻變得更加難看和糾結,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把溫泉發生的事情說出口。那太私密,太難以啟齒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個問題:「盧克……你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是什麼時候?」

盧卡斯正在幫她捏肩的手猛地一頓。

他第一個喜歡的女孩……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她第一次叫出自己起,到現在……

少年時期的悸動。然後他就開始了那些愚蠢的、試圖引起她注意的惡劣男孩行為。她被欺負後躲起來偷偷哭,被他發現後還凶巴巴地叫他滾開。……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不正常的,且永遠無法宣之於口。

他掩飾性地輕咳一聲,含糊地回答:「十六七歲的時候吧……大概。問這個干嘛?」

歌洛莉亞沒有回頭,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迷茫:「那你第一個喜歡的對像……正常嗎?」

兩句暴擊!

「喜歡的對像」,於盧卡斯而言,那可太不正常了!簡直是離經叛道!

盧卡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繞到歌洛莉亞面前,彎下腰,仔細打量著她的表情,試圖用誇張的語氣掩飾內心的震動:「喂喂!干嘛突然問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你生病了嗎,還是被什麼奇怪的動物咬了?別發瘋咬人啊我警告你!」他故意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歌洛莉亞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語氣帶著難得的堅持和煩躁:「盧克。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就直接回答我行不行,正常嗎?」

盧卡斯看著她認真的、甚至帶著點脆弱和困惑的綠色眼眸,沉默了幾秒。他嘆了口氣,站直身體,雙手插進口袋裡,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語氣變得有些自嘲和深沉:「實話說,不正常。非常不正常。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如果告訴她。絕對會嚇她一大跳,甚至嚇跑她的程度。」

歌洛莉亞聽完,怔怔地坐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然後,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那你們都是神經病。」她扔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盧卡斯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桌上那封湯姆寄來的、措辭冷淡的信。

你們?

他抱起不知何時溜達過來的小黑貓「影子」,撓著它的下巴,喃喃自語:「她指的『你們』……是誰呢,小可愛?你知道嗎?」

小貓咪舒服地眯起眼,喵了一聲。

盧卡斯的視線再次飄回那封信上,腦海裡回響著歌洛莉亞剛才的問話和那句「你們都是神經病」。

他臉上的玩世不恭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了然的神情。

他好像明白這句「你們」其中的另一個人,是誰了。

湯姆裡德爾。那個心思深得像海、眼神冷得像刀、卻對歌洛莉亞有著超乎尋常占有欲的少年。

他竟然……?

盧卡斯深吸一口氣,感覺事情變得無比復雜,卻又詭異地……有了解釋。所有湯姆那些看似古怪的行為,那些冰冷的凝視,那些突如其來的占有欲,似乎都有了答案。

「Thisisfuckingcrazy.」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不知是在說湯姆,還是在說這該死的、錯綜復雜的局面。

還是在說,他這已經藏匿了十多年的感情。

——

而此刻的湯姆裡德爾,早已不在英國。

他踏上了前往阿爾巴尼亞森林的旅途。茂密的、黑暗的原始森林對他而言並非障礙,而是通往更強力量的階梯。

根據格雷女士提供的模糊線索,他如同最耐心的獵手,仔細搜尋著那棵藏匿著拉文克勞冠冕的空心樹。

他的目標明確而堅定:找到冠冕,制作下一個魂器。他需要更多、更強大的魂器,將他的靈魂分割、隱藏,確保萬無一失的永生。只有永恆的生命,才能支撐他完成那偉大的事業,才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等待、去征服他想要的一切。

林間光影斑駁,落在他俊美卻冰冷的側臉上。

他撫摸著襯衫下那枚歌洛莉亞送給他的成年禮T.R刻字的袖扣,心中默想著那個明媚且讓他迷戀的身影。

莉亞,耐心等待。

不要再把我當作需要呵護的小孩。

終有一天,你會平視我的身份,仰視我的力量。

然後,你會心甘情願的來到我的身邊。

摒棄所有可笑的顧慮,完完全全地,屬於我。

他確信,這一切,他都能做到。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阿爾巴尼亞森林的風吹過,帶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也帶來了黑暗低語的回響,與他內心的野心共鳴。

第34章 「別讓我恨你」

整個暑假,湯姆裡德爾都未曾踏足薩裡郡的懷特莊園。

阿爾巴尼亞森林深處,潮濕、陰暗,與世隔絕,成為了他進行黑暗儀式的完美聖所。拉文克勞的冠冕,作為霍格沃茨四大創始人的遺物之一,其蘊含的魔力遠非普通物品可比。制作這個魂器的過程比他預想的更加艱難,也更加……令人沉醉。

他精心挑選了一個在森林裡迷路的、愚蠢的阿爾巴尼亞麻瓜樵夫。那個男人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平凡的、與魔法毫無交集的生命,為何會以如此恐怖的方式終結,成為某個黑巫師追求永恆力量道路上微不足道的墊腳石。

湯姆冷漠地看著生命的光芒從那雙驚恐的眼睛裡熄滅,心中毫無波瀾,只有一種掌控生死、撕裂靈魂的巨大快感和力量感。

當冠冕被成功注入那片撕裂的靈魂碎片後,它看上去似乎更加黯淡了,卻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的威嚴。這是他邁向永生的重要一步。

六年級開學,湯姆裡德爾再次完美地披上了他那身無懈可擊的偽裝。他是霍格沃茨的模範學生,才華橫溢的級長,斯拉格霍恩教授俱樂部裡最耀眼的明星。

他周旋於各位教授之間,尤其是那些與魔法部聯系緊密的,看似謙遜好學地聽取著關於魔法部政局、派系鬥爭的種種消息,如同一塊貪婪的海綿吸收著所有可能在未來用得上的信息。他的目標是如此明確——權力的頂點。

然而,在無人知曉的面具之下,黑暗在日益滋長。魂器的制作在他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不僅僅是皮膚上那些需要隱藏的詭異紋路,更是一種靈魂深處的、不可逆的冰冷與非人化。

今年的聖誕節,懷特莊園注定冷清。

湯姆沒有回去。他寫信告知歌洛莉亞和盧卡斯,他需要留在學校繼續「鑽研高級魔文」,實際上,他渴望利用假期無人打擾的時間,更深地潛入禁書區,研究那些更為深奧、更為危險的黑魔法。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來武裝自己,以確保未來的計劃萬無一失。當然,內心深處,或許也有一絲不願面對歌洛莉亞的別扭——他不知道在經過近一年的冷處理後,該如何與她相處,那雙綠色眼眸裡的困惑和躲避回憶起來至今會讓他心煩意亂。

而歌洛莉亞,在收到湯姆冷冰冰的留校信後,也賭氣般地決定不回去了。她原本期待著能在這個像征團聚的節日裡,和湯姆好好談一談,打破那持續了近一年的、令人窒息的寒冰。

但他的回避讓她失望,也讓她鼓起的勇氣泄了下去。她接受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邀請,參加霍格沃茨為教職工和部分優秀畢業生舉辦的聖誕舞會。她打算等舞會結束後,再去辦公室找湯姆——至少,或許能減少一些尷尬。

舞會大廳被裝飾得璀璨奪目,槲寄生和冬青編織成美麗的花環,空氣中漂浮著美食的香氣和歡快的音樂。

歌洛莉亞穿著一身剪裁優雅的暗紅色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黑發如瀑。她盡量讓自己融入節日的氛圍,但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門口,期待著某個身影的出現。

就在這時,一位年輕的男巫走向她,臉上帶著得體而自信的微笑。他叫萊納瑞卡德,曾是拉文克勞的優秀畢業生,如今在魔法部國際魔法合作司任職,年輕有為,風度翩翩,是公認的政界新星,據說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魔法部長的助理。他也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得意門生之一。

「懷特小姐?」萊納微微躬身,伸出手,語氣溫和而尊重,「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請您跳一支舞?早就聽聞您在煉金術上的造詣,一直希望能有機會請教。」他的恭維恰到好處,不會令人反感。

斯拉格霍恩教授在一旁笑得十分滿意,顯然有意撮合這對在他看來十分登對的年輕人。

歌洛莉亞猶豫了一下。她並不想跳舞,但對方的邀請彬彬有禮,直接拒絕似乎不太合適。而且……或許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她最終微微頷首,將手放在了萊納的掌心:「當然,瑞卡德先生。」

與此同時,湯姆裡德爾正懷抱著一個精心包裝的盒子,裡面是歌洛莉亞最喜歡的蜂蜜滋滋糖。他徑直走向三樓的煉金術辦公室。

聖誕節,在他的認知裡,向來是屬於他和歌洛莉亞的日子。即使過去一年關系僵硬,他潛意識裡仍認為她會留在辦公室等他。

他甚至設想好了,或許可以借著節日的名義,緩和一下氣氛,重新開始他「循序漸進」的計劃。

然而,辦公室的門緊閉著,裡面一片漆黑寂靜。

她不在。

一絲不悅爬上心頭。他用了追蹤咒,感知到她此刻的位置——熱鬧非凡的舞會大廳。

呵,舞會?湯姆的嘴角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她竟然去了那種無聊的、充斥著虛偽社交的舞會?

她難道不該把這一天留給他們嗎?一種被忽視、被背叛的怒火開始在他心底悄然燃燒。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宿舍,換上了一身裁剪精良、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修長的黑色西裝。他要去找她。

當他出現在舞會大廳門口時,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英俊的容貌、優雅的氣質、以及「霍格沃茨王子」的光環,讓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但他銳利的目光如同獵鷹般迅速掃過全場,然後,精准地定格在了舞池中央——

那個穿著刺眼紅裙、笑得……在他看來無比礙眼的女人,正被一個穿著考究、臉上帶著諂媚笑容的男人摟著,隨著音樂旋轉。

是歌洛莉亞。

和另一個男人。

湯姆額角的青筋難以抑制地微微突起,一股陰鷙的暴怒瞬間席卷了他的理智,幾乎要衝破他那完美的偽裝。他強迫自己維持著平靜的表情,但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周圍幾個想上前打招呼的學生下意識地退開了。

一曲終了,歌洛莉亞和萊納瑞卡德走向一旁的休息區,各自從侍者的托盤上取了一杯蜂蜜酒,微笑著交談起來。

湯姆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翻湧的黑色浪潮,臉上重新掛起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有禮的假笑,邁步走了過去。

「聖誕快樂,各位教授們。」他聲音清朗,恰到好處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他的到來立刻引起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巨大熱情。「哦!湯姆,我親愛的孩子。你來了!」他胖乎乎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一把拉過湯姆,熱情地向萊納和其他幾位教授介紹,「看看這是誰,我們霍格沃茨的驕傲!湯姆裡德爾,我最出色的學生!」他甚至帶著點炫耀的意味對萊納開玩笑,「萊納,不是我打擊你,湯姆這小子將來在魔法部的成就,恐怕要甩開你一大截哦!」

歌洛莉亞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湯姆的瞬間就凝固了。他來了?還穿著如此正式的西裝?可他臉上那笑容……假得離譜,冰冷得讓她心驚。而且,舞會已經開始這麼久了,他才過來?

湯姆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歌洛莉亞,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和不自然。很好,她還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產生情緒波動。他的笑意更深,卻也更加冰冷。

歌洛莉亞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和尷尬,她借口需要補妝,匆匆起身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當她稍微平復了心情,從洗手間回來時,遠遠便看到湯姆和萊納瑞卡德正站在一起交談。

萊納似乎說得眉飛色舞,而湯姆則微微側頭聽著,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完美卻讓她覺得無比瘆人的笑容。

他們……在聊什麼?

就在這時,像是頭頂長了眼睛一般,湯姆忽然抬起眼眸,精准地穿越人群,牢牢鎖定了她的目光。那眼神深邃得像寒潭,裡面翻滾著她看不懂的、危險的情緒。

然後,在萊納轉過頭去拿點心的瞬間,湯姆對著歌洛莉亞,臉上那完美的笑容忽然變得極其詭異。

他先是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指了指萊納手中那杯幾乎沒動過的蜂蜜酒,然後,又將食指優雅地抵在自己完美的唇上,對著歌洛莉亞,清晰地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那個動作,那個眼神,那個笑容。

歌洛莉亞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髒。

那酒裡……他加了什麼?!

她猛地想起湯姆二年級時那個「意外」摔斷腿的討厭同學,想起去年他毫不猶豫射出的兩道索命咒……而如果……如果他的這些行為背後,是出於那種她不敢深想的、扭曲的情感……那萊納瑞卡德……

來不及細想!幾乎是一種本能,歌洛莉亞猛地推開面前的人群,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在萊納瑞卡德即將把酒杯送到唇邊的剎那,歌洛莉亞一把狠狠地打掉了他手中的高腳杯。

「啪嚓——!」

晶瑩的玻璃杯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金黃色的酒液濺了一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邊。

萊納瑞卡德完全懵了,愕然地看著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歌洛莉亞:「懷特小姐?這……這是怎麼了?」

湯姆臉上的詭異笑容早已消失,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他微微蹙眉,看著歌洛莉亞,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是啊,懷特教授,您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完美地扮演著一個無辜的旁觀者。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副虛偽的嘴臉,胸中的怒火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吞噬。這麼久以來積壓的委屈、困惑、不安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她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一把狠狠抓住湯姆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聲音因極力壓制憤怒而顫抖:「你,跟我走!」

說完,她不顧周圍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死死拽著湯姆,幾乎是拖著他,快步離開了喧囂的舞會大廳,朝著三樓她的辦公室走去。

湯姆任由她拉著,沒有掙扎。他甚至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她緊繃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肩膀——這是近一年來,她對他表現出最激烈、最真實的情緒。

這很好。憤怒,也好過無視和逃避。

辦公室的門被歌洛莉亞用力摔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湯姆被她甩開手,他卻不慌不忙地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意扔在沙發上,仿佛這裡是他的地盤。他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有這麼生氣嗎?懷特教授。這貌似是這一年裡,你對我表現出過最大的情緒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去觸摸她氣得通紅的臉頰。

歌洛莉亞猛地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力度之大,讓她自己的手掌都微微發麻。她綠色的眼眸裡燃燒著怒火,瞪著他:「你往萊納的酒杯裡放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這是犯罪,湯姆裡德爾!」她聲音尖銳,帶著難以置信的失望和憤怒。

湯姆嗤笑一聲,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他甚至能猜到接下來她會說什麼——那套他早已聽膩了的善良法則,那些關於道德和法律的蒼白說教。

「哦?」他挑眉,語氣輕佻而危險,「你在擔心那個對你諂媚討好的男人?真令人感動。貌似你們也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吧。你就這麼怕他死嗎?」

他的目光掃過她白皙的脖頸,那枚岡特戒指正安靜地貼著她的皮膚,閃爍著不祥的微光。很好,他的莉亞很聽話,沒有摘下來。這一點讓他心中的暴戾稍稍平息了一絲。

「你!」歌洛莉亞被他這副渾不在意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你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是哪個環節出了問,是我哪裡做錯了嗎?讓你變成現在這幅……這幅可怕的模樣!」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痛苦。

湯姆看著她眼中的痛苦,心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刺痛,但很快被更深的黑暗淹沒。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聲音低沉而充滿惡意:「別急著指控我,我親愛的……監護人小姐。」他故意拉長了語調,「那杯酒裡,只是加了一點點……嘮叨湯劑而已。最多讓他接下來幾個小時說些沒腦子的廢話,在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其他部長面前出出醜罷了。」

他撒謊了。裡面到底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此刻更享受看她驚慌失措、又因他的「坦白」而稍稍放松的復雜表情。他只是想嚇嚇她,試探她的底線,看看她是否還會像以前那樣,下意識地袒護他、為他找借口。

然而,歌洛莉亞的怒火並未因這個「相對無害」的答案而熄滅,反而燒得更旺。

她猛地用力,將湯姆推得向後踉蹌一步,跌坐在身後的沙發上——更多是因為湯姆的順從和故意為之。

湯姆跌坐在沙發裡,非但不惱,反而向後靠去,雙臂舒展地搭在沙發背上,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仿佛在欣賞一場有趣的表演。

「你真該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混蛋樣子!」歌洛莉亞氣得口不擇言,揚手就想再給他一巴掌,讓他清醒一點。

湯姆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黑色的眼眸裡閃爍著挑釁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愉悅:「打啊,莉亞。你在生氣什麼?生氣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在你面前裝乖賣巧了嗎?」

他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我。一直如此。」

歌洛莉亞高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卻寫滿偏執和黑暗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令人恐懼的占有欲,這一巴掌,她終究還是舍不得落下。

他是她一點點帶大的孩子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湯姆看著她眼中的掙扎和不舍,高興地笑了。那是一種扭曲的、滿足的笑容。

下一秒,他猛地出手。一手迅速扯住她脖子上那根銀鏈,將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則牢牢箍住她纖細的腰肢,輕而易舉地將她整個人帶倒,禁錮在自己的懷裡。

「啊!」歌洛莉亞驚呼一聲,奮力掙扎起來,「放開我,湯姆!」

啪——!

情急之下,她一巴掌狠狠揮在了他的臉上!聲音清脆響亮。

湯姆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指印。

他皺了皺眉,卻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第一時間抓住了她打人的那只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微微發紅的手掌,語氣裡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心疼:「嘖……莉亞,這麼用力,手不疼嗎?」

這變態般的關懷讓歌洛莉亞毛骨悚然。她更加用力地掙扎,卻根本無法撼動他鐵鉗般的懷抱。

湯姆不再給她機會。他一手固定著她的後頸,迫使她抬起頭,然後毫不猶豫地、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這不是溫泉那次帶著試探和衝動的親吻,這是一個充滿了侵略性、占有欲和懲罰意味的吻。粗暴,強勢,不容拒絕,仿佛要透過唇齒將她整個人都吞噬殆盡。

他感受著懷裡這具溫軟身體的顫抖和無力的掙扎,一種巨大的、黑暗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歌洛莉亞的大腦一片空白,被迫承受著這個令人窒息的吻,屈辱和憤怒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眼角。

不知過了多久,湯姆才緩緩放開她。看著她癱軟在自己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唇紅腫,眼泛淚光,黑發凌亂的模樣,一種扭曲的滿足感充斥了他的內心。

「現在……」歌洛莉亞的聲音沙啞而破碎,帶著極力壓抑的顫抖,「松開我,立刻!」

湯姆用手指輕輕揩去她唇邊曖昧的銀絲,眼神幽暗,語氣卻帶著一絲戲謔:「少對我用這種命令的口吻,莉亞。不管用了。」

「你讓我感覺……」歌洛莉亞的聲音帶著絕望。

「惡心嗎?」湯姆打斷她,替她說出了那個詞,他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自嘲般的坦誠,「起初…我也覺得這種念頭不可思議,甚至肮髒。可是……」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眼神偏執得令人心驚,「我控制不住,莉亞。我忍不住想靠近你,想把你藏起來,鎖起來,讓任何人都看不到你,觸碰不到你!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可以擁有你!」

他的手指突然滑到她的鬢邊,撩起她一縷汗濕的黑發,表情瞬間變得陰鷙而憎惡:「可你總是讓我生氣。就像今晚,你為什麼要對別的男人笑?為什麼要讓他們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你?!我早就說過……」他的拇指粗暴地擦過她紅腫的唇瓣,抹掉上面殘留的、正紅色的口紅痕跡,「不要塗這種顏色。它只會引來蒼蠅。」

說罷,他再次俯身,又是一個帶著懲罰和宣告意味的深吻,直到歌洛莉亞唇上那抹刺眼的紅色幾乎被他啃噬干淨,只剩下原本的粉嫩和紅腫。

「住手!停下!湯姆…」歌洛莉亞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恐懼和無力感席卷了她。

湯姆抬起頭,看著她淚眼朦朧、驚慌失措的樣子,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手指開始解自己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又在用命令小孩的口吻和我講話嗎?我說了,不管用了,莉亞。看來你需要更深刻地認識到……我早就不是你需要保護的那個『小孩』了。」

看著他解扣子的動作,歌洛莉亞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恐懼讓她腦中一片混亂。

她拼命掙扎,卻如同落入蛛網的蝴蝶,毫無作用。

就在湯姆的手指觸碰到第二顆紐扣時,歌洛莉亞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了一句話:「記得你一年級聖誕假期答應我的事嗎?!」

湯姆的動作猛地一頓。

歌洛莉亞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急促而顫抖,淚水不斷滾落:「你承諾過!答應我一個條件,任何時候都可以兌現!現在,我要兌現這個承諾。湯姆裡德爾!」

一年級的聖誕假期……那個他用一個承諾,換取了關於她那個愚蠢的麻瓜初戀故事的夜晚……他當然記得。

湯姆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陰沉可怕,他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冰冷:「現在這種事……都能搬出來嚇唬我了嗎?」他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來反抗他。

歌洛莉亞迎著他冰冷的視線,心髒狂跳,卻強迫自己直視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字一句地說:「別讓我恨你。」

「別讓我恨你。」

這五個字,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湯姆堅冰般的心髒。他可以忍受她的恐懼、她的憤怒、她的逃避,但他無法忍受……她的恨意。

那意味著徹底的背離,意味著他可能永遠失去這片唯一的、扭曲的「溫暖」。

他死死地盯著她,黑色的眼眸裡翻湧著劇烈掙扎的風暴。憤怒,不甘,暴戾,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顧慮。

良久,他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講。」但他周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明確表示,如果條件「太過分」,他絕不會遵守。

歌洛莉亞緊緊抓著胸口的衣襟,聲音微弱卻清晰:「現在……立刻……讓我回莊園。」

辦公室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湯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尊俊美而陰郁的雕像。他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眼中的淚水和決絕,再看看她脖子上那枚屬於他的、承載著他一片靈魂的戒指……

最終,那滔天的黑暗欲望,似乎被那句「別讓我恨你」和童年那個遙遠的承諾暫時束縛住了。

他猛地松開了鉗制她的手,向後退開一步,轉過了身,不再看她。聲音壓抑而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於對她那句威脅的忌憚,還是殘存的那一絲對過往溫情的可笑留戀,或者僅僅是覺得……時機仍未完全成熟?他選擇了暫時放手。

但這只是暫時的。莉亞,你逃不掉的。

歌洛莉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沙發上起來,踉蹌著衝出了辦公室,仿佛身後有惡魔在追趕。

聽著她倉惶逃離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湯姆緩緩轉過身。

他抬起手,輕輕觸摸了一下自己臉上那清晰的掌印,又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

他會讓她慢慢適應的。

用他的方式。

一步步地,蠶食她的底線,占滿她尚且不安的心。

他會用行動來告訴他的監護人小姐,道德的可笑,善良的愚蠢,以及……力量的絕對。

莉亞,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離我嗎?

不。

這只是暫時的休戰。

他彎腰,撿起沙發上那個裝著蜂蜜滋滋糖的盒子,輕輕打開,拿出一顆糖,放入口中。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與他眼底深不見底的黑暗,形成了最詭異的對比。

嘖……還是這麼難吃。

他們之間的追逐游戲,才剛剛開始。

第35章 溫床與荊棘

懷特莊園坐落在薩裡郡的靜謐深處,此刻卻被一種無聲的恐慌籠罩。

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卻驅不散歌洛莉亞從霍格沃茨帶回來的刺骨寒意。

她幾乎是跌撞著穿過門廳,無視了客廳裡傳來的慵懶聲音。

「聖誕快樂,我們家的小教授怎麼提前……」盧卡斯懷特穿著絲絨睡袍,懷裡抱著通體烏黑的小貓「影子」,話說到一半便頓住了。

他看到了歌洛莉亞慘白的臉,失魂落魄的眼神,以及那身未來得及換下的、裙擺甚至有些凌亂的紅色舞會長裙。

這絕不是平常那個即便在家也一絲不苟、明媚溫暖的歌洛莉亞。

「莉亞?」盧卡斯蹙起英俊的眉頭,放下影子,快步上前,「發生什麼了,湯姆呢?」他下意識以為又是那個小崽子惹了什麼大麻煩,且讓她知道了。

歌洛莉亞像是沒聽見,徑直繞過他,目光空洞地朝著樓梯走去。

「莉亞!」盧卡斯提高了聲音,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腕。

她卻猛地甩開,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到,腳步更快,幾乎是小跑著衝上了樓。

緊接著,浴室的門被重重摔上的巨響傳來,震得走廊牆壁上的畫像們小聲抱怨起來。

盧卡斯站在原地,睡袍下的身體微微緊繃。他了解歌洛莉亞,她極少如此失態。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那副優雅大方的樣子。現在這般模樣……肯定是出了大事,而且絕對和湯姆脫不了干系。

他煩躁地捋了捋額前黑色的半長發,走到酒櫃旁給自己倒了杯烈性的火焰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滑入喉中,帶來一絲灼燒感,卻無法壓下心頭莫名的不安。

小黑貓影子蹭著他的褲腳,喵嗚叫著。盧卡斯彎腰將它抱回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決定等她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壁爐的火焰矮了下去,盧卡斯杯中的酒也見了底,樓上的浴室卻依舊毫無動靜。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盧卡斯。他放下貓,叫來了家養小精靈。

「迪迪。」

啪的一聲,穿著整潔茶巾的小精靈迪迪出現在面前,大眼睛裡滿是擔憂:「盧卡斯主人?」

「她進去多久了?」盧卡斯的聲音有些沙啞。

「主人進去已經一個半小時了,盧卡斯主人。」迪迪絞著手指,「迪迪敲過門,問主人需不需要幫忙,主人讓迪迪走開……」

一個半小時?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泡這麼久,暈在裡面了怎麼辦?以她剛才那狀態,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他再也坐不住,快步衝上樓,用力敲打著浴室的橡木門。

「莉亞!歌洛莉亞,能聽到我說話嗎?你怎麼樣?回答我!」他的語氣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裡面只有微弱的水聲。

「莉亞!」

「……沒事。」良久,裡面才傳來歌洛莉亞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盧卡斯稍微松了口氣,至少她還清醒。但讓他離開是不可能的。

「一個多小時了,你要把自己泡發嗎?」他試圖讓語氣輕松些,卻掩蓋不住擔憂,「有什麼事出來說,跟我說說,嗯?天塌下來也有我先頂著。」

「滾啊!」裡面的人像是被點燃了火藥桶,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崩潰,「讓我一個人待著。聽不懂嗎?!」

這反應徹底激怒了盧卡斯。他擔心得要死,她卻只會縮在殼裡。

Tohellwithpatience.

盧卡斯後退一步,沒有任何使用魔法的意思,直接抬腳,狠狠踹在了門鎖的位置。

砰——!

在他暴怒的一腳下應聲崩開!木屑飛濺。

盧卡斯猛地推開門,浴室裡氤氳的熱氣撲面而來。他看到巨大的古典浴缸裡,歌洛莉亞蜷縮在水中,黑發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側和光滑的肩頭,整個人像是要被熱水融化掉一樣脆弱。

妝台上放著干淨的浴巾。盧卡斯大步過去抓起來,走到浴缸邊,俯身,手臂穿過她的腋下和膝彎,稍一用力,直接將濕漉漉的她從水裡撈了出來。

「啊!」歌洛莉亞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掙扎。

水花四濺。

盧卡斯臉色鐵青,動作甚至有些粗暴地用寬大的浴巾將她從頭到腳裹緊,隔絕了所有春光。他全程沒有多看她的身體一眼。他現在只想確認她沒事,把她從那種自我封閉的絕望裡拽出來。

「盧克,你混蛋!放開我!」歌洛莉亞在他懷裡掙扎著,拳頭無力地捶打他的胸膛。

盧卡斯將她緊緊箍在懷裡,聲音壓抑著怒火和後怕:「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嗯?」

他把她放到冰冷的妝台大理石面上坐著,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逼視著她,「這門今天鎖不上了,要麼你自己走出來,要麼我就這樣把你拎出去。選!」

歌洛莉亞被他的氣勢嚇住了,加上剛才的驚嚇和冰冷的台面刺激,她停止了掙扎,只是用那雙哭得紅腫的、像被雨水洗過的綠眼睛瞪著他,嘴唇顫抖,像個受盡了委屈無處申訴的孩子。

盧卡斯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怒火瞬間被澆滅,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嘆了口氣,語氣軟化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莉亞,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肩膀上傳來他手掌溫熱的力度,那強撐的壁壘終於徹底崩塌。

歌洛莉亞猛地向前,將濕漉漉的、還在滴水的頭埋進了盧卡斯柔軟的睡袍肩窩,像一個終於找到浮木的溺水者,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裡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恐懼、屈辱、混亂和深深的無力感。

盧卡斯僵了一下,隨即放松下來,任由她的淚水浸透他的睡袍。他笨拙地抬起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小孩:「嘿……莉亞,先別哭,好了,沒事了……手給我,我們先回房間,這裡冷。」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如果被他從前那些商業對手或者阿茲卡班的傲羅看守聽到,絕對會驚掉下巴。

歌洛莉亞哭得幾乎脫力,連站都站不穩。盧卡斯半抱半扶地摟著她,將她帶離冰冷的浴室,回到了她寬敞卻此刻顯得格外空蕩的臥室。

他把她安置在柔軟的大床上,用厚厚的被子裹緊她,只露出一張蒼白淚濕的小臉。他坐在床邊,從睡袍口袋裡掏出一塊干淨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仿佛永遠也流不盡的眼淚。

他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在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只能一遍遍重復:「好了,好了……我在這裡。沒事了。」

直到她的哭聲漸漸變為低低的抽噎,盧卡斯才嘗試著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謹慎:「現在,能告訴我了嗎?到底發生什麼了?」他頓了頓,補充道,「有我在,沒事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與湯姆有關,但他需要知道具體到了哪一步。是那小子當年小漢格頓的事暴露了?還是……更糟?

歌洛莉亞吸了吸鼻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聲音破碎不堪:「湯姆……」

盧卡斯的心提了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湯姆怎麼了?他在學校惹大麻煩了?」他引導著,希望只是前者。

歌洛莉亞痛苦地閉上眼,搖了搖頭,似乎難以啟齒,最終從顫抖的唇間擠出幾個字:「他……對我……有其他的感情……不是親人那種……」

盧卡斯臉上那勉強維持的、准備安撫她的笑容瞬間凍結了。

他猜過無數種可能,甚至做好了替那小子掩蓋殺人罪行的准備,卻獨獨沒想到會是這個。

湯姆裡德爾表明了?

那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心思深沉陰暗得像條毒蛇一樣的小子。那個把力量和永生掛在嘴邊、視情感為累贅的小怪物。

他竟然……讓歌洛莉亞知道了。

他一直以為湯姆只是對外的惡人,再怎麼玩弄手段、草菅人命,至少……至少不該把這份肮髒的心思動到歌洛莉亞這裡來!

這個小鬼怎麼敢。他怎麼能用這種感情來玷污她、驚嚇她。

盧卡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聲音繃得緊緊的:「他對你做了什麼?還是說了什麼?」他必須知道細節,才能判斷事情的嚴重程度。

歌洛莉亞顯然不願回憶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幕,只是含糊地、痛苦地喃喃:「他說……他忍不住想靠近……盧克,你說……我到底是哪一步沒有把他教好?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又開始掉眼淚,將責任歸咎於自己。

看著她自責的模樣,盧卡斯的心更疼了。教好湯姆裡德爾?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那家伙天生就是個小惡人,骨子裡流淌著冷漠和瘋狂,怎麼可能教得好。

他回憶起湯姆從小到大那些細微的、被他忽略的異常——對歌洛莉亞超乎尋常的獨占欲,不允許任何男性過於接近歌洛莉亞;看向歌洛莉亞時,那偶爾會泄露的、與他年齡不符的深邃陰暗的眼神……

原來那些都不是錯覺。

盧卡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理智:「或許……他只是對你有那種習慣性的依賴?你知道的,一些男孩在成長過程中,會對母親或者姐姐產生一種混淆的依戀,誤以為是愛情。」

他試圖給她,也給自己找一個能接受的解釋。盡管他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麼會……不可能……」歌洛莉亞猛地搖頭,唇上似乎還殘留著那個粗暴親吻帶來的灼痛感和壓迫感,那絕不是什麼混淆的依戀。

看著她驚懼的反應,盧卡斯明白,事情遠比他想的更糟。湯姆恐怕已經不再滿足於僅僅是「想」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殺意,提出了一個看似最直接的解決方案:「那要怎麼做?把他趕出懷特莊園嗎,反正他也成年了,明年就畢業了。以後再也不見,領養手續我可以幫你解決。」他說得干脆利落,仿佛在處理一件垃圾。

然而,歌洛莉亞的反應卻讓他心頭一沉。

她痛苦地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滲出,聲音充滿了迷茫和掙扎:「……我也不知道。」

盧卡斯看著她,心中了然。她舍不得。

近十年的朝夕相處,傾注的心血和感情,早已讓湯姆裡德爾這個名字深深地刻進了她的生命裡。即便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情,讓她立刻徹底割舍,她也做不到。

這認知讓盧卡斯既心疼又煩躁。他太了解歌洛莉亞,她的溫暖和心軟,既是優點,也是致命的弱點,尤其是在面對湯姆裡德爾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瘋子時。

他沉默了片刻,一個同樣讓他心如刀絞的念頭慢慢成形。他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低沉下來:「聽著,莉亞,我們先不哭,也不急著做決定,好嗎?」

他頓了頓,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接下來的話:「我們不解領養手續。但是……你需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歌洛莉亞抬起淚眼朦朧的臉,不解地看著他。

盧卡斯避開她的目光,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冷靜地分析,仿佛在策劃一筆商業交易:「一個公開的、穩定的男伴。讓湯姆徹底明白,你們之間絕無任何超越親情的可能。讓他看清現實,斷了他的念想。」

他在賭。

賭湯姆對歌洛莉亞那扭曲的感情裡,或許還存在著一絲不願意真正傷害她的底線。賭這種粗暴的「外界刺激」,能逼退那個小瘋子的進攻,讓他知難而退——至少暫時如此。

雖然他知道,這更像是在懸崖邊跳舞,隨時可能激怒那頭野獸,引發更可怕的後果。但他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歌洛莉亞繼續被拖入這泥潭深處。

歌洛莉亞怔住了,似乎完全沒想過這個辦法,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盧卡斯不敢再看她那雙清澈的、此刻盛滿痛苦和困惑的綠眼睛,他怕自己會後悔。他替她掖好被角,語氣不容置疑:「先別想了,好好睡一覺。霍格沃茲不要回去了,明天我幫你寫辭職信。」

他俯下身,極其克制地、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那是一個哥哥對妹妹最純粹的憐惜與保護,也是一個暗戀者所能做出的、最無奈又最痛楚的退讓。

「一切交給我來安排,」他重復道,像是在說服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都會沒事的。」

說完,他站起身,幾乎是逃離般地快步離開了歌洛莉亞的房間。

輕輕帶上房門,隔絕了室內溫暖的燈光和那個讓他心碎的人,盧卡斯懷特臉上所有的溫和與鎮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廊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和陰沉的臉色。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從睡袍口袋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細長的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辛辣的氣息湧入肺腑,卻無法麻痹心髒傳來的陣陣抽痛。

真是可笑。

他,盧卡斯懷特,機關算盡,把自己送進監獄扳倒那三個蠢貨,只為把歌洛莉亞推到安全富足的位置上。

出獄後死皮賴臉地待在她身邊,守著那份永遠不可能說出口的感情。

現在,卻要親手為自己喜歡的人挑選一個「男伴」,把她推向別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他一開始就警惕的、名叫湯姆裡德爾的小怪物。

「湯姆裡德爾……」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煙霧從唇間緩緩逸出,眼神冰冷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對外的惡人……你的手,怎麼敢伸到她身上來……」

你是想嚇死她,還是想讓她永遠活在痛苦和陰影裡?

他不懂,湯姆那種毫不掩飾、近乎瘋狂的占有欲算什麼?真正的感情,是像他這樣,可以深深埋藏,帶進墳墓也絕不為人知,只為她能安然無憂。

於他盧卡斯而言,無法宣之於口的暗戀是軟弱,是需要死死壓抑的缺陷。而於湯姆裡德爾而言,這恐怕只是另一種形式的掠奪和征服。

香煙燃盡,燙到了指尖,盧卡斯才猛地回過神來,將煙蒂摁滅在窗台的雪花石雕花盆裡。

他看了一眼歌洛莉亞緊閉的房門,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決絕。

——

次日夜晚,霍格沃茨,斯萊特林級長寢室。

湯姆裡德爾剛剛結束與幾位頗有背景的純血統同學的「深夜懇談」,回到房間。窗外的黑湖湖水幽暗深邃,偶爾有巨型烏賊的影子緩緩游過,映襯得他英俊的側臉更加莫測。

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壁爐裡火焰燃燒的細微聲響。

以為辭職、躲回莊園,就能逃離他嗎?

莉亞,你還是這麼天真。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底是化不開的濃黑與一絲被挑起的、極具侵略性的興味。

很好。

今年夏日假期的懷特莊園,看來會變得非常、非常有意思。

他期待著,他的監護人小姐,會如何演出這場……他早已洞悉一切的戲碼。

而最終,這場游戲的規則,只會由他來制定。

第36章 拙劣的偽戀人戲碼

六年級結束後的夏天,懷特莊園的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虛假的溫馨,以及更深層、更粘稠的暗流湧動。

盧卡斯懷特確實「精挑細選」了。

弗洛克萊恩,一個從事對美出口魔法植物跨國貿易的商人,二十七歲,比歌洛莉亞小一歲。

有著商人標志性的、恰到好處的圓滑和熱情,言談舉止間透著一股急於融入這個古老富庶家族的討好。他的相貌還算端正,但絕不出眾——這是盧卡斯刻意篩選的條件之一,他生怕歌洛莉亞會因對方過於俊朗而假戲真做。

更重要的是,弗洛克的精明流於表面,智力遠在盧卡斯之下,易於掌控,仿佛一個精心設計的提線木偶。

歌洛莉亞幾乎沒怎麼猶豫就接受了弗洛克的追求,並迅速確立了關系。她像個執行計劃的士兵,努力扮演著一個陷入新戀情的女人,試圖用這種生硬的姿態築起一道堤壩,阻擋那即將洶湧而來的、她無法承受的感情。

但她的心始終在不安地擂鼓,一個聲音不斷在心底質問:如果這樣還不夠呢?如果湯姆依舊……不死心怎麼辦?

趁著弗洛克首次正式來懷特莊園做客的時機,盧卡斯給湯姆去了信。信紙是帶著暗紋的昂貴羊皮紙,字跡瀟灑卻透著一絲刻意:

「莊園來客人了,你也很久沒回來了,臭小子一點都不想我們嗎?知道你忙,但回來看看吧。——L.W」

此刻的湯姆裡德爾——或者說,更傾向於自稱「伏地魔」的他——正在倫敦翻倒巷的陰濕角落裡,采購一些不那麼符合《禁止標准魔咒》規定的「小物件」。

黑暗魔法不僅侵蝕著他的靈魂,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一種混合著極致優雅與冰冷非人感的魅力,讓人著迷又恐懼。

他捏著那封通過特殊渠道送來的信,蒼白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紙頁上「L.W」的落款,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長的弧度。

來客人了?

很好。那就回去會會這位「客」吧。

回莊園那天,湯姆刻意挑選了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亞麻襯衫和長褲,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貴氣,少年人的清俊與超越年齡的深沉威嚴在他身上詭異地融合。

當他踏入懷特莊園的門廳時,夏日陽光透過彩繪玻璃落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一層聖光,卻驅不散他眼底的幽深寒意。

他的出現,瞬間讓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努力找話題逗歌洛莉亞開心的弗洛克萊恩顯得黯淡無光,甚至有些局促不安。

弗洛克身上那套價值不菲但款式過於用力的龍皮西裝,在湯姆極致簡約的貴氣面前,笨拙得像個小醜。

湯姆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弗洛克,如同審視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然後精准地落在一旁明顯緊張起來的歌洛莉亞身上。

「莉亞。」他開口,聲音清朗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久別歸家的溫和,「盧卡斯說家裡來了客人。」他的視線再次轉向弗洛克,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

歌洛莉亞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裙擺,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努力維持平穩,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湯姆,你回來了。介紹一下,這位是弗洛克萊恩先生,我現在的……男友。」

她又轉向弗洛克,介紹道:「弗洛克,這是湯姆裡德爾,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我的……養子。」

「養子」。

這個詞猝不及防地刺入湯姆的耳膜。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正式地用這個身份來定義他。

一種混合著暴怒和譏嘲的情緒在他心底翻湧。養子?她以為這樣一個蒼白的標簽就能束縛住他?就能抹殺那些黑暗粘稠的渴望?

而她的這位「男友」……湯姆的目光再次掠過弗洛克,那點可憐的、流於表面的商人狡黠,那試圖挺直卻依舊顯得底氣不足的腰板,站在光芒四射的歌洛莉亞身邊,簡直像個誤入宮殿的僕從,滑稽又礙眼。

所以,急吼吼地叫他回來,就是為了向他宣告這個?用這麼一個劣質的偽劣品來讓他知難而退?

可笑至極。

湯姆壓下心底那瞬間升起的、想用最殘忍的咒語將眼前這個男人撕成碎片的衝動,臉上反而綻開一個無懈可擊的、堪稱迷人的微笑。

他向前一步,優雅地伸出手:「萊恩先生,你好。歡迎來到懷特莊園,希望你這幾日住得舒心。」

他的禮儀完美無缺,語氣溫和有禮,卻讓歌洛莉亞的後背竄起一股寒意。她太了解他了,這完美的面具之下,隱藏著何等可怕的風暴。

弗洛克顯然被湯姆的外表和氣質所懾,連忙起身握手,臉上堆起熱情過度的笑容:「你好你好!湯姆是吧?果然一表人才,莉亞常提起你,說你非常優秀!」他試圖表現得像一個友善的長輩,卻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用力過猛。

為了緩解尷尬,弗洛克目光掃過大廳,指著牆上那幅巨大的家庭畫像——上面是盧卡斯、歌洛莉亞、湯姆,還有蜷縮在歌洛莉亞懷裡的黑貓影子——由衷地贊嘆道:「你們這張一家人畫像畫得真漂亮,真溫馨!」

呵。

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家人」二字,才成了歌洛莉亞心中不可逾越的道德枷鎖,才讓她覺得他的感情是「惡心」的。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嘴角卻依舊噙著那抹完美的笑:「是嗎?是挺溫馨的。」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他再次看向歌洛莉亞,她臉上那份強裝的鎮定和眼底無法掩飾的凝重取悅了他。看來,這場戲她演得也並不輕松。

「回來的路上有些累了,」湯姆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各位,我先上去休息了。失陪。」

他微微頷首,轉身優雅地走上樓梯,留下一個清冷挺拔的背影。

他聽到身後傳來弗洛克關切的、壓低的聲音:「怎麼了莉亞?從剛才開始表情就這麼嚴肅,不舒服嗎?是不是我在這裡讓你為難了?」

那親昵的「莉亞」稱呼,那過度關心的語調,像蒼蠅的嗡嗡聲,讓他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男友?

很快,他就會讓這個不知所謂的「男友」,用最符合他身份的方式——安靜地閉上嘴,徹底地從莉亞身邊消失。

夜晚的懷特莊園庭院,彌漫著夏夜花卉的馥郁香氣。湯姆獨自站在一叢盛放的白色玫瑰旁,懷裡抱著通體烏黑的小貓影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

「喵嗚——」影子在他懷裡舒服地打了個滾,露出柔軟的肚皮。

湯姆的眼神卻冷了下來,手指輕輕捏了捏影子的後頸,低聲問,語氣聽不出情緒:「那個肮髒的男人……也摸過你了?」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肮髒的東西,「看來該給你施個清潔咒了。」

影子無辜地眨著琥珀色的大眼睛,不明白小主人身上突然散發出的冷意從何而來。

這只貓還是一年級那個聖誕假期,他送給歌洛莉亞的禮物。那時的莊園,只有他們兩人,分享著彼此全部的生命和生活,沒有任何外人打擾。

「敵意依舊很大嘛。」一個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從身後的陰影裡傳來。

盧卡斯懷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庭院入口,倚在門廊柱上,手裡端著一杯紅酒,臉上掛著那種湯姆極其熟悉的、看似慵懶實則銳利的試探笑容。「就這麼不喜歡莉亞找的這個男朋友?」

湯姆沒有回頭,繼續慢條斯理地撫摸著影子,聲音平靜無波:「我該喜歡嗎,盧克?」他反問,語氣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一個低級,普通,軟弱的男人,也配站在莉亞身邊。你覺得他很配?」

盧卡斯走到他身邊的藤編長椅坐下,晃著杯中的酒液,試圖扮演一個開明兄長角色:「湯姆,講點道理。莉亞已經二十八歲了,作為一個成年女巫,談戀愛、甚至結婚生子,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使不是這個你不喜歡的弗洛克,也總會有其他人出現。這是必然的。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的。」

湯姆發出一聲極輕的、冰冷的嗤笑。

這聲冷笑讓盧卡斯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試圖「勸說」的計劃,恐怕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這家伙根本油鹽不進。

「這個垃圾……」湯姆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像是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要在這裡住幾天?」

盧卡斯抿了口酒,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也許一周?也許更久?看他下次出差的時間吧。畢竟……他們現在算是熱戀期呢,難舍難分。」他刻意加重了「熱戀期」三個字,目光緊緊鎖著湯姆的側臉。

果然,他看到湯姆的目光倏地抬起,精准地投向莊園二樓某個亮著燈的客房窗口——那是弗洛克萊恩暫住的房間。那雙黑眸在夜色裡沉得嚇人,裡面翻滾著某種冰冷粘稠的、令人心悸的東西。

盧卡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試圖緩解那幾乎凝滯的空氣:「嘿,你這個眼神……說實話,讓我有點擔心你會不會一個忍不住,用一個燃燒咒點了那間房。」

湯姆終於緩緩轉過頭,看向盧卡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森然的寒意:「不會。」他頓了頓,補充道,每一個字都清晰冰冷,「但這種煩人的東西……也待不久了。」

盧卡斯心頭一凜。他知道湯姆絕不是在開玩笑。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帶著最後一絲警告的意味:「湯姆,聽著,我再說一次。莉亞有她自己的生活,這是必然的。」

面對這句勸誡,湯姆給出了一個完全出乎盧卡斯意料的回答。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扭曲的弧度,聲音輕得像夜風: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嗎?盧克。」

他轉過頭,再次望向那扇亮燈的窗戶,眼神幽深。

「但問題是……」

「有些人的出現,只會打亂我的生活。」

盧卡斯看著他的背影,徹底明白了。

勸說?感化?指望湯姆因為對歌洛莉亞的感情而主動放手?

簡直是痴人說夢。

這條毒蛇不僅不會放手,任何試圖靠近他領地的「東西」,都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清除掉。自己試圖用這種幼稚的「男伴」計劃來讓他知難而退,現在看來,不僅可笑,甚至可能引火燒身,把那個倒霉的弗洛克徹底搭進去。

盧卡斯沉默了片刻,忽然換了個話題。他起身,從湯姆懷裡抱過似乎有些不安的小黑貓影子,狀似隨意地問道:「說起來,一直忘了問你。當年你為什麼給它取名叫『影子』?」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那個十一歲的聖誕假期……壁爐裡燃燒的火焰,歌洛莉亞溫柔哼唱的搖籃曲,還有這只蜷縮在他手心、溫暖柔軟的小生命……那時,陽光似乎都能穿透霍格沃茨常年陰冷的牆壁,他和歌洛莉亞完全地占有著彼此的生命和生活,沒有這些令人作嘔的、多余的外來者。

為什麼叫影子?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仿佛穿透了時間,落在了某個早已被他自己刻意遺忘的角落。

但很快,那絲微弱的波動便消失了,取代之的是一貫的冰冷與莫測。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任何情緒:

「下次再告訴你。」

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比如,如何周密地、完美地、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處地……讓那位弗洛克萊恩先生,徹底地、永遠地,從歌洛莉亞的生活裡消失。

他需要好好羅列一個計劃。一個符合他如今身份和能力的、優雅而殘忍的計劃。

第37章 吐真劑還是迷情劑

懷特莊園的深夜,寂靜得能聽到遠處貓頭鷹的啼叫和窗下玫瑰叢中昆蟲的窸窣。月光透過薄紗窗簾,在地毯上投下朦朧的光暈。

歌洛莉亞的房間門被輕輕敲響。

她正倚在窗邊,毫無睡意,身上穿著一件絲質睡袍,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臉色有些蒼白。聽到敲門聲,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誰?」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門外傳來湯姆的聲音,平靜,甚至稱得上溫和:「是我。但願你會同意讓我進來,莉亞。」

歌洛莉亞握緊了窗欞,指尖發白。她不想開門,但她知道,以湯姆的性子,避而不見只會讓事情更糟。她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打開了門。

湯姆站在門外,穿著一身深色的睡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

他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杯清澈的水。他看起來從容不迫,仿佛真的僅僅只是深夜口渴,順道來與她分享一杯飲用水。

歌洛莉亞側身讓他進來,隨即迅速關上了門,仿佛要隔絕外面的一切。她轉過身,背靠著門板,語氣帶著明顯的警告:「湯姆,但願你知道現在莊園裡還有其他人。盧克在,我的……男友也在。」

她艱難地說出那兩個字,「你之前的那些……混蛋行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決不允許再犯!」

湯姆仿佛沒聽到她的警告,徑直走到房間中央的小圓桌旁,將托盤放下。兩杯水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他沒有立刻回應她的話,而是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睡袍領口處露出的皮膚,那裡掛著那枚岡特戒指,冰涼的黑寶石貼著她的溫熱的肌膚。

「莉亞,」他開口,聲音低沉而繾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偏執,「你是想讓我死心嗎?」他的指尖順著銀鏈滑下,觸碰到她的鎖骨,「你覺得……有可能嗎?」

歌洛莉亞猛地向後縮了一下,避開他的觸碰,心髒因他那直白的話語而狂跳:「湯姆裡德爾!我是你的監護人!你算我的……」

「養子嗎?」湯姆打斷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黑色的眼眸在她臉上掃過,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冷漠,「你真把我當你兒子了嗎?看著我的眼睛,莉亞,再說一次。」

歌洛莉亞語塞,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欲望和黑暗逼得無法直視。

湯姆卻向前一步,不容拒絕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微涼,力道卻大得驚人。他牽引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然後低頭,鼻尖近乎貪婪地嗅聞著她手腕處熟悉的、溫暖的馨香。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莉亞。」他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響在她的耳畔,「每個人的眼神都會傳遞信息。恐懼,害怕,痛苦,掙扎……還有,喜歡。你知道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到了什麼嗎?」

他忽然貼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帶來一陣戰栗。

「我看到了你愛我。」他一字一頓,清晰而殘忍地剖開她試圖隱藏的一切,「我看到了你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叫弗洛克的諂媚商人。你甚至……厭惡他的觸碰和關心,不是嗎?」

歌洛莉亞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用力推開他,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因慌亂而尖利:「夠了,湯姆。我們是親人,你內心……你內心難道就沒有一點純善的道德理念了嗎?!」

這話差點讓湯姆笑出聲。多少年了?她還在執著於這套軟弱又可笑的說辭。

「純善?」他重復道,語氣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那是弱者給自己找的退路和借口罷了。」

他早已堅信,善良是這世上最無用的偽裝。當他終有一天站在力量的頂峰,所有的不被理解,都會變成不容置疑。

「我和你真是說不到一塊去!」歌洛莉亞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她指著門口,「快回你的房間,在我沒真正發火之前!」

湯姆無所謂地聳聳肩,目光卻再次落在那兩杯水上,仿佛剛剛只是進行了一段無傷大雅的閑聊。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甚至有些「講理」:「所以,你喜歡那個假笑人哪一點?說說看。如果你真的能說出個所以然,讓我覺得他確實有值得你喜歡的地方……」

他頓了頓,拖長了語調,像一個拋出誘餌的獵人,「我想,我會……考慮一下死心。」

當然,這絕無可能。湯姆只是想親眼看看,親耳聽聽,她能為那個劣質的殘次品,編造出怎樣拙劣的謊言。

歌洛莉亞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用早已准備好的、干巴巴的詞彙回答:「他……人好,體貼,善良,溫和!哪哪都值得我喜歡他。你懂什麼是做一個人的基本嗎?懂哪些人可以喜歡,哪些人不能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仿佛這樣才能增加說服力,掩飾心底的心虛。

這蒼白無力的列舉讓湯姆輕輕笑了一聲,充滿了嘲諷。多麼拙劣的借口。而且,很快,他就會親自驗證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以前倒是少有對我說這種傷人的話。」他忽然說,語氣裡竟似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落寞。但這絲情緒稍縱即逝,快得讓歌洛莉亞以為是錯覺。

他走向桌邊,端起了那兩杯水,轉身面對她,眼神變得深邃而具有壓迫感:「好了,閑聊到此為止。莉亞,你上次用一個承諾,換取了離開的機會。現在,輪到我來讓你兌現你的承諾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杯。

「記得盧克剛出獄那個聖誕嗎?你欠我一個生日禮物。同樣的承諾。」他指的是那個「任何時候都可以兌現」的承諾。

歌洛莉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神經病!湯姆裡德爾,你現在是真的瘋得不輕了。」她感到恐懼,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房間,逃離他身邊令人窒息的氣氛。

然而,她剛向門口邁出一步,湯姆卻猛地放下水杯,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輕易地制住了她所有的掙扎,將她困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他兩只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將她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動彈不得。

「放開我!」歌洛莉亞又驚又怒,手腳並用地掙扎,卻如同撞上一堵堅硬的牆。

「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她氣得口不擇言,「有一天你也能對我這麼混蛋。怎麼,還想給我下毒嗎?!」她盯著那兩杯水,眼神驚恐。

「下毒?」湯姆俯視著她,因為剛才的動作,睡袍領口敞得更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他嗤笑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種被她誤解的……委屈?「在你心裡,我已經需要靠這種手段來對付你了嗎?莉亞,你就是這樣揣測我的?」

他的目光描繪著她的眉眼,一如他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清純明媚,歲月似乎格外厚待她,未曾摧殘她半分容顏。

但這依舊不夠。她的生命有限,她會衰老,會死亡。他要她永遠如此,沐浴在他的永生榮光之下,心甘情願,摒棄所有無聊的准則,只看著他一個人。

「莉亞,」他拿起一杯水,遞到她唇邊,聲音帶著一種蠱惑般的低沉,「這兩杯水裡,有一杯加了吐真劑。」

歌洛莉亞猛地瞪大眼睛。

湯姆繼續說著,如同在陳述一個游戲規則:「無論你喝下哪一杯,我都會喝下另一杯。公平起見。」

「走開!」歌洛莉亞試圖偏開頭,「我叫盧克了來了!」

湯姆仿佛沒聽到她的威脅,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意思就是,今晚,只有兩個結果。要麼,讓我徹底看清你的感情,究竟指向誰;要麼,就讓你徹底看清,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說罷,他抽出魔杖,甚至沒有念咒,只是隨意地揮了一下。門鎖傳來輕微的「哢噠」聲,周圍的聲音仿佛也被瞬間吸走——他無聲地施展了鎖門咒和靜音咒。

「喝了它,我就出去。」湯姆將水杯又湊近了些,冰涼的杯沿觸碰著她的嘴唇,他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哄勸,「嗯?就不打擾你了,我親愛的……監護人小姐。這可是你欠你家小孩的生日禮物。要說話算話,做家長的以身作則呢。」

「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的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顫抖,「你就扭曲到這種程度了嗎?!」

湯姆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眼神執拗地看著她,仿佛她不喝,他就會這樣與她僵持到天亮。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面翻滾著她無法理解的瘋狂和勢在必得。她知道,今晚不依他,絕無法收場。

一種破罐破摔的絕望湧上心頭。她心一橫,猛地抬手接過那杯水,閉上眼睛,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一絲極淡的、難以形容的金屬味。

湯姆看著她喝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得逞的暗光。他幾乎沒有猶豫,立刻端起了桌上另一杯水,同樣干脆地喝了下去。

空玻璃杯被放回托盤,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房間裡陷入一片死寂。兩人都緊緊盯著對方,仿佛在等待某種化學反應的發生。

「啊,很不幸。好像是我喝到了。」湯姆很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嘴角抬起一點弧度。

歌洛莉亞感到心髒在胸腔裡狂跳,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她仔細地觀察著湯姆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出吐真劑可能帶來的、無法控制的坦誠痕跡。

然而,湯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他的眼神依舊深邃,帶著那種她熟悉的、洞悉一切般的冷靜和……一絲玩味?

時間一點點流逝。

歌洛莉亞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問題——一個她內心深處或許也渴望得到真實答案的問題:「你對我……到底是因為從小到大的依賴,還是……真正的、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問出這句話,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湯姆聽到這個問題,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異常明亮,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純真感?仿佛卸下了所有偽裝。

「是占有。」他回答得毫不猶豫,聲音清晰,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和直白,「你是我的。從你把我帶出伍氏孤兒院那天起,就是我的。」

這個答案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歌洛莉亞的心髒。他沒說依賴,沒說喜歡,說的是……占有。如此赤裸,如此符合他黑暗的本性。

然而,還沒等她從這可怕的答案中回過神,湯姆卻突然向前一步,一把將她從桌面上抱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歌洛莉亞驚呼一聲。

他抱著她,大步走向房間裡那張寬敞的大床,動作甚至稱得上急切,仿佛某種壓抑已久的東西終於衝破了閘門。

「你干什麼?!放開我!」歌洛莉亞驚慌失措地掙扎。

湯姆輕易地將她放在柔軟的床鋪上,隨即俯身壓了下來,用自己的體重和力量將她牢牢禁錮住。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底翻滾著越來越濃的、不正常的熾熱光芒。

歌洛莉亞此刻終於確信——那杯水裡下的,絕對不是什麼吐真劑!

湯姆看著她驚恐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得逞的弧度,聲音因為壓抑的欲望而變得低啞:

「啊,剛才我好像說錯了……」他低下頭,鼻尖幾乎蹭到她的鼻尖,溫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這兩杯裡,有一杯下的是迷情劑。」

歌洛莉亞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過……」湯姆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被藥物放大後的、濃烈得令人窒息的眷戀,「問題也不大,不是嗎?同樣能讓你……認清我對你的感情。感受它,莉亞,感受它有多強烈……」

「起來!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用盡全身力氣推拒著他,「你看清楚!好好看清楚我是誰,我是把你帶大的人!你看清楚!」

「是啊,我看得很清……」湯姆喘息著,目光灼灼地鎖定的她,眼神迷離卻又異常銳利,仿佛能看穿她靈魂最深處的偽裝,「莉亞,你不也是一個古怪的人嗎?」

他的指尖劃過她顫抖的嘴唇:「你口口聲聲說著那些軟弱的道德和善良……但你又一次次地包庇我,縱容我……莉亞,我看得很清楚……」

他低下頭,溫熱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聲音如同最纏綿也最致命的詛咒:

「我們之間……根本就不該有這些隔閡和……軟弱的道德枷鎖……」

歌洛莉亞渾身一僵。

就在這一瞬間的遲疑——因為這被強行撕開、暴露在眼前的、她一直不願承認的真相——被湯姆敏銳地捕捉到了。

迷情劑的藥效或許放大了他的欲望,但絕沒有削弱他的洞察力。

他看著她眼中那劇烈的掙扎、那被說中心事的慌亂……他高興地笑了起來,像一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她的心……也顫動了。

雖然微弱,雖然被恐懼和道德緊緊包裹著。

但確實,顫動了。

這就夠了。

對於湯姆裡德爾而言,這一點點的裂縫,便已足夠他撬動整個世界。(看這一句的線評)

第39章 攤牌與默契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盧卡斯懷特昨晚忘了拉嚴實的窗簾縫隙,刺醒了他。他揉著宿醉般發脹的額角,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先去把那個礙眼的弗洛克萊恩「請」走。

省得待會兒他們家那個小惡人起床後看見,一個不高興,又制定什麼邪惡小計劃做出什麼過激行為。那可就真是白送一條人命,還得麻煩他處理現場——這種髒活,他可不想一大清早就干。

他穿著睡袍,趿拉著拖鞋,慵懶地經過湯姆的房間時,習慣性地朝虛掩的門內瞟了一眼。

空的?

床鋪整潔得像是沒人睡過。

一種微妙的不安感瞬間攫住了盧卡斯。就在這時,通體烏黑的小貓影子悄無聲息地溜達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腳,然後開始用爪子堅持不懈地撓著對面歌洛莉亞臥室的房門,發出細微的「刺啦」聲。

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走到歌洛莉亞房門前,抬手敲了敲:「莉亞,醒了嗎?」

裡面毫無動靜。

他試著轉動門把手——鎖著的。不僅如此,他還清晰地感受到了殘留的魔咒波動……鎖門咒,還有靜音咒。

一股怒火混合著難以置信的恐慌衝上頭頂!盧卡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抽出魔杖,對准門鎖,壓低聲音念道:「阿拉霍洞開!」Alohomora——

普通的開鎖咒似乎被更強的魔法阻擋了。

盧卡斯眼神一冷,不再顧忌動靜,咒語瞬間變得凌厲:「粉身碎骨!」Reducto——

「砰!」

門鎖處發出一聲不大的爆裂聲,木屑飛濺!盧卡斯一把推開了房門。

光線徹底湧入房間,照亮了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

歌洛莉亞蜷縮在湯姆裡德爾的懷裡,睡得正沉,臉上帶著疲憊卻也異常柔和的線條。而湯姆已經醒了,他側躺著,一只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極其占有性地撫摸著歌洛莉亞散在枕上的黑色長發。

聽到破門的動靜,他緩緩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反而露出一抹慵懶而……得意洋洋的笑容。

看到盧卡斯僵在門口、一副被雷劈了的震驚表情,湯姆甚至心情頗好地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完美的唇邊,對他做了一個無聲的「噓——」的動作。

仿佛盧卡斯才是那個打擾了主人好夢的不速之客。

「你們……」盧卡斯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有些變調,他指著床上的兩人,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湯姆的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低頭,湊到被吵醒、正迷迷糊糊睜眼的歌洛莉亞耳邊,用一種清晰到足以讓盧卡斯聽到的音量,親昵又殘忍地低語:「看,盧克來了。不過也好,我們沒什麼好藏著的了,莉亞。」

歌洛莉亞瞬間徹底清醒。看到門口臉色鐵青的盧卡斯,再感受著正緊貼著她的湯姆,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拉高被子裹住自己,臉頰紅得幾乎要滴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這時,另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進來。

被爆炸聲和爭吵聲驚動的弗洛克萊恩,穿著整齊的西裝。他似乎總是急於表現自己的得體。

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殷勤又困惑的笑容:「早上好,各位。發生什麼了?是不是莉亞實驗室有什麼東西炸了?沒關系,待會兒我去城區訂一家最好的餐廳,給各位壓壓驚……」

他的話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越過高大的盧卡斯,看到了房間裡大床上……相擁的歌洛莉亞和湯姆。

歌洛莉亞驚慌羞憤的臉,湯姆裡德爾那副慵懶又挑釁的姿態,還有散落一地的衣物……

弗洛克萊恩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這……這太荒謬了。超出了他作為一個正常商人的理解範圍!這家人……還是人類嗎?!

幾乎是在弗洛克看清屋內情景的同一瞬間。

盧卡斯和湯姆,這兩個前一秒還在對峙的男人,展現出了驚人的、可怕的默契。

甚至不需要任何眼神交流!

「一忘皆空!」Obliviate——

「一忘皆空!」Obliviate——

兩道刺目的白光幾乎同時從兩根魔杖尖端射出,精准地擊中了目瞪口呆的弗洛克萊恩。

雙重遺忘咒的強力衝擊讓這個可憐的商人連哼都沒哼一聲,眼睛一翻,直接軟綿綿地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因為歌洛莉亞還沒穿衣服,盧卡斯極其紳士地立刻轉過了身,背對著大床。他的背影緊繃,聲音卻努力維持著冷靜,只是微微的顫抖泄露了他翻騰的情緒:「我先去處理掉這個麻煩。等我回來的時候……」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你們兩個,最好能給出一個統一的、能讓我聽得下去的解釋方案!」

說完,他像是怕多待一秒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拎起地上昏迷的弗洛克的後衣領,像是拖一袋垃圾一樣,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甚至還「貼心」地用力帶上了那扇被炸壞了鎖的門。

「砰!」

關門聲震得歌洛莉亞心髒一哆嗦。

下一秒,她又羞又惱的拳頭就砸在了湯姆結實的手臂上:「你昨晚怎麼不回自己房間?!你知道這有多尷尬嗎?!就在前不久,我還在和盧克商量怎麼讓你死心!現在倒好,直接讓他看到我們……我們這樣!」她的目光掃過兩人的肌膚和凌亂的床鋪,簡直無地自容。

湯姆慢條斯理地坐起身,精壯的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上面不僅有那些不祥的黑魔法紋路,還有幾道清晰抓痕——顯然是昨晚某人的傑作。

他撈過自己的睡袍穿上,系好帶子,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孩:「也挺好的。一家人之間,沒什麼隱瞞了。你說是不是啊,影子?」

他把不知何時溜進來的小黑貓抱起來,放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正在懊惱的歌洛莉亞懷裡。

歌洛莉亞氣得拿起一個羽毛枕頭狠狠砸向他:「真是讓人頭疼死了!!」

湯姆接住枕頭,挑眉,語氣帶著一絲惡劣的調侃:「僅僅只有頭疼嗎?」

「滾出去!」歌洛莉亞把臉埋進影子的皮毛裡,悶聲吼道。

湯姆低笑著,終於大發慈悲地起身:「監護人小姐真是翻臉不認人。」他整理了一下睡袍,抱著看夠了熱鬧的影子,悠閑地走了出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晨間散步。

房間裡只剩下歌洛莉亞一個人。她把發燙的臉埋在膝蓋裡,抱著軟乎乎的影子,腦子裡一團亂麻。

完了完了完了……怎麼跟盧卡斯狡辯?

可是……昨晚……

她甩甩頭,試圖驅散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但另一個擔憂隨之浮現:湯姆身上那些痕跡……到底是怎麼弄的?她下意識地摸向脖子上的岡特戒指,冰冷的黑寶石貼著皮膚,上面古老而詭異的紋路……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是某個家族的印記嗎?

午餐時分,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長長的餐桌上,歌洛莉亞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恨不得把臉埋進盤子裡,只顧埋頭吃飯,根本不敢抬頭看對面的盧卡斯。

湯姆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姿態優雅地切割著牛排,仿佛早上那場風波從未發生。

他甚至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語氣冷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你把那個男人的屍體藏哪兒了?」

盧卡斯拿著餐刀的手頓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想弄死誰?我還那麼嗜殺。我把那家伙扔聖芒戈了,跟治療師說他誤入了我們家的煉金實驗室,被一場小爆炸震傷了腦子,暫時失憶了。」

湯姆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紅酒,評價道:「那真是……有點可惜了。」

盧卡斯簡直要被他的態度氣死,他把矛頭轉向一直裝鴕鳥的歌洛莉亞:「不是,莉亞,你就准備一直這樣一言不發?當什麼都沒發生?」

歌洛莉亞的肩膀縮了一下,頭埋得更低了。

盧卡斯又看向湯姆,語氣嘲諷:「那麼,我們的小惡人,你來解釋解釋?」

湯姆放下酒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參加高級宴會,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個半死:「就是你看到的那麼回事。還需要什麼更詳細的解釋嗎?細節的話……恐怕不太適合在餐桌上討論。」

盧卡斯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噎得差點背過氣,他再次看向歌洛莉亞,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怎麼?現在你又能接受了?之前是誰嚇得跑回來哭得天崩地裂,說他對你有非分之想的?!」

歌洛莉亞尷尬得腳趾摳地,聲音細若蚊蚋,含糊道:「可能……是吧……那,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越說聲音越小,毫無說服力。

盧卡斯直接被氣笑了,他猛地將餐刀拍在桌子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嚇得旁邊伺候的家養小精靈迪迪尖叫一聲,差點把盤子摔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盧卡斯指著湯姆,對著歌洛莉亞吼道,「我開玩笑說這是你的小情人,還真**讓我說中了!應驗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尤其是那個始作俑者湯姆,然後怒氣衝衝地大步走向庭院,顯然需要冷靜一下。

湯姆仿佛什麼都沒聽見,繼續慢條斯理地享用他的午餐,甚至還點評了一句:「今天的小羊排火候不錯。」

歌洛莉亞則痛苦地扶住了額頭,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湯姆瞥了她一眼,語氣裡帶著一絲玩味:「這次……盧克好像沒有很默契地接受呢。」

他指的是之前盧卡斯對他那些黑暗行徑的默許和包庇。

歌洛莉亞終於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讓他怎麼接受?!」

她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刀叉,也起身走向庭院。

盧卡斯正背對著她,站在玫瑰叢旁,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煙霧裊裊升起。歌洛莉亞記得他幾年前就已經很少抽煙了。

她走過去,默默地從他指間拿過那支煙,在一旁的桌子上摁熄了。

盧卡斯沒有回頭,聲音有些沙啞:「怎麼,剛才給你機會詭辯你當鴕鳥,現在又有什麼話想說了?」

歌洛莉亞在他旁邊的長椅上坐下,看著遠處起伏的山丘,嘆了口氣:「我也覺得……這發展挺匪夷所思的。」

「豈止是匪夷所思!」盧卡斯終於轉過身,臉上帶著難以消化的荒謬感,「莉亞,你從他十歲開始收養他。這早就成了割舍不掉的親人。你怎麼……你怎麼能接受的?」這個信息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

歌洛莉亞低下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努力組織著語言:「這種感覺……怎麼說呢……盧克,就好比……」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舉了一個可能並不恰當但足夠直觀的例子,「就好比如果我特別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而你也……動搖和猶豫了,然後我們就是陰差陽錯地發展到了一起……即使我們知道我們是兄妹,但事情就是發生了,發展得……這麼匪夷所思,又……自然而然?」

這個比喻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進了盧卡斯內心深處最隱秘、最疼痛的角落。

他聽到了自己心碎之後再心碎的聲音。他看著她苦惱又認真的側臉,忽然什麼氣都生不出來了,只剩下無盡的苦澀和自嘲。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行了……別說了。」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頭發,像是小時候那樣,「待會去補個午覺吧。」

他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語氣緩和下來:「你今天肯定沒照鏡子看看你的黑眼圈,重得能去動物園cos熊貓了。」

歌洛莉亞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眶:「啊?這麼誇張嗎?」

「絕對誇張。」盧卡斯肯定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著遠處。湯姆和歌洛莉亞……竟然發展成了這種關系。這讓他心痛,生氣,又覺得無比荒謬可笑。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哪有那麼多事事如願?

他最終想要的,不過是莉亞能開心和幸福罷了。

只要湯姆裡德爾那個小怪物……別讓她受傷,別讓她心碎就好。

至於其他的……他還能怎麼辦呢?

第40章 逐漸浮出的真相

接下來的夏日假期,懷特莊園彌漫著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氛圍。

表面上,日子依舊悠閑奢華——陽光充沛的午後茶會、修剪整齊的巨大草坪、涼爽室內飄散的藏書墨香。但水面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盧卡斯懷特不得不接受了現實,但面對某些具體情景時,他依舊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只想給梅林寫信投訴這該死的、荒謬的命運。

比如這天下午,他需要用到自己放在主臥浴室裡的那瓶限量版須後水。他敲了敲浴室的門。

裡面傳來湯姆慵懶的、帶著水汽的聲音:「嗯,在泡澡。」

「我進來拿個須後水。」盧卡斯說著,手握上了門把。

然而,裡面緊接著又傳來另一個聲音——歌洛莉亞的,斷斷續續,帶著一絲被驚擾的慌亂:「別……盧克。別進來……我也在。」

盧卡斯的手瞬間僵住,仿佛門把燙手。

緊接著,是湯姆那家伙帶著明顯笑意的、慢悠悠的補充:「盧克,可能要麻煩你再等……嗯,一個小時?或者更久?」

盧卡斯額角的青筋歡快地蹦跶了一下。他對著門板低吼:「你們兩個真是夠了!能不能消停消停?!這裡是莊園不是霍格沃茨的掃帚間!」他氣得扭頭就走,須後水也不要了。

很多時候他清晨起床,看到湯姆的房間空無一人,就知道這小混蛋肯定又溜進了歌洛莉亞的臥室!簡直沒完沒了!

湯姆確實樂在其中。歌洛莉亞的溫暖、順從(至少在臥室裡),以及那種徹底打破禁忌、完全占有屬於自己「所有物」的感覺,極大地滿足了他扭曲的掌控欲和日益膨脹的黑暗心靈。

這具年輕的、充滿力量的軀體似乎有著無窮的精力,孜孜不倦地探索著屬於他的「溫床」。

但他從未擱置他的「事業」。

在無人知曉的深夜,他會潛入懷特莊園那間擁有強大魔法屏蔽的藏書密室裡。他在做篩選,極其謹慎地挑選著下一個魂器的載體。拉文克勞的冠冕帶來的力量增幅是顯著的,但這還不夠。他要更多,更強大。

一個由純血統統治、摒棄所有泥巴種和麻瓜、遵循他意志的全新魔法世界,需要更堅固的基石——而他,伏地魔,將成為那永恆不朽的神明。

這天天氣晴好,三人難得地出現在後院湖邊那片修剪得一絲不苟的巨大草坪上,進行一項麻瓜富商間流行的運動——高爾夫。

湯姆裡德爾的身材已經完全長開,甚至比盧卡斯還要高一些。他穿著簡單的白色Polo衫和卡其色長褲,身姿挺拔,揮杆動作優雅而充滿力量感,仿佛天生就該出現在這種場合。

盧卡斯看著他流暢的肌肉線條,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半真半假地調侃:「嘖,我說……你小子到底是怎麼練的?霍格沃茨的伙食能這麼好?」

湯姆輕松地將球擊出,白色的小球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遠處的果嶺上。他放下球杆,接過家養小精靈迪迪遞來的冰鎮檸檬水,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貫的傲慢:「和我的智慧一樣,盧克。是天賦。」

盧卡斯嗤笑一聲,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和你的『犯罪』天賦一樣吧,小惡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湯姆挽起袖子後露出的、若隱若現的詭異紋路,「她就沒再追問你身上這些印子是怎麼弄的?」他朝正在不遠處笨拙地調整站姿的歌洛莉亞揚了揚頭。

湯姆瞥了一眼歌洛莉亞,她正皺著眉,試圖模仿剛才他的揮杆動作,陽光下她的側臉柔和明媚。他抿了一口檸檬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問了。搪塞過去了。」

「莉亞可沒那麼好搪塞。」盧卡斯提醒道,語氣嚴肅了幾分,「雖然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又在搞什麼名堂,但聽著,湯姆,別讓她挖掘到些什麼。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裡的警告意味明確。他了解歌洛莉亞,她的溫暖和包容並非沒有底線,尤其是涉及她關心之人的安危時。

就在這時,歌洛莉亞一杆揮出,白色的小球歪歪扭扭地飛出去,然後球杆在漂亮的草坪上劃出一道難看的草痕,沒飛出多遠就無力地滾落了。

「噗——」盧卡斯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剛才那點嚴肅氣氛瞬間蕩然無存。他拍了拍湯姆的肩膀,然後大步走向歌洛莉亞,語氣充滿了戲謔:「還是打得這麼臭啊,懷特小姐!看來需要你的『小情人』好好教教你了?」他故意拖長了「小情人」三個字。

歌洛莉亞臉頰微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盧克!不准用那個詞!」

「嘖,火氣真大。」盧卡斯聳聳肩,笑得更加欠揍。

就在這時,一只棕褐色的貓頭鷹撲棱著翅膀,精准地朝著他們飛了過來,嘴裡叼著一封厚厚的、印有魔法部官方紋章的信件。

湯姆伸出手,那只貓頭鷹穩穩地停在他的小臂上,將信遞到他手中。

盧卡斯和歌洛莉亞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魔法部法律執行司……」盧卡斯念出信封上的字樣,挑了挑眉,「喲呵?這不是還有一學期才畢業嗎。怎麼,魔法部這麼迫不及待就來挖人了?」他雖然語氣調侃,但眼神裡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這效率未免太高了。

事實上,這並非湯姆收到的第一封任職邀請了。盡管暑假後才開始七年級,但神秘事務司、國際魔法合作司等幾個重要部門都已通過斯拉格霍恩或其他途徑,向他這位「霍格沃茨模範生」拋出了橄欖枝。

但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盧卡斯用手肘碰了碰湯姆:「怎樣?有興趣嗎?法律執行司,起點夠高的。放心,以我們懷特家的資源和影響力,保你在裡面升得又快又順。」

他這話倒不全是吹牛,懷特家族在魔法部經營多年,人脈盤根錯節。

歌洛莉亞也顯得很高興,綠眼睛裡閃著光:「小孩,不錯嘛。」她由衷地為他的優秀感到驕傲,仿佛已經看到他穿著筆挺的袍子,在魔法部大展拳腳的模樣。

然而,湯姆的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臉上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極其隨意地瞥了一眼那封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信函,然後手指一松,任由它飄落在地,仿佛那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垃圾廣告。

他重新拿起高爾夫球杆,走到自己的球位旁,調整姿勢,目光銳利地望向遠處的球洞。

揮杆。

動作流暢,充滿爆發力。

白色的小球如同被施了魔法,劃破空氣,精准地越過漫長的距離,在果嶺上彈跳了一下,然後……干脆利落地滾入了洞中。

一杆進洞!HoleinOne!

歌洛莉亞還愣愣地看著地上那封被遺棄的、代表錦繡前程的信,直到被盧卡斯一聲誇張的驚呼打斷。

「梅林的苦茶子,湯姆!你什麼時候又偷偷練了?!這球打得……梅林本人來了都得服氣!」盧卡斯用力拍著巴掌,滿臉的難以置信和興奮。

歌洛莉亞這才抬起頭,看向那個一擊必中的少年。陽光在他周身鍍上一層金邊,英俊得令人窒息,卻也冷漠得讓人心慌。

她走上前,忽略掉那個精彩的進球,撿起地上的信,小心地拂去沾上的草屑,抬頭看向湯姆,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安:「你不想去嗎?魔法部的工作……很多人求之不得。你對將來,到底是什麼打算?」

湯姆將球杆扛在肩上,轉身看著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明天早餐吃什麼:「我打算畢業後留在霍格沃茨,申請黑魔法防御術的教授職位。」

歌洛莉亞怔了怔,隨即點點頭:「哦……當教授也很好,很受人尊敬。」

她之前一直以為,以湯姆這種追求頂尖權力和影響力的性格,必然會選擇在魔法部拼殺仕途,甚至幻想過也許他們家未來能出一位魔法部長。但留在霍格沃茨當教授……似乎也不錯,至少更安穩,離她也更近。

盧卡斯卻皺起了眉,語氣帶著調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什麼?你去教學生?梅林保佑那些小巨怪……不會因為不交作業就被你一人賞一個『粉身碎骨』吧?」

「盧克!」歌洛莉亞不滿地打斷他。

盧卡斯聳聳肩:「我只是說實話嘛。不過……我一直以為你會選擇仕途。嘖,真是猜不透你這邪惡的小腦袋瓜裡整天在想什麼。」

他頓了頓,又恢復了那副慵懶公子哥的模樣,「不過嘛,還是我這樣最舒服,安心在家啃老,順便幫我們的小家主打理打理她那永遠花不完的金庫。」

湯姆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弧度:「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他當然有自己的考量。霍格沃茨有太多古老的秘密等待發掘,有太多未來的「人才」可以提前篩選和籠絡。至於魔法部?那群被陳舊法律和虛偽道德束縛、不明白純血統真正價值的老頑固,遲早會被他踩在腳下,根本不需要去那裡一步步爬梯子。

他會用他自己的方式,顛覆整個魔法世界。

歌洛莉亞看著湯姆的表情,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暗讓她心頭莫名一緊。關於他身上的那些疤痕,面對她的詢問,他總是用模棱兩可的話搪塞過去,她根本不信那是什麼「煉金實驗意外」。一個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猜想始終盤旋在她心底。

夏日的三個月假期,就在這種混合著甜蜜、尷尬、隱秘擔憂和暗流湧動的微妙氣氛中飛快流逝。

湯姆返回霍格沃茨度過他最後的七年級學業。

莊園裡似乎一下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甚至顯得有些空蕩。歌洛莉亞有時會對著書房湯姆常坐的那張沙發走神,有時會在深夜驚醒,摸到身邊冰冷的床鋪才意識到他已經離開了。

一個無聊的午後,她窩在藏書室寬大的沙發裡,翻閱著一本極其冷門、落滿灰塵的古籍——《古老血脈:二十八聖族及其湮滅支系考》。

這本書枯燥乏味,充滿了晦澀的考據和臆測。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一頁頁泛黃的紙張,直到被一個姓氏吸引——岡特(Gaunt)。

這個姓氏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她仔細閱讀著關於這個據說擁有斯萊特林血脈、卻早已沒落瘋狂的純血家族的描述。當她的目光掃過「家族傳承物」這一欄時,她的心髒猛地一縮。

書上用精細的墨水線條勾勒著一枚戒指的圖案——厚重的黃金底座,鑲嵌著一塊巨大的、刻著奇怪符號的黑色寶石。旁邊還有一小行注解:「據信為岡特家族世代傳承之物,像征其古老血脈與……(此處字跡模糊)」

這枚戒指!

歌洛莉亞的手指猛地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厚重的書本。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脖頸,冰涼的金屬感和寶石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湯姆送給她的那枚戒指!除了寶石上的符號略有不同,造型、風格幾乎一模一樣!

她猛地想起幾年前《預言家日報》上那則可怕的新聞:小漢格頓附近發生麻瓜謀殺案,莫芬岡特殘忍的殺害了裡德爾一家麻瓜(岡特家族最後已知成員)

岡特家族……戒指……

幾個破碎的線索在她腦中瘋狂碰撞,拼湊出一個令人恐懼的猜想。

「啪嗒」一聲,厚重的古籍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剛巧走進藏書室想找點喝的盧卡斯被聲音吸引,走了過來:「困了啊?書都拿不穩了。」他彎腰,輕松地替她撿起那本書。

然而,就在拾起的瞬間,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攤開的那一頁——以及那枚醒目的戒指插圖上。

盧卡斯臉上的輕松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拿著書,直起身,看著臉色蒼白、眼神震驚惶恐的歌洛莉亞。

他知道,有些他一直幫著湯姆隱瞞的事情……恐怕,再也瞞不住了。

寂靜的藏書室裡,只剩下塵埃在陽光中無聲飛舞。

第41章 蛛絲馬跡

藏書室的寂靜被歌洛莉亞急促的呼吸打破。

她指著自己脖頸上那枚冰涼的黑寶石戒指,又猛地指向攤開在盧卡斯手上的的古籍插圖,聲音因震驚而微微發顫:「盧克,你看!你看這個!這是我脖子上戴的,這是湯姆給我的,你再看看書上這裡畫的!」

盧卡斯的心髒猛地一沉,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他當然知道,他比誰都清楚這枚戒指的來歷,清楚它背後沾著的鮮血與罪孽。

他內心劇烈地掙扎著,天平兩端一邊是對歌洛莉亞的保護欲,另一邊是對那個小惡魔般湯姆的、扭曲的袒護與……或許還有一絲對自家人的包庇。

該讓她知道真相嗎?她能承受得住嗎?知道她傾注了所有溫暖養大的孩子,是個弒父滅祖的怪物?

他臉上迅速堆起一個輕松又略帶嘲諷的笑容,試圖用慣常的玩世不恭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呵,」他彎腰撿起那本書,動作看似隨意地合上,仿佛那只是本無關緊要的閑書,「那小子為了哄你開心,什麼稀奇古怪的寶貝弄不來?說不定是在哪個黑市古董商那裡淘來的仿制品罷了。」

他打算把這本書塞回最高最遠的那個書架角落,確保歌洛莉亞再也找不到它。

「不,不會那麼簡單!」歌洛莉亞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綠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固執的懷疑,「你還記得那個暑假嗎?他說他去愛丁堡旅行。然後回來之後沒多久,《預言家日報》就登了那起案子——岡特家的莫芬岡特謀殺了一家麻瓜!」

盧卡斯感覺自己的頭皮有些發麻,但他強迫自己維持鎮定,甚至故意皺起眉頭,做出困惑的樣子:「嘶……所以呢?這能有什麼聯系?再說了,」他巧妙地轉移重點,「這戒指也不是他同年送給你的啊?是我們去泡溫泉那次吧?」他試圖用時間差來混淆邏輯。

歌洛莉亞愣了一下,仔細回想,確實,這枚戒指是湯姆在後一年在巴斯泡溫泉後給自己戴上的,並非在他所謂的「愛丁堡旅行」同年。

她眉頭緊鎖,但心中的疑團並未消散:「而且……盧克,岡特的莫芬殺的那一家麻瓜,也姓裡德爾!我之前一直覺得這可能只是個令人不舒服的巧合,但現在把所有事情連起來想……你不覺得這太古怪了嗎?同樣的姓氏,岡特家的傳家寶戒指,還有湯姆那段時間的出行……」

盧卡斯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到合理的解釋來填補這些裂縫。他知道全部的真相,他知道歌洛莉亞有多麼害怕湯姆誤入歧途,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一切崩塌,至少……在編造出一個足夠完美的故事之前不能。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像安撫一個做噩夢的孩子一樣,揉了揉歌洛莉亞的頭發,語氣帶著刻意的無奈和寵溺:「你啊,我看你就是因為他去上學了,太想他,開始胡思亂想了。姓裡德爾的麻瓜多了去了,難道都跟我們家的那個小混蛋有關系?好了好了,別自己嚇自己了。」

他半推半攬地把歌洛莉亞帶出藏書室,朝著她的臥室走去:「我看你就是缺覺,臉色都不好了。去,乖乖睡個午覺,醒來就什麼都忘了。肯定是這幾天沒休息好,腦子都迷糊了。」

歌洛莉亞被他推著走,思緒依舊混亂,盧卡斯的態度讓她感到一絲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他似乎在極力否認什麼,又似乎真的認為她在胡思亂想。

直到把歌洛莉亞按進臥室的床上,替她拉好窗簾,盧卡斯才退出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門一關上,他臉上那副輕松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焦慮和緊迫感。他幾乎是小跑著回到書房,迅速抽出一張羊皮紙,拿起羽毛筆,潦草地寫下幾行字:

「Tom,速回信。莉亞發現了戒指和岡特家的聯系,起了疑心。我暫時糊弄過去了,但她很聰明,瞞不了多久。立刻想一個合理的、能讓她信服的說法。否則等她徹底查清楚,絕對會跟你翻臉!到時候懷特莊園雞犬不寧,你我都別想好過!——L.W」

他召來最快的貓頭鷹,看著它抓著信件消失在窗外天際,心卻依舊懸在半空。

——

此刻的霍格沃茨,湯姆裡德爾正如魚得水。七年級的他已然成為學校裡一個無形的王。他不再需要僅僅依靠成績和外表,一種更深沉、更令人敬畏的氣場籠罩著他。

他身邊聚集起一批忠誠的、狂熱的追隨者,幾乎都來自最有影響力的純血統家族——馬爾福、布萊克、萊斯特蘭奇……甚至還包括那個二年級時曾嫉妒他,卻被他「奪魂咒」害得摔斷肋骨的羅齊爾。

他用純血至上的理念、對強大力量的崇拜以及一個模糊卻極具誘惑力的、關於「更偉大利益」和「新秩序」的願景,牢牢吸引並控制著他們。

湯姆正在宿舍裡整理他那些寫滿了深奧魔法和危險構想的筆記,同時准備著畢業後遞給阿芒多迪佩特校長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職位申請信。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和「聲望」,這個職位非他莫屬。霍格沃茨,將是他實現更宏大計劃的完美基地。

盧卡斯的貓頭鷹就在這時穿過窗戶,將那份帶著焦慮的信件丟在他面前。

湯姆拿起信,快速瀏覽了一遍。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合理的說法?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的、不屑的弧度。

需要什麼愚蠢的借口和說法?

等到他擁有了絕對的力量和無上的權力,整個世界都將匍匐在他腳下,莉亞自然就會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誰。為了他們永恆的未來,為了創造一個配得上他們的世界。些許犧牲,必要的手段,都是通往終極目標的階梯。

現在,就讓她猜去吧。懷疑、不安、探究……這也是一種有趣的體驗,不是嗎?他很好奇,他的監護人小姐,能挖掘到哪一步。

他隨手將盧卡斯的信扔進一旁燃燒的壁爐裡,看著火焰迅速將其吞噬,化為灰燼。然後,他繼續低頭書寫他的求職信,筆跡優雅而堅定,仿佛剛才那封來自莊園的警報從未存在過。

——

懷特莊園裡,被盧卡斯強行按去睡午覺的歌洛莉亞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那些零碎的線索——戒指、岡特、裡德爾、湯姆的出行、盧卡斯可疑的反應——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裡反復盤旋。

她無法不去多想。

她坐起身,從脖子上取下那枚戒指,放在掌心仔細端詳。冰冷的黑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光,那些古老而詭異的符號仿佛蘊含著某種不祥的生命力。她總覺得這戒指隱隱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一種……冰冷的死寂感。

她猛地又想起一件事。

那年湯姆前腳剛離開莊園,聲稱去愛丁堡旅行,後腳盧卡斯也緊接著出門,說是去約克郡處理一筆突然出現的家族舊賬。而且,兩人是同一天返回莊園。

當時她並未在意,只覺得是巧合。但現在……這一切聯系起來,未免太過巧合了!

盧卡斯……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他當時去約克郡,真的是去旅行嗎?還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進她的腦海,讓她瞬間手腳冰涼。她用力搖頭,試圖甩開這個想法。不,不會的,盧卡斯雖然混蛋,但他……

可是,他剛才在藏書室裡那過於急切的反常否認,那試圖轉移話題的生硬,又分明像是在極力隱藏著什麼!

歌洛莉亞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她掀開被子下床,光著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她需要做點什麼來分散注意力,或者……找到更多線索。

就在這時,她聽到隔壁湯姆的房間裡傳來細微的、持續的抓撓聲。

是影子。

她鬼使神差地走出房間,推開湯姆臥室的門。

房間裡很整潔,卻彌漫著一種屬於湯姆的、冷冽而獨特的氣息。抓撓聲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歌洛莉亞蹲下身,看到小黑貓影子正執著地用爪子扒拉著床底深處一個不起眼的、樣式古樸的木盒。那盒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表面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或者說,是排斥感?

影子的叫聲聽起來有些不安,甚至帶著一絲警惕,它不斷地撓著那個盒子,仿佛裡面藏著什麼讓它極其不舒服的東西。

歌洛莉亞的心跳莫名加速。她伸出手,將影子和那個木盒一起從床底抱了出來。

影子一脫離床底,立刻跳開幾步,弓著背,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聲,眼睛緊緊盯著那個盒子。

歌洛莉亞將盒子放在湯姆的書桌上,仔細打量。盒子是鎖著的,並非普通的鎖孔,而是附著著強大的魔法封印。她嘗試了幾個常用的開鎖咒,甚至用一個稍微強力些的咒語試探了一下,盒子紋絲不動,表面的魔法光澤流轉,將她的咒語輕易彈開。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用來存放舊物的盒子。

歌洛莉亞看著不安的影子,又看向這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詭異木盒。

她終於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家裡,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了。關於湯姆,關於盧卡斯,關於那些被隱藏起來的黑暗。

而真相,不會有人主動告訴她。

她需要自己去挖掘。

第42章 舞會與親情的裂痕

今年的聖誕節,懷特家族收到了來自英國最古老、最富有的純血家族之一——布萊克家族的邀請,參加他們在格裡莫舉辦的盛大聖誕舞會。

這無疑是魔法界上流社會的一場重要社交盛宴,到場者非富即貴,皆是魔法部的實權人物和古老的純血名流。

歌洛莉亞懷特無疑成為了舞會的焦點之一。她選擇了一身優雅而不失性感的暗紅色絲絨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黑發如瀑,墨綠色的眼眸在水晶吊燈的光芒下流轉著知性而溫暖的光彩。她身邊兩位風格迥異卻同樣出眾的男士,更是吸引了無數目光。

盧卡斯懷特,三十四歲,歲月並未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過多痕跡,反而增添了成熟男人的慵懶魅力。一身剪裁完美的墨綠色龍皮西裝,讓他看起來像一只優雅而危險的獵豹。

而湯姆裡德爾,則完全是另一種極致。他穿著一身毫無雜色的純黑西裝,面料考究,線條利落,將他挺拔修長的身材勾勒無遺。他黑色的頭發精心打理過,幾縷不羈的碎發垂在額前,更襯得他面容俊美,氣質冷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頸間那條暗紅色的領帶——正是歌洛莉亞在他二年級時送給他的聖誕禮物,與歌洛莉亞今晚的禮裙顏色微妙地呼應著,像是在無聲宣告某種隱秘的聯系。

歌洛莉亞挽著盧卡斯的手臂,儀態萬方地步入金碧輝煌、觥籌交錯的宴會廳。湯姆稍稍落後半步,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全場,如同一位年輕的君王巡視自己的領地,評估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價值。

不斷有人上前與他們寒暄。一位魔法部交通司的司長攜夫人走過來,熱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見了,莉亞!盧克!哦,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湯姆身上,帶著欣賞和好奇。

歌洛莉亞遲疑了極短的一瞬,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這位是我的小孩,湯姆裡德爾。」

「啊!早有耳聞!」司長夫人笑著接口,「莉亞的兒子在霍格沃茨的名氣可是大得很呢。我們司長在家裡都常說,法律執行司要是能挖到你去實習,那可真是撿到寶了!」

湯姆臉上的完美笑容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歌洛莉亞,見她只是微笑著頷首,並沒有任何要糾正或補充的意思。一股陰郁的火氣瞬間在他心底竄起,但他很快將其壓下,嘴角重新勾起無懈可擊的弧度,說了一句漂亮的應酬話,將話題引開。

然而,整個晚上,「養子」這個詞像魔咒一樣緊緊跟隨著他。

「哦!你就是莉亞家那個天才小孩?」

「都長這麼大了!真是一表人才,太優秀了!」

「懷特小姐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出色的繼承人。」

每一個「養子」的稱呼,都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穿著湯姆那日益膨脹的驕傲和扭曲的占有欲。他真想撕開這些人的嘴巴,看看他們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稻草,才會如此沒有眼力見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更讓他窒息的是,歌洛莉亞自始至終,沒有一句否認,甚至帶著一種默認的、或許是出於習慣性的認可,應對著所有這些話語。

盧卡斯敏銳地捕捉到了湯姆眼底那被強行壓制下去的風暴。他知道,今晚這場合,這句該死的「養子」,絕對又觸到了這小惡人的逆鱗,回去後少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然而,更刺激湯姆的事情還在後面。

一位來自塞爾溫家族的年輕男巫,顯然被歌洛莉亞的風采迷住,端著一杯香檳上前搭訕:「懷特小姐,您今晚真是光彩照人。請恕我冒昧,像您這樣優秀又年輕貌美的女士,請問……您有未婚夫嗎?」

歌洛莉亞因為喝了一點酒,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更添嬌媚。她笑了笑,禮貌而直接地回答:「是沒有的。」

那位塞爾溫先生頓時喜上眉梢,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希望。他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殷勤地遞上:「啊!那真是太好了。這是我的榮幸,請您務必收下這束花,並且……請一定要回我的信!」他的眼神熱切而期待。

歌洛莉亞禮貌地接過了花束,低頭聞了聞,然後帶著些許醉意,笑著對旁邊的盧卡斯說:「盧克,你看,好香誒。」

盧卡斯簡直沒眼看,低聲提醒:「快別聞了,大小姐……」他已經能感覺到身邊某位「養子」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幾乎要實體化了。

回程的馬車上,歌洛莉亞微醺地抱著那束刺眼的玫瑰花,甚至已經開始計劃:「待會就讓迪迪找個最漂亮的花瓶,把它擺在客廳……」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湯姆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雙黑眸裡翻滾的怒火和殺意,幾乎要將整個車廂點燃。

一回到莊園,腳剛踏進客廳,湯姆猛地轉過身,一把從歌洛莉亞懷裡奪過那束玫瑰,看也不看,狠狠地摔在地上。嬌嫩的花瓣瞬間被摔散,零落一地。

「嘿!」盧卡斯立刻擋在歌洛莉亞身前,皺著眉看向湯姆,「小子,你這樣可不紳士。」

歌洛莉亞的酒意被湯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醒了大半。她推開護著她的盧卡斯,臉色也沉了下來:「沒事的盧克。」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湯姆,「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

她拉著湯姆,幾乎是把他拽上了二樓,進入他的房間,然後「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隔絕了樓下的盧卡斯,歌洛莉亞胸中的怒火和積壓的疑慮也爆發出來。她指著湯姆:「你這是什麼表情?你對我生什麼氣?!」

湯姆站在房間中央,胸膛微微起伏,黑色的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屈辱:「我該高興嗎?嗯?莉亞。」他的聲音冰冷而壓抑,「你一整個晚上,在所有人面前。說我是你的「兒子」。然後,欣然接下那個蠢貨男人的花。我是不是還應該鼓掌為你喝彩?!」

歌洛莉亞被他質問得一愣,但隨即,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更重要的事。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質問,而是猛地從身後拿出那個她從床底找到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木盒,用力推到湯姆面前的桌子上。

「打開!」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訴我,這裡面到底是什麼?!」

湯姆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竟然把這個找出來了?!一瞬間,巨大的震驚甚至壓過了之前的怒火。但他很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臉上甚至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呵,」他避開盒子,向前一步,逼近歌洛莉亞,「不應該先把『你的問題』解決完嗎?關這個破盒子什麼事?想岔開話題?」

歌洛莉亞毫不退縮地指著那個盒子:「我覺得你有太多的秘密了,湯姆!雖然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心思陰暗的小孩……」

「小孩」這個詞,徹底點燃了湯姆最後一絲理智!

「別那麼叫我!」他猛地低吼出聲,聲音裡帶著一種被觸到最痛處的暴戾,「也別再在外人面前用那個該死的身份介紹我,永遠別再那麼做。」

他像是為了證明什麼,又像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猛地抽出魔杖,對著那個盒子快速念出一個復雜的解咒。

盒蓋「哢噠」一聲彈開。

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本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黑色封皮的日記本。紙質泛黃,似乎有些年頭了。

「看到了嗎?!」湯姆指著日記本,語氣帶著一種破罐破摔般的譏諷,「這就是秘密,一個日記本!記錄我青春期愚蠢心事的日記本。現在,我們能繼續聊『你的問題』了嗎?!聊你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宣告我只是你的『養子』,如何開心地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的?!」

歌洛莉亞怔怔地看著那本日記本。它看起來……確實平平無奇。難道真是她多心了?

湯姆趁她愣神的功夫,再次逼近,幾乎將她困在自己和書桌之間。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聲音卻冰冷而充滿壓迫感:「這麼多年……『親人』的戲碼,你真的還沒演夠嗎?還沒上癮嗎,莉亞?」

他的靠近讓歌洛莉亞心跳漏了一拍,但她沒有忘記另一個疑問。她偏過頭,避開他過於侵略性的目光,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脖子上的戒指:「還有這個……這個戒指!我前幾天在書裡看到了,這是岡特家族的戒指!同年同時,你出去『旅行』,接著就發生了小漢格頓的謀殺案!犯人正是岡特家族的莫芬岡特!這你又怎麼解釋?」

湯姆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卻瞬間變得極其……受傷?他甚至向後微微退了一小步,仿佛被她的話刺傷了。

「所以……」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被背叛般的痛苦,「在你眼裡……這些事都是我干的,對嗎?謀殺?盜竊?」他搖了搖頭,黑色的眼睛裡竟然真的浮現出一絲真實的……痛楚?「你的懷疑……就是對我最重的指控。這比什麼都傷人……」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極其刻薄和自嘲:「哦,不。當然比不過今晚宴會上,你一次又一次地向別人介紹『這是我的養子』來得傷人。」

歌洛莉亞被他這副倒打一耙、先發制人的受傷模樣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明明是在質問,怎麼反而成了理虧的一方?

「我沒有說是你做的!」她試圖辯解,聲音弱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讓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些事情太巧合了!」

湯姆立刻抓住她語氣裡的松動,再次上前,手指近乎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看著自己。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委屈,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在伍氏孤兒院裡被誤解的、孤獨的天才少年。

「不,莉亞。」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蠱惑,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控訴,「每次一出了什麼事,你都停止不了對我的懷疑。即使這些事情明明和我一點關系都打不著!在你心裡,我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被防備、被審視的『壞種』,是嗎?」

他又在用這招。這招對歌洛莉亞幾乎百試百靈。看著她眼中浮現出的心疼和動搖,看著她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於敏感,湯姆心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得意。但這還不足以平息他今晚積攢的所有怒火和屈辱。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受傷」的眼神,心軟了下來。或許……真的是她想多了?那些巧合只是巧合?盧卡斯說得對,她太敏感了?

「……好了,」她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甚至帶著一絲歉意,「是我想多了……話說開了就沒事了。」她想要推開他,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但湯姆的手臂卻像鐵鉗一樣攔住了她。

「你的話說開了,」湯姆的聲音驟然變冷,剛才那副委屈受傷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危險的、勢在必得的幽暗,「我的事,可還沒有。」

他猛地將她抱起來,放在冰冷的書桌上,高大的身軀隨之壓迫下來,將她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裡。那雙黑色的眼眸裡,憤怒和欲望交織翻滾,幾乎要將她吞噬。

「這麼久沒見了……」他低下頭,鼻尖幾乎碰到她的,聲音沙啞而充滿威脅的意味,「我的監護人小姐……難道就一點都不想我嗎?」

第44章 被撕碎的虛偽親情

第二天中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醒了相擁而眠的兩人。

湯姆先醒來,看著懷裡依舊沉睡的歌洛莉亞,一種混合著饜足和掌控感的愉悅油然而生。

看,所有尖銳的問題,又一次被他巧妙地搪塞了過去。他的莉亞,終究還是會心軟,會回到他的懷抱,正視他超越「小孩」的身份和感情。他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不耐煩的敲門聲和盧卡斯帶著明顯尷尬的嗓音:「幾點了還不起?午餐准備好了,趕緊下來!」

他的語氣裡透著昨夜被噪音干擾睡眠的怨念。

歌洛莉亞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湯姆近在咫尺的、帶著笑意的黑眸,昨夜那些混亂的記憶瞬間回籠,讓她臉頰微微發燙。

兩人磨蹭著穿上睡袍,湯姆瞥了一眼桌上那個敞開的木盒和裡面的日記本,故意沒有立刻去關上它——現在合上,反而顯得刻意心虛。

他們下樓時,並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視線死角,小黑貓影子正靈活地再次溜進了湯姆的房間,似乎對那個散發著不尋常氣息的木盒充滿了好奇。

餐廳裡,盧卡斯已經坐在主位,面前擺著報紙和咖啡。他抬起眼皮,挑剔地打量著姍姍來遲的兩人。歌洛莉亞明顯帶著倦容,腳步有些虛浮。

盧卡斯對著湯姆,沒好氣地嘲諷道:「施個『無聲無息』對你來說很難嗎?霍格沃茨的高材生?」

湯姆拉開椅子,姿態優雅地坐下,拿起餐巾鋪在腿上,語氣平淡:「忘記了。」

歌洛莉亞的臉瞬間紅透,難以置信地看向湯姆:「你昨天……沒施咒?」

湯姆拿起叉子,聳聳肩,語氣甚至帶著一絲無辜的賴皮:「太著急了,就忘了。」

盧卡斯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簡直沒眼看:「……真是服了你們倆。」

不過,他心裡也暗自松了口氣。看歌洛莉亞這狀態,昨晚顯然是被湯姆「安撫」住了,關於戒指和岡特家族的疑慮似乎被打消了。也好,至少莊園裡不會爆發一場內戰了。他可不想面對一個暴怒的歌洛莉亞和一個更陰鷙的湯姆。

歌洛莉亞低頭喝著南瓜汁,心裡卻不像表面那麼平靜。昨晚湯姆那副「受傷委屈」的模樣確實讓她心軟,產生了自我懷疑。那個木盒裡……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日記本嗎?一個寫滿「少男心事」的日記本?湯姆裡德爾……他能有什麼正常的少男心事?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她感到一絲荒謬的不安。

正當這個念頭盤旋時——

「喵——!!!」

一聲凄厲至極的貓叫聲猛地從二樓湯姆的房間裡傳來,緊接著是什麼東西被打翻的聲響!

盧卡斯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身:「影子?!」雖然影子名義上是湯姆買給歌洛莉亞的,但這些年來,反而是經常待在莊園的盧卡斯與這只小黑貓感情最深。

三人幾乎同時衝上樓,盧卡斯猛地推開湯姆臥室虛掩的門。

房間裡的景像讓三人瞬間僵在原地。

小黑貓影子癱倒在那個木盒旁邊,原本烏黑油亮的皮毛此刻變得焦黑卷曲,身上布滿了可怕的、仿佛被強酸或烈火灼燒過的痕跡。

它微弱地抽搐著,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奄奄一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強大的黑魔法殘留氣息!

湯姆的瞳孔劇烈收縮,心髒猛地一沉。

歌洛莉亞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慘狀,視線猛地轉向那個木盒——那本攤開的、所謂的「少男心事」日記本,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昨夜光線昏暗她未曾細看,此刻在明亮的陽光下,她清晰地看到,那日記本的封皮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油膩的黑色光澤,散發出一種與她脖子上戒指同源的、冰冷死寂的不祥氣息!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邪惡感撲面而來!

盧卡斯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衝過去,小心翼翼卻又急切地抱起痛苦的小貓,立刻施展了幾個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止痛咒和基礎治療咒,臉上的擔憂和憤怒顯而易見。

此刻,他根本顧不上幫湯姆圓謊了。

歌洛莉亞的手在顫抖。她一步一步走到書桌前,伸出手,指尖幾乎能感受到從那日記本上散發出的、針扎般的陰冷魔力。她拿起那本日記,翻開。

第一頁,空白的紙頁上,如同有生命般,緩緩浮現出一行優雅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墨跡:

「你好。我是湯姆裡德爾。」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日記本!

盧卡斯抱著情況稍緩但依舊虛弱的影子,陰沉著臉,推開擋路的湯姆和歌洛莉亞,快步朝樓下走去,他現在必須立刻帶影子去找他認識的一位神奇動物治療專家。

湯姆和歌洛莉亞也緊跟其後。

走到大廳時,歌洛莉亞猛地停下腳步,對著盧卡斯的背影喊道:「盧克!」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和最後一絲希望,「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告訴我,他到底在背著我做些什麼?!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湯姆立刻接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盧克,告訴她我什麼也沒做。」他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但盧卡斯此刻心系影子的安危,他抬頭看了眼大廳內四人的畫像,又看了看懷裡奄奄一息的小貓,再想到這些年來替湯姆隱瞞的種種……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厭煩。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復雜地掃過湯姆和歌洛莉亞,最終,他的視線落在那張畫像上,仿佛看到了這個家曾經虛假的溫馨徹底碎裂。

「聽著,」盧卡斯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什麼都不會再多說,」他看了一眼湯姆,眼神冰冷,「也什麼都不會再替他隱瞞了。」

說完,他不再有任何猶豫,抱著影子,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懷特莊園,幻影移形的爆響聲很快從門外傳來。

空曠華麗的大廳裡,只剩下湯姆和歌洛莉亞兩人,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

歌洛莉亞猛地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項鏈,岡特戒指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音。她將那只日記本用力拍在湯姆的胸前,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失望而變得尖利:「影子身上的灼傷,是黑魔法。這點,你還要否認嗎?!」

湯姆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身體,知道一切偽裝都已無用。他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得可怕:「不否認。」

歌洛莉亞將日記本狠狠摔在地上,像是碰到什麼極其肮髒的東西。她死死盯著湯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個戒指,到底是不是岡特家族的傳承物?!說實話!」

湯姆的目光掃過地毯上的戒指,坦然承認:「是。」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湯姆的臉上。力度之大,讓他的臉微微偏了過去。

歌洛莉亞氣得渾身發抖:「因為你騙我!因為你昨晚還在用那副惡心的、博取同情的戲碼來騙我!!」

湯姆早已預料到她會動手,他甚至沒有抬手去摸發燙的臉頰。發泄情緒,他理解。

歌洛莉亞揪住他睡袍的領口,用力之大幾乎要扯破布料,讓他胸膛上那些詭異的黑魔法紋路再次暴露出來。「小漢格頓的裡德爾一家!和你到底是什麼關系?!」

湯姆看著她,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扭曲的笑意:「恐怕說出來……你不會太高興。」

「這些!」歌洛莉亞的手指用力戳著他胸膛上那些不祥的痕跡,「這是黑魔法留下的!根本不是什麼煉金術實驗意外!對不對?!」

「對。」湯姆承認得干脆利落,他甚至還有心情去關心別的,「別哭。手又打疼了嗎?」

他語氣平淡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睡袍,仿佛在討論別人的事情。

「其實你的每一個問題,」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眸裡一片沉寂,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本身就已經有了答案。為什麼還要再問一遍呢?這樣說出來,我們都不好受,不是嗎?」

歌洛莉亞看著他那副冷靜到近乎殘忍的模樣,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岡特戒指,像是拿著什麼劇毒之物,然後狠狠扔向湯姆:「湯姆裡德爾!你究竟背著我做了些什麼?!你用了什麼樣邪惡的黑魔法?!」

湯姆輕松地接住戒指,捏在掌心,仿佛那只是顆普通的石子。「邪惡?」他重復著這個詞,語氣裡充滿了不屑和嘲弄,「這是世俗懦弱的看法。我更喜歡用『極致』來形容它。這是極致的力量,足以顛覆一切陳舊規則的力量,是超越世俗、甚至超越死亡的力量!常人……當然無法理解。」

歌洛莉亞努力控制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謊言欺騙,一次又一次地心軟縱容,直到今天……她受夠了自己這副優柔寡斷的樣子!

當湯姆再次伸手,想為她擦去眼角倔強不肯落下的淚水時,她猛地一把推開了他的手!

「為什麼?!」她幾乎是嘶吼著問出這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做這些?!為什麼要追求這種……這種可怕的力量?!」

湯姆聽到這個問題,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瘋狂和偏執。

「為什麼?莉亞,追求極致還需要為什麼嗎?」他止住笑,眼神變得狂熱而駭人,「為了力量!足以讓你平視我的力量,足以撕碎這虛偽可笑的『親情』戲碼的力量,足以顛覆整個迂腐的魔法世界、按照我的意志重塑一切的力量!」

歌洛莉亞的視線再次投向牆壁,那裡掛著一幅描繪著「一家三口」和一只貓的溫馨畫像。虛偽的親情?

她已經在縱容他們之間感情變質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縱容了他小時候那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難道現在,還要縱容他使用如此邪惡的黑魔法、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嗎?

不。

她猛地抽出袖中的魔杖,精准地指向湯姆的胸口!

湯姆沒有任何後退,也沒有抽出自己的魔杖。他知道歌洛莉亞絕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永遠不會用魔杖對著她。

他甚至向前微微走了一小步,讓魔杖尖幾乎抵住自己的胸膛,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挑釁:「你要做什麼?替魔法部……替這個你維護的世界,提前抹殺我嗎?莉亞。」

歌洛莉亞的手在劇烈顫抖,魔杖尖也跟著晃動。她看著眼前這個她養育了近十年的少年,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湧——他十一歲時還會假裝害怕打雷溜進她的房間索要晚安吻;他十歲時曾信誓旦旦地說永遠不會讓她傷心……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我會……送你去見傲羅。至於你的歸宿是阿茲卡班……還是別的什麼地方……我不會再管了。」

湯姆輕輕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諷刺:「二年級那年,我讓那個羅齊爾摔下樓,你說怎樣都不會讓我去阿茲卡班。現在……換成你親手送我去傲羅那裡了。不錯,很有長進。」

這句嘲諷如同最後一把尖刀,徹底斬斷了歌洛莉亞心中所有的不舍和猶豫。

她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終於無法抑制地滑落。但她揮動魔杖的方向,卻不是湯姆。

一道熾熱的火焰從魔杖尖端噴出,精准地擊中了大廳牆壁上那張畫像。

「熊熊烈火!」Incendio

火焰猛烈燃燒,仿佛要將過去所有虛假的溫暖和欺騙都燒成灰燼。

歌洛莉亞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聲音冰冷而疲憊,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撕碎親情。湯姆,你做到了。」

火焰在她身後劈啪作響,映照著湯姆面無表情的臉。他沒有離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他並不擔心歌洛莉亞真的會去舉報他。

或者說,即便她去了……那也不會構成任何問題。

只是,他曾經唯一渴望棲息的「溫床」,似乎終於徹底碎裂了。

但這沒關系,他想,他會建造一個更大的、永恆的「溫床」,只屬於他和他的莉亞,按照他的規則。

第45章 碎裂的回響與離去

夜晚的懷特莊園,寂靜得可怕,仿佛白日的爭吵抽空了所有生氣。盧卡斯拖著疲憊的步伐回來了,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

他那位神奇動物學家朋友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黑魔法傷害,對於一只寵物貓來說太過嚴重,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但恐怕會留下永久性的損傷。

此刻的盧卡斯,滿腔怒火只想揪住湯姆裡德爾的領子,質問他怎麼能把如此危險的東西隨便亂放!

然而,一踏入大廳,他看到的景像卻讓他滿腹的斥責卡在了喉嚨裡。

湯姆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他那張專屬的高背椅上,而是直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他手裡端著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身邊隨意地放著那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日記本。

而那枚岡特家族的戒指,已經戴在了他修長的手指上,黑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

他就這樣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對面牆壁上那片被燒得焦黑的痕跡——那裡曾經掛著一幅溫馨的「家庭」畫像,如今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被熏黑的華麗畫框,像一個巨大的傷口,無聲地訴說著白日的激烈衝突,仿佛暗示著黑暗最終吞噬了那虛假的光明。

盧卡斯看著這個小惡魔此刻失魂落魄、甚至帶著一絲……落寞?的模樣,胸中的怒氣莫名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沉默地走到湯姆身邊,在地板上坐下,拿起酒瓶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灼熱感。

「我現在知道了,」盧卡斯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裡顯得有些沙啞,「我知道你當年為什麼要給它取名叫『影子』(Shadow)了。」

湯姆沒有轉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焦黑上,聲音低沉:「說來聽聽。」

盧卡斯晃著杯中的酒液,看著壁爐裡跳躍的火光:「只要有光的地方,影子就會一直跟著你,形影不離。你一開始……也是希望莉亞能一直待在陽光下,而你能像影子一樣,一直陪伴著她吧?」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真是……扭曲又純情的想法。」

湯姆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是啊,最初的最初,在他那顆冰冷扭曲的心裡,確實曾有過那樣一絲微弱的、連自己都未必察覺的希冀——希望他的莉亞永遠明媚溫暖,而他作為她不可或缺的、如影隨形的存在。

但現在,他似乎親手引來了過多的黑暗,將那陽光也遮蔽了。

盧卡斯嘆了口氣,用下巴指了指那片焦黑的牆壁:「這是你燒的?還是她燒的?」

湯姆終於嗤笑一聲,語氣帶著一絲自嘲:「你覺得……我會在她面前掏出魔杖,用一個『火焰熊熊』來破壞莊園的家具嗎?」

那太幼稚,太情緒化,不符合他的風格。

「你打算怎麼做?」盧卡斯直接問道,「坦白?還是繼續圓謊?我告訴你,我是不想再幫你藏著掖著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了,太**累了。」

湯姆仰頭將杯中殘酒飲盡,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冰冷和傲慢:「沒什麼好隱藏,也沒什麼好坦白的。終有一天,所有的不被理解,都會變成不容置疑。」

盧卡斯聞言冷笑一聲:「呵,都到這地步了,還忘不了說幾句狠話撐場面?」

他太了解湯姆了,對外人固然心狠手辣,「不容置疑」?這種話或許能用在別人身上,但用在歌洛莉亞這裡?他看未必。這小惡人分明就是在硬撐。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歌洛莉亞下了樓。她換了一身家居袍,臉色蒼白,眼眶依舊有些紅腫,但眼神卻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種決絕後的疲憊。她看向盧卡斯,聲音干澀:「影子……怎麼樣了?」

盧卡斯沒有看她,盯著酒杯:「死不了。但傷得很重,以後可能……沒那麼靈活了。」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在你們都不在莊園的那些日子裡,是它陪著我。」

歌洛莉亞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轉向盧卡斯,問出了那個她憋了一下午的問題:「盧克,現在該把話說開了。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一直站在他那邊,幫他隱瞞著那些……秘密?」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仿佛害怕聽到答案,又迫切地需要知道真相。

盧卡斯終於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帶著點破罐破摔的坦然:「准確來說,我親愛的妹妹,我們知道的信息,其實也差不了太多。無非就是……那年他去所謂的『愛丁堡旅行』時,我放心不下,悄悄跟蹤了他而已。後來發生的事情……報紙上都登了,我們都知道,不是嗎?」

他巧妙地將「知道」的範圍限定在了「事後知曉」,而非「參與」或「提前預謀」。

歌洛莉亞的呼吸一滯,目光銳利地轉向湯姆:「所以……人是你殺的?」她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湯姆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或許是因為酒精,或許是因為別的,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微紅。他一步步靠近歌洛莉亞,帶著一股壓迫性的氣息。

「我原以為……」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危險,帶著濃濃的嘲諷,「你上樓一個人待了那麼久,是會像小時候那樣,下來又對我進行一番什麼『不會讓你去阿茲卡班』、『但要知錯就改』的感化教育。沒想到……是來收集我的罪證了嗎?質問准備得如此充分。」

歌洛莉亞被他話裡的諷刺刺傷,聲音陡然拔高:「這和小時候能一樣嗎?!湯姆!這是謀殺!是殺人!早知道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二年級那次,害得那個男生摔下樓,我就不該包庇你!就是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縱容,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冷血的怪物!」

湯姆冷笑一聲,黑色的眼眸裡結滿了冰霜:「現在又開始後悔對我的包庇了?後悔心軟了?後悔沒有早點大義滅親?」

「是!我是後悔!」歌洛莉亞被他激得口不擇言,積壓的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水,「我後悔一次次包庇你縱容你,我後悔和你之間的關系變成現在這種扭曲的樣子!我後悔沒能早點發現你在做這些邪惡的事情!我……」

湯姆猛地打斷她,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貼到她面前,聲音陡然變得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偏執:「你後悔……把我從那個肮髒的麻瓜孤兒院裡,接回懷特莊園嗎?」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歌洛莉亞。

她看著湯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面翻滾著受傷、憤怒、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他這副毫無悔意、甚至倒打一耙的混蛋模樣,徹底激怒了她。

短暫的、致命的猶豫之後,一種想要同樣刺傷他的衝動攫住了她。歌洛莉亞違心地、卻又異常堅定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對。我很後悔把你接回莊園。」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湯姆裡德爾的心髒最深處。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不明白,幾個低賤麻瓜的死,怎麼能讓她說出如此……決絕而殘忍的話?

就連一旁的盧卡斯都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站起身:「莉亞!」

這句話太重了。重到幾乎無法挽回。

湯姆卻抬手,攔住了想要上前勸阻的盧卡斯。他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扭曲的笑意:「不,盧克。讓她繼續說。我還想知道……她到底還後悔些什麼,還對哪些地方不滿。」

他盯著歌洛莉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所以,當你了解到我『真實』的這一面後,你恨不得當年我就該在那個麻瓜的孤兒院裡一直待著,然後……悄無聲息地腐爛在戰爭與貧瘠裡,對嗎?」

他說這句話時,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歌洛莉亞從未對他說過如此重的話,從未。

歌洛莉亞被他眼中那種瘋狂的受傷和偏執嚇到,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用言語這把刀傷害他,也傷害自己:「對!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你!更別提後來發展成現在這種……扭曲的關系。你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這是犯罪!是殺戮!我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我……」

「夠了!」

湯姆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抽干了。他感覺到體內黑魔法的力量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躁動不安,灼燒著他的皮膚和靈魂。

一股滔天的恨意瞬間湧上心頭,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歌洛莉亞懷特。」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裡充滿了冰冷的恨意,「你也根本意識不到你剛才對我說了些什麼。」

他向前一步,強行壓低了聲音,顯得更加駭人:「我告訴你,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清楚地知道現在的你,根本不會理解,你只會用你那套迂腐、軟弱的道德標准來衡量一切。」

歌洛莉亞被他眼中的瘋狂和恨意逼得後退了一步,色厲內荏地說:「待會……待會我就通知傲羅過來!」

湯姆反而笑了,那笑容殘忍而快意:「其實你最好現在就通知。免得……我改變主意。」

歌洛莉亞猛地推開他,像是躲避什麼瘟疫一樣,踉蹌著朝樓梯口跑去。「滾!」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竭斯底裡的絕望,「滾出這個莊園,你不再和我有任何關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如果……如果再讓我見到你,我一定會親手送你去阿茲卡班!」

她說得決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她真的能做到親手將她養大的孩子送進監獄嗎?她做不到。可是繼續縱容他嗎?

她也同樣做不到!這種撕裂般的痛苦幾乎要將她吞噬。

湯姆站在原地,看著她倉惶逃離的背影,耳邊反復回蕩著她那兩句話——

「後悔把你接回莊園。」

「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你。」

這兩句話,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又如同最肥沃的土壤,瞬間滋養了他心底所有陰暗的恨意。

他恨極了每次她懷疑他時那種不信任的眼神。

恨極了她總是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被管教、被引導的「小孩」。

恨極了剛才那兩句將他所有付出和扭曲依戀都徹底否定的、傷透了他的話!

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歌洛莉亞曾經給他講過的關於她的初戀故事裡的話——愛和恨,原來真的如此相似,它們的界限模糊得讓人看不清。

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是相似的。

盧卡斯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疲憊到了極點:「我沒辦法說出什麼安慰你的話。你們倆……今天都十足地傷透了對方。」

湯姆甩開他的手,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堅硬,所有外露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回那深不見底的幽暗之中。

「不,」他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有一天,她會明白的。在她明白之前,她有很多時間……來反思她那些可笑而迂腐的思想。」

盧卡斯搖了搖頭,再也無力說什麼,轉身上了樓。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他身心俱疲,再也懶得理會這個爛攤子。愛怎樣就怎樣吧。

湯姆一個人站在空曠而狼藉的大廳裡,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燒毀的畫像痕跡。真是可笑……必要的犧牲,通往力量頂點的養料,就因為這些……她就要徹底否定一切,甚至否定他們的相遇?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櫃上,那裡放著一張被仔細保存好的相框——裡面是另一幅魔法畫像,是他十一歲那年聖誕節,和歌洛莉亞。

畫像裡,年幼的他表情還有些拘謹,而歌洛莉亞笑得溫柔明媚,正用手指輕輕戳著畫像裡小湯姆的臉頰。

但目光卻穿透到了畫像在的湯姆,她在說:「小孩,怎麼長大之後反而愁眉苦臉的?你打算板著個臉一輩子嗎?」

湯姆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畫像裡歌洛莉亞的笑容。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

他沒有帶走這幅畫像。

他最後看了一眼走廊盡頭歌洛莉亞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神復雜難辨。

下一刻,他徑直走出懷特莊園的大門,身影融入了濃重的夜色之中。他需要返回霍格沃茨,去完成他最後幾個月的學業,去籌劃他更宏大的藍圖。

薩裡郡的懷特莊園,這個承載了他近十年時光、給予過他短暫溫暖也帶來極致痛苦的地方,此刻,他不會再回來了。

但他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下次當他歸來時,必將帶著顛覆性的、令人恐懼的力量。

他會讓歌洛莉亞懷特為她今日的錯誤、愚蠢、以及那些傷透他的話……付出代價,並最終,匍匐在他的力量之下,懺悔求諒。

黑暗,徹底吞噬了離去的背影。

第46章 空洞的心

湯姆離開後的懷特莊園,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活力和溫度,陷入一種死寂的奢華之中。

歌洛莉亞感覺自己心裡空了一大塊,尤其是當盧卡斯沉默地陪著她去魔法部法律執行司,辦理那份冰冷的領養關系解除手續時。

工作人員遞過那份文件,公式化地指出需要簽名的地方。歌洛莉亞拿起羽毛筆,指尖冰涼。

當筆尖落在羊皮紙上,寫下「GloriaWhite」這個名字時,她感覺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猛地抽痛了一下,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那種劇烈的、生理性的疼痛如此真實,讓她不得不停頓片刻,才勉強寫完剩下的字母。

從此,法律上,她與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再無瓜葛。

這種撕心裂肺的難受,她一句也沒有對身旁的盧卡斯講。明明是湯姆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是他一步步走向黑暗深淵,可為什麼最終心被掏空、日夜承受折磨的,卻仿佛是自己?

近十年的朝夕相處,點點滴滴早已融入骨血,無論是作為親人的羈絆,還是後來那扭曲卻真實的情感,都不是一紙文件能夠輕易抹殺的。歌洛莉亞知道,她必須親手斬斷這一切,否則她能怎麼辦?

真的去舉報他,親手將他送進阿茲卡班?還是繼續自欺欺人地縱容他,眼睜睜看著他在這條邪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她做不到前者,也絕不能允許後者。所以,只剩下這唯一一條痛苦的道路。

盧卡斯抱著傷勢漸愈但依舊蔫蔫的影子,沉默地站在湯姆的房間門口。房間裡的陳設依舊,書本、衣物、甚至他常用的那款墨水都原封不動地放著,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很快就會回來。

盧卡斯心裡清楚,歌洛莉亞從任何意義上,都根本放不下湯姆。解除領養關系,更像是一種絕望的、試圖自我保護的姿態。

——

霍格沃茨,湯姆裡德爾收到由貓頭鷹送達的、蓋著魔法部印章的正式通知函時,正獨自待在圖書館的僻靜角落研究古代如尼文中的惡咒。

他面無表情地拆開信封,快速瀏覽了一遍。當看到「領養關系正式解除」那幾個冰冷的單詞時,一種尖銳而陌生的抽痛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冰冷的心髒。

盡管他極度厭惡並試圖否認這種像征著「軟弱」的情緒,但那瞬間的生理反應真實存在。他的莉亞……真的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最後一絲明面上的聯系。

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湧的情緒強行壓回那深不見底的內心冰窖。他優雅地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仿佛那只是一份無關緊要的成績單。待會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沒時間浪費在這種無用的感傷上。

他拿起早已准備好的、言辭懇切才華橫溢的任職申請書,走向校長辦公室。

阿芒多迪佩特校長依舊慈祥而睿智。他非常欣賞湯姆這個「霍格沃茨近年來最出色的學生」,對他想要留校任職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想法表示了極大的肯定。

「但是,我親愛的孩子,」迪佩特校長委婉地說道,透過半月形的眼鏡看著他,「你實在太年輕了。霍格沃茨的教授職位,尤其是黑魔法防御術這麼重要的學科,需要的不僅僅是卓越的才華,還有……嗯……足夠服眾的資歷和經驗。或許,你可以先去魔法部或者其他地方歷練幾年?我向你保證,只要你還對這個職位有興趣,過幾年它一定會為你留著。」

湯姆臉上維持著完美無缺的、謙遜而略帶遺憾的笑容,他優雅地表示理解校長的考量,感謝他的賞識和建議,並表示會認真考慮未來的規劃。

然而,當他轉身走出校長辦公室,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關上的一剎那,他臉上所有的溫和與謙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陰沉的冰冷和……被冒犯的憤怒。

他竟然被拒絕了?就因為「年輕」?這些迂腐的老古董根本不明白,力量與年齡無關!他們不配擁有他的才華。

霍格沃茨最後幾個月的校園生活,彌漫著畢業季特有的躁動與感傷。七年級的學生們開始大規模地互訴衷腸,進行著最後的告白。

才華橫溢、容貌俊美、早已名聲在外的湯姆裡德爾,自然是無數女生的傾慕對像。他的宿舍門口和餐桌旁,總是不乏包裝精美的告白信和禮物,甚至不乏膽大的女生試圖主動投懷送抱。

湯姆只覺得這一切愚蠢又浪費時間。那些粉紅色的信箋、結結巴巴的告白、含情脈脈的眼神,在他眼裡如同蒼蠅的嗡嗡聲,令人厭煩。

在斯拉格霍恩教授舉辦的鼻涕蟲俱樂部告別派對上,氣氛熱烈,酒精助長了人們的勇氣。一個來自拉文克勞的、平時頗為文靜的女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竟然趁湯姆與人交談時,突然踮起腳,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周圍瞬間響起一陣起哄和驚呼聲。

那女生滿臉通紅,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聲音顫抖卻清晰:「湯姆……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從三年級就開始……你是我最想相守、永遠陪伴在一起的人!無論你去哪裡,我都願意放棄一切跟著你!」

湯姆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臉頰上那濕熱的觸感讓他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和極度的厭惡!這是一種對他領地的冒犯!

他甚至能感覺到袖中的魔杖在渴望給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但他強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他。他只是微微後退一步,用手帕極其嫌惡地擦掉臉頰上並不存在的口紅印,然後用一種冰冷而疏離的、堪稱「委婉」的語氣拒絕了對方,甚至沒有多看那瞬間臉色慘白的女生一眼。

他借口需要醒酒,迅速離開了喧鬧的會場,獨自一人走上了空曠的天文塔。

冰冷的夜風吹拂著他滾燙的臉頰。更多是因憤怒而非酒精。他靠在冰冷的石欄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杯順手帶出來的紅酒。他低頭,看著手指上那枚岡特戒指,黑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

從前……歌洛莉亞可是嚴禁他碰酒精的。她總是一邊凶巴巴地威脅「你要是敢偷偷喝酒就死定了」,一邊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會窩在沙發裡,抱著一瓶葡萄酒小口啜飲,喝到微醺時臉頰泛紅,眼神迷蒙……

可笑。真是古怪。

他又想起剛才那個女生可笑的話語——「喜歡」、「最想相守」、「永遠陪伴」、「放棄一切跟著你」……

多麼愚蠢而廉價的宣言。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膚淺而衝動的行為,那他只覺得惡心。什麼「放棄一切」?歌洛莉亞這麼多年對他表露的,難道不也是某種形式的「喜歡」和依戀嗎?為什麼她卻不能為他「放棄」她那套可笑的道德准則?不能「放棄」她對謀殺的本能厭惡?

看,感情就是如此軟弱、易變、且不可靠的東西。它只會成為追求極致力量道路上的絆腳石和拖累。

而他,伏地魔,不需要這種軟弱的東西。

他仰頭,將杯中酸澀的酒液一飲而盡。然後,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了那封被他小心折疊好的、來自魔法部的通知函。

「領養關系解除通知書」。

這就是她說的,「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他」嗎?

既然她是這麼想的,並且也是這麼做的。那麼,他對她殘存的那最後一點可笑的、屬於「湯姆裡德爾」的溫存和眷戀,也就此……一並死去吧。

他面無表情地用魔杖尖端輕輕一點,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無聲地燃起,瞬間將那封羊皮紙信件吞噬殆盡,化為細小的灰燼,被夜風吹散,消失無蹤。

他的眼神,如同霍格沃茨湖底最寒冷的冰,再無一絲波瀾。

畢業後,湯姆以無可挑剔的禮貌和借口,再三拒絕了魔法部各大司拋來的橄欖枝。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在現有的框架內攀爬,而是積累足夠的力量,徹底顛覆這個迂腐的體系。

他頻繁出入翻倒巷,尤其是博金-博克黑魔法商店。那裡出售許多魔法部明令禁止的危險物品,是他尋找下一個魂器容器的絕佳場所。

憑借其出眾的容貌、優雅的談吐和深不可測的氣質,湯姆總能輕易地完成他的「采購」任務。他甚至意外地發現,不少手頭闊綽又寂寞的女巫,會為了多看他幾眼、或者能和他搭上幾句話,而特意來博金-博克店裡出售一些家傳的黑魔法物件。

只是在付錢時,那些帶著貪婪和欲望的目光,以及偶爾「不小心」碰到他手指的觸碰,都讓他內心湧起強烈的殺意。

他表面維持著得體甚至略帶羞澀的微笑,心底卻在冷冷地盤算著,將來要用怎樣的咒語讓這些肮髒的手徹底消失。

——

與此同時,懷特莊園。

盧卡斯實在看不下去了。歌洛莉亞已經像一株失去陽光的植物,蔫蔫地在房間裡窩了快兩個月了,除了必要的吃飯和喝水,幾乎不出房門。

「不行!」盧卡斯一把掀開歌洛莉亞蒙頭的被子,「明天你必須跟我出去逛逛,莉亞。你再這樣腌巴巴地待下去,就要發霉了!」

歌洛莉亞把臉埋進枕頭裡,聲音悶悶的:「走開,盧克……我想睡覺……」

盧卡斯不由分說,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了起來,像拖一個巨大的蠶蛹一樣,強行把她從二樓臥室拖行到了一樓餐廳,按在椅子上。

「早飯時間就好好吃飯!」他把一杯牛奶和一盤培根煎蛋推到她面前,「不許再睡了,從今天開始,恢復正常人類的作息。」

歌洛莉亞掙扎無果,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子裡的食物,沒什麼胃口。

盧卡斯看著她這副樣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對對對,就這樣。這才是人類過的日子!」

歌洛莉亞無奈地嘆了口氣:「別強迫我出門……我就想在家裡待著……」

「做夢!」盧卡斯叉起一塊培根,直接塞進她嘴裡,「已經好幾個月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必須出去透透氣!」

歌洛莉亞被迫嚼著培根,含糊地問:「……去哪?太遠太折騰的地方我可不去。」

盧卡斯想了想,目光掃過沙發上那本歌洛莉亞以前最愛翻看的《女巫周刊》,靈機一動:「對角巷。你好久沒買新衣服了新首飾了,以前不是最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嗎?」

「不要。」歌洛莉亞立刻拒絕,她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那你等著,」盧卡斯威脅道,又給她灌了一口牛奶,「明天我還用這招,把你裹成被子卷拖去對角巷,我說到做到!」

他是真的心疼。

歌洛莉亞這不僅是一場失戀,更是親手斬斷了一段長達十年、深入骨髓的感情羈絆。他自己心裡又何嘗好受?

這幾年和湯姆那個小混蛋吵吵鬧鬧又互相算計的相處,他內心深處,也早就把那家伙當成了家人的一部分。

只可惜,對方是一匹根本無法被約束、也無法被改變的……真正意義上的惡人。

第47章 對角巷的偶遇

在博金-博克黑魔法商店工作的這段時間裡,湯姆裡德爾憑借其無可挑剔的外表和精心偽裝的魅力,迅速吸引了一位特殊「主顧」的注意——赫普茲巴史密斯,一位年事已高、極其富有且酷愛炫耀的老女巫。

這位史密斯小姐似乎犯了所有上了年紀、孤獨又富有的女性最容易犯的錯誤——對一個年輕英俊卻毫不了解其底細的男人產生了不合時宜的戀慕。

更糟糕的是,在湯姆有意無意的引導和恭維下,她昏頭昏腦地暴露了自己最致命的財富:她擁有兩件傳說中的霍格沃茨創始人的遺物。

湯姆內心冷笑。一個年近六十、肥胖、容貌平庸、內心空虛的老女人,奢望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會真心愛她?簡直是痴人說夢。但他完美地掩飾了這種鄙夷。

他先是與她「交了朋友」。時不時送上一束廉價的鮮花,說幾句「史密斯小姐,您今天的發型真別致,襯得您氣色真好」、「您看起來比上次見面又年輕了許多」之類的甜言蜜語,就將這個老女人哄得心花怒放,仿佛真的回到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時代。

赫普茲巴史密斯不缺錢,她缺的是恭維,尤其是來自英俊異性的恭維和虛假的愛意。湯姆精准地抓住了這一點。

許多人認為富人會精於算計,牢牢守住財富,但赫普茲巴顯然是個愚蠢而悲哀的例外。

這天,赫普茲巴又一次光臨了博金-博克商店,目標明確地找到了正在整理貨架的湯姆。

「親愛的湯姆,」她聲音帶著老年人?的矯揉造作,「陪我去逛逛對角巷好嗎?我想為你買幾件合身的長袍。你看你總是穿著工作袍,真是太浪費你這副好身材了。」

湯姆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史密斯小姐,這……可是我今天還有工作……」

「哦!都說多少次了,不要叫得那麼見外!」赫普茲巴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叫我赫普茲巴就好!而且……」

她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興奮,「如果你今天陪我逛得開心,過幾天我就邀請你來我的別墅做客,順便……給你看看我收藏的那『兩樣寶貝』。」

聽到「兩樣寶貝」這個詞,湯姆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而貪婪的紅光。他立刻換上一種受寵若驚的、略帶羞澀的笑容:「能陪伴您這樣優雅的女士逛街,是我的榮幸,赫普茲巴。」

說罷,他優雅地伸出手臂。赫普茲巴喜滋滋地挽住他,臉上的皺紋都笑得擠成團,一路上忍不住頻頻抬頭,偷瞄湯姆那俊美得如同雕塑的側臉。

——

與此同時,對角巷的另一端。

歌洛莉亞幾乎是被盧卡斯生拉硬拽來的。她的頭發還是盧卡斯看不下去,親手給她梳理挽起的。

盧卡斯抱怨她如今連打扮自己都懶得做了。

他們先走進了奧利凡德魔杖店。加裡克奧利凡德看到二人,熱情地打招呼:「莉亞!啊,還有盧卡斯?」

他記得幾年前歌洛莉亞來信解釋過當年的誤會,但看到如今這兩人關系如此融洽自然,還是不免有些驚訝。

盧卡斯懶洋洋地揮揮手:「嘿,加裡克,叫我盧克就好。」

歌洛莉亞則一進門就找了個凳子坐下,一副「我走累了就待這兒了」的擺爛姿態。

加裡克好奇地看向盧卡斯,壓低聲音:「她這是怎麼了?對了,她那位優秀的小先生裡德爾呢?沒一起來?」

盧卡斯趕緊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湊近些小聲說:「別提了……就是因為那個小混蛋。」

加裡克更加好奇,八卦之魂燃燒:「吵架了?母子之間鬧點不愉快太正常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盧卡斯表情復雜地咂咂嘴:「嘶……這事兒吧,太復雜了,好像怎麼說都很奇怪。下次你來莊園做客,我再給你細說。」

坐在不遠處的歌洛莉亞轉過頭,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我還沒聾。」

加裡克趕緊打圓場,轉向歌洛莉亞:「好好好,不說這個。莉亞,說真的,你真不能把你的保養秘訣透露一下嗎?你看我和盧克同歲,這幾年臉都快垮了,你怎麼還是一點都沒變?這太不公平了!」

盧卡斯接過話頭,語氣帶著看透世事的慵懶:「她才不會說呢。不過啊,人都會老的,我都看開了。而且光容顏不老有什麼用?又改變不了生命的本質,除了好看點,基本沒啥大用。」

加裡克追問:「啊?那等老了怎麼辦?」

歌洛莉亞冷冷地丟下一句:「老了死唄。」說完,她站起身,直接推開店門走了出去。

加裡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對盧卡斯說:「這家伙最近火氣一直都這麼大嗎?」

盧卡斯痞氣地挑了挑眉,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你可以理解為……失戀,加上喪子?。」

加裡克一臉震驚,嘴巴張得巨大:「啊??她和誰在一起了,小裡德爾怎麼了?喪……喪子?!」

「誇張一點的說法,不過實際上於她也差不多。」

盧卡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解釋,快步追了出去。

兩人隨後來到了對角巷最高檔、最時髦的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若是往常,歌洛莉亞絕對是這種店最積極的主顧,但今天她興致缺缺。

盧卡斯不管不顧地給她挑選了一大堆衣服,各種款式、顏色、從日常袍到華麗禮服,一股腦塞給她。

「去,一件件試!今天必須讓你往常的愛好回歸一下。」

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自己的妹妹走出陰霾,恢復正常生活。

歌洛莉亞被一大堆衣服淹沒,無奈道:「好多啊盧克……一件件換很累的……」

「你先試著。」盧卡斯把她往試衣間推,「我去給你買弗洛林冷飲店的草莓冰淇淋,你最喜歡的那個口味!」說完,不等她反對,就轉身離開了店鋪。

歌洛莉亞嘆了口氣,認命地抱起一堆衣服走進一間試衣間。她努力整理心情,開始換衣服。

當她換上第二件禮服,出來照鏡子時,隔壁試衣區傳來的熟悉聲音讓她渾身一僵。

是湯姆裡德爾!

她聽到湯姆用那種她從未聽過的、刻意放柔甚至帶著一絲討好的語氣在對什麼人說話:「……在博金-博克工作,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您。」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聲嬌笑著回應:「工作累不累呀?要是累的話,可以來我的房子裡幫我管管賬目呀,比在那裡輕松多了……」

歌洛莉亞心頭大驚!湯姆在博金-博克工作?!那個聲名狼藉的黑魔法商店?!他在和誰說話?這語氣……

她小心翼翼地從一個陳列架的縫隙望過去——只見湯姆正站在那裡,一位店員正在為他測量尺寸。畢業後的他如今看起來更高了,至少有一米九,黑色的頭發比之前長了一些。雖然仍比盧卡斯的短。精心打理過,襯得他愈發英俊逼人,氣質冷冽又迷人。

而他旁邊,站著一位打扮得極其雍容華貴——或者說恨不得把所有值錢首飾都掛身上的老女巫。

她正一邊和湯姆說話,一邊極其自然伸出手,摸了摸湯姆褲子上的布料,動作親昵得令人不適。

「湯姆,你穿這個顏色的西裝肯定好看!今天多挑選幾件,千萬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哦!」老女巫的聲音甜得發膩。

湯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我的榮幸,赫普茲巴。」

就在這時,湯姆似乎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窺視,目光銳利地掃了過來。

歌洛莉亞猛地縮回頭,心髒狂跳,迅速躲回了自己的試衣間,緊緊關上了門。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他們是什麼關系?!湯姆怎麼會和這樣一個……老女人攪在一起?!就算他有就業困難,也用不著這樣「折磨」自己吧?!那老女人眼裡的曖昧和粉紅泡泡簡直令人作嘔!這就是她養大的孩子?為了目的,如此沒有底線?

她聽到外面傳來湯姆的聲音:「赫普茲巴,那我先去試試這幾件衣服。」

歌洛莉亞打定主意,等他進了隔壁試衣間,她就立刻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試衣間的門把手突然被人從外面轉動了。

下一秒,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迅速閃了進來,並且反手鎖上了門!一道無聲的隔音咒瞬間籠罩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四目相對。

湯姆臉上剛才面對赫普茲巴時那完美的、溫柔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深不見底的幽暗情緒。

剛才他就感覺到那道視線了,一種冥冥中的預感,甚至他還鬼使神差地希望是歌洛莉亞……他猜對了。

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浪潮,是恨意?是憤怒?還是……無法否認的、該死的想念?這個人,無論過了多久,無論說了多傷人的話,依舊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歌洛莉亞被他堵在狹小的空間裡,驚慌地後退,直到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滾開,離我遠點!」

湯姆一步步逼近,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聲音低沉而危險:「剛才……不是你在偷看我嗎?懷特小姐。」

他故意用了疏遠的稱呼。

歌洛莉亞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揚起下巴,故作冷漠:「呵,不好意思,我只是來這裡選幾件禮服罷了。你想多了。」

「你衣帽間裡的禮服多得都快堆不下了,」湯姆的手指狀似無意地劃過她身上禮服的布料,趁機貼近,深深吸了一口氣,嗅聞著那令他魂牽夢繞的、熟悉的馨香,「又有什麼重要的社交場合?需要懷特小姐如此大動干戈地添置新裝?」

歌洛莉亞被他靠近的動作和氣息攪得心煩意亂,口不擇言地試圖刺傷他:「相親。我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有問題嗎?請讓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或許是因為剛才看到他和那個老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太讓她倒胃口,太讓她……憤怒和失望。

果然,湯姆的眉頭瞬間擰緊,眼中風暴凝聚:「你知道怎樣激怒我。別故意說這些讓我生氣的話。」

「這是事實!」歌洛莉亞豁出去了,用盡全力推開他,「走開!我看到你現在真的不僅覺得厭煩,而且感到倒胃口!」

湯姆猛地頓在了原地,仿佛被這句話狠狠刺傷了。

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冷笑。

「呵……」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嘲弄,「歌洛莉亞……你還真是不知道,你這些話……和淬了毒的利劍沒有任何區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歌洛莉亞心悸。然後,他居然真的向後退了一步,解開了門鎖和隔音咒,讓開了通路。

歌洛莉亞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出了試衣間,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湯姆獨自站在狹小的試衣間裡,空氣中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和剛才那些傷人的話語。

他知道,她不會理解他的偉業,不會認同他的道路。

可是……她厭惡他什麼?他從未做過任何真正傷害她的事情。

從始至終,他構想中的未來,都有她的位置,他希望她能在他的庇佑下,永遠沐浴在他帶來的、全新的榮光之下。

真是可笑。

曾經對他百般呵護、縱容溺愛的監護人小姐,如今對著她親手養大的「小孩」,說著「厭煩」和「倒胃口」。

這比任何黑魔法的反噬,都更讓他感到一種冰冷的、尖銳的疼痛。

而這種疼痛,最終只會轉化為更深的黑暗與決絕。

第48章 史密斯宅的交鋒

歌洛莉亞抱著新買的長袍和禮服,幾乎是衝到了前台,快速付了款。

離開前,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個被湯姆親昵稱為「赫普茲巴」的老女巫——她正喜滋滋地撫摸著一件昂貴的龍皮手套,臉上洋溢著令人不適的、沉浸在虛假愛戀中的紅暈。

盧卡斯正好抱著一個巨大的草莓冰淇淋甜筒走到店門口,差點和急匆匆出來的歌洛莉亞撞個滿懷。

「喲,」盧卡斯驚訝地挑眉,看著她手裡滿滿的購物袋和略顯倉惶的神色,「我們的小妹妹這是……滿血復活了?戰鬥力可以啊,買了這麼多?」

歌洛莉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腳步不停:「走,快走!」

盧卡斯被她拽著踉蹌前行,哭笑不得:「喂喂!我的冰淇淋!冰淇凌要殘血了喂,到底怎麼了?」

回莊園的馬車上,歌洛莉亞緊閉雙眼,努力將腦海中湯姆和那個老女人曖昧調情的畫面驅逐出去。這實在太令人作嘔,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他怎麼能……怎麼會……

——

另一邊,湯姆完美地扮演了一個體貼的「男伴」,陪赫普茲巴史密斯逛完了街,並「欣然」接受了過幾日去她別墅喝茶、欣賞「寶貝」的邀請。

赫普茲巴離開時,一步三回頭,眼神黏膩得幾乎拉絲。

她一走,湯姆臉上的完美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厭惡。他幾乎是衝回博金-博克的後間,用力反復清洗自己的雙手,仿佛要搓掉一層皮。那種被觸碰的感覺讓他惡心反胃,但為了那兩件創始人的遺物,他必須忍耐。

他內心的藍圖正在一步步實現。他的追隨者(他更願意稱他們為「僕從」)已經開始像毒藤一樣悄然滲透進魔法部的各個角落。

只待魂器制作完成,力量積蓄足夠,再招兵買馬,顛覆性的戰爭便可發動。屆時,整個魔法界都將匍匐在他腳下。

至於歌洛莉亞……到了該結婚的年紀?

呵,不可能。

他有的是辦法讓她結不了婚,簡單得如同碾死一只螞蟻。

「厭煩」?「倒胃口」?

這世上,也只有她敢如此對他說話。這筆賬,他記下了。

——

回到懷特莊園,歌洛莉亞像被抽空了力氣,癱在客廳沙發上,一言不發。

盧卡斯一邊幫她脫下外套,一邊觀察著她的神色:「怎麼了?出去一趟精氣神又耗盡了,回來就變啞巴了?」

歌洛莉亞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盧克,你覺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女人在一起……正常嗎?會因為什麼?」

盧卡斯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錯愕,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你這個問題真是雷到我了。」他摸著下巴,玩世不恭地分析,「得看搭配吧。如果是女方二十多歲,男方六十多——你看看那些純血家族的老頭子,娶年輕姑娘的也不少,為了血脈或者美色,雖然惡心,但也不算稀奇。」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明顯的鄙夷:「但如果是男方二十多歲……圖什麼?圖她年紀大?有手有腳、有點本事的年輕男人,干出這種事……那也太不要臉了!軟飯硬吃到了極致。」

歌洛莉亞深以為然,咬牙切齒地附和:「是啊……也太不要臉了!」

盧卡斯拿起梳子,很自然地幫歌洛莉亞解開發帶,將她帶到衣帽間的梳妝台前,為她梳理那一頭濃密的黑發。這一切他做起來行雲流水,仿佛天生就該如此照顧這個妹妹。

「所以,」盧卡斯看著鏡子裡閉著眼享受梳理的歌洛莉亞,問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又是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的?」

歌洛莉亞抿了抿嘴,不打算告訴盧卡斯實情。湯姆人設崩壞再崩壞,簡直難以啟齒。「沒什麼,隨便問問。」她轉移話題,「哎,盧克,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赫普茲巴的女巫?大概六十歲左右,應該挺有錢的。」

盧卡斯在腦中快速搜索符合條件的人名,很快鎖定目標:「赫普茲巴史密斯?好像是有這麼個人。聽說她家祖上有點來頭,好像是赫奇帕奇某個旁支的後裔?不過這種事誰說得清。現在是個老寡婦,住在倫敦城區,手頭確實非常闊綽。」

作為曾經的社交達人兼商業掮客,盧卡斯對這些信息了如指掌。

歌洛莉亞有些驚訝:「你很熟?」

「沒見過。」盧卡斯干脆地回答。

歌洛莉亞無語:「……看你說得這麼頭頭是道,還以為你們很熟呢。」

盧卡斯看著鏡子裡並排的兩人——一樣的黑發,相似的墨綠色眼眸,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優越骨相。何其相配。可惜……他心底嘆了口氣,那個小混蛋早就搶先一步,占據了她心裡最特殊的位置。

他壞笑著,俯身將下巴擱在歌洛莉亞的肩膀上,對著鏡子裡的她問:「怎麼了?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富婆老女人,怎麼招惹我們家小妹妹了?」

歌洛莉亞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盧卡斯搭在她肩上的手,語氣帶上一絲罕見的放低:「盧克,幫我查查,我們家和她或者她死去的丈夫,有沒有過任何生意往來或者舊交情?我想……去拜訪一下她。」

盧卡斯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為她這難得的親昵,但很快恢復常態。他直起身,故作不解地捏了捏她的臉:「嗯?為什麼?給哥哥一個合理的理由。」

歌洛莉亞轉過頭,用那雙清澈又帶著懇求的綠眼睛看著他:「哎呀,你先去查嘛。之後……之後再告訴你,行不行?」

盧卡斯看著她這副樣子,故而覺著心跳漏了一拍。

隨即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用玩世不恭的語氣掩飾失態:「行吧行吧,看在你少有對哥哥這麼撒嬌的份上。」

盧卡斯的效率極高,還真讓他從陳年舊賬裡翻出了一點微弱的聯系——赫普茲巴已故的丈夫,很多年前曾幫懷特家做過一筆數額不大不小的魔毯出口生意。

雖然早已結束合作,且懷特家現在幾乎不再親自經營這些,但勉強算是個攀交情的借口。

「不是我說,」盧卡斯把查到的資料遞給歌洛莉亞,表情古怪,「你真打算用這麼蹩腳的理由去拜訪那個富婆老太太?」

歌洛莉亞抿了一口紅茶,語氣平靜:「嗯哼。作為懷特家的現任家主,去探望一下父親昔日合作者的遺孀,聊表心意,有什麼問題嗎?」

盧卡斯拍開她端著涼茶杯的手,示意讓家養小精靈迪迪換杯熱的。「這老太太到底有什麼魅力,讓你這麼費盡心思地想去看她?」

歌洛莉亞放下茶杯,眼神變得有些冷冽,她輕輕哼了一聲:「呵……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魅力』。」

拜訪的邀請函很快發出,赫普茲巴的回信也迅速抵達。信中她表示很樂意接待懷特小姐,但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因為同一天她「還約了另一位貴客」。

歌洛莉亞看著信紙,幾乎可以肯定,那位「貴客」就是那個讓她膈應的小混蛋。

赴約那天,歌洛莉亞精心挑選了一身簡約的白色連衣裙,款式大方得體,既不會過於隆重失禮,也完美襯托出她的氣質和美貌。

她倒要看看,這位史密斯小姐究竟有何等手段,能「拿下」湯姆裡德爾。提供金錢和就業機會?還是說……湯姆就是有這種令人發指的、喜歡年長女性的癖好?

一想到後者,歌洛莉亞就覺得一陣反胃。

赫普茲巴的別墅內部裝修極盡奢華,到處堆砌著金銀珠寶和昂貴古董,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富有。

歌洛莉亞暗自腹誹:難道湯姆真是為了錢?那他為什麼不去魔法部施展才華?這個沒出息的小混蛋!犯罪都犯得這麼……掉價!

接下來的談話禮貌而疏離。赫普茲巴顯然寂寞太久了,對於歌洛莉亞的來訪表現得很開心,話題大多圍繞她已故的丈夫和歌洛莉亞的父親展開。

歌洛莉亞耐心應付著,但從交流中,她實在沒看出這位老太太除了財富之外,還有什麼特殊的人格魅力。

就在這時,湯姆裡德爾提前到了。

他抱著一大束嬌艷的紅玫瑰出現在客廳門口——這是他最厭惡的花,只因多年前歌洛莉亞曾收下過另一個男人送的玫瑰。他穿著上次在對角巷赫普茲巴為他買的那套昂貴西裝,身姿挺拔,俊美得如同油畫中走出的神祇。

然而,當他看到客廳裡坐著的歌洛莉亞時,臉上的完美笑容幾乎瞬間崩裂出一絲縫隙。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又迅速分開,默契地裝作素不相識。

「啊!湯姆,你來了!」赫普茲巴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少女般的雀躍,「快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歌洛莉亞懷特小姐!」

她欣喜若狂地接過那束玫瑰,臉頰泛紅。

湯姆走上前,舉止優雅無可挑剔,對著歌洛莉亞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無波:「你好,懷特小姐。我是湯姆裡德爾,赫普茲巴的朋友。」他的目光掠過歌洛莉亞,帶著冰冷的警告。

歌洛莉亞看著眼前這幕,只覺得眼睛都被玷污了。她站起身,語氣疏離:「你好,裡德爾先生。看來史密斯女士您的貴客到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赫普茲巴卻因為剛才她自以為的和歌洛莉亞相談甚歡,熱情地拉住歌洛莉亞的手:「別急著走嘛,歌洛莉亞!正好我們一起喝下午茶。人多熱鬧!」她硬是拉著歌洛莉亞重新坐下。

湯姆心裡已經把梅林罵了千百遍。這到底是什麼該死的場景?!他原本的計劃是拿到寶物後就用藥劑送這個老女人安詳上路,現在歌洛莉亞在這裡,他還怎麼動手?!

難道要連她一起……這個念頭讓他心底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和抗拒。

他強行壓下煩躁,臉上重新掛起無懈可擊的微笑,對赫普茲巴說:「赫普茲巴,您之前提過要給我欣賞的那兩件珍貴的寶物……不知道今天懷特小姐也在,是否方便……」他試圖將計劃拉回正軌。

赫普茲巴捂嘴嬌笑起來,用戴著巨大寶石戒指的手輕輕拍了拍湯姆的手臂:「哦~親愛的湯姆,別這麼著急嘛~你這樣會讓我誤會,你今天來只是為了看那兩樣寶貝,而不是為了陪我呢~」

接下來又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毫無營養的閑聊。湯姆保持著微笑,內心卻焦躁不耐。

歌洛莉亞則敏銳地捕捉著他們之間每一個可疑的詞句和眼神,這是一場無聲的、只有他們兩人明白的較量。

家養小精靈赫琪顫巍巍地端來了紅茶。

在赫普茲巴轉頭去拿小點心的瞬間,歌洛莉亞清楚地看到,湯姆以快得幾乎看不清的動作,將一小瓶無色液體倒入了赫普茲巴的茶杯中。

歌洛莉亞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向湯姆。

湯姆恰好也在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挑釁的、冰冷的笑容。

那其實並非他原計劃中的致命毒藥,而是強效安神劑。在最後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換了藥。他終究……不想讓歌洛莉亞親眼目睹一場血腥的謀殺。

湯姆裡德爾承認,他不想徹底嚇壞這個讓他恨之入骨又無法放手的存在。

就在這時,歌洛莉亞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是湯姆無聲的咒語所致——溫熱的紅茶潑了她一身。

「哎呀!」歌洛莉亞驚呼一聲。

赫普茲巴被驚動,回過頭來:「哦!親愛的,沒關系!你可以去我的房間裡換一身衣服,我有很多新裙子!」她說著,為了安撫歌洛莉亞,自然而然地端起了自己那杯被動了手腳的紅茶,抿了一口。

「不——」歌洛莉亞下意識地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湯姆也站起身,語氣關切:「正好,我也想去一下洗手間。懷特小姐,我帶你過去吧。」

他不容分說地拉住歌洛莉亞的手臂,半強迫地帶著她朝臥室方向走去。

在歌洛莉亞看不到的身後,赫普茲巴的眼皮開始打架,強效安神劑迅速發揮作用,她嘟囔了幾句,很快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歌洛莉亞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以為湯姆還是下了毒手。

湯姆一把將歌洛莉亞拉進一間空著的客房,用力摔上房門!「砰」的一聲巨響,隔絕了外界。

他猛地將她按在冰冷的門板上,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那雙黑色的眼眸裡翻湧著猩紅的怒火與壓抑到極致的瘋狂,像一條被激怒的毒蛇。

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危險,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恨意:

「不是說……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嗎?」

「不是說……覺得我厭煩,倒胃口嗎?」

「那你現在這樣出現……又壞了我的計劃……算怎麼回事?!」

「你拿什麼彌補你壞了我的事?」

第50章 刀鞘與新生命

歌洛莉亞被湯姆半扶半抱著走下赫普茲巴別墅那鋪著厚厚地毯的樓梯,她的腿依舊有些發軟,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那場激烈到近乎懲罰的纏綿,更因為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

身體的余韻還未完全消退,混合著羞恥、憤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讓她幾乎不敢去看身邊這個高大英俊卻心思莫測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伸出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給我。」

湯姆側頭看她,那雙深邃的黑眸裡掠過一絲玩味,他巧妙地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指尖甚至無意識地在自己西裝外套口袋的位置輕輕按了一下,仿佛在確認那小小的「戰利品」是否安好。

「沒收了。」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近乎惡劣的弧度。那一小片柔軟的蕾絲,此刻正躺在他熨帖的西裝內袋裡,緊貼著他的胸膛,像一個隱秘的烙印,宣告著某種扭曲的占有。

歌洛莉亞的臉頰瞬間燒得更紅,綠眼睛裡盈滿羞憤,卻礙於此刻的處境和身體的不適,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大廳裡,赫普茲巴史密斯依舊在安神劑的作用下深陷在柔軟的沙發裡,發出均勻的鼾聲。

湯姆目光冷冽地掃過客廳,很快找到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家養小精靈赫琪。

他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靜地抽出魔杖,對准那個驚恐的小生物,清晰而冷漠地念出咒語:「一忘皆空——」

魔杖尖端閃過微光,赫琪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湯姆熟練地修改著她的記憶,抹去今天下午所有關於他和歌洛莉亞來訪的痕跡。

同樣,他也會確保赫普茲巴醒來後,只會覺得自己享用完下午茶後格外困倦,美美地睡了一覺,不會有任何關於兩位不速之客的記憶。

做完這一切,湯姆才像是解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輕輕揉了揉眉心,語氣裡帶著一絲真實的煩躁和些許……無可奈何?他看向歌洛莉亞,聲音低沉:「真讓人頭疼,我的計劃被你攪渾了。」

歌洛莉亞此刻已經稍微平復了一些,聽到他的話,那股因被欺辱而壓下去的怒火和擔憂又冒了上來。她墨綠的眼眸銳利地看向他,語氣帶著質問:「什麼計劃?湯姆裡德爾,你處心積慮,甚至不惜……不惜用這種方式接近、色誘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太,你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要是我今天沒來,你原本打算對她做什麼?」

湯姆一邊自然地伸手繼續扶著她往下走,仿佛剛才那個在房間裡凶狠地掠奪、用領帶綁住她手腕的人不是他一樣,一邊用一種近乎談論天氣的平淡口吻回答:「要是你沒來,我給她下的藥就不是讓她睡到明天早上,而是足夠她永遠睡下去的劑量了。」

盡管早有猜測,親耳聽到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謀殺計劃,歌洛莉亞還是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猛地停下腳步,抓住他的手臂,迫使他也停下來看著她。

「為什麼?」她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痛苦,「殺了她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博金博克那個黑店給的待遇難道比魔法部還好嗎?湯姆裡德爾,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她看著他英俊卻冷漠的側臉,只覺得無比陌生,又無比心痛。那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聰明絕頂的男孩,怎麼會變成如今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且死不悔改。

湯姆看著她眼中清晰的痛色,不知為何,心底那點因計劃中斷而升起的暴戾竟奇異地被撫平了些許。

他甚至覺得此刻兩人之間這種帶著爭吵和質問的交流,都比之前那冰冷決絕的「斷絕關系」要好得多。至少,她還在看著他,還在為他情緒波動。

他微微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但也僅此而已:「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僅此而已。」他並不打算詳細解釋魂器的事情,那對於崇尚生命、追求「正常」幸福的歌洛莉亞來說,太過黑暗和驚世駭俗。

歌洛莉亞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明明自己根本無法接受他的殺戮行為,無法原諒他在小漢格頓犯下的罪孽,可今天還是控制不住地打聽了他的近況,還是因為那個荒謬的「被包養」的猜測就跑到了這裡,最終演變成了這樣一場混亂的重逢。

這到底是因為自己對他多年監護人的身份和責任沒有放下,還是因為……那更深層、更難以啟齒的感情牽掛?

明明說出「後悔收養你,恨不得沒有遇見過你」這種絕情話的人是自己,可看到他如今似乎越陷越深,行走在黑暗的邊緣,歌洛莉亞還是控制不住心裡的難過和擔憂,那心痛遠遠壓過了憤怒和恐懼。

湯姆同樣有些苦惱。他擰著眉,對自己方才一系列的心軟和妥協感到異常煩躁。一個立志要超越死亡、追求永恆力量、早已雙手沾滿鮮血的人,竟然會因為不想嚇到這個一再對自己惡語相向、出口傷人的女人,而臨時改變了精心策劃的奪取計劃?

這簡直不像他伏地魔的作風。

他轉過頭,恰好對上歌洛莉亞淚光盈盈的綠色眼眸,那眼神裡混雜著傷心、不解、擔憂,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讓他心口發緊的情緒。她正意味深長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湯姆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有些粗聲粗氣地命令道:「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因為這種眼神會讓他心軟,會讓他忍不住放下那些宏大的、黑暗的計劃,只想把她摟進懷裡,擦掉她的眼淚,故作溫柔的哄她,同小時候一樣保證自己不會再做任何讓她難過的事情——即使那保證是虛假的、暫時的。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厭惡。

歌洛莉亞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警告,或者說,她此刻被一種強烈的、想要拉回他的衝動所主宰。她上前一步,仰望著他,聲音帶著一絲懇求的哭腔,卻又異常清晰:「湯姆,放下這些事,好不好?只要你保證,保證不會再犯……就和我回莊園,好嗎?」

她還是沒法割舍下他,無論是過去近十年相依為命般的時光,還是後來演變而成的、如同禁忌果實般誘人又致命的愛人之間的悸動。她天真地希望,家和的溫暖或許能覆蓋黑暗的誘惑。

但於湯姆而言,亦是如此。她的眼淚和懇求像一根細針,精准地刺入他冰冷心髒最深處那一點點柔軟的、屬於「莉亞」的區域。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梗了一下,一種陌生的、酸脹的情緒彌漫開來。

他沉默地看著她,看了很久,然後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撫上她濕潤的臉頰,動作甚至算得上溫柔。他的黑眸深處翻湧著復雜的情緒,有掙扎,有野心,有不屑,但最終,都化為一種近乎嘆息的固執。

「莉亞,」他叫了她的小名,聲音低沉而繾綣,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我會回莊園,但不是現在。」

現在回去算什麼?像一個做錯事被抓住、然後被監護人領回家管教的孩子?不,他要的不是她的原諒和管教,他要的是絕對的掌控和永不分離的占有。

而這一切,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打破一切規則、包括生死規則的力量。赫普茲巴的寶物,只是第一步,他絕不會就此停下。

歌洛莉亞眼中的光芒隨著他的話一點點黯淡下去。她明白了,她的懇求失敗了。他依舊選擇那條路。

下樓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他們看到了倚靠在華麗馬車旁的盧卡斯懷特。他穿著考究的墨綠色長袍,黑色半長發隨意扎在腦後,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的玩味和隱隱的擔憂。

昨天歌洛莉亞堅持要來拜訪這位「父親合作友人的遺孀」時,他就覺得蹊蹺,雖然她只含糊地說大概停留一個小時,盧卡斯還是動用了懷特家的關系為她安排了這次拜訪。現在,看到跟在歌洛莉亞身後出現的湯姆裡德爾,他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盧卡斯那雙和歌洛莉亞相似的眼眸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目光銳利得像能穿透一切偽裝。他清晰地看到歌洛莉亞微微泛紅的眼眶、略顯凌亂的發絲、以及那明顯有些別扭的走路姿勢。

而湯姆,雖然依舊衣冠楚楚,但那過分精致的西裝細看之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褶皺,眼神裡帶著饕足後的慵懶和一絲未褪盡的侵略性。

盧卡斯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種「果然如此」又「簡直荒謬」的表情,他抱著手臂,語氣嘲諷地開口:「我說,你們兩個是真的有毛病嗎?嗯?主人家還在屋子裡呢,你們就……」

他指了指別墅,又指了指狀態明顯不對的兩人,未盡之語充滿了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暗示。

湯姆面無表情,甚至懶得掩飾,只淡淡吐出三個字:「睡著了。」他邊說,邊極其自然地伸手,替歌洛莉亞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領和裙擺,動作熟練親昵,仿佛做過無數次。

歌洛莉亞則心虛地低下頭,臉頰緋紅,根本不敢去看盧卡斯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盧卡斯嗤笑一聲,又把矛頭轉向歌洛莉亞,語氣裡帶著兄長式的詰問:「莉亞,你昨天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拜會父親合作友人的遺孀?嗯?怎麼拜會到這小子身上了,他什麼時候成了『遺孀』了?」他特意加重了「遺孀」兩個字,嘲諷意味十足。

歌洛莉亞被問得啞口無言,支吾了一下,才小聲解釋道:「當時不方便跟你講嘛。我以為這位赫普茲巴史密斯夫人是湯姆在博金博克工作時認識的……新女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細若蚊蚋,自己也覺得這個猜測荒謬又丟人。

盧卡斯聽到這個解釋,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他震驚地指了指面無表情的湯姆,又難以置信地指了指樓上別墅的方向,仿佛被這個離譜的猜測雷得外焦裡嫩。「他?和裡面那位……老太太?女友?!」盧卡斯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度,「湯姆,現在畢業生就業問題困難,你也不至於這樣吧??」

湯姆不耐煩地按下他指著別墅的手,語氣帶著一絲嫌棄:「是誤會,盧克。我還沒有慘到需要委屈自己,去迎合那種愚蠢又品味低下的老女人。」他的語氣傲慢而刻薄,完全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盧卡斯掃了一眼湯姆。幾年不見,這小子長得越發人模狗樣,身高又超過了自己更多,周身散發著一種混合著精英氣質與黑暗誘惑的強大氣場,確實不像會委身於赫普茲巴那種人的樣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兩人之間那微妙而緊繃的氣氛上,沉吟了一下,直接問出了核心問題:「所以呢,現在這算怎麼回事?你們兩個這算是……和好了?你又能接受這小子手上沾著的那些髒東西了?」他問的是歌洛莉亞,眼神卻銳利地看向湯姆。

歌洛莉亞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心情復雜得像一團亂麻。她無法接受他的罪孽,可他剛才的拒絕也同樣刺痛了她。她想要他回來,卻又害怕他帶著滿身血腥回來。

湯姆代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他上前一步,以一種保護性的、卻也更顯占有欲的姿態站在歌洛莉亞身側,黑眸直視著盧卡斯,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我和我的監護人小姐,」他刻意頓了頓,強調這個早已變味的稱呼,「就沒真正『鬧掰』過。」

他的意思是,無論她嘴上說得多麼決絕,他們之間那深刻而扭曲的羈絆從未真正切斷。

盧卡斯聞言,挑了挑眉,不再深究這個復雜的問題。他又看了看別墅,問道:「那今天呢,一起回去嗎?你的房間一切和以前一樣,當然——」他拖長了調子,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邊臉頰通紅的歌洛莉亞,「我也不認為你小子會老老實實睡自己的房間。」

湯姆搖了搖頭,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靜和疏離:「我暫且不會回莊園。」他的目光轉向歌洛莉亞,兩人視線交彙,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火石閃過。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像是在無聲地傳達著:我不會對你放手,但我同樣也不會放棄我的追求。

暫時的分離,不代表結束。

不等歌洛莉亞反應,湯姆忽然伸手,將她輕輕拉進自己懷裡,緊緊地擁抱了一下。他的懷抱依舊帶著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冷冽氣息,卻又奇異地讓她感到一絲短暫的安心。

「等我。」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著承諾,也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歌洛莉亞在他懷裡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也踮起腳尖,在他耳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別殺她。」

她指的是樓上的赫普茲巴。這是她此刻唯一能為他爭取的,也是為自己內心那點微弱的希望爭取的。

湯姆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瞬。他松開她,低頭看著她仰起的臉,那雙墨綠的眼眸正緊緊盯著他,裡面有擔憂,有堅持,甚至有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她必須要得到一個承諾。

湯姆與她對視著,內心進行著激烈的交鋒。殺掉赫普茲巴是最簡單直接、一勞永逸的方法。可是……面對這雙眼睛,這雙盛滿了對他這個「壞孩子」的擔憂和一絲微弱期盼的眼睛,他發現自己那些冷酷的計算和權衡竟然紛紛敗下陣來。

他薄唇緊抿,最終,像是敗下陣來般,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可見地點了下頭。

「好。」一個簡單的音節,卻仿佛耗去了他不少力氣。沒辦法,面對她這樣的眼神,湯姆裡德爾真的一點招都沒有。

或許,這就是歌洛莉亞懷特對他而言最特殊的意義——她是他完美面具的撕裂者,是他黑暗航道上唯一的、也是致命的燈塔。

可能,這是歌洛莉亞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發揮了「刀鞘」的作用,阻止了一次即將發生的殺戮。但湯姆和歌洛莉亞都隱隱預感,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盧卡斯看著兩人這無聲的交流,撇了撇嘴,走上前拍了拍湯姆的肩膀,語氣恢復了慣有的調侃:「行了,別膩歪了。走了,『櫃哥』。」他故意用了這個帶點嘲諷意味的稱呼,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氣氛。

說罷,他扶著心情復雜、一步三回頭的歌洛莉亞上了馬車。

湯姆獨自站在別墅門前,目送著懷特家族的馬車消失在街道拐角,金色的夕陽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顯得孤寂又莫測。他轉過身,抬頭望向別墅二樓那扇窗戶。

既然答應了他的監護人小姐不殺她……那行吧。湯姆裡德爾從不做無意義的承諾,但為了歌洛莉亞,他願意暫時采用更麻煩一點的手段。

他重新走上樓,目光冰冷地掃過昏睡的赫普茲巴和呆立在一旁的家養小精靈赫琪。他再次舉起魔杖,這一次,對准了赫琪:「攝神取念——」

他粗暴地翻檢著小精靈的記憶,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赫奇帕奇的金杯和斯萊特林的掛墜盒被藏匿的地點。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這兩件珍貴的寶物,感受著上面流淌的古老魔力,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真實的、滿足的笑意。

接著,他再次修改了赫琪和赫普茲巴的記憶,不僅僅是抹去今天的來訪,更是徹底清除了所有她們曾向湯姆裡德爾提及甚至暗示過這些傳家寶存在的記憶碎片,確保萬無一失。

做完這一切,湯姆看著手中兩件沉甸甸的魂器原料,又看了看昏睡的赫普茲巴,忍不住低聲嗤笑一句:「真是麻煩。」平白多了許多手腳。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能清晰地想像到,如果明天或者後天,赫普茲巴史密斯被發現死於非命,下一次再見歌洛莉亞時,將會面對怎樣一場風暴——不僅僅是憤怒的指責和傷心的眼淚,恐怕會是徹底的、再無轉圜可能的絕望和冰冷。

那絕對會比之前那紙解除收養關系的文件更讓他頭疼和……難以接受。

盡管在今日重逢之前,他腦子裡想的還是將來某日回到莊園後,要如何讓他的監護人小姐為她說過的那些絕情話、為她擅自解除關系的行為付出代價。

要如何讓她低頭認錯、哭著求他原諒。

但經過剛才那一場混亂的、充滿了憤怒、欲望和意外妥協的交鋒,知道她心裡依舊放不下自己,甚至會因為那種可笑的誤會而跑來「捉奸」,這種報復和折磨的念頭,竟然不知不覺地消減了一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更陌生的情緒。一種被束縛著、卻又奇異地並不那麼排斥的感覺。

另一邊,懷特莊園。

時間悄然流逝,自那日在赫普茲巴別墅外分別,已經過了一個多月。莊園的生活似乎恢復了平靜,但歌洛莉亞的心卻從未真正平靜過。

她時常望著窗外發呆,擔心著湯姆的舉動,也更擔心他在那條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起初,她以為自己是心情郁結導致的身體不適——她變得嗜睡,食欲也有些不振。直到她發現自己這個月的生理期遲遲未來。

一種隱約的、令人心悸的猜測悄然在她心底萌芽。

最先發現她異常的是盧卡斯。他心思縝密,又極其關注這個妹妹,很快察覺到了她的倦怠和偶爾流露出的反胃感。結合時間推算,一個驚人的可能性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的心情瞬間復雜到了極點。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這意味著什麼?那個小惡人的孩子?

他不敢怠慢,立刻強拉著有些抗拒又有些茫然的歌洛莉亞去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

候診的時候,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歌洛莉亞的手指冰涼,緊緊攥著衣角。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擔心、恐懼、茫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微弱的期盼?如果有了孩子……會不會能絆住湯姆的腳步?會不會能讓他有所改變?

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更大的恐懼壓下去——如果湯姆依舊故我,甚至變本加厲,那這個孩子將來又會面對什麼?有一個殺人犯父親?

盧卡斯看著她蒼白的側臉,心情同樣沉重。他該為她高興嗎?還是該為這個可能到來的、流著裡德爾血脈的孩子感到擔憂?

檢查的過程漫長而煎熬。結束後,治療師先將盧卡斯叫進了辦公室。

「懷特先生,」治療師看著檢查報告,語氣平靜,「監測結果顯示,懷特小姐確實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此。巨大的衝擊讓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喜悅?談不上。恐慌?有一些。更多的是對妹妹未來深深的憂慮。

他和治療師道了謝,表情復雜地回到病房。

歌洛莉亞正坐在病床邊,低著頭,雙手緊張地交握著。聽到開門聲,她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不安和探尋。

「盧克……」她的聲音微微發顫,「治療師怎麼說?」

盧卡斯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反問,聲音低沉:「莉亞,你告訴我,你希望有嗎?」他需要知道她真實的想法。

歌洛莉亞的睫毛顫抖了一下,避開了他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聲音裡充滿了迷茫和掙扎:「我不知道……盧克,我很害怕。如果真的有……湯姆他……可是……」她語無倫次,矛盾的心情顯露無疑。如果沒有……為什麼心底那份莫名的失落感又如此清晰?

盧卡斯凝視了她幾秒,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看似輕松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刻意放得隨意:「瞧你嚇的。結果是——沒懷孕。可能就是最近太累,內分泌有點失調。」

歌洛莉亞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那雙明亮的綠眸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光彩,愣愣地看著盧卡斯,好幾秒鐘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她像是終於消化了這個消息,猛地低下頭,肩膀微微塌了下去,用一種如釋重負卻又難掩空洞的語氣喃喃道:「啊……是嗎……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像那個小混蛋一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但盧卡斯清晰地看到,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滑落,滴在她緊緊攥著的手背上。

她的肩膀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聲音裡帶上了無法控制的哽咽和失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到的不是輕松……反而是……好失落……盧克……為一個我本來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生命……我怎麼會……」

看到她這副模樣,盧卡斯的心像是被什麼揪緊了,同時也徹底驗證了他的猜測和那個臨時起意的謊言背後的意義。

這個謊言,陰差陽錯地幫歌洛莉亞窺見了她內心深處最真實、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渴望。

他再也維持不住那故作輕松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泣不成聲的妹妹攬進懷裡。

「我的笨蛋妹妹……」盧卡斯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柔,帶著一絲無奈和憐惜,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對不起,騙你的哦。恭喜你……你和那個博金博克的『小白臉櫃哥』……要有你們的小生命了。別哭了,這是好事,嗯?」

歌洛莉亞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從盧卡斯懷裡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臉上還掛著淚珠,表情是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你說什麼?」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騙我?盧卡斯懷特!你真是……你真是煩死了!」

她反應過來,又氣又急,眼淚流得更凶,握緊拳頭捶打著他的肩膀,眼睛裡,震驚過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的光芒終於一點點亮了起來。

盧卡斯任由她發泄著,笑著用指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自己的心情卻也沉重無比。他該為她感到開心嗎?或許吧,畢竟這是她情感的寄托和結晶。但更多的卻是擔心。

湯姆裡德爾……那個心思深沉、行走在黑暗裡的年輕人,他真的准備好做一個父親了嗎?或者說,真的應該讓這樣一個危險的男人,成為歌洛莉亞孩子的父親嗎?

一個更尖銳的問題浮現在盧卡斯腦海——這件事,要不要……讓湯姆知道?

他看著懷中情緒激動、對未來一片茫然的妹妹,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第51章 薩裡郡的雪夜

薩裡郡的懷特莊園在十二月的雨夾雪中顯得格外靜謐。

往年,英格蘭東南部鮮少見到雪花,但這個冬天似乎格外不同,冰冷的雨點夾雜著細碎的雪粒,敲打著玻璃窗,發出簌簌的輕響,很快就在窗欞和枯草地上積起一層薄薄的白色。

歌洛莉亞穿著柔軟的絲絨長裙,站在溫暖的客廳落地窗前,靜靜望著窗外這片罕見的、帶著幾分寂寥的冬景。

她的手掌無意識地輕輕覆在小腹上,那裡依舊平坦,卻孕育著一個悄然改變她生命軌跡的秘密。盧卡斯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身體舒適,卻無法完全驅散她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混合著期待與憂慮的復雜情緒。

夜晚的雪景總是容易將人的思緒拉遠。她不禁回想起幾年前在霍格沃茨擔任煉金術教授時的冬天。

蘇格蘭高地的雪勢凶猛,常常一夜之間就能積到小腿肚那麼深。那時,少年的湯姆總會抿著唇,看似不耐煩卻又極其耐心地等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伸出胳膊,讓她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白雪覆蓋的庭院,走去霍格莫德村。

「小孩,你怎麼一點都不愛吃糖。」

「太膩了,抓緊點。別滑倒了」

他們會擠在蜂蜜公爵糖果店溫暖香甜的空氣裡,他會給她買她最喜歡的滋滋蜂蜜糖,盡管他自己對此類甜食總是表現得不屑一顧。那時的他,雖然早已顯露出超越常人的冷漠和野心,但至少……至少還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至少那雙黑眸望向她時,除了固有的深邃,還藏著一些別的東西。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逸出唇瓣。

一件厚實柔軟的羊毛披肩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打斷了她的沉思。盧卡斯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最近他的動作總是帶著一種體貼,與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樣大相徑庭。

「多笑笑,莉亞,」他的聲音很溫和,帶著兄長特有的關切,「不要總是不開心。薩裡郡難得下雪,雖然小了點,但也算個景致。」

歌洛莉亞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和自嘲:「又是從哪本育兒書上看到的?母親情緒低落對孩子不好?」她試圖用玩笑掩飾內心的波瀾。

盧卡斯繞到她身前,仔細地將披肩在她頸前攏好,然後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冰涼讓他微微蹙眉。他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輕輕揉搓著,試圖驅散那份寒意。

「和孩子無關,」他抬眸看著她,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疼惜,「我只是不想看你不開心。僅此而已。」

盧卡斯懷特最在乎的,永遠是歌洛莉亞懷特。從前那個被欺負、被排擠的小妹妹是,現在這個懷著身孕、卻為那個小混蛋憂心忡忡的妹妹更是。

他的贖罪和他的愛,早已交織在一起,難以分割。

歌洛莉亞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暖意,心中一酸。她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已久的問題:「有收到……信嗎?最近。」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又害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盧卡斯暗自嘆了口氣。他幫她理了理頰邊散落的黑色長發,動作輕柔,然後很自然地從身後摟住她的肩膀,陪她一起看著窗外越來越密的雨夾雪。

「沒有。」他的回答簡潔而肯定,停頓了一下,語氣裡染上一絲難以壓抑的憤懣,「如果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但你養大的那個小混蛋……也太不負責任了。」他毫不客氣地指責著湯姆。

自從四個多月前在赫普茲巴史密斯那棟別墅外分別,湯姆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他從博金-博克辭了職,沒有任何交代,沒有只言片語,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歌洛莉亞的擔憂與日俱增,她害怕他遭遇不測,害怕他獨自面對未知的危險。

但盧卡斯卻不這麼想。他清楚地知道,以湯姆裡德爾的心機和手段,遇到危險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人。而最大的危險,恰恰來源於湯姆本身。

他的消失,只意味著他正更深地投身於他那黑暗的「偉業」之中,無暇他顧,或者……不願回頭。

盧卡斯摟著歌洛莉亞,低頭看著她蒼白卻依舊清麗的側臉,月光和雪光映照下,她的綠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

一個衝動之下,他幾乎是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干脆,就我們三個一直這樣生活吧。」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奢望。

歌洛莉亞聞言,輕輕笑了笑,順從地將頭往他溫暖可靠的懷裡靠了靠,像是在汲取一點力量。她說:「我也沒說……不是我們三個一起生活呀。」她的語氣聽起來輕松,甚至帶著點玩笑的意味。

但是,盧卡斯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並不在這裡。她的思緒,早已飄向了那個不知在何處、雙手可能沾滿鮮血的年輕人身邊。

湯姆裡德爾,你現在到底在哪裡。你又在做些什麼。你會怎麼想?小孩,你會回來嗎。還是會覺得這只是一個不必要的牽絆。

四個月前,他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低沉地說出的那句「等我」,言猶在耳,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記憶裡,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承諾和占有。

那不僅僅是一句情話,更像是一道咒語,將她牢牢捆縛。

盧卡斯聽著她的話,心頭像是被酸澀的汁液浸泡。他剛才那句話,並非全然是玩笑。在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甚至掠過一絲黑暗的、連他自己都為之愕然的念頭:

如果……那個小惡人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就這樣消失在他的黑暗事業裡就好了。那麼,只剩下他、歌洛莉亞,還有她肚子裡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這樣的生活,或許……或許也不錯。也許等孩子出生後,他可以在歌洛莉亞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讓那個孩子叫他一聲「父親」……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強行壓下,帶來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他不能這麼想,這對歌洛莉亞不公平,她真正愛著的是那個小混蛋。

「好了,別站在這裡吹風了,你現在不能著涼。」盧卡斯收起紛亂的思緒,語氣重新變得沉穩可靠。他半扶半摟地將歌洛莉亞帶離窗邊,送回了二樓的臥室。

他仔細地幫她掖好被角,將壁爐裡的火焰生得更旺一些,確保房間裡溫暖如春。

「快睡吧。」他柔聲說,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不帶任何情欲色彩的晚安吻。這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呵護,也是一個男人對自己無法企及之光的無聲守護。

就在他准備離開時,歌洛莉亞卻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她仰躺在床上,翠綠的眼睛在昏暗的壁爐光線下望著他,裡面盛滿了脆弱和一絲不肯熄滅的期盼。

「盧卡斯……」她輕聲問,聲音帶著睡前的朦朧,卻異常清晰,「你說,還有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小孩』……會回來嗎?」

「小孩」。

這個久違的、帶著親昵和縱容的稱呼,精准地刺入了盧卡斯的心髒,帶來一陣尖銳的酸楚。

直到此刻,他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在歌洛莉亞的心靈最深處,湯姆裡德爾或許永遠是那個她從孤兒院帶回來的、有著漂亮黑眸和敏感心思的「小孩」,而非後來那個冷酷無情、野心勃勃的黑巫師。她抗拒他的罪行,恐懼他的改變,卻始終無法割舍那份最初的情感聯結。

盧卡斯的心口猛地一顫,幾乎有些狼狽地轉過身,背對著床鋪,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用平靜的語氣回答:「莉亞,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有哥哥陪著你。」

他無法回答那個問題,因為他知道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而那只會讓她更傷心。

他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歌洛莉亞的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站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盧卡斯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五味雜陳。如果他再見到湯姆裡德爾,他做的第一件事,絕對不再是冷嘲熱諷,而是像那些他最鄙夷的、粗魯的麻瓜一樣,狠狠地一拳揍在那張俊美卻冷漠的臉上!

他就這樣走了!扔下一句輕飄飄的「等我」,就去搞他那該死的、見不得光的事業!把所有的擔憂、恐懼、以及現在這甜蜜又沉重的負擔,全都留給了歌洛莉亞一個人承擔!

真是可惡至極。

盧卡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希望,歌洛莉亞愛上的不是湯姆裡德爾。即使是一個平庸的巫師,甚至是一個麻瓜都好!

怎麼會是這樣一個……邪惡、不受控制、無法被任何世俗規則約束的怪物。

聖誕夜。

懷特莊園裝飾著冬青和槲寄生,洋溢著節日的氛圍。晚餐的火雞很美味,聖誕歌也唱了,但總缺了點什麼,顯得有些冷清。

歌洛莉亞早早便感到了疲憊,在盧卡斯的催促下回房休息了。

盧卡斯獨自一人留在客廳裡,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他懷裡抱著那只名叫「影子」的小黑貓,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杯中的火焰威士忌。影子溫順地窩在他懷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夜深了,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不再是雨夾雪,而是真正的、鵝毛般的雪花,靜靜地覆蓋著莊園。

突然,玄關處傳來極其輕微的聲響,像是門被推開,又迅速關上。一股冰冷的氣息夾雜著風雪的味道,悄然彌漫進溫暖的客廳。

影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停止了咕嚕聲,警惕地豎起耳朵,喉嚨裡發出低低的、不安的「嗚嗚」聲。

盧卡斯撫摸影子的手頓住了。他沒有回頭,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對著空氣,或者說,對著那個剛剛無聲無息闖入的不速之客,用一種異常平靜的、甚至帶著點疲憊的語氣開口:

「你回來了啊,小惡人。」

他抱著受驚的影子緩緩站起身,轉過身,看向玄關處。

湯姆裡德爾站在那裡。

他穿著一件裁剪精良的黑色長大衣,肩頭落著未化的雪花,渾身散發著一種與莊園溫馨氣氛格格不入的冰冷和黑暗氣息。

幾個月不見,他似乎更高了些,面容依舊俊美得無可挑剔,但線條更加冷硬,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看不到底,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漠。他修長的手指上,樣式古怪的黑寶石岡特戒指格外顯眼,為他平添了幾分神秘和陰郁。

他就像一把剛剛飲血歸來的利刃,雖然收回了鞘中,但那濃重的血腥氣和殺意卻無法完全掩蓋。

湯姆脫下沾著雪花的大衣,隨意搭在手臂上,目光甚至沒有在盧卡斯身上過多停留,徑直投向二樓的方向,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莉亞睡了嗎?」

他的視線掃過盧卡斯懷裡的黑貓影子。那只他曾經帶回來的小貓,此刻正害怕地往盧卡斯懷裡縮,對著他發出恐懼的低吼,碧綠的眼睛裡滿是陌生和警惕。

盧卡斯輕輕撫摸著影子的後背試圖安撫它,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影子都認不出你了。湯姆,你變樣了。」

變得更加非人,更加黑暗。

湯姆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這只小貓的反應也有一絲意外,但很快便恢復了漠然。

盧卡斯沒有回答他關於歌洛莉亞的問題,而是向前走了兩步,目光銳利地盯著的湯姆,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冰冷:「湯姆裡德爾,聽著。要麼,你今天留在莊園,不要再離開。要麼,你現在就立刻滾出去,去完成你那該死的『偉業』,再也別來打擾她。」

空氣瞬間凝滯,壁爐裡的火焰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湯姆終於將目光完全聚焦在盧卡斯身上,那雙黑眸裡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審視:「盧克,你是要攔著我見她?」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脅感。

盧卡斯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頭頂。他受夠了!受夠了歌洛莉亞因為這混蛋而承受的心理折磨!如果他不能為了歌洛莉亞放棄那黑暗的道路,那他憑什麼一次次地來招惹她,給她希望又讓她絕望?

「是又怎麼樣?」盧卡斯猛地抽出魔杖,直指湯姆的胸口,眼神決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再這樣傷害她。」

湯姆平靜地看著那根指著自己的魔杖,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極淡的、近乎憐憫的嘲諷:「盧克,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或許你唯一能贏我的一次,就是七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他指的是多年前在莊園門口的那次初次見面的衝突。

盧卡斯冷笑一聲,魔杖握得極穩:「試試不就知道了?我不在乎輸贏,我只想讓你離她遠點。」

話音未落,一道紅色的光芒瞬間從盧卡斯的魔杖尖端射出——「統統石化!」

幾乎在同一時間,湯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輕微一側,魔杖不知何時也已滑入手中,他甚至沒有念咒,一道無聲的鐵甲咒便輕松擋住了盧卡斯的攻擊,紅光消散於無形。

兩人的魔杖對峙著,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戰鬥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二樓臥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歌洛莉亞穿著白色的睡裙,站在樓梯口,臉上帶著睡意和不安。她顯然被樓下的動靜驚醒了。她的目光越過欄杆,落在樓下劍拔弩張的兩人身上,尤其是在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黑色身影時,她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盧克……」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不確定的顫抖,「是……是他回來了嗎?」

盧卡斯沒有收回魔杖,依舊緊緊指著湯姆,一字一頓的回答:「對。你養大的那個混蛋回來了。」

湯姆在看到歌洛莉亞的瞬間,周身那冰冷的殺意和黑暗氣息幾不可察地收斂了一些。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轉向盧卡斯,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以後有機會再和你過招。」

說完,他完全無視了依舊指著他的魔杖,徑直轉身,步態從容地踏上了樓梯,走向站在樓梯口的歌洛莉亞。

盧卡斯舉著魔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他抱著懷裡依舊在瑟瑟發抖的影子,看著湯姆走上二樓,看著歌洛莉亞有些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湯姆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他頹然地坐回沙發上,將杯中剩余的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液體一路燒灼到胃裡,卻無法溫暖那顆冰冷而焦慮的心。

他撫摸著影子的皮毛,低聲對著這只不會說話的小貓喃喃自語,更像是在對自己傾訴:「你說這個湯姆裡德爾……他既要他見不得光的偉業,又要莉亞……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我怎麼能……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這樣傷害我們的莉亞呢……」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

雪,不知何時已經下得極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密集地落下,無聲地覆蓋了整個天地,將莊園徹底包裹在一片冰冷的潔白之中。

這是盧卡斯懷特記憶裡,薩裡郡下得最大的一場雪。

凄美,寂靜,卻冷得刺骨。

仿佛連梅林,都在無聲地控訴著湯姆裡德爾所選擇的、那條錯誤而黑暗的道路。

第52章 猶豫的心

臥室裡溫暖如春,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拉長,扭曲,一如他們此刻復雜難言的心緒。

門被湯姆反手鎖上,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仿佛將外界的一切——盧卡斯的擔憂、節日的喧囂、甚至整個雪花紛飛的世界——都隔絕在外。

只剩下他們兩人,和一段橫亙其間、冰冷而沉默的四個月時光。

歌洛莉亞穿著一身潔白的睡袍,站在床邊,黑發披散,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眼底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她看著湯姆,看著他脫下沾染著室外寒氣的大衣,露出裡面熨帖的深色西裝,看著他換上柔軟的睡袍,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她熟悉的、卻似乎又遙遠了的從容。

他回來了。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可為什麼,她感覺他比任何時候都要遙遠?

這四個月,湯姆裡德爾並非消失,而是沉浸於一項黑暗而偉大的事業。赫普茲巴史密斯那裡的金杯和掛墜盒僅僅是開始。

將它們制成魂器,遠比想像中更耗費心神,也需要付出極其黑暗的代價——他親手結果了兩個麻瓜的性命,用他們的死亡與痛苦作為獻祭,撕裂自己的靈魂,將其碎片封存於那些古老的器物之中。

黑魔法的反噬劇烈而凶險,幾乎讓他失控,那股源自靈魂撕裂的瘋狂與痛苦曾短暫地試圖吞噬他。但他終究是湯姆裡德爾,憑借遠超常人的強大意志力、冷酷到極點的自控力以及對力量無可動搖的渴望,他再一次戰勝了它,將那股躁動的黑暗更深地壓入心底,化為己用。過程是痛苦的,但結果是值得的。

他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距離超越死亡、永生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他清晰地看到未來的藍圖:只需要再過幾年,聚集起更多志同道合?或被迫臣服的食死徒。

他,伏地魔,必將讓腐朽的魔法部從內部開始土崩瓦解,徹底覆滅,然後在他的絕對掌控下獲得新生,建立一個全新的、純血統至上的、強大而有序的魔法世界。他即將出發前往歐洲大陸,甚至更遠的地方,去結交和降服那些聲名顯赫或臭名昭著的黑巫師,擴充他的勢力與知識。

但在踏上那漫長的征途之前,他必須再來看看她——他的監護人小姐,他的莉亞。這個他冰冷世界裡唯一殘存的、他不願徹底割舍的溫暖源頭,也是他此刻內心莫名躁動與一絲不確定感的來源。

湯姆看著莉亞,她穿著一身白色的睡袍,看起來沒有休息好,臉色很蒼白。那雙總是清澈明媚的綠眼睛,此刻蒙著一層憂慮的陰影,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裡面盛滿了太多他無法回應、甚至不願去深究的情感。

「你還走嗎?」

最終還是歌洛莉亞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害怕聲音大一點就會驚碎眼前這虛幻的重聚。

湯姆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她,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巡視,眉頭微不可見地蹙起。他避開了那個尖銳的問題,聲音刻意放得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他慣有的、掌控一切的語調:「你看起來沒有休息好。待會兒我給你調一些助眠的湯劑。」

仿佛他只是和小時候一樣,出了一趟短暫的遠門,而不是消失了整整四個月,音訊全無地投身於那些血腥而黑暗的勾當之中。

這種回避像一根針,刺破了歌洛莉亞強裝的鎮定。她的聲音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眼睛裡迅速積聚起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這四個月……你去哪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帶著冰冷的質問和滾燙的委屈。湯姆裡德爾,他留下了一句「等我」,然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一封信,沒有一個口訊,博金-博克的工作也辭了。

她動用過懷特家的人脈悄悄打聽,卻一無所獲。他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那無數個擔憂的日夜裡,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這種懸而未決的折磨,幾乎要將她逼瘋。

湯姆已經換好了睡袍。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床邊坐下,然後做了一個讓歌洛莉亞心尖一顫的動作——他伸出手,將她拉近,然後俯身,將額頭深深埋進她溫暖柔軟的頸窩裡。

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帶著風雪氣息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奇異金屬與沉木味道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但更深的是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疲憊。

靈魂撕裂的消耗遠非肉體疲憊可比,即使強大如他,也需要時間休憩。而這裡,她的身邊,她的氣息,是他唯一認可的、能讓他真正放松下來的港灣,從十歲那年起就是如此。

「已經很晚了……」他含糊地說,聲音悶在她的肌膚裡,帶著一絲罕見的、近乎依賴的沙啞。

歌洛莉亞的心瞬間軟了一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輕輕揉著他濃密的黑發,動作溫柔而充滿憐惜。「你很累嗎?」她的聲音也跟著軟了下來,「累就不要走了,湯姆。這裡是你的家,從小到大都是。我們可以……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卑微的期盼。

湯姆在她頸間搖了搖頭,發絲蹭得她有些癢,但那動作裡的拒絕意味卻清晰而冰冷。「不,」他抬起頭,黑眸重新變得深邃而堅定,裡面是她看不懂的、燃燒著的野心火焰,「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的目光對上她的,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終於控制不住、滑落臉頰的淚水。

歌洛莉亞的心猛地一沉。那種他很快又要離開,並且這次離開會很久很久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她的心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冰涼,聲音因恐懼和悲傷而劇烈地顫抖著:「我收回……我收回我以前說的那些話,小孩……我從不後悔遇見你,從不後悔帶你回家……真的……」

一滴滾燙的淚珠恰好滴落在湯姆的臉頰上,那灼熱的溫度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穿透了他層層冰封的內心,刺痛了那顆他自以為早已堅硬如鐵、不再為任何柔軟情感所動的心髒。

這種陌生而尖銳的痛感,讓他愣住了。

他抬起手,指腹有些粗糙,動作卻異常輕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黑眸中閃過一絲罕見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和……無措。「哭什麼呢,莉亞。」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試圖安撫卻又不甚熟練的別扭,「我回來了。而且我也沒有怪你。」他承認,最初聽到她那些決絕的話時,憤怒和受傷讓他設想過無數種讓她低頭、求他原諒的方式。

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當她流著淚收回那些話,他預想中的快意並沒有出現,反而……反而覺得,錯的似乎是自己。

不!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強行摁滅。他怎麼會錯?他選擇的道路是通往偉大和永生的唯一途徑!是這些庸人無法理解的崇高!

「你沒有回來……」歌洛莉亞搖著頭,淚水流得更凶,「你要呆多久?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

她急切地需要得到一個答案,哪怕那是她最害怕聽到的。

湯姆沉默地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原以為在制作了兩個魂器、雙手沾滿更多鮮血之後,自己早已摒棄了所有軟弱的、屬於「人」的情感。可為什麼,看著她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聽著她一字一句帶著哭腔的質問,他的心口還是會傳來那種陌生的、令他煩躁的刺痛感?他不想承認自己還有這種感覺,這簡直是弱點!

「莉亞,噓……別哭了。」他拉著她在床邊坐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繼續擦著她的眼淚,試圖讓那該死的、讓他心緒不寧的淚水停下來。「相信我,現在沒有人能殺得死我。」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狂妄的自信。

這並非完全虛言,魂器確實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已經脫離了死亡。

「甚至……如果你同意的話,等我完成了我的事業,我也可以幫你,和我一樣,獲得永生。」

他試圖用他眼中最珍貴的東西來誘惑她,安撫她,「我在做的是一項偉大的事業,莉亞,是超越這個時代、這群平庸之人想像極限的偉業。不要……不要讓我分心。」

「偉大的事業?」歌洛莉亞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某根神經,猛地站了起來,眼眸裡燃燒著憤怒和痛苦的火焰,先前那點溫情消失殆盡,「什麼偉業?!偉業就是讓你去殺害那家和你同姓的麻瓜?!偉業就是讓你身上布滿黑魔法反噬的灼傷痕跡?!偉業就是讓你離開我,離開盧卡斯,離開這個家,讓我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的情緒激動起來,聲音越來越高。

下意識地,她的手護住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是一個連她自己都未曾深思的、保護性的動作。

一直守在門外的盧卡斯聽到裡面越發激烈的爭吵,尤其是歌洛莉亞激動的聲音,再也忍不住,推門闖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歌洛莉亞臉色蒼白、情緒激動地站著,立刻上前扶住她。

「莉亞!沒事吧,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立刻去聖芒戈?」盧卡斯的聲音充滿了焦急,他的另一只手也下意識地、明顯地護在了歌洛莉亞的肚子上,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

這個細微卻清晰的保護動作,瞬間落入了湯姆敏銳的眼中。他猛地起身,黑眸眯起,目光銳利地在歌洛莉亞的腹部和盧卡斯護著她的手之間來回掃視,一種模糊卻強烈的預感擊中了他。「這是怎麼了?」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盧卡斯猛地轉頭看向湯姆,所有的怒火和壓抑的不滿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他一把推開湯姆,擋在歌洛莉亞身前,語氣冰冷而充滿指責:「她這是怎麼了?!這都是你這個混蛋做的好事,聽著,湯姆裡德爾,如果你做不了一個合格的父親,就徹底滾蛋。不要再回來招惹她,不要再給這個莊園帶來任何不安寧!」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徹底撕開了那層窗戶紙。

父親?!

這個詞像一道驚雷,劈中了湯姆。他愣住了,黑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近乎愕然的情緒。孩子?他的孩子?這……這完全在他精密算計的人生規劃之外。他甚至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盧卡斯不再看他,轉而小心翼翼地扶著渾身發抖、淚流滿面的歌洛莉亞躺回床上,所有的動作和語氣都變得極盡溫柔,與平日裡那個玩世不恭、嘴毒腹黑的盧卡斯懷特判若兩人。「沒事的,莉亞,沒事的,放松,深呼吸……讓我和他談,放心,交給我,好嗎?」他輕聲安撫著,像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說罷,他直起身,面對湯姆時,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走吧。我們需要談談。」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來到了湯姆舊日的臥室。房間依舊整潔,仿佛主人從未離開,但空氣中彌漫的卻是物是人非的疏離感。

「你嫌她活得太平靜、太舒心了嗎?湯姆裡德爾?」盧卡斯關上門,沒有任何寒暄,直接質問道,聲音壓抑著怒火。

湯姆站在房間中央,背影挺拔卻透著一絲僵直。他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會再回來看她。」

這個承諾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的內心遠不如表面平靜。一個孩子……這徹底打亂了他的步調。帶走她?不可能。他即將踏上的是一條遍布荊棘與黑暗的道路,充滿了危險的黑魔法、未知的敵人和血腥的爭鬥,一個孕婦絕不可能跟隨。將她留在原地?這意味著更深的牽絆和弱點。

「像個男人一樣做出選擇。」盧卡斯的聲音帶著譏諷和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勸誡,「讓你在意的人過上安穩的生活,而不是提心吊膽。湯姆,我從來欣賞你的能力和……嗯,你的『壞』,但壞就要壞得徹底!家庭的溫情、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根本不適合你這類人。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安穩,那就放手。」

盧卡斯的話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開湯姆內心不願承認的矛盾。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些突如其來的、紛亂的情緒全部壓下去。是的,盧卡斯說得對。

他,未來的伏地魔,永生和力量的追求者,怎麼可能被這種軟弱的、屬於普通人的情感所束縛?家庭、孩子……這些只會成為牽絆,成為敵人可以利用的弱點。

感情是留給弱者和無能者的奢侈品。

他不再猶豫,動作近乎決絕地脫下睡袍,換回了那件像征著外界與征程的黑色大衣。

冰冷的布料貼著他的皮膚,仿佛能幫他重新武裝起那顆剛剛有一絲松動的心。

盧卡斯看著他換衣服,沒有再阻止,只是沉默地跟著他走下樓梯,穿過寂靜的莊園客廳,來到庭院。

門外,雪下得正猛,已然積了小腿一半深,潔白的世界一片寂靜,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你接下來要去哪?」盧卡斯的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有些模糊。

「很遠的地方。」湯姆的回答簡短而冰冷,沒有任何具體信息。

他的目光投向漫天飛雪,似乎已經看到了遙遠的、充滿挑戰與機遇的未來。

盧卡斯看著湯姆的側臉,那張俊美卻寫滿冷漠與野心的臉。他原本設想過的,再次見面時要狠狠揍他一拳的衝動,在此刻奇異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個家伙,以「小孩」、以愛人的身份,深深地、幾乎是霸道地占據了歌洛莉亞整顆心,真可惡……可是……

忽然,盧卡斯上前一步,出人意料地張開手臂,給了湯姆一個短暫而用力的擁抱。

「盡管不知道你以後會去禍害誰,」盧卡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復雜情緒,「但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肯定死不了。照顧好你自己……別寄信。」最後三個字,帶著深深的無奈和一絲警告——不要留下任何可能帶來危險的痕跡。

湯姆的身體在擁抱的瞬間僵硬了一下,但沒有推開。他的目光越過盧卡斯的肩膀,死死地盯著的二樓那個亮著溫暖燈光的窗口——歌洛莉亞的房間。

一種洶湧而陌生的情緒幾乎要衝破他冰冷的胸腔。是眷戀?是不舍?是猶豫?還是瘋狂的、想要拋下一切所謂偉業、重新投入那個溫暖懷抱的衝動?

他猛地想起了剛來到莊園不久的那一天,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歌洛莉亞談起他那懦弱的、為愛痴狂最終卻拋棄了他的母親。當時歌洛莉亞溫柔地抱著他,說:「但現在我才是你的監護人哦。」

那種毫無保留的、帶著暖意的接納,像一道微弱卻固執的光,穿透了這麼多年他為自己築起的冰冷高牆,仿佛那融化堅冰的溫度,至今還殘留在他的掌心。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修長、有力、蒼白,此刻卻空蕩蕩的,只有那枚像征著斯萊特林血脈、冰冷而沉重的岡特戒指,在雪地的微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那點殘存的虛幻溫暖,瞬間被現實的冰冷擊得粉碎。

他猛地抽離情緒,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和疏離,甚至帶著一絲自嘲般的決絕:「照顧好她。做好哥哥……和舅舅。」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咀嚼這兩個陌生的、充滿家庭溫情的詞彙,然後肯定地說道,「家庭的溫情……確實不適合我。」

說罷,他決然地轉身,邁開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莊園那被積雪覆蓋的鍛鐵大門,黑色的身影在漫天白絮中顯得格外孤寂而堅定。

「小孩。」

一聲凄楚的、帶著哭腔的呼喊從他身後傳來。

湯姆的腳步猛地一頓,但沒有回頭。

歌洛莉亞衝下了樓,甚至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披,只穿著單薄的睡裙和室內拖鞋就追了出來。冰冷的雪瞬間沒過她纖細的腳踝,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卻遠遠比不上她此刻心碎的萬分之一。

臉上掛滿了淚痕,眼睛絕望地望著那個即將再次消失的背影。

「你要去哪裡?!湯姆,你要去哪裡?!」她哭喊著,想要追上去,卻被迅速反應過來的盧卡斯從身後緊緊抱住。

「盧克!攔住他啊,你攔住他!」歌洛莉亞在盧卡斯懷裡徒勞地掙扎著,聲音破碎不堪,「他這一走……又不知道是多久……盧克!不要讓他走!不要……」

盧卡斯緊緊抱著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不忍再看她絕望的眼神,也不忍再看那個在雪中僵硬的背影。

他別過頭,對著風雪中那個身影,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帶著一種悲壯的承諾和驅趕:「去完成你的偉業,湯姆裡德爾。我會照顧好他們。」

湯姆的背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他依然沒有回頭。歌洛莉亞那心碎的哭喊聲像最鋒利的匕首,一刀刀凌遲著他剛剛重新堅硬起來的心髒。

他不能回頭,一旦回頭,他害怕自己用野心和黑暗構築起來的一切,都會在那雙流淚的綠眼睛面前土崩瓦解。

「小孩……」歌洛莉亞的聲音變得微弱,卻帶著最後的、泣血般的控訴,「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你永遠不會讓我傷心嗎……」

這句話像最終的重擊,狠狠砸在湯姆心上。

他沒有再猶豫——或者說,他用了全部的意志力來阻止自己回頭——猛地拔出魔杖。

咻——!

一聲輕微的爆響,移形幻影的力量扭曲了空間,黑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空曠的雪地,和兩個心碎的人。

雪,依舊無情地飄落著,越下越大,密密匝匝,仿佛要掩蓋掉所有他來過的痕跡。

這是薩裡郡許多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在這個本該充滿歡聲笑語的聖誕夜,在這個冰冷徹骨的分別夜。

歌洛莉亞癱軟在盧卡斯的懷裡,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無止境的淚水和無意識的、一遍又重復的喃喃:「他不會回來了……不會……」

盧卡斯緊緊抱著她,為她遮擋風雪,一言不發,只是沉默地、沉重地拍著她的背。

他的目光望著湯姆消失的方向,金色的眼眸裡翻湧著復雜的情緒——憤怒、無奈、心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了然。

梅林或許是眷顧歌洛莉亞的,在她二十歲孤身一人、被世界傷害時,給了她一個需要她守護的「小孩」,湯姆裡德爾,一個有點壞心思卻讓她傾注了所有愛與溫柔的孩子,給了她「監護人小姐」的身份和寄托。

但梅林對她亦是殘酷的。她精心呵護、深愛著的那個「小孩」,最終長成了一個雙手沾滿鮮血、心向黑暗、並且……她留不住的人。

這個寂靜的、只有雪聲嗚咽的夜晚,心碎的,又何止歌洛莉亞一人。

第53章 冬後暖陽與歸途【結局】

聖誕節那個雪夜,湯姆裡德爾的身影如同被暴風雪吞噬般徹底消失在了歌洛莉亞和盧卡斯的生活裡。

留下的,是懷特莊園空蕩蕩的沉寂和歌洛莉亞心中一道難以愈合的冰冷傷口。

盧卡斯履行了他的承諾,絕口不再在歌洛莉亞面前提起那個名字。「湯姆裡德爾」仿佛成了一個被封印的禁忌,一個他們心照不宣、都不會主動去觸碰的過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發新一輪的血流不止。

然而,生活的痕跡卻無法輕易抹去。湯姆的房間依舊保持著原樣,仿佛主人只是臨時出門,隨時會回來。家養小精靈迪迪依舊定期小心翼翼地進去打掃整理,保持著一塵不染。

有一次,盧卡斯抱著日漸沉手的黑貓影子路過那扇緊閉的房門,看著迪迪忙碌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復雜的澀意,忍不住開口道:「迪迪,以後不用再收拾這個房間了,關上就好了。」

迪迪停下來,眨著網球般的大眼睛,怯生生卻又堅定地回答:「回主人,歌洛莉亞主人特意吩咐過的,要定期收拾……萬一……萬一哪天少爺回來了呢?」

盧卡斯抱著影子的手收緊了些,影子不舒服地「喵」了一聲。他沉默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離開。

那個「萬一」,像一根細微的刺,扎在每個人心底,既帶著渺茫的希望,又伴隨著更深的無奈。

冬去春來,積雪消融,萬物復蘇。歌洛莉亞的肚子也一天天顯懷,像一顆悄然生長的果實,孕育著生命的同時,也悄然改變著她的心境和體態。

每隔一周,盧卡斯都會雷打不動地陪她去聖芒戈做產檢。他總是如臨大敵,將歌洛莉亞用厚厚的披肩和保暖咒裹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只露出一雙眼睛。

「盧克,你要悶死我嗎?」歌洛莉亞常常無奈地抗議,輕輕拉著頸間的圍巾,「而且這樣裹著好難看,像一只笨重的企鵝。」

盧卡斯則會板起臉,仔細地幫她整理好圍巾,確保沒有一絲縫隙能鑽入料峭的春風:「哪裡難看了?這是防止你吹風。剛開春,寒氣重,又不是夏天了。你現在可不能生病。」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保護欲,那份細心和緊張,遠超乎一個兄長應有的範疇,更像是一位……忐忑而盡責的准父親。

這一日,從聖芒戈的檢查室出來,治療師正耐心地給歌洛莉亞交代著後期的注意事項,盧卡斯站在一旁,聽得比誰都認真,甚至拿出個小本子時不時記上兩筆。

他那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惹得年輕的治療師都忍不住輕笑。

交代到最後幾句時,盧卡斯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對歌洛莉亞柔聲說:「莉亞,你在這裡聽醫師說完,千萬別亂走,大廳裡暖和。我出去一下,就對面那家甜品店,給你買你上次說想吃的草莓蛋糕,很快回來。」

治療師看著盧卡斯匆忙卻不失優雅的背影,笑著對歌洛莉亞打趣道:「懷特小姐,您這位哥哥,哦不,快做舅舅了,他當得可比許多真正的父親還要稱職和細心呢。」

歌洛莉亞撫摸著肚子,臉上露出一個溫柔而復雜的笑容,沒有接話。盧卡斯對她的好,她如何不知?這份好裡,摻雜了太多的補償、守護和一種她無法回應的、深藏的情感。

盧卡斯走後,治療師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關於睡眠姿勢和飲食的細節,歌洛莉亞一一記下。她的心中充滿了對四個月後即將到來的新生命的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惑——那個孩子,會像他嗎?

「好了,最後麻煩懷特小姐在這裡簽個字就好了。」治療師將一份例行文件推到歌洛莉亞面前,指了指需要簽名的地方。

歌洛莉亞接過鋼筆,在「母親」一欄工整而清晰地簽下了「GloriaWhite」

治療師看了看父親那一欄的空白,好意地提醒道:「父親這欄……還是空著嗎?其實,如果您和盧卡斯先生商量好的話,簽他的名字也是可以的,很多情況下是為了方便資料……」

歌洛莉亞微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卻堅定:「不了,醫師,謝謝您提醒。」她並不打算用這種方式來填補那個空白,無論是對盧卡斯,還是對孩子,都不公平。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一只修長、蒼白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從旁伸了過來,極其自然地從她指尖抽走了那支尚帶余溫的鋼筆。

歌洛莉亞愕然抬頭。

只見那人微微俯身,在父親那一欄的空格裡,流暢而優雅地簽下了一個名字——TomMarvoloRiddle

字跡飄逸漂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和天生的傲慢。

治療師扶了扶眼鏡,驚訝地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英俊得過分的陌生男人:「啊,這位先生是……?」

湯姆裡德爾直起身,將鋼筆隨意放回桌上。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春季西裝,顏色低調,卻完美襯托出他挺拔的身材和非凡的氣度。

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極具迷惑性的微笑,先前那種縈繞不散的陰郁和冰冷似乎被刻意收斂了起來,但那雙黑眸深處,依舊深不見底。

他看向治療師,聲音平穩而清晰,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般的自信:「你好。我是莉亞的丈夫,湯姆裡德爾。孩子的父親名字,自然該由我來簽。」

歌洛莉亞瞬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怒火「噌」地一下竄了上來。這個混蛋。他消失了兩個月!在那個雪夜決絕地離開,音訊全無!現在又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還擺出這副理所當然的丈夫姿態?!

她想也沒想,抓起放在身旁的挎包,就朝著湯姆砸了過去,聲音因為憤怒和委屈而微微發顫:「湯姆裡德爾!你這個陰魂不散的混蛋!你不是走了嗎?!你不是要去完成你的『偉業』嗎?!現在又突然冒出來干什麼?!又來攪亂我的生活,你是不是有毛病?!」

挎包砸在湯姆身上,他不躲不閃,甚至嘴角那抹可惡的笑意加深了些許。很好,他的監護人小姐還有力氣對他生氣,精神狀態不錯,看來盧卡斯確實把她照顧得很好——這個認知讓他心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不爽,但很快被眼前人鮮活的模樣所取代。

治療師被這突如其來的衝突嚇了一跳,尷尬地後退了幾步:「啊,這……裡德爾先生,懷特小姐……你們……你們先聊,正好現在也沒有其他病人了,我把辦公室留給你們……」

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溜出了辦公室,出去後還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真是太尷尬了!這位懷特小姐幾個月來每次產檢都是那位英俊的哥哥盧卡斯懷特先生陪同,從未聽她提起過有什麼丈夫,而且她簽的也是懷特……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氣勢逼人的湯姆裡德爾,該不會是來爭奪家產或者破壞別人家庭的小白臉吧?

嘖,豪門秘辛,還是躲遠點好。

辦公室內,歌洛莉亞的控訴還在繼續,她氣得眼圈發紅,又抓起手邊一本雜志想扔過去:「你不是要走嗎?!那就滾遠一點!再也不要回來啊!這樣一次次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把這裡當什麼了?!」

湯姆終於抬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聲音依舊保持著令人惱火的平靜:「等等,莉亞,先別動手。聽我把話說完,好嗎?」他看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頰和濕潤的眼角,心底那處冰冷的地方奇異地軟化了一角。

歌洛莉亞扶著肚子,緩緩坐回椅子上,呼吸有些急促,但依舊憤怒地瞪著他,仿佛隨時會再次撲上來。

湯姆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整理了一下剛才被挎包砸到而微皺的衣襟,開口道:「我剛剛從德國回來。」

「所以呢?」歌洛莉亞沒好氣地反問,語氣冰冷。

「所以,」湯姆看著她,黑眸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像是經過漫長掙扎後的最終決定,「我不會走了。」

歌洛莉亞嗤笑一聲,扭過頭去:「那太好了,恭喜你決定安定下來。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她的心卻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湯姆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接下來要說的話需要耗費他極大的力氣。他斟酌著詞句,那雙總是算計著陰謀與權力的眼睛,此刻罕見地流露出一種近乎笨拙的認真:「我的意思是……我們。莉亞,我們,依舊在一起。我不會再走了。」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歌洛莉亞心中積壓的所有委屈和憤怒。她猛地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檢查報告和自己的包,轉身就往外走:「湯姆裡德爾!你以為你是什麼?!你以為你一次次一走了之,然後又突然出現,說幾句好聽的話,我就會永遠無條件地原諒你、接納你嗎?!你做夢!離我的生活遠一點!離盧克遠一點!別再出現了!」

她的決絕像冷水潑在湯姆臉上。他快步上前,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這個擁抱不同以往那些帶著侵略性和占有欲的擁抱,而是充滿了急切、挽留,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莉亞……」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他從未有過的、近乎懇求的語調,「抱歉……我做不到。」

歌洛莉亞在他懷裡僵硬著,聲音依舊冰冷:「你做不到什麼?還有什麼是你湯姆裡德爾做不到的嗎?」

那個雪夜他離去時冰冷的背影,至今仍像冰錐一樣扎在她心上。

湯姆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用一種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艱難地剖白:「我做不到……和你分開。我做不到像我那個令人作嘔的、懦弱的麻瓜父親一樣……拋棄妻子和孩子。我做不到……不去愛你。」

「愛」。

這個字眼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力量。歌洛莉亞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感覺到,一滴冰涼的、絕不屬於她的液體,滑落在她的頸側。

他……哭了嗎?那個冷酷的、視情感為無物的湯姆裡德爾?

歌洛莉亞的心防,在這一刻,終於出現了裂痕。她慢慢地轉過身,仰起頭,望向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他的眼眶似乎真的有些微紅,雖然轉瞬即逝,但那黑眸中翻湧的、不再是深不見底的寒冰和野心,而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劇烈掙扎後的痛苦、妥協以及……清晰可辨的深情。

「所以,」歌洛莉亞的聲音依舊帶著哽咽,但語氣已經軟化了許多,「你想表明什麼?」

湯姆凝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這雙翠綠的眸子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承認了自己內心那份無法割舍的悸動。他排斥這種仿佛弱點般的柔軟,卻又不得不向它臣服。這感覺糟糕透頂,卻又……甘之如飴。

「我要你,」他緩緩地,無比鄭重地說,「重新做回我的監護人小姐。」

這個世界上,只有歌洛莉亞懷特是他的刀鞘,是他唯一願意卸下所有偽裝與盔甲去面對的溫暖,是他黑暗靈魂深處唯一眷戀的、也是唯一能束縛住他的溫情。他需要她,遠超過需要那虛無縹緲的、孤獨的永生。

歌洛莉亞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不再是深不見底、令人恐懼的寒淵,而是像逐漸融化的堅冰,雖然依舊深沉,卻折射出了溫暖的微光。她看到了他的掙扎,他的妥協,和他那份笨拙卻真實的……愛。

良久,歌洛莉亞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認命般的無奈和一絲極淡的縱容:「你最好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湯姆已經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輕輕地、珍重地將她摟進懷裡,低下頭,一個充滿憐惜和歉意的吻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歌洛莉亞的臉瞬間紅了,下意識地推他:「喂,你瘋了嗎?!這裡是治療師辦公室!待會有人進來怎麼辦?!」

湯姆卻低低地笑了,黑眸中漾著失而復得的喜悅和濃得化不開的情意,他看著她,語氣篤定:「不會有人進來的。」隨即,他用一種近乎蠱惑的、帶著一絲撒嬌意味的語氣低聲要求,「莉亞……吻我。」

他輕輕地扶著她的後頸,避免壓到她的肚子,然後慢慢地、極其溫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不再是以往那種充滿掠奪和懲罰意味的侵犯,而是一個鄭重的承諾,是愛意的宣告,是靈魂的烙印,是一生的肯定與歸屬。

所有的等待、痛苦、掙扎和不安,仿佛都在這個吻中得到了安撫與答案。

歌洛莉亞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心底最後那點抵抗也土崩瓦解。這輩子,她想,他們兩人大概是徹底栽在對方手裡了。認命吧。

就在兩人沉浸在這份遲來的和解與溫情中時,辦公室的門「哢噠」一聲被推開了。

盧卡斯笑著舉著一個精致的草莓蛋糕盒走進來,語氣輕快:「今天買的草莓味特別新鮮,莉亞你肯定喜……」他的話音和腳步在看到屋內相擁親吻的兩人時,戛然而止。

笑容僵在臉上,盧卡斯目瞪口呆地石化在原地,手裡的蛋糕盒差點掉在地上。好幾秒鐘後,他才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無比的震驚和一絲崩潰喊道:「你們兩個!真的是夠了啊?!!!」

然而,這一次,他的怒吼裡,除了慣有的調侃和無奈,似乎還隱隱夾雜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嘆息。

那天之後,湯姆裡德爾跟著歌洛莉亞和盧卡斯回到了薩裡郡的懷特莊園。他選擇了坦誠,將自己過去的一些罪行,包括陷害魯伯海格打開密室的事,都告訴了歌洛莉亞。

果然,歌洛莉亞氣得當場就給了他兩個清脆的耳光,湯姆白皙的俊臉上立刻浮現出清晰的指印。但他沒有躲閃,也沒有生氣,只是默默承受了——這是他該得的。

次日,盧卡斯就作為代表,帶著豐厚的補償金和一份魔法部提供的、待遇優厚的職位邀請去找了海格。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海格憨厚地拒絕了兩者。

他表示,現在霍格沃茨獵場看守的工作很適合他,而且鄧布利多校長一直很照顧他,他不想離開。盧卡斯回來後將海格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湯姆和歌洛莉亞。

說罷,盧卡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走到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湯姆面前,毫無預兆地抬手,結結實實一拳揍在了湯姆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

歌洛莉亞驚得低呼一聲:「盧克!他又怎麼惹你了?!」

盧卡斯甩了甩有些發疼的手腕,看著湯姆瞬間泛紅的嘴角,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滿意地說:「啊?最近倒沒有。就是之前聖誕夜他走的時候,我就想著下次見面一定要揍他一拳,後來給忘了,現在補上。」

湯姆擦了擦嘴角滲出的細微血絲,先是下意識地緊張看了一眼歌洛莉亞,確認她沒有受到驚嚇。結果發現她正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才無奈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看向盧卡斯,眼中閃過一絲挑戰的光芒:「那麼,上次說的有機會來一場真正的巫師對決,現在是不是也可以補上了?」

盧卡斯立刻後退一步,抱起手臂,敬謝不敏:「謝了,我不是很想。」

開玩笑,跟這個怪物動手?他才不自討苦吃。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這種打打鬧鬧、卻又莫名和諧的氛圍中度過了。湯姆依舊收到了許多魔法部高層的任職邀約,但他決定等歌洛莉亞平安生產並身體恢復之後再去考慮。

歌洛莉亞,是他生命中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事。

在歌洛莉亞臨近預產期前兩個月,盧卡斯突然提出了要離開英國,去環游世界。

歌洛莉亞聽到這個消息時,明顯不安起來,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湯姆的衣袖:「非得現在去嗎?我有點擔心……」她早已習慣了盧卡斯無微不至的陪伴和守護。

盧卡斯看著妹妹依賴的眼神,心中酸澀與釋然交織。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目光卻意味深長地看向一旁的湯姆。那是一個男人之間的、交付與信任的眼神。

他明白,歌洛莉亞現在對他的依賴,更多是源於孕期的不安和長久以來的習慣,而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天平,早已偏向了湯姆。

而他對自己妹妹那份無法宣之於口、也永無可能的感情,最好的歸宿,就是被深深埋藏,帶進墳墓。

他對歌洛莉亞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甚至用上了舊日的調侃來緩和氣氛:「放心吧,『櫃哥』會照顧好你的。他現在可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他指了指湯姆。

送別盧卡斯的那天,歌洛莉亞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不知道是孕激素的影響,還是對兄長離去的不舍,讓她情緒格外脆弱。

盧卡斯穿著一身利落的休閑裝,褪去了往日花花公子的浮華,多了幾分沉穩和灑脫。他把小黑貓影子也裝進了特制的寵物籃裡,宣布道:「影子是我的了,我的旅行伙伴。」

他看著哭成淚人的歌洛莉亞,無奈又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出去走走,看看這個世界。」

歌洛莉亞緊緊回抱著他,聲音哽咽:「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經常寫信……不,用雙面鏡。我要看到你。」

盧卡斯抱著她,感受著這份溫暖的、屬於親人的羈絆,心中充滿了柔軟的酸楚。他低下頭,在她耳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仿佛嘆息般說道:「照顧好自己,莉亞。你要知道……我愛你。」

歌洛莉亞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回答:「干嘛突然說這種的話……我當然知道你愛我。」

盧卡斯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無盡的復雜和一絲釋然,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自己說:「笨蛋……你不知道。」

他最終松開了她,瀟灑地揮了揮手,拎起行李和貓籃,留下一個挺拔而略顯孤寂的背影:「走了,哥哥走了!」

歌洛莉亞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回味著他最後那句話和那個眼神,心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那種超越了兄妹之情的、深沉而克制的情感,或許一直存在,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

有些悸動,有些守護,注定只能藏在心底,成為彼此生命中一段沉默而溫暖的注腳。這樣,也好。

說來有些令人尷尬,當湯姆裡德爾和歌洛莉亞懷特終於決定去魔法部登記他們的婚姻關系時,接待他們的兩位工作人員盯著他們看了好久,眼神古怪。

歌洛莉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好,請問……我們臉上是有什麼髒東西嗎?你們看我們的眼神……好奇怪。」

湯姆立刻警覺起來,下意識地將歌洛莉亞護在身後,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所以呢,有什麼問題?」

其中一位工作人員尷尬地推了推眼鏡,和同伴對視一眼,才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呃,說來有點巧……我們倆之前調過崗位。很多年前……你們二位辦理領養登記手續的時候……恰好也是我們負責的……裡德爾先生,懷特小姐。」

歌洛莉亞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天哪!這簡直太……她都能想像到等他們走後,這兩個人會怎樣議論這段「匪夷所思」的關系了!

相比之下,湯姆卻顯得異常平靜,他甚至挑了挑眉,仿佛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伸手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登記表格,仔細看了一眼,語氣平淡無波:「是很巧。登記好了嗎?」

確認無誤後,他滿意地摟住恨不得把臉藏起來的歌洛莉亞,嘴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謝謝。祝你們工作愉快。」

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怎麼看。看著登記表上並排寫下的名字和那欄「婚姻關系」,他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滿足感。

他和他的監護人小姐,終於又以另一種更親密、更永恆的方式,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這比獲得任何權力都讓他感到愉悅。

盧卡斯帶著影子再次回到英國,已經是大半年以後的事了。他這個一向注重保養的人,皮膚被各地的陽光和海風吹得粗糙了些,卻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滄桑魅力。

他回來的時機剛好,湯姆正在魔法部開會,家裡只有歌洛莉亞和……

盧卡斯驚訝地看著歌洛莉亞懷裡抱著的那個小家伙——一個約莫五六個月大的嬰兒,有著濃密的黑色軟發和一雙像極了湯姆的、漆黑明亮的眼睛,正咿咿呀呀地啃著自己的小拳頭。

「名字取了嗎?」盧卡斯放下行李,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他走近,仔細端詳著這個小外甥,「嘖,這個小屁孩,頭發顏色倒是隨舅舅我呢。」

歌洛莉亞臉上洋溢著幸福柔和的光輝,她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到盧卡斯手上:「不僅頭發顏色隨舅舅,名字也隨舅舅哦。」她笑著,一字一句地清晰介紹,「來,正式介紹一下,這是盧卡斯二世,小盧卡斯裡德爾。」

盧卡斯抱著懷裡軟軟小小的嬰兒,聽著這個名字,整個人都愣住了。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衝擊著他的心髒,讓他鼻子發酸。他低下頭,掩飾性地逗弄著小盧克,聲音有些沙啞:「小盧克……好小子……」

晚上,湯姆下班回來後,看到客廳裡的盧卡斯,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仿佛他只是出門散了趟步回來。一家團聚。雖然關系有點復雜?歌洛莉亞特意請了畫師,為他們畫了一張新的全家福。

畫像裡,湯姆穿著魔法部高官的正式袍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雖然依舊帶著幾分天生的冷峻,但眼神是平和的;盧卡斯抱著已經會咯咯笑的小盧克,臉上帶著慵懶而滿足的笑意;歌洛莉亞則溫柔地站在湯姆身邊,懷裡抱著愈發圓潤的黑貓影子。背景是溫暖舒適的懷特莊園客廳。

畫像完成後,被掛在了大廳正中間,取代了之前被歌洛莉亞一個燃燒咒燒毀的那幅。盧卡斯摸著下巴欣賞了半天,贊嘆道:「嘖,這個畫師技術真不錯,把本少爺的英俊瀟灑刻畫得淋漓盡致。」

湯姆正在旁邊給小盧克喂輔食,聞言頭也不抬地潑冷水:「嗯,技術是不錯,主要體現於巧妙地省略掉了你臉上新添的皺紋。」

盧卡斯氣得立刻就想反唇相譏,但他懷裡的小盧克忽然咿咿呀呀地,對著他清晰地吐出了兩個音節:「Pa…Pa…」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湯姆猛地轉過頭,臉一下子就黑了。

盧卡斯愣了一秒,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得意洋洋地抱著小盧克舉高高,故意挑釁地看著臉黑如鍋底的湯姆:「哈哈哈,聽見沒!聽見沒!我兒子叫我爸爸!什麼表情?你看你又急!」

歌洛莉亞最近一直在教小盧克說話,沒想到小家伙第一個清晰喊出的詞居然是「爸爸」,而且是對著盧卡斯喊的!

看著湯姆那副吃癟又不好發作的樣子,歌洛莉亞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差點喘不過氣。

湯姆一言不發地放下輔食碗,站起身,一把將咯咯笑的小盧克從盧卡斯懷裡「奪」了過來,抱在懷裡,臉色嚴肅地開始「教育」:「聽著,你這個小白眼狼,他是你舅舅,叫他舅舅,懂嗎?我,才是你爸爸。該怎麼叫我?嗯?怎麼不叫了?你個小混蛋……」

他試圖引導小盧克,但小家伙只是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然後繼續流著口水咿咿呀呀。

日子就在這樣打打鬧鬧、悠閑溫馨的節奏中緩緩流淌。時光荏苒,在小盧克裡德爾年滿十一歲,收到霍格沃茨錄取通知書的同年,他的父親湯姆裡德爾,也從權勢煊赫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正式升任為英國魔法部部長。

又一個聖誕夜降臨薩裡郡,窗外依舊飄著細雪,將莊園裝點得銀裝素裹。溫暖的客廳裡,壁爐燒得正旺。

盧卡斯正在陪已經長得眉清目秀、眉眼間愈發像湯姆的小盧克下巫師棋。

「喂喂喂!你這步棋也太狠了吧!」盧卡斯看著自己的皇後被吃掉,誇張地大叫,「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這盤敢讓我輸得太難看,待會我一個燃燒咒點了你的房間!」

小盧克無奈地聳聳肩,那神態像極了湯姆,他老氣橫秋地說:「好吧好吧,剛才是你沒發揮好,怪我咯?」說著,在下一步時,他果然悄悄地、明目張膽地給他的盧卡斯舅舅放了一整個太平洋的水。

另一邊,歌洛莉亞舒適地靠在湯姆的懷裡,身上蓋著柔軟的毛毯,聽著客廳裡那一大一小兩人的鬥嘴聲,看著窗外靜謐飄落的雪花。歲月似乎格外厚待她,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那份溫暖明媚的氣質依舊,只是多了幾分為人妻母的柔和與沉澱。

她忽然想起什麼,仰起頭,看著湯姆依舊英俊得令人心動的側臉,輕聲問:「湯姆,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年那個聖誕夜之後,你沒有放棄一切回英國,現在……會是什麼樣的景像?」

湯姆低下頭,深邃的黑眸凝視著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假設性的問題。他伸出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一縷發絲,反問道:「這些年我在你們身邊,你開心嗎?」

歌洛莉亞毫不猶豫地點頭,綠眸中漾著真摯的光彩:「很開心。」這是她的真心話。雖然有磕絆,有眼淚,但更多的是溫暖、陪伴和愛。

湯姆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溫柔而滿足的弧度,他將她更緊地摟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篤定:「我也一樣。這就足夠了。」

過去的選擇無法改變,也無須後悔。重要的是此刻懷中的溫暖,和眼前觸手可及的幸福。

「爸爸,媽媽!盧卡斯舅舅!快來院子裡打雪仗!」小盧克充滿活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已經穿好了厚厚的大衣,手裡捏著一個雪球,躍躍欲試。

盧卡斯也笑著起身,活動著手腳:「來了來了!看舅舅怎麼雪虐你們父子倆!」

湯姆和歌洛莉亞相視一笑,被那兩人生拉硬拽著,也加入了庭院裡的雪仗游戲。歡聲笑語回蕩在聖誕夜的雪空中,潔白的雪球飛來飛去,砸出一個個快樂的印記。

從前那些充斥著陰影、血腥和分離痛苦的灰暗過去,仿佛真的被這場溫暖的大雪徹底覆蓋、淨化,與他們再無關系。

此刻,以及未來無數的此刻,都是他們曾經期盼、並最終緊握在手中的美好。

記憶就像一場連綿不斷、最終迎來暖陽的飄雪,覆蓋了來路的坎坷,映照著當下的圓滿。

湯姆裡德爾和歌洛莉亞懷特,就這樣相互依偎、相互馴服,度過了漫長而幸福的余生。

他們的故事,關於愛、救贖、羈絆與選擇的故事,在此刻,落下了圓滿的帷幕。

監護人小姐與她的小孩正文故事正式完結。【全文完】

第54章 永冬留痕【if線番外】

自赫普茲巴史密斯那棟彌漫著古董塵埃與陰謀氣息的別墅一別,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便像一滴投入炙熱烙鐵的水珠,「滋」地一聲,徹底蒸發在了歌洛莉亞懷特和盧卡斯懷特的世界裡。

他沒有聽從歌洛莉亞最後的懇求。冷酷與效率才是他的信條。他折返,干淨利落地結果了赫普茲巴,將那場未竟的謀殺補完,如願以償地將斯萊特林的掛墜盒和赫奇帕奇的金杯據為己有。隨後,是更深的墮落與撕裂——他將它們制成了魂器。

每一次靈魂的切割都伴隨著極致的痛苦與黑魔法的劇烈反噬,幾乎讓他失控瘋癲,但他都以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下,將其轉化為更冰冷、更黑暗的力量。他感覺自己在超越凡人,接近神祇。

而薩裡郡的懷特莊園,則像被遺忘在時間角落裡的舊照片,色彩漸漸黯淡。歌洛莉亞經歷了漫長的掙扎與沉默。盧卡斯看著她日益蒼白的臉和漸漸顯懷的小腹,嘗試過勸說。

但歌洛莉亞只是搖頭,眼神空洞卻異常固執。「留下他,盧克。」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了。」她無法解釋這種堅持,仿佛留下這個孩子,就能證明那段炙熱又絕望的感情並非虛幻,證明那個冰冷的人曾真實地在她生命中存在過,並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活生生的印記。

湯姆裡德爾,不,現在他更傾向於自稱——伏地魔——的確認為感情是多余且危險的累贅,是阻礙他邁向永恆與絕對力量的、令人作嘔的軟弱。

薩裡郡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光影,他親手斬斷,絕不會再回頭觸碰。那已成為他刻意摒棄的、屬於「過去」和「弱者」的東西。

六年光陰荏苒。六年,足夠一個野心家將恐懼的種子灑遍魔法世界的角落。伏地魔游歷各國,以強大的黑魔法力量結交、降服或鏟除那些聲名狼藉的黑巫師,他的知識庫日益深淵,他的力量與日俱增。

他身邊聚集起一批追隨者——食死徒。他們是弱者為尋求庇護的懦夫,是渴望沾染權力與血腥的野心家,他們被一個能統領他們、代表更高形式殘忍的領袖所吸引,匍匐在他腳下。

他的名字也變了,湯姆裡德爾這個名字太過平凡,配不上他的偉大,他成了「伏地魔」,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第一次巫師戰爭已然打響。食死徒們肆意揮舞著不可饒恕咒,虐殺那些不肯臣服的無辜者,同時也在搜尋、逼迫那些魔力高強的巫師加入他們的行列,以擴充勢力。

就在這時,伏地魔想到了一個人——盧卡斯懷特。一個足夠強大、足夠聰明,卻也足夠棘手的巫師。若能收服,必將是一員悍將;若不能那就必須清除,以免日後成為障礙。

於是,在一個陰雲密布、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壓抑感的午後,伏地魔率領著一小隊核心食死徒,如同不祥的鴉群,降臨了薩裡郡的懷特莊園。

這是他六年間,唯一一次歸來。

莊園外的籬笆似乎都比記憶中新了些,花園裡的花草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卻透著一股刻意維持的、缺乏生氣的寧靜。

伏地魔讓食死徒們在鏽跡斑斑的鍛鐵大門外靜候,自己獨自一人,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步入其中。

一切熟悉,卻又陌生得刺眼。

客廳裡,歌洛莉亞正坐在窗邊看書,側影單薄。盧卡斯則在另一邊擦拭著他的魔杖,神態看似慵懶,眼神卻時刻保持著警覺。還有一只黑貓——那是影子,它似乎也老了點。

他們的安寧,被不速之客輕易打破。

伏地魔的出現毫無征兆,仿佛是從陰影裡直接凝結而成。他變了,盡管英俊的骨相依舊,但面容上已隱約可見黑暗魔法侵蝕留下的細微瘢痕,像是瓷器上冰裂的紋路,為他平添了幾分非人的詭異與恐怖。

周身散發出的冰冷、強大的壓迫感,令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歌洛莉亞手中的書滑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人,綠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隨即迅速沉澱為一片死寂的灰燼。

盧卡斯瞬間繃緊了身體,下意識地擋在了歌洛莉亞身前,魔杖已悄然滑入掌心。

伏地魔的目光淡漠地掃過歌洛莉亞,在她略顯憔悴卻依舊美麗的臉上停留了半秒,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隨即落在盧卡斯身上,那眼神如同打量一件有價值的物品,或者一個需要被清除的障礙。

「盧卡斯懷特,」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回蕩在寂靜的客廳裡,「成為我的僕從,加入食死徒。像你這樣強大的巫師,不肯為我所用,實在是……可惜了。」

歌洛莉亞沒有講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要透過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清裡面那個她曾傾盡一切去溫暖、卻最終走向徹底冰冷的靈魂。

盧卡斯扯出一個諷刺的笑,試圖用慣有的玩世不恭來掩蓋緊繃的神經:「湯姆裡德爾?小惡人,真是好久不見。一回來就給我發『入職邀請』?你這招聘方式可真夠別致的。」

「邀請?」伏地魔極輕地嗤笑一聲,那笑聲裡沒有半分溫度,「這可不是什麼邀請。」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而殘忍,「加入,或者死。選擇權在你,但時間不多。」

他說著,一步步走向歌洛莉亞,無視了盧卡斯瞬間變得凶狠的眼神。他靠得極近,近得能聞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甜香,這味道曾無數次出現在他混亂的夢境裡,伴隨著一聲聲溫柔的「小孩,回家」,攪得他不得安寧。這讓他痛恨,又控制不住地……迷戀。

他審視著她依舊年輕明媚的臉龐,這是煉金術的恩賜。他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厭惡的波動:「你或許能讓自己保持容顏不老,歌洛莉亞,但你不能控制生命,不能脫離死亡。而我,」他微微抬起下巴,展現著一種非人的傲慢,「我能。」

歌洛莉亞迎著他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疲憊而堅定的力量:「伏地魔。離開這個莊園。離開我們的生活。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伏地魔低頭,輕輕撫摸著手上的岡特戒指,那動作優雅卻充滿威脅:「看來你還沒完全明白我為什麼回來。」他抬起眼,黑眸中寒光凜冽,「今天,我要麼帶走成為食死徒的盧卡斯,要麼……就帶走他的屍體。結果對我而言,區別不大。」

「兩者都絕不可能!」盧卡斯忍無可忍,猛地抽出魔杖指向伏地魔。

然而,伏地魔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一道無聲的咒語瞬間擊中盧卡斯,他手中的魔杖脫手飛出,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碾壓,悶哼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板上,額角青筋暴起,掙扎著卻無法起身。

伏地魔這才緩緩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瞥著他,聲音冰冷而愉悅:「看,這才是……該和我說話的方式和姿態。跪下,乞求,或者……沉默地接受命運。」

「湯姆!」歌洛莉亞失聲喊道,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腔,「你看看他是誰,他是盧克啊!我們以前……我們是一家人。你不要……你不要殺了他……」

家人的詞彙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伏地魔終於將目光完全轉向她,那雙紅瞳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絕對的、冰冷的虛無:「家人?」他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我沒有家人。感情、羈絆、家庭……那是弱者用來麻痹自己的可笑幻覺,是阻礙強大的最大絆腳石。我為什麼要讓他——或者你們——成為那個例外?」

他的話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入歌洛莉亞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他不再看她,一步步走向無法動彈的盧卡斯,魔杖緩緩抬起,指向他的眉心。殺戮咒的綠光似乎已在杖尖隱隱凝聚。

盧卡斯咬緊牙關,毫不畏懼地瞪著他,眼中情緒復雜——有憤怒,有不甘,有對身後妹妹與家裡外甥的擔憂,或許……還有一絲對這個徹底瘋魔的「家人」的悲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雙小小的、溫熱的手,拉住了伏地魔黑色長袍的冰冷下擺。

伏地魔的動作一頓,戾氣十足地低下頭。

是一個小男孩。他有著濃密的黑發和一雙與他極為相似的、漆黑的眼眸,但那雙眼睛裡此刻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和……好奇?

他仰著小臉,直勾勾地看著伏地魔。

「我認識你。」小男孩的聲音清脆,打破了死亡般的寂靜。

盧卡斯急得低吼:「臭小子,快回去!回你房間去!這是大人的事情!」他試圖用眼神示意歌洛莉亞把孩子帶走,但歌洛莉亞也被無形的束縛咒定在原地,只能絕望地看著。

小盧克卻像沒聽到盧卡斯的話,依舊緊緊抓著伏地魔的袍子,重復道:「我認識你。你不要傷害我舅舅。」

伏地魔的眉頭蹙起,一種極其陌生而怪異的感覺掠過心頭。他打量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豆丁,他叫盧卡斯舅舅……那麼他是……莉亞的兒子?和誰的兒子?

「哦?」伏地魔壓下那絲怪異感,聲音依舊冰冷,帶著一絲玩味,「那麼你說說,我是誰。」

小盧克伸出小手指,指向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你是住在那個房間裡的人,但你很久沒回來了。媽媽有時候會看著房間裡和你的一張畫像掉眼淚。她說你去了很遠的地方。」

伏地魔的目光倏地射向歌洛莉亞,帶著一種審視和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波動:「這是你的兒子?」他明知故問,心底卻隱約有一個猜測開始成形。

歌洛莉亞臉色蒼白,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聽話,回房間去。」她試圖用眼神命令兒子。

但伏地魔一個無聲咒過去,讓她徹底失去了聲音,只能僵硬地坐在沙發上,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他重新低頭,看向這個給他帶來奇異感覺的小男孩。

「你父親呢?」伏地魔問,紅瞳緊緊盯著小盧克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小盧克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還是按照媽媽告訴他的說了:「媽媽說,父親去了一個很遠但是很幸福的地方。」孩子的理解總是直白而充滿隱喻。

跪在地上的盧卡斯忍著痛楚,冷笑一聲,插嘴道:「意思就是他爸死了!臭小子,快滾回房間去!」他試圖用惡劣的態度嚇走孩子。

伏地魔警告性地瞥了盧卡斯一眼,讓他瞬間如同被扼住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小盧克身上。

死了?不,時間對不上。這個孩子看起來四五歲的樣子……赫普茲巴別墅那一天……

小盧克似乎完全沒被大人們之間的暗流湧動影響,他又拉了拉伏地魔的袍子,執著地問:「我不會讓你傷害舅舅的。」

伏地魔看著這張與自己童年依稀相似、卻又奇異地融合了歌洛莉亞柔和線條的小臉,那個猜測越來越清晰。他心中第一次產生了某種類似於……算計之外的情緒,極其細微,卻無法忽略。

伏地魔帶著小盧克來到大廳外。

他緩緩蹲下身,平視著小盧克,讓自己盡量看起來不那麼具有威脅性——盡管這對他而言十分陌生。「不想你舅舅死,也不想你媽媽受到傷害?」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幾分冰冷的調子。

小盧克用力點頭。

「那麼,回答我一個問題,再答應我一個條件。」伏地魔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做到了,我今天就離開,不會再傷害這裡的任何人。」

小盧克漆黑的眼睛亮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再次點頭:「好!」

「你的全名叫什麼?」伏地魔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小盧克清晰而響亮地回答:「盧卡斯湯姆裡德爾。」

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

盧卡斯湯姆裡德爾。

LucasTomRiddle

果然。

伏地魔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蕩開一圈極其細微、卻久久不散的漣漪。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到極點的感覺攫住了他。是他的兒子。他和歌洛莉亞的兒子。以盧卡斯和他的名字命名……真是諷刺。

他沉默了足足好幾秒,才再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很好。那麼,記住你要答應的條件。」他頓了頓,血紅的瞳孔深邃無比,「今天我們的談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媽媽和舅舅。這是我們的秘密。能做到嗎?」

小盧克鄭重地點頭:「能!」

「第二個條件,」伏地魔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得異常緩慢而清晰,「做個好孩子。照顧好……你的監護人小姐。」

他避開了那個更親密的稱呼,「永遠,不要讓她傷心。這是你的責任。」

小盧克似懂非懂,但依舊用力點頭:「我知道了!」接著,他歪了歪頭,突然語出驚人,「誒,那你就是舅舅經常說的那個……『小惡人』,對不對?」

伏地魔:「……」

他罕見地沒有發怒,也沒有承認,只是沉默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流著他血液的小家伙。

突然,小盧克攥緊小拳頭,奮力跳起來,一拳打在伏地魔的腿上——當然,這對伏地魔來說毫無感覺,如同被蚊子叮了一口。

伏地魔挑眉:「你這是干什麼?」

小盧克收回手,一臉認真地說:「舅舅說,要是再見到你,一定想給你這個小惡人一拳!」他完美地執行了盧卡斯提出過的小報復。

伏地魔看著小家伙一本正經的模樣,心中那絲怪異的感覺更濃了。他再次蹲下去,仔細地端詳著這張小臉,仿佛想從中看出命運的軌跡。片刻後,他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極其生疏地揉了揉小盧克濃密的黑發。

這個動作讓所有偷悄的食死徒都愣住了,包括伏地魔自己。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小盧克忽然向前一步,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伏地魔的脖子。

伏地魔的身體瞬間僵硬如鐵!擁抱?這種軟弱、親密、毫無防備的接觸……早已被他摒棄多年。他幾乎要下意識地推開,甚至傷害這個膽敢觸碰他的小東西。

但小盧克只是很快地抱了一下就松開了,他看著伏地魔有些錯愕的臉,小聲說:「但是我想……媽媽再見到你……應該會想給你一個擁抱。」孩子的直覺有時准得可怕。

伏地魔僵在原地,血紅的瞳孔中翻湧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排斥、一絲極其微弱的酸澀……還有更多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的東西。最終,他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拍了拍小盧克的背,然後迅速站起身,仿佛觸碰了烙鐵般拉開了距離。

他不再看任何人,快速地從手指上褪下那枚像征著斯萊特林血脈的岡特戒指——它冰冷、沉重,蘊含著強大的黑魔法氣息,也是一個魂器。他將其塞進小盧克的手中。

「拿好它。」他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冰冷,卻似乎缺少了之前的殺意,「我答應你的,做到了。我放過他們了。記住我們的秘密。」

說完,他猛地轉身,黑色的長袍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也沒有回去看歌洛莉亞一眼,以及那個握著冰冷戒指、看著了他背影的小小男孩。

他走了。帶著莊園外那群肅殺的食死徒,帶走了原本志在必得的殺戮與征服,也仿佛帶走了他與這個平凡世界、與那點可笑溫情最後的、一絲微弱的聯結。

他成了真正的伏地魔。再無掛礙,唯余黑暗。

伏地魔的身影消失後,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緩緩散去。盧卡斯身上的束縛咒也隨之解除,他踉蹌著爬起來,第一時間衝到歌洛莉亞身邊解開了她的咒語,然後將她和跑過來的小盧克緊緊抱在懷裡。三人的心跳都快得驚人,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恍惚與恐懼。

不久之後,懷特莊園徹底沉寂下來。盧卡斯以最快的速度搬走了莊園,帶著歌洛莉亞、小盧克和小貓影子,遠渡重洋,搬到了美國加州。

一個以陽光燦爛著稱的地方,一個他們希望永遠不會有黑暗籠罩的地方。

時光無情流逝。

大概十四年後,一封來自英國的報紙漂洋過海。頭版頭條刊登著震驚魔法世界的消息——「神秘人伏地魔失敗!大難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

歌洛莉亞從盧卡斯手中接過報紙,她的手很穩,但指尖冰涼。她看著報紙上那個模糊的、沒有詳細過程的報道,沉默了許久許久。

最終,她只是輕輕放下了報紙,抬手撫摸著她一直掛在脖子上、用鏈子穿起的岡特戒指。冰涼的金屬貼著她的皮膚,仿佛也汲取不了絲毫溫度。

然而,又過了十八年,另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伏地魔復活了。黑暗再次籠罩英國魔法界。

不久後,年邁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帶著一個額頭上有著閃電形傷疤、眼神堅毅的黑發少年——哈利波特,千裡迢迢來到他們在加州陽光下的家。

他們是來尋求幫助的,目標明確——歌洛莉亞手中的岡特戒指,那件伏地魔的魂器。

歌洛莉亞平靜地將戒指交給了鄧布利多。在鄧布利多接過戒指的那一刻,她看著老人睿智而疲憊的藍眼睛,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教授,有時候我總在想……是不是當年在霍格沃茨,他二年級的時候,我第一次選擇包庇他時……就已經錯了?是我釀成了後來這一切的悲劇嗎?」

鄧布利多溫和地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理解與悲憫:「親愛的莉亞,人總是復雜的,選擇亦是如此。我們無法用後來知曉的結局,去苛責當年那個基於愛與希望做出選擇的自己。那不是你的錯。命運的河流湍急曲折,誰也無法預測每一道岔口帶來的最終影響。」

歌洛莉亞的目光越過鄧布利多,落在他身後那個沉默的少年哈利身上,她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最終卻只是化為更深的沉默。

鄧布利多和哈利帶著戒指離開了,去完成他們偉大而危險的使命。

小盧克——如今已是三十出頭的穩重男子,相貌與當年的湯姆裡德爾越發酷似,但氣質卻溫和明朗——坐到母親身邊。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他們口中的伏地魔……其實就是我的父親,對嗎?」這個疑問在他心中埋藏了許多年。

一旁的盧卡斯哼了一聲,搶在歌洛莉亞之前回答,語氣帶著一如既往的保護欲:「嗯哼,算你猜對了。不過別有什麼心理負擔,他和你沒半點關系,你是我和你媽媽帶大的好小子。」

歌洛莉亞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轉過頭,看著小盧克那雙和那人極其相似的眼睛,問出了埋藏心底近三十年的疑問:「當年……在莊園門口,他……究竟和你說了什麼?」她指的是伏地魔帶他出去蹲下身與他低語的那一幕。

小盧克斟酌了片刻。那個「秘密」守護了這麼多年,或許已經到了該揭開的時候。他看著母親已然爬上細紋、卻依舊清澈的眼睛,緩緩說道:「他對我說……『做個好小孩。照顧好監護人小姐。永遠別讓她傷心。』」

歌洛莉亞怔住了。

許久,她長長地、顫抖地呼出一口氣,仿佛終於卸下了某種背負一生的重擔,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順著不再年輕的臉頰滑落。

加州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淚光閃爍的眼中碎成一片金色的星辰,可她卻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分別的、大雪紛飛的聖誕夜。

加州陽光依舊熾熱明媚,可她生命中最深刻的那段記憶,卻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冰冷綿密的飄雪,覆蓋了所有的過去與未來,占據了她的整個心房。

一年後,霍格沃茨爆發最終決戰的消息傳來。

伏地魔死了。這一次,是真正的、徹底的消亡。

戰爭結束後,歌洛莉亞和盧卡斯、小盧克一起,返回了早已物是人非的薩裡郡故地。懷特莊園久未人居,顯得荒涼而寂寥。

沒有人知道,最終是誰悄悄帶走了伏地魔那支離破碎、無人願意處理的殘骸。

但就在懷特莊園後方,那片靜謐的、可以眺望到莊園輪廓的小山坡上,悄然多了一方簡潔的灰色墓碑。

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冗長的墓志銘。

只刻著一個名字——TomRiddle。

仿佛他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只是多年前那個從孤兒院被帶回來的、眼神陰郁敏感的男孩。

又是一個飄雪的夜晚,細碎的雪花如同冰冷的羽毛,悄然覆蓋了墓碑和周圍的枯草。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穿著厚厚的黑色大衣,拄著拐杖,蹣跚地來到墓前。她是歌洛莉亞懷特。時光終究帶走了她的青春,煉金術也敵不過自然法則在心境上刻下的痕跡。

她伸出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一點點拂去墓碑頂上的積雪,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個易碎的夢。

雪花落在她花白的頭發和肩頭,她卻渾然不覺。

在她那被歲月模糊了的記憶裡,她已經以另一種方式,和她的「小孩」湯姆裡德爾,過完了相守白頭的一生。

凜冽的風聲中,她仿佛又聽見了很多很多年前,那個十歲的男孩,在剛到莊園不久後,曾用帶著一絲不確定卻又異常認真的語氣對她許下的、唯一兌現了的承諾:

「我永遠不會讓你傷心。」

雪花無聲飄落,覆蓋了足跡,覆蓋了墓碑,也試圖覆蓋所有愛與恨、罪與罰的痕跡。

只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淨。

【BE番外完】

第55章 蜂蜜滋滋糖的謎底【盧卡斯if線】

懷特莊園的鐵藝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外界。盧卡斯懷特拎著他那少得可憐的行李,站在寬闊卻透著寂寥的車道上,深深吸了一口初夏微涼的空氣。

沒有阿茲卡班那滲入骨髓的陰冷和絕望的哀嚎,只有草木的清新的氣息,以及一種物是人非的疏離感。

他眯起眼,打量著這座宏偉卻缺乏生氣的莊園。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每一塊磚石都刻著懷特家族的榮耀與冰冷。如今,他是這裡唯一的、不受歡迎的客人。

主宅厚重的橡木門被推開一條縫,歌洛莉亞懷特站在那兒,穿著一身簡潔的墨綠色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黑色的長發隨意挽起,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她那雙清澈的綠眼睛看著他,沒有絲毫驚喜,只有一層薄冰般的疏離和顯而易見的厭煩。

「你還真來了。」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距離感。

盧卡斯扯出一個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試圖用輕松掩蓋內心的復雜:「不然呢?親愛的妹妹,我現在無家可歸,身無分文,總不能讓我去對角巷睡長椅吧?那可有損懷特家的顏面。」他刻意加重了「妹妹」這個詞。

歌洛莉亞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側身讓開通路,動作僵硬:「客房在一樓東側,自己找。記住,」她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他,一字一頓地說,「約法三章。」

盧卡斯饒有興致地挑眉,將行李隨手放在昂貴的手織地毯上,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第一,互不打擾。非必要,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要試圖跟我聊天。」「第二,絕不干涉對方私生活。我帶誰回來,去哪裡,都與你無關。同樣,你的那些……『朋友』,也不許帶到莊園來。」「第三,」她的目光掃過他下意識想去摸煙盒的手,「絕對不許進我的房間和實驗室。其他的……等我想到再補充。」

一連串的「不許」像冰冷的石子砸過來。盧卡斯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變得滿不在乎。他聳聳肩,撩了撩額前垂落的黑色半長發,語氣輕佻:「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說了算。這莊園現在可是姓懷特,名歌洛莉亞,我當然聽你的。」

他那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似乎更惹惱了歌洛莉亞。她抿緊嘴唇,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要上樓。

「誒,」盧卡斯忽然叫住她,看著她停住腳步卻不回頭的背影,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晚上吃什麼?阿茲卡班的伙食可真夠嗆,我現在能吃掉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

歌洛莉亞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後是她冷硬的聲音:「迪迪會給你准備。你自己吃。」說完,她毫不留戀地快步上樓,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盧卡斯站在原地,聽著樓上傳來一聲清晰的、重重的關門聲——「砰」!

那聲響像砸在他的心上。他臉上強撐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嘴角無力地垂下,露出一絲疲憊和苦澀。空曠華麗的門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無聲彌漫的、令人窒息的過去。

他從大衣內側口袋裡摸出銀質的煙盒,抽出一支細長的香煙,熟練地叼在嘴上。指尖摩擦,一簇小火苗燃起,點燃了煙絲。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帶來短暫的麻痹和慰藉。

灰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深邃墨綠眼眸中翻湧的情緒。

他對著樓上歌洛莉亞房間的方向,低聲喃喃,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那個緊閉的房門抱怨:「真是個……小白眼狼。」

聲音很輕,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

突然,樓上的房門又被猛地拉開。歌洛莉亞去而復返,快步走下樓梯,臉上帶著薄怒。她徑直走到盧卡斯面前,在他錯愕的目光中,一把奪過他剛吸了一口的香煙,狠狠摁滅在旁邊大理石柱的裝飾花瓶裡。

「再加一條,」她瞪著他,同樣墨綠的眼睛裡跳動著火苗,「不許在莊園裡抽煙!這裡不是你的吸煙室!」

盧卡斯看著她因為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臉頰,那雙總是清澈平靜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鮮活的、霸道的光彩。他怔了一下,隨即一種奇異的感覺掠過心頭——即使是被她這樣怒氣衝衝地對待,似乎也比那種徹底的漠視要好得多。

他下意識地又撩了撩頭發,試圖恢復那副浪蕩子的模樣,語氣拖長:「行吧——我的妹妹還真是……霸道。」

歌洛莉亞厭惡地皺緊鼻子,仿佛連他說話的氣息都讓她難以忍受:「誰是你妹妹!」她扔下這句話,再次轉身,頭也不回地上了樓,這次腳步聲更重,充分表達著她的煩躁。

盧卡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指尖還殘留著剛才香煙被奪走時的細微觸感。他臉上的笑容再次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化為實質的陰郁。

這個帶給他人生最初也是最終悸動的女孩,這個讓他心甘情願付出七年自由去守護的女人。

他們之間,隔著漫長的時光、深深的誤解、以及他自己親手劃下的、名為「愚蠢」的鴻溝。

這個夏天,似乎比阿茲卡班的冬天還要寒冷。

——

接下來的日子,盧卡斯嚴格「遵守」著約法三章。他像個幽靈一樣住在莊園一角的客房裡,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用餐時,如果歌洛莉亞在餐廳,他就會讓家養小精靈把食物送到自己房間。

大多數時候,他要麼待在房間裡看書,要麼就在庭院裡漫無目的地散步,抽煙——當然,是躲在歌洛莉亞絕對看不到的角落。這個老習慣的種下,其實也源於她。

但他並不安分。那雙總是帶著算計和觀察的眼睛,時刻留意著歌洛莉亞的動向。他知道她每天下午會去玻璃花房待一個小時,照料那些罕見的魔法植物;知道她每周三會收到從世界各地寄來的煉金術材料;知道她晚上喜歡窩在書房靠窗的那張天鵝絨沙發裡看書,看著看著就會睡著,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貓。

他看著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散步,一個人對著煉金術配方蹙眉思考。她的生活安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朋友,沒有戀人,甚至幾乎沒有社交。巨大的懷特莊園像一個華麗的金絲籠,而她就是裡面唯一的那只鳥兒,美麗,卻孤獨。

一種莫名的煩躁和……心疼,在盧卡斯心裡滋生。他想起自己進阿茲卡班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她能活得自由、安穩、快樂嗎?可現在呢?

某個午後,陽光正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客廳,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盧卡斯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找到正在花房裡給月光草澆水的歌洛莉亞。

「喂,」他靠在門框上,語氣盡量顯得隨意,「下個月去巴塞羅那怎麼樣?聽說那邊的巫師街區很有意思,陽光也好,總比整天窩在這個發霉的老房子裡強。」

歌洛莉亞連頭都沒回,繼續著手裡的動作,聲音平淡無波:「不去。」

拒絕得干脆利落,毫無轉圜余地。

盧卡斯嘖了一聲,走近幾步:「小白眼狼,就這麼不給你哥哥我點面子?行程我都看好了,酒店也選了最好的套房……」他試圖用那種慣有的、略帶強迫性的親昵來打破她的壁壘。

歌洛莉亞終於停下動作,轉過身來。陽光透過玻璃頂棚,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點,卻照不進她冰冷的眼底。「盧卡斯,」她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第一,別那麼叫我。第二,我需要給你什麼面子?我們很熟嗎?」

她的話像冰冷的針,精准地刺破他故作輕松的表像。盧卡斯看著她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湧起一股無力感。

這個臭丫頭……她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會想知道,他為她付出了什麼。而他,也絕不會用那份犧牲作為籌碼來換取她的另眼相看。

那太可悲了。

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眼神沉了沉,最終只是聳聳肩,語氣淡了下來:「行吧。算我多事。」

他轉身離開花房,背影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寥落。他原本計劃好的、那些關於高迪建築、地中海陽光和西班牙海鮮飯的說辭,全都爛在了肚子裡。

算了。他自嘲地想。盧卡斯懷特,你也有今天。

出發去「一個人的巴塞羅那」那天,天氣晴朗。盧卡斯拎著輕便的行李走下樓梯,心裡還存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切實際的期待——也許她會來送送?哪怕只是一句敷衍的「一路順風」?

然而客廳空曠,樓梯寂靜。只有小精靈迪迪怯生生地過來問他是否需要幫忙叫馬車。

「不用了。」盧卡斯語氣平淡,自己拎著行李走出了大門。

馬車碾過碎石路的聲音漸行漸遠。二樓書房的窗簾微微動了一下,歌洛莉亞站在那裡,看著那輛載著盧卡斯的馬車消失在莊園的林蔭道盡頭。

心裡某個角落,似乎突然空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又陌生的情緒悄然蔓延。她甩甩頭,試圖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驅散。他走了才好,莊園終於清靜了。

盧卡斯坐在馬車裡,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向後退去,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盧克啊盧克,看看你的小白眼狼妹妹,好狠的心。」他拿出煙盒,想了想又煩躁地塞了回去——答應過不在「外面」抽。

馬車抵達倫敦市中心,他在牛津街附近下了車,准備去破釜酒吧喝一杯再通過飛路網去機場。街角賣《預言家日報》的攤販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隨手扔了幾個銅納特,拿起一份報紙,心不在焉地展開。

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頭版,剛准備移開,卻又猛地定格。最大的標題像一道驚雷,劈中了他的視覺神經——

「阿茲卡班大規模越獄事件!兩名重刑犯在逃!」副標題更是讓他血液瞬間凍結:「懷特家族安德魯懷特與克裡斯蒂懷特!」

報紙被他攥得死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他們越獄了!他們出來了!他們會去哪裡?第一個會找誰?!

答案不言而喻!

幾乎是本能反應,他甚至顧不上身邊還有來來往往、好奇張望的麻瓜,所有的理智和謹慎都在這一刻被對歌洛莉亞安危的極度恐懼所淹沒!他猛地抽出魔杖——

「嘿!先生!你那是什麼玩意——」旁邊一個麻瓜男人驚訝地指著他手裡的木棍。

「天吶!那個帥哥不見了!剛剛還在這裡!」另一個准備上前搭訕的女士驚呼道。

原地只剩下一個輕微的空氣爆裂聲,盧卡斯懷特已經消失不見。

——

懷特莊園靜得可怕。

盧卡斯的身影伴隨著輕微的劈啪聲出現在門廳,他幾乎是立刻就屏住了呼吸,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殘留的、不正常的魔法波動和一絲……血腥味?

行李被無聲地放在地上。他緊握著魔杖,像一只獵豹般悄無聲息地移動,每一步都踩在厚地毯最厚實的地方,避免發出任何聲響。心髒在胸腔裡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冰冷的憤怒和擔憂。

視線快速掃過客廳、餐廳……沒有人。

突然,庭院方向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和魔咒碰撞的劈啪聲!

盧卡斯的心猛地一沉,迅速靠近面向庭院的落地窗。透過玻璃,他看到了讓他瞳孔驟縮的一幕——

歌洛莉亞穿著晨袍,黑色的長發有些凌亂,正躲閃著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咒語。她的對手是安德魯。

他看起來比七年前更加陰鷙和瘋狂,臉上有一道新鮮的血痕,顯然歌洛莉亞也並非全無反抗之力。但實力的差距是明顯的,歌洛莉亞更多是在依靠莊園本身的防護和靈活躲閃苦苦支撐,險像環生。

克裡斯蒂呢?!盧卡斯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絕不能腹背受敵!

「哈,鬼鬼祟祟的干什麼呢,我親愛的『弟弟』。」一個尖銳又帶著瘋狂笑意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幾乎同時,一道刺目的紅光——是鑽心剜骨!——直射他的後心!

盧卡斯如同背後長眼,猛地側身翻滾,咒語擦著他的衣袖飛過,擊中了牆壁,留下一個焦黑的坑洞。他穩住身形,魔杖直指出現在走廊陰影處的克裡斯蒂。

她看起來比安德魯更糟,頭發散亂,眼神狂亂,阿茲卡班的折磨顯然讓她離徹底瘋狂只有一步之遙。

「克裡斯蒂,」盧卡斯的聲音冷得像冰,「看來阿茲卡班的攝魂怪還沒教會你什麼叫安分。」

「教訓我?就憑你?背信棄義的叛徒!」克裡斯蒂尖叫著,又是一連串惡咒襲來。

但盧卡斯的身手遠非七年前可比。阿茲卡班的環境逼得他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和戰鬥狀態。他靈活地躲避、格擋,魔杖揮動間,咒語精准而狠厲。幾個回合後,他找到一個破綻——

「除你武器Expelliarmus!」

克裡斯蒂的魔杖脫手飛出。沒等她反應過來,盧卡斯緊接著又是一個:「統統石化PetrificusTotalus!」

克裡斯蒂保持著驚愕和惡毒的表情,僵硬地倒了下去,像一尊醜陋的雕像。

盧卡斯眼神冰冷,沒有絲毫猶豫,魔杖再次抬起,對准了地上動彈不得的女人,嘴唇微動,下一個咒語幾乎是本能地就要脫口而出——那個能讓她徹底閉嘴的咒語……

「盧卡斯!」

庭院裡傳來安德魯陰冷的聲音。盧卡斯動作一頓,猛地轉頭。

只見安德魯已經用粗壯的手臂死死勒住了歌洛莉亞的脖子,魔杖尖銳的末端緊緊抵在她的太陽穴上。歌洛莉亞臉色蒼白,呼吸艱難,但綠色的眼睛裡燃燒著不屈的怒火。

「好久不見啊,我親愛的、喜歡背刺的『弟弟』。」安德魯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目光掃過地上被石化的克裡斯蒂,又回到盧卡斯身上,「怎麼?想對我們可憐的克裡斯蒂下狠手?嘖嘖,你對我們可真是冷酷無情。」

盧卡斯緩緩放下魔杖,但身體依舊緊繃如弓,眼神死死盯著安德魯:「放開她,安德魯。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

「放開她?」安德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手臂勒得更緊,歌洛莉亞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用克裡斯蒂威脅我嗎?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像個發了瘋的戀妹一樣在乎這個小啞炮嗎?啊?」

他的話像毒液一樣濺出:「威脅?現在該由我來說。把你那該死的魔杖扔掉,然後跪下!不然……」他手中的魔杖用力戳了戳歌洛莉亞的太陽穴,「我不能保證我不會對你心愛的小寶貝做點什麼。比如,試試我剛學會的幾個……有趣的小咒語?」

歌洛莉亞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但她咬著牙,沒有求饒。

盧卡斯看著歌洛莉亞蒼白的臉,感受著心髒被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決絕的暗光。他慢慢彎下腰,作勢要將魔杖放在地上——

安德魯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動作吸引,臉上露出得意而扭曲的笑容,抵著歌洛莉亞太陽穴的魔杖下意識地松懈了半分。

就是現在。

「盧克!」歌洛莉亞猛地尖聲喊道,同時用盡全身力氣,手肘狠狠向後撞擊安德魯的腹部,腳下同時用力踩向他的腳背!

安德魯吃痛,悶哼一聲,鉗制瞬間松動!

盧卡斯心領神會,早已蓄勢待發的魔杖瞬間抬起——

「石化倒地Stupefy!」一道強烈的紅光射出!

然而幾乎在同一瞬間,因吃痛而暴怒的安德魯也胡亂地甩動了魔杖,一道綠光混著邪惡的紅芒——是鑽心咒!——射向了盧卡斯!

「砰!」安德魯被昏迷咒擊中,身軀向後轟然倒地。

「呃!」盧卡斯也被那道鑽心咒的邊緣掃中,雖然並非完全命中,但那撕裂靈魂般的劇痛仍然讓他眼前一黑,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踉蹌跌倒,正好撞進掙脫束縛後急切轉身的歌洛莉亞懷裡。

(事後歌洛莉亞無數次回想這一幕,都堅持認為盧卡斯絕對是故意算准了角度倒過來的。)

「好痛……」盧卡斯倒在她懷裡,臉色煞白,額頭瞬間滲出冷汗,聲音因為劇痛而嘶啞,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撒嬌的脆弱,「莉亞……他打我……」

歌洛莉亞被他沉重的身體撞得後退一步才勉強站穩,懷裡是他溫熱的、微微顫抖的身體,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血腥氣。

她的心跳得飛快,一半是因為剛才的驚險,另一半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過於親密的接觸。她下意識地環住他,聲音還帶著未散盡的驚恐,卻努力保持鎮定:「……沒事,鑽心咒……還不會死。」

就在這時,一連幾聲幻影移形的爆響在庭院中響起!

幾個穿著魔法法律執行司制服的工作人員出現了,為首的一人一臉嚴肅,目光掃過現場——倒在地上的安德魯和克裡斯蒂,以及緊緊相擁的盧卡斯和歌洛莉亞。

「我們監測到有人在倫敦牛津街,在麻瓜面前使用了幻影移形!」為首的官員厲聲說道,目光鎖定在看起來傷勢最重的盧卡斯身上,「我們需要帶這位先生回去進行調查……」

盧卡斯靠在歌洛莉亞肩上,艱難地抬起眼皮,瞥了那群官員一眼,語氣虛弱卻充滿了極致的嘲諷和不耐煩:「你們這群沒長腦子的廢物……沒看到地上躺著兩個阿茲卡班的重刑逃犯嗎?傲羅的辦事效率……真是……令人驚嘆……」

話未說完,劇痛和魔力衝擊帶來的虛弱感終於壓倒了他,他頭一歪,徹底昏厥在歌洛莉亞溫軟的懷抱裡。

「盧克!」歌洛莉亞驚呼一聲,抱緊了他下滑的身體,焦急地看向那些官員,「快,他需要去聖芒戈!」

——

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特殊病房裡,消毒藥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盧卡斯在一片溫暖而熟悉的馨香中緩緩恢復意識。劇痛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渾身酸痛。他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絲綢般的黑色長發,散落在他的白色病號服上。然後是歌洛莉亞安靜的睡顏。她側著頭,枕在他的胸膛靠近肩膀的位置,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即使在睡夢中也並不安穩。她的一只手還無意識地抓著他病號服的衣角。

盧卡斯的心髒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湧遍四肢百骸。他幾乎不敢呼吸,生怕驚擾了這如夢似幻的一幕。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沒受傷的手,顫抖著,想要拂開她頰邊的一縷碎發,想要更清楚地看看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的臉頰時,歌洛莉亞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空氣瞬間凝固。

歌洛莉亞的眼神從初醒的迷茫迅速轉變為清醒,然後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猛地坐直身體,拉開了距離,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甚至帶點責備:「再加一條規矩,不許趁人睡覺的時候亂碰。」

盧卡斯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心裡那點緊張瞬間被一種熟悉的、想要逗弄她的衝動取代。他扯出一個蒼白的、卻依舊帶著幾分痞氣的笑容:「那是不是……還得加一條不能亂躺在別人身上睡覺啊,親愛的妹妹?我這可是病號。」

歌洛莉亞被他噎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昨天守了他整整一天,心力交瘁,最後不知不覺就趴在他床邊睡著了……誰知道會睡到病床上來。

她避開他的目光,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卻聽到盧卡斯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聲音響起:「你……一直在這裡?」

歌洛莉亞倒水的動作頓了一下,背對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沉默在病房裡蔓延,只有水流入杯子的聲音。

「……安德魯和克裡斯蒂,」歌洛莉亞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他們被重新收押了。魔法部的人後來弄清了情況……他們說了很多。」

她轉過身,手裡握著水杯,卻沒有遞給他,只是用那雙清澈的綠眼睛,復雜無比地看著他,「他們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

盧卡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然後像退潮一樣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原本打算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永遠不讓她知道!不是這樣的!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他張了張嘴,喉嚨發緊,最終只能干巴巴地說:「啊……是麼。那……挺好啊。」他試圖重新掛上那副無所謂的面具,語氣努力變得輕快,「至少……你可能會對我有點小改觀了吧?比如……嗯……沒那麼人渣了?」

歌洛莉亞沒有笑。她走近幾步,俯身靠近他,目光緊緊鎖住他的眼睛,不容他閃躲:「為什麼?」她的聲音帶著困惑和一種急於尋求答案的迫切,「盧卡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坐了七年牢……就為了讓我能沒有任何障礙地繼承家業?你圖什麼?我和你到底有什麼關系,值得你這樣做?」

一個個問題像錘子砸在盧卡斯心上。貼得這麼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月光草一樣的清香。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所有的玩世不恭,在她這雙清澈見底、充滿不解的眼睛注視下,徹底潰不成軍。

盧卡斯,這個曾經自詡情場高手、能輕易用甜言蜜語哄騙任何女巫的男人,此刻竟然臉皮發燙,心跳如鼓,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知所措。

他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般地想:算了。不管了。坦白吧。崩壞吧。這該死的秘密他受夠了!

他的目光緊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兩片他肖想了無數年的柔軟唇瓣,腦子一熱,幾乎是脫口而出:

「為什麼?難道是為了享受七年攝魂怪的吻嗎……我想要你的吻。」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起頭,以一種近乎莽撞的速度,迅速貼近,在她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唇上,飛快地啄了一下。

一觸即分。

快得如同錯覺。

歌洛莉亞徹底愣住了,仿佛被石化咒擊中。她猛地直起身,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唇,眼睛瞪得圓圓的,指著盧卡斯,聲音都變了調:「你……你!」

盧卡斯舔了舔自己似乎還殘留著她溫度的嘴唇,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鼓,臉上卻強作鎮定,甚至帶著點理直氣壯的委屈:「很難看出來嗎?我喜歡你!從你是個小不點,第一聲叫我『盧克』開始,我就一直一直喜歡你!以前那些藏你糖果、扯你辮子的蠢動靜……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這很難看出來嗎?!」

呃……實則,這真的太難看出來了!哪有人這樣吸引注意的?!

歌洛莉亞的大腦一片混亂,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帶來的微妙觸感還在唇上揮之不去,混雜著震驚、荒謬、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分辨的悸動。她看著盧卡斯通紅卻強撐著理直氣壯的臉,看著他眼中那份破釜沉舟般的、不再掩飾的熾熱情感,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盧卡斯看著她怔忪的樣子,膽子又大了一些。他再次貼近她,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小心翼翼的試探:「能再吻一次嗎?剛才……太快了。」

歌洛莉亞還沒有從巨大的信息量和那個吻的衝擊中完全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想要讓他「走開」……

但盧卡斯仿佛看穿了她的猶豫,搶在她開口之前,用一種近乎耍無賴的語氣,低聲快速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說罷,他不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伸出手,輕輕捧住她的後頸,指尖陷入她柔軟的發絲,帶著不容拒絕卻又異常溫柔的力道,再次吻了上去。

這一次,不再是淺嘗輒止的觸碰。

這是一個真正的吻。帶著七年隱忍的愛意、七年的牢獄之災、多年的悔恨、笨拙的討好以及此刻孤注一擲的告白,所有復雜洶湧的情感,都透過相貼的唇瓣,毫無保留地傳遞過去。

歌洛莉亞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大腦一片空白。她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溫熱和輕微的顫抖,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醫院消毒水混合的氣息。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戰栗從脊椎竄起。

她應該推開他。應該給他一個耳光。應該……

可是,為什麼……她的手抬不起來?

為什麼……心髒跳得這麼厲害?

為什麼……在他那樣深切的、近乎絕望的親吻裡,她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悲傷的、真實到讓她無法忽視的情感?

她緩緩地、顫抖地閉上了眼睛。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甚至開始生澀地、嘗試性地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卻仿佛等待了太久的吻。

病房裡安靜得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

就在這一刻——

「咳!嗯哼!」

幾聲尷尬的咳嗽聲突兀地在門口響起。

如同冷水潑面,兩人猛地分開。

歌洛莉亞瞬間臉紅得快要滴血,慌亂地轉過身,手足無措地整理著自己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襟。

盧卡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懊惱地看向門口——幾個魔法部的工作人員站在那裡,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石化當場。

一個年輕點的官員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地小聲問旁邊的同事:「……我沒記錯的話,資料顯示,盧卡斯懷特先生……是歌洛莉亞懷特小姐的……哥哥?」

年長點的官員表情扭曲,努力維持著職業素養,同樣小聲回答:「……你沒記錯。所以這……這是在表達……哥哥救了自己的……感謝?」

第三個官員一臉茫然,喃喃道:「……豪門貴族的感謝方式……恕我見識淺薄,實在不太懂……」

——

從聖芒戈回來後,懷特莊園的一切都悄然改變了。

從前歌洛莉亞制定的那些「條條款款」自然而然地作廢了。除了「不許在莊園抽煙」這一條被歌洛莉亞更加嚴格地執行之外,其他的限制都已消失無形。

盧卡斯仿佛一下從地獄躍入了天堂。他不僅不用再睡客房,可以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甚至……歌洛莉亞那間曾經對他絕對禁止的臥室,也成了他的臥室。

清晨,他常常先醒來,側身看著身邊還在熟睡的歌洛莉亞。晨曦透過紗簾,溫柔地灑在她寧靜的睡顏上,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他會忍不住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描摹她的眉眼,心裡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飽脹的幸福感填滿。

有時她會被他細微的動作弄醒,睜開惺忪的睡眼,對上他專注的目光,臉上會飛起兩抹紅霞,嬌嗔地咕噥一句:「看什麼看……」然後下意識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盧卡斯便會低笑著收緊手臂,將她圈進自己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的清香,覺得這七年的阿茲卡班……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值,太值了。

某個春光明媚的午後,陽光暖洋洋地透過落地窗,灑在客廳柔軟的地毯上。歌洛莉亞慵懶地躺在盧卡斯的腿上,手裡隨意翻著一本煉金術古籍,眼皮卻越來越沉,愜意地打著瞌睡。

盧卡斯背靠著沙發,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溫柔地梳理著她鋪散在他腿上的、絲綢般的黑色長發。另一只手從旁邊小幾上的水晶碟子裡,拿起一顆包裝精美的蜂蜜滋滋糖。

他小心地剝開糖紙,看著那顆金黃色的糖球,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和歉疚。

他輕輕碰了碰歌洛莉亞的臉頰,聲音低沉而溫柔:「喏。」

歌洛莉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遞到唇邊的糖果,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她微微張嘴,任由他將糖喂了進來。甜蜜的滋味瞬間在舌尖化開。

「小時候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了。」盧卡斯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歌洛莉亞含著糖,感受著那熟悉的滋味,瞥了他一眼,語氣裡帶著點舊日的埋怨,卻已沒有了恨意:「那你明知道我喜歡,還總是藏起來。」

盧卡斯聞言,低頭看著她,深邃的眼眸裡盛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悔恨,有溫柔,更多的是失而復得的珍惜。他俯下身,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鼻尖幾乎相觸,呼吸交融。

「所以……」他低聲說,氣息拂過她的唇瓣,「哥哥這不就來彌補你了嗎?」

話音落下,他溫柔地吻上了她還帶著蜂蜜滋滋糖甜味的唇。

這個吻,輕柔而綿長,充滿了陽光的溫度和蜜糖的香甜,仿佛要吻去所有過往的苦澀與誤會,只留下此刻的靜謐與圓滿。

歌洛莉亞閉上眼睛,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安心地沉浸在這個吻裡。

春日午後的陽光正好,溫暖而慵懶,將相擁親吻的兩人溫柔地包裹起來,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悠長。那些過去的傷害、誤解、分離與痛苦,都被隔絕在這片溫暖的光暈之外。

懷特莊園終於不再是冰冷華麗的牢籠。因為有了彼此,這裡成為了真正的家。

盧卡斯懷特與歌洛莉亞懷特。他們的故事裡充滿了命運的捉弄、沉重的誤會、無奈的背負、固執的贖罪與沉默的守護。但幸運的是,在所有的波瀾過後,他們最終找到了通往彼此內心的答案。

今後的漫長一生,或許仍有風雨,但唯有相守與幸福,是永恆不變的終點。

(盧卡斯與歌洛莉亞IF線番外完)

第56章 巴塞羅納的醋味冰激凌【盧卡斯if線】

巴塞羅那的陽光,仿佛被梅林施了永恆的熾熱咒,毫不吝嗇地傾瀉在這座色彩奔放的城市之上。高迪的建築如同從童話裡生長出來的奇異植物,巴特羅之家鱗片狀的屋頂在陽光下閃爍著陶瓷的瑩光,米拉之家波浪形的牆體仿佛被陽光融化,流淌著石頭的韻律。

這裡的一切都飽和度極高,像一場熱烈而永不醒來的色彩夢境。

而這夢境中最甜蜜的角落,屬於盧卡斯懷特和歌洛莉亞懷特。他們終於補上了遲來的蜜月旅行。

在鋪滿了世界各種語言寫就的「愛」與無數甜蜜吻痕印記的接吻牆下,盧卡斯捧著歌洛莉亞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周圍游客善意的口哨和笑聲仿佛成了最好的祝福。歌洛莉亞環著他的脖子,回應著這個帶著西班牙陽光溫度的吻,二人相似的墨綠的眼眸裡皆漾滿了笑意。

在焦糖山頂,他們並肩眺望著遠方。地中海像一塊巨大的、蔚藍到失真的寶石,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與天空在遙遠的天際線融為一體。微風拂過,帶著海水的鹹澀和植物的清香。

「莉亞,以後我們就在海邊買座房子吧,」盧卡斯從後面擁著歌洛莉亞,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聲音帶著憧憬,「要有個大大的露台,就像這樣,可以整天看著這片藍色。最好再有個私人碼頭,我可以弄條小船,帶你去海裡釣魚。」

歌洛莉亞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輕笑:「你會釣魚?我可只見過你用魔杖把魚直接炸上來。」

「那是為了效率,親愛的妹妹。」盧卡斯低笑,胸腔震動傳到她的後背,「不過為了你,我可以學學麻瓜那套慢吞吞的浪漫。」

在聖家堂內部,當陽光透過色彩斑斕的玻璃窗,將神聖而迷離的光影投射到那些如同參天巨樹般的石柱上時,連見多識廣的盧卡斯也真正被震撼了。

他仰著頭,看著那高聳入雲、仿佛要直接通往天國的穹頂,喃喃自語:「梅林啊……這地方……下次度蜜月還來這兒。」

話音剛落,腳背上就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感。歌洛莉亞假裝不經意地踩了他一腳,抬起眼睛瞪他,語氣嬌嗔:「下次?盧卡斯懷特,你還想和誰度蜜月?」

盧卡斯立刻反應過來,手臂收緊,將她更緊地圈進懷裡,臉上掛著討好的、又帶著點痞氣的笑容,低頭湊近她耳邊:「哇哦,誤會大了。我的意思是,和你,再度一萬次蜜月,都只來這兒!只有你,大小姐,從頭到尾,從裡到外,就你一個。」他的情話總是帶著點無賴的真誠,讓人生氣不起來。

歌洛莉亞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不住彎起,任由他摟著自己,隨著人流慢慢移動,欣賞這超越時代的藝術奇跡。

下午,他們漫無目的地在恩典區的街道上閑逛。石板路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兩旁是精致的店鋪和飄著香氣的咖啡館。

盧卡斯摟著歌洛莉亞的腰,姿態親密而占有欲十足,享受著這種浸染在異國風情裡的甜蜜。

路過一家裝飾著五彩馬賽克、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的冰淇淋店時,盧卡斯停下了腳步。

「在這裡等等我,別亂跑,」他松開她,指了指店門口排著的隊伍,眼神溫柔,「我去買個東西,馬上回來。」他記得清清楚楚,歌洛莉亞最無法抗拒的就是草莓冰淇淋,那種酸甜的、帶著果肉顆粒的滋味。

歌洛莉亞順從地點了點頭,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擠進排隊的人群中。她心情很好,靠在旁邊建築斑駁的牆上,眯著眼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感受著巴塞羅那慵懶的節奏。

然而,盧卡斯舉著兩個脆皮甜筒——一個粉嫩的草莓味,一個濃郁的巧克力味——興衝衝回來時,看到的景像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一個穿著花襯衫、身材高挑、看起來頗有幾分藝術家氣質的當地男人,正站在歌洛莉亞面前,臉上帶著熱情洋溢的笑容,比劃著手勢說著什麼。而歌洛莉亞,竟然也微微笑著,似乎在認真傾聽,甚至還點了點頭!更讓盧卡斯心頭火起的是,那個男人最後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歌洛莉亞,而歌洛莉亞——她居然接過去了!

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盧卡斯的頭頂。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毫不客氣地插入兩人之間,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個陌生男人,然後落在歌洛莉亞臉上,聲音硬邦邦的:「你朋友啊?」

歌洛莉亞似乎這才從對話中回過神,看到他,眼神裡有一絲愣怔,下意識地回答:「不認識啊。」

「不認識?」盧卡斯的聲音提高了一點,帶著明顯的醋意和不滿,他一把摟過歌洛莉亞的肩膀,幾乎是用半強硬的姿態帶著她轉身就走,把那個有些錯愕的男人丟在原地,嘴裡還嘟囔著,「不認識還能聊得那麼開心?」

歌洛莉亞被他摟著,踉蹌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反應有點過激了。她剛才只是看這個男人像個本地通,便隨口用英語問了句附近哪裡有品質好的卡瓦酒(Cava)賣,她知道盧卡斯對紅酒頗為挑剔,而西班牙的起泡酒正好名聲在外。

對方很熱情地介紹了一番,最後遞給她一張名片,說是一個家族經營的小酒莊老板的聯系方式,品質絕佳但不太好找。她只是出於禮貌接過來而已。

但看著盧卡斯緊繃的側臉和緊抿的嘴唇,她決定暫時不解釋。有時候,看他為自己吃醋的樣子……嗯,似乎也不全是一件壞事。

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窗外是迷人的城市天際線。但盧卡斯的心情顯然與這美景格格不入。他依舊陰著臉,把手裡那兩支幾乎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沒好氣地放在客廳的小圓桌上,自己則陷進沙發裡,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歌洛莉亞並沒有過多察覺他持續發酵的醋意。她心裡正盤算著那個剛剛得到的酒莊地址,想趁著時間還早,偷偷去把酒買回來,給盧卡斯一個驚喜。

她換了一雙更方便走路的平底鞋,拿起小巧的手包,對沙發上的盧卡斯說:「盧卡斯,我出門一個人逛逛哦。」

盧卡斯立刻抬起頭,眉頭緊鎖:「去哪裡?」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探究。

歌洛莉亞衝他俏皮地眨眨眼,故意賣關子:「嘻嘻,暫且對你保密。」說完,揮了揮手,像只輕盈的蝴蝶一樣飄出了房門。

房門「哢噠」一聲關上,套房裡頓時只剩下盧卡斯一個人。

他的目光落在小圓桌上那支粉紅色的草莓冰淇淋上。它已經開始融化,黏膩的糖漿沿著蛋筒邊緣慢慢流下來,像一個被遺棄的、正在哭泣的可憐蟲。

盧卡斯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應該相信歌洛莉亞。他當然相信她。可是……她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還對自己保密?就在剛剛接過一個陌生男人的名片之後?

一個荒謬又讓他極度不舒服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進腦海——她不會……是去和那個男人見面了吧?就因為那張該死的名片?

「不,不可能。」盧卡斯低聲對自己說,試圖壓下那股翻湧的酸澀和莫名的恐慌,「相信她,盧克,你得相信她。」

可是,相信歸相信,等待的滋味卻格外煎熬。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陽光逐漸變得傾斜而柔和。盧卡斯心煩意亂地拿起小勺,無意識地一下下戳著那碗已經徹底化成粉紅色奶油的冰淇淋,臉色陰沉,腦子裡不受控制地上演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想像。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和理智,在關於歌洛莉亞的事情上,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大約兩個小時後,房門終於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盧卡斯幾乎立刻抬起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門口。

歌洛莉亞走了進來,額角還有細微的汗珠。她手裡抱著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木制禮品盒,上面似乎印著某個酒莊的標記。

她的目光首先落到盧卡斯身上,以及他面前那碗被戳得慘不忍睹的冰淇淋液體上,愣了一下。

「嘿嘿,沒想到吧,」歌洛莉亞笑著走上前,有些費力地將那個木盒子放在小圓桌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我去給你買你喜歡的紅酒啦!聽說這裡的卡瓦酒非常出名,我問了……」她頓了一下,巧妙地略過了信息來源,「問了好幾家店,才找到這個據說品質超好的小酒莊買的,驚喜嗎?」

她放好酒,這才仔細看向盧卡斯,發現他臉色似乎並不開心,反而像是在沉思什麼沉重的事情。

「你怎麼悶悶不樂的呀,盧克?」她疑惑地問。

盧卡斯的目光從那個眼熟的木盒子(他幾乎立刻聯想到了那張名片。),緩緩移到歌洛莉亞洋溢著獻寶般笑容的臉上。他呆了幾秒,才像是終於處理完這巨大的信息量,有些遲疑地、傻傻地問:「所以……你剛才是去……給我買酒了?」

「不然呢?」歌洛莉亞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好笑,「就是想給你個小驚喜嘛。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盧卡斯的心瞬間從冰冷的谷底飛上了雲端,所有陰霾、猜忌和醋意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只剩下巨大的、幾乎讓他有點手足無措的狂喜和……一絲尷尬。他當然不會說出自己剛才那些荒謬的猜想,那也太丟臉了,肯定會被她嘲笑是想像力過於豐富的小氣鬼。

他急中生智,指了指桌上那碗可憐的、徹底報廢的草莓冰淇淋,語氣裡帶上了一點委屈巴巴的控訴,試圖轉移焦點:「你一口都沒吃,我當然不開心咯。」這個理由聽起來既真實又顯得他有點幼稚的可愛。

歌洛莉亞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碗融化殆盡的粉色液體確實見證了她的匆匆離去和他的漫長等待。她心裡頓時軟了一下,又有點好笑:「就為這個不高興啊?盧卡斯懷特,你幾歲了?」

盧卡斯看著她帶著笑意的綠眼睛,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他站起身,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把臉埋在她帶著陽光和微汗氣息的頸窩裡,低笑著承認:「對啊,我就是小氣鬼。特別特別小氣。」

然後,他微微側過頭,溫熱的唇貼近她敏感的耳廓,呼出的氣息搔得她一陣輕顫,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絲誘哄和撒嬌的意味:

「所以……哄哄我這個小氣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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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我的小傻瓜。」盧卡斯吻著她的發頂,聲音帶著慵懶和極致的沙啞。

歌洛莉亞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在他懷裡蹭了蹭,表示回應。

兩人靜靜相擁,聽著彼此逐漸平復的心跳和呼吸。

「莉亞。」良久,盧卡斯低聲喚她,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她的發絲。

「嗯?」歌洛莉亞懶懶地應道,聲音像小貓一樣。

「我們以後每幾個月都出來旅行一次,好不好?」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就我們兩個。去世界上所有好玩的地方。下次可以去威尼斯坐貢多拉,或者去希腊的聖托裡尼看世界上最美的日落……你喜歡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歌洛莉亞心裡暖暖的,往他懷裡又鑽了鑽:「好。只要和你一起。」

「等我們回去了,」盧卡斯繼續規劃著,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嬰兒一樣,「把莊園東邊那塊臨湖的地翻修一下,給你建一個更大、更明亮的煉金實驗室,最好的設備都從德國和瑞士定制。你不是一直想要個能俯瞰整個玫瑰園又陽光充足的操作台嗎?我們就建一整個玻璃穹頂。」

歌洛莉亞抬起頭,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到她眼中的驚訝:「你……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她只是很久以前無意中提過一次。

盧卡斯得意地挑眉,吻了吻她的額頭,語氣裡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記得。你的事,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還有,」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溫柔深邃,手掌輕輕覆上她平坦光滑、還殘留著熱度的小腹,「也許……這裡很快就會有我們的小小煉金師了。。」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期待和某種奇異的自豪感。

歌洛莉亞的臉瞬間再次燒紅,羞赧地把發燙的臉頰埋進他汗濕的胸膛,小聲嘟囔:「…閉嘴,我可沒答應……」

「哼。」盧卡斯低笑著,抱緊了她,這個擁抱無比肯定和幸福。

他描繪的未來太過具體和美好,讓歌洛莉亞也忍不住心生向往。她不再反駁,只是安靜地聽著,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和話語裡沉甸甸的愛意與承諾。

過去的那些傷害、誤解和漫長分離,在這一刻似乎真正被這濃烈到化不開的愛與親密徹底撫平了。

那些記憶並未消失,但它們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再也無法掩蓋此刻擁有的、堅實而溫暖的幸福。

盧卡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鄭重地、如同立下不可違背的誓言般低語:「以前是哥哥混蛋,錯過了太多本該屬於我們的時間。以後不會了,莉亞。我剩下的所有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的。再也……不會再浪費了。」

歌洛莉亞抬起頭,在昏暗的光線裡凝視著他深邃而認真的眼眸,主動湊上去,深深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好。」她輕聲回應,一個字,包含了所有的原諒、信任、依賴和毫無保留的愛。

窗外,巴塞羅那的夜晚正式降臨,燈火璀璨,如同散落在地上的星辰,充滿了浪漫與溫存。

而室內,相擁的兩人在彼此的愛意和締結的、關於未來的承諾中,找到了永恆的、只屬於他們的寧靜與歸宿。

(盧卡斯與歌洛莉亞番外故事完)

第57章 情書、傳承與櫃哥往事【本書完】

薩裡郡的懷特莊園沐浴在初夏的陽光裡,玫瑰開得正盛,空氣裡浮動著甜膩的花香和草木的清新的氣息。時光仿佛格外厚待這裡,寧靜、富足,充滿了溫暖平和的煙火氣。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就被一只急匆匆闖入餐廳的貓頭鷹打破了。它帶來了一封蓋著霍格沃茨校長辦公室火漆印的信件,收件人是——魔法部部長,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先生。

此刻的湯姆裡德爾,正坐在長桌主位,一邊快速瀏覽著《預言家日報》上關於他最新提出的《跨國魔法生物貿易監管法案》的爭論文章,一邊享用著咖啡。

他穿著合體的黑色西裝馬甲和白襯衫,領帶一絲不苟,即使是在家中早餐時分,也依舊保持著魔法部最高長官的威嚴與儀態。

歲月的打磨讓他英俊的輪廓更添幾分成熟冷峻的魅力,只有偶爾抬眼看向餐桌另一端的歌洛莉亞時,那深邃黑眸中才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餐桌另一端,歌洛莉亞讓小精靈迪迪往盧卡斯懷特的盤子裡又添了一個煎蛋。「盧克,最近我們家是在鬧飢荒嗎,把你瘦成這樣。」

她語氣毒舌但關切,眉眼間依舊是那份不變的溫暖,時光仿佛只增加了她的風韻,未曾帶走她的明媚。她穿著一條湖綠色的長裙,晨光透過玻璃窗,在她黑色的長發上跳躍。

盧卡斯——如今已是魔法界頗有名氣的神奇動物商人兼冒險家——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比起湯姆的嚴謹,他顯得隨意得多,襯衫領口敞開著,露出些許古銅色的皮膚,眼角添了幾道細紋,卻更顯一種不羈的魅力。

「我的好妹妹,我不是瘦,是保持身材。你以為誰都跟你家那位一樣,靠黑魔法氣場就能震懾四方,完全不用進行體力管理?」

他懶洋洋地調侃著,順手把小精靈迪迪夾過來的煎蛋又撥了一半到旁邊一個空盤子裡。

那個空盤子的主人——小盧克。盧卡斯II湯姆裡德爾,湯姆十六歲的兒子——正埋頭猛吃,試圖在父親注意到那封越來越焦躁地敲擊著窗戶的貓頭鷹來信之前,解決掉他的早餐然後開溜。

顯然,他失敗了。

湯姆的視線從報紙上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只不肯放棄的貓頭鷹,以及兒子試圖縮起來的肩膀。

他微微蹙眉,放下報紙,優雅地揮了揮手,窗戶無聲打開,貓頭鷹扔下信件,迫不及待地飛走了。

湯姆拿起那封信,目光掃過火漆印,又瞥了一眼明顯開始坐立不安的兒子。他用拆信刀慢條斯理地打開,快速閱讀起來。

餐廳裡的空氣似乎凝滯了。歌洛莉亞擔憂地看了看丈夫沒什麼表情的臉,又看了看恨不得把臉埋進盤子裡的兒子。盧卡斯也挑了挑眉,放下了咖啡杯,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父子倆之間的暗流湧動。

湯姆看完信,將信紙輕輕放在桌上,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動作依舊優雅從容,但熟悉他的人(比如歌洛莉亞和盧卡斯)都能感覺到那平靜表面下驟降的氣壓。

「盧卡斯。」他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

小盧克渾身一僵,差點打翻手邊的牛奶杯。

「吃完早餐,上樓換衣服。」湯姆放下咖啡杯,目光甚至沒有看他,「我給你請了兩天假。一會兒跟我去一趟霍格沃茨,然後回家。」

小盧克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哀嚎道:「父親!沒必要吧?就……就一點小誤會……」

「鄧布利多校長親自來信,邀請我去『聊一聊』你的『小誤會』。」湯姆終於將目光轉向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沒什麼溫度,「我認為很有必要。還是說,你更希望我讓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傲羅直接來家裡『請』你過去?」

小盧克立刻噤聲,像個被掐住脖子的小公雞,垂頭喪氣地說了聲「是,父親」,然後食不知味地戳著盤子裡剩下的食物。

歌洛莉亞忍不住開口:「湯姆,到底怎麼了?小盧克在學校惹什麼麻煩了?」她看向兒子,語氣帶著擔憂,「別把你頭埋在盤子裡了,發生什麼事了?」

小盧克張了張嘴,卻在接觸到父親那道「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的冰冷視線後,又把話咽了回去,小聲嘟囔:「沒……沒什麼大事……」

盧卡斯嗤笑一聲,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喲,我們的小裡德爾先生這是終於干了票大的?炸了溫室?還是給皮皮鬼灌了增齡劑?總不會是給哪個小姑娘寫了情書被公開處刑了吧?」

他本是隨口調侃,卻精准地踩中了雷區。小盧克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幾乎要冒煙。

湯姆冷冷地瞥了盧卡斯一眼,然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我去換衣服。盧卡斯,十分鐘後門口見。」他沒有回答歌洛莉亞的問題,徑直離開了餐廳。

歌洛莉亞更加擔心了,她走到兒子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到底怎麼了?很嚴重嗎,需要媽媽陪你去嗎?」

小盧克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不用了,媽媽……我……我自己能處理。」他說完,也站起身,逃也似地跑上了樓。

盧卡斯摸著下巴,看著小盧克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嘖嘖,看來我好像猜對了方向?情書?有意思。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這麼倒霉……或者這麼幸運?」

歌洛莉亞沒好氣地拍了他一下:「盧克!你還笑!給孩子都嚇成鴕鳥了,湯姆臉色也不好。」

盧卡斯聳聳肩:「安啦,莉亞。能有多大點事?頂多就是青春期小男孩那點心思沒藏好,鬧了笑話。你家那位部長先生就是太嚴肅,多大點事,至於親自殺到學校去嗎?肯定是最近法案沒通過,憋著火呢。」

盡管盧卡斯插科打諢,歌洛莉亞眉間的憂慮卻並未散去。

十分鐘後,穿戴整齊的湯姆和小盧克出現在了門廳。湯姆已經換上了魔法部長的正式袍服,威嚴肅穆;小盧克也換上了霍格沃茨的校袍,低著頭,像個即將赴刑場的小囚犯。

「我們走了,莉亞。」湯姆對歌洛莉亞說,語氣緩和了些。

「早點回來。」歌洛莉亞上前,幫湯姆理了理本就一絲不苟的領口,又抱了抱兒子,「盧克,好好跟爸爸和校長說。」

父子倆通過飛路網直接抵達了霍格沃茨校長辦公室。

再次踏入這個地方,湯姆裡德爾的心情是復雜的。這裡的每一件銀器,每一幅打盹的校長肖像,尤其是坐在寬大辦公桌後、戴著半月形眼鏡、湛藍色眼睛閃爍著洞察一切光芒的阿不思鄧布利多,都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過去,提醒著他那些他曾試圖徹底埋葬的、屬於「湯姆裡德爾」的野心與黑暗。

但他早已不是那個需要隱藏和偽裝的少年了。他是湯姆裡德爾部長,是歌洛莉亞的丈夫,是小盧卡斯的父親。他坦然地對上鄧布利多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下午好,裡德爾部長先生。下午好,小裡德爾先生。」鄧布利多微笑著請他們坐下,桌上放著檸檬雪寶和一壺熱氣騰騰的紅茶。

「下午好,鄧布利多校長。」湯姆禮貌而疏離地回應,姿態無可挑剔。小盧克則緊張得幾乎同手同腳,小聲問了句好後就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椅子裡。

寒暄過後,鄧布利多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語氣溫和卻切入了正題:「今天請部長先生過來,主要是關於盧卡斯的一些……嗯……小情況。」他看了一眼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小裡德爾先生,「事情本身並不嚴重,沒有違反校規,也沒有造成任何實際損害。更多的是……一場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

湯姆微微頷首,示意鄧布利多繼續。

「事情是這樣的,」鄧布利多的眼睛裡閃爍著些許笑意,「裡德爾先生似乎精心撰寫了一封……呃……情感真摯的信件。然而,在遞交作業時,不幸地將這封信和他關於跨物種變形理論的論文混淆了。於是,這封原本打算私人傳遞的信件,出現在了麥格教授的辦公桌上。」

小盧克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類似於嗚咽的聲音。

湯姆面不改色,只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他能想像到米勒娃麥格看到那封信時的表情——震驚、錯愕,或許還有一絲尷尬。難怪鄧布利多要親自過問。

「麥格教授非常得體地處理了這件事,」鄧布利多繼續說,仿佛沒看到小盧克的窘迫,「她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並將信件交給了我。我必須說,文筆相當不錯,情感也很……熱烈。」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稍微嚴肅了一些,「只是,信件的收件人……是斯普勞特教授手下一位非常優秀的、剛畢業留校任教不久的年輕教授,負責神奇動物保護選修課。」

辦公室裡陷入了一片寂靜。連牆上假裝打鼾的菲尼亞斯奈傑勒斯肖像都忍不住偷偷睜開了一只眼睛。

師生戀。無論在麻瓜世界還是魔法世界,這都是一個極其敏感且備受爭議的話題。即使只是單方面的、尚未送出的傾慕,一旦處理不好,也足以毀掉一個年輕教授的名譽和一個學生的前途。

湯姆終於明白鄧布利多為何如此鄭重其事。這不僅僅是青春期鬧劇,更涉及霍格沃茨的聲譽和教職工的管理問題。

鄧布利多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湯姆,」他罕見地用了教名,「我理解年輕人情感的萌動是美好而自然的。但作為校長,我必須確保我的教職工受到保護,避免任何潛在的……誤會和麻煩。作為父親,我想你也希望引導盧卡斯,將這份美好的情感以更合適、更負責任的方式表達和存放。」

湯姆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覺到身邊兒子身體的僵硬和恐懼。他甚至可以預料到,如果處理不當,這件事可能會成為兒子心中一個長期的陰影,就像他當年因為會魔法和蛇佬腔在孤兒院被當作異類一樣。

他抬起眼,看向鄧布利多,聲音平穩而清晰:「我完全理解您的顧慮,阿不思。請放心,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並確保不會給那位教授帶來任何困擾。霍格沃茨的聲譽和教職工的權益不容置疑。」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表態很滿意:「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那麼,盧卡斯我就交給你了。希望兩天後,他能以一個更冷靜、更成熟的心態返回學校。」

離開校長辦公室的過程,小盧克幾乎是飄著走的。父親的沉默比任何斥責都讓他感到害怕。

回到懷特莊園,氣氛依舊有些凝滯。歌洛莉亞和盧卡斯迎了上來,看到父子二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如喪考妣——心裡都咯噔一下。

「回來啦?今天小精靈准備的晚餐很豐盛哦。」歌洛莉亞試圖緩和氣氛。

盧卡斯看著湯姆的表情和小盧克的神態,了然地笑了笑,用手肘撞了撞外甥:「小子,在學校又犯什麼事了?炸了斯內普教授的魔藥儲藏室?還是給費爾奇的洛麗絲夫人吃了泡泡糖?」

小盧克低著頭,不敢回答。

湯姆脫下部長袍,遞給家養小精靈迪迪,聲音冷淡:「盧卡斯裡德爾,來書房。」

連名帶姓。小盧克心裡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他耷拉著腦袋,像只被雨淋濕的小狗,乖乖地跟著父親上了樓。

書房的門輕輕合上。厚重的橡木門隔絕了樓下隱約的聲響,只剩下滿室書香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安靜。夕陽透過彩繪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色彩斑斕卻冰冷的光斑。

小盧克局促地站著,眼神飄忽,最後定格在書架上的一本厚皮書上——《貓頭鷹的養護與疾病防治大全》。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飛快地抽出來,假裝認真地翻閱著,試圖用書擋住父親可能投來的、令人無所遁形的目光。

湯姆沒有立刻說話。他走到書桌後,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兒子這番幼稚的鴕鳥行為。時光仿佛倒流,他依稀看到很多年前,也有一個黑發男孩,在伍氏孤兒院科爾夫人的辦公室裡,用冷漠和偽裝來掩藏內心的驚慌和憤怒。

但眼前的男孩,是他的兒子。他擁有遺傳自己的出色的外貌,眉眼間甚至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但他是在愛與呵護下長大的,他的驚慌裡沒有陰郁,只有做錯事後的害怕和……難為情。

湯姆聲音打破沉寂:「怎麼,有膽子做事,沒膽子擔責嗎?」他的語氣算不上嚴厲,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昨天剛開完一天的會,應付完一堆勾心鬥角的政客,還要回來處理青春期兒子的情感糾紛,梅林知道他有多想直接一個咒語讓這小混蛋失憶。

小盧克拿著書的手抖了一下,書頁嘩啦作響。他慢慢放下書,但還是不敢看父親,聲音細若蚊蚋:「我才不是沒膽子擔責……我就是覺得……很難為情。」

湯姆看著他:「怎麼難為情了?」他其實並不怎麼生氣,至少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生氣。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看到兒子這幅慫樣,他倒是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湯姆裡德爾的兒子,喜歡一個人,居然弄得如此狼狽?

小盧克終於抬起頭,直視著父親那雙和自己極為相似、卻深不見底的黑眸,豁出去般說道:「因為你們都覺得我做了錯事。鄧布利多校長、麥格教授……還有你。你們都覺得這是錯的,是荒唐的,是不應該發生的。」

湯姆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手指交叉放在桌上:「我可沒說你做了錯事。不過,你倒是講講,你怎麼就認為自己做了錯事了?」他需要引導他,而不是簡單地訓斥或否定。

小盧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激動地捋了捋自己黑色的頭發,語速加快:「因為正常人都不該喜歡上自己的教授啊!這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件很錯誤、很離譜、很……惡心的事!」他用了很重的詞,臉上充滿了青春期特有的、對他人眼光和世俗規則的敏感與痛苦,「我知道這不對!可我……我就是覺得她很好啊……」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迷茫和真誠:「她各方各面都很優秀,知識淵博,不是死板地照著課本教,會帶我們去看真的獨角獸和鳥蛇……她很善良,保護那些弱小的生物時眼神特別堅定……也很溫和,就算我笨手笨腳差點炸掉羽毛筆,她也不會罵我,只會耐心地告訴我哪裡出了問題……她整個人站在人群裡,我都覺得單單她在發光……」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喃喃自語,「可惜……這就是錯誤的。是不被允許的。」

湯姆靜靜地看著兒子,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通過這雙年輕的眼睛,看進他單純而熾熱的內心。他在想,這麼純粹又帶著點傻氣的喜歡,這麼輕易就被世俗規則打敗的勇氣……這麼慫蛋,真的是他湯姆裡德爾的兒子嗎?

他沉默的時間有點長,長到小盧克又開始不安起來,以為自己這番「告白」會更加激怒父親。

終於,湯姆輕輕扶額,嘆了口氣,那嘆息裡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他抬起眼,看著兒子,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理解:「我說了,我沒覺得你做錯事。我也沒覺得,喜歡一個人,本身是個錯誤。」

小盧克愣住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那位永遠嚴謹、強大、仿佛沒有凡人情感的父親口中說出來的。

湯姆沒有理會他的驚訝,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絢麗的晚霞,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緩慢,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卻又刻骨銘心的故事。

「很多年前,也有一個男孩。他在一個……並不溫暖的地方長大,不懂得什麼是愛,也不相信任何人。他驕傲,自負,內心充滿黑暗和野心,認為力量才是一切。」

小盧克屏住了呼吸,他知道父親在講述一段從未對人提起過的過去。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像陽光一樣溫暖,卻又帶著些許尖刺的女人。」湯姆的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她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家。但他那時不懂,他用最愚蠢的方式試圖引起她的注意,結果卻把她推得更遠。他嫉妒所有靠近她的人,內心那些黑暗的念頭時常蠢蠢欲動,甚至……做過很多無法挽回的錯事。」

小盧克聽得入了神。

「他曾經也以為,強大的力量、永恆的生命、掌控一切的權利才是最重要的。他差點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徹底弄丟了他的陽光。」

湯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悔意和後怕,「他離開過,掙扎過,甚至傷害過她。但最終……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小盧克忍不住輕聲問。

湯姆轉過頭,目光重新聚焦在兒子臉上,那雙黑眸深處,閃爍著復雜而真實的情感:「做不到失去她。做不到……像他那個懦弱的父親一樣,拋棄最重要的人。他發現,比起永生和權力,他更害怕的是她的眼淚,和沒有她的、永恆的生命。」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清晰:「所以他回來了。放棄了那些偏執的念頭,選擇了擁抱他的陽光,選擇了……愛她。哪怕這份感情在最初,在很多人看來,同樣是『錯誤』的,是不被理解的,甚至……是驚世駭俗的。」

故事講完,書房裡再次陷入寂靜。夕陽的光芒更加傾斜,將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湯姆看著兒子震驚得無以復加的表情,緩緩地、清晰地給出了答案:「這就是我和你母親,歌洛莉亞懷特的故事。」

小盧克張大了嘴巴,足足愣了十幾秒,才像是終於消化了這個驚天大秘密,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梅林的胡子啊!所……所以你和媽媽……你們……」他語無倫次,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舅舅不是說……不是說你和媽媽是你做『櫃哥』的時候勾搭她認識的嗎?!」

湯姆無語地閉了閉眼,額角似乎有青筋跳了一下。他就知道!盧卡斯懷特那張嘴裡從來吐不出像牙!

他再次由衷地懷疑起兒子的智商:「你真的有遺傳到我半點智商嗎,小子?這種話你也信?」

小盧克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是尷尬又是震驚,他撓了撓頭,小聲嘀咕:「可是舅舅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還說你在翻倒巷的博金博克店裡,靠著這張臉騙了不少富婆女巫的金加隆……才認識了經常去逛店的媽媽……」

湯姆覺得手有點癢,非常想給某個正在樓下悠閑喝茶的家伙一個惡咒。他強壓下火氣,決定跳過這個令人火大的話題。

小盧克卻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對比了一下自己的「糗事」和父母那堪稱「傳奇」的過往,頓時覺得自己的煩惱簡直不值一提,他脫口而出:「啊!那這麼說,我和教授的事,在你和媽媽的故事面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太不夠看了!」

湯姆被他這神奇的對比和用詞氣得笑了一下,他順手拿起桌上卷起來的《預言家日報》,不輕不重地在小盧克腦袋上敲了一下:「誰教你這麼形容的?小混蛋。」語氣裡卻沒了之前的冷意。

小盧克抱著腦袋,委屈又理直氣壯地說:「舅舅教的,這個比喻放在這裡不恰當嗎?」

湯姆:「……」很好,和盧卡斯的巫師對決必須立刻、馬上提上日程!他暗暗記下了這筆賬。

雖然腦袋上挨了一下,但小盧克的心情卻奇跡般地輕松了起來。父親沒有罵他,沒有否定他的感情,甚至……和他分享了自己那段聽起來如此不可思議的過去。一種奇異的、被理解、被接納的暖流湧上心頭。

他看著父親依舊英俊卻不再令人畏懼的側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地、有些生硬地說道:「呃……不管怎樣……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寬慰我。謝謝你,父親。」說完,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勇氣,飛快地、笨拙地張開手臂,擁抱了一下湯姆。

湯姆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並不習慣和兒子之間如此直白的肢體接觸,貌似他只習慣和歌洛莉亞的。但他沒有推開。他能感覺到少年單薄卻充滿活力的身體,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真誠的感激。

他抬起手,略顯僵硬地拍了拍兒子的後背,聲音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冷靜,甚至帶著點嫌棄:「……別說這些肉麻的話。沒遺傳到我智商的小子。」

但小盧克卻聽出了那嫌棄背後,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溫和。

父子二人下樓時,餐廳裡的氣氛已經輕松了不少。歌洛莉亞和盧卡斯已經坐在餐桌旁,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盧卡斯看到他們,立刻揚起眉毛,臉上掛著標志性的、帶著點戲謔的笑容:「So解密時間到?我們的小裡德爾先生這次又開創了什麼新的惡作劇紀錄?」

歌洛莉亞也關切地望過來,目光在丈夫和兒子之間逡巡,發現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不再是上去時那種冰封狀態,心下稍安。

湯姆沒有立刻回答。他先走到歌洛莉亞身邊,極其自然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然後才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

這個充滿占有欲和愛意的日常動作,他做了十幾年,依舊樂此不疲。

小盧克看著父母之間自然的親昵,又想起父親剛才在書房的話,心裡那種「自己的喜歡並非錯誤」的感覺更加清晰了。

盧卡斯還在不依不饒:「說說嘛,部長先生。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這小子是給斯萊特林的掛毯上了色,還是給格蘭芬多的寶劍塗了蜂蜜?」

湯姆拿起餐巾鋪好,瞥了一眼正在低頭喝湯掩飾緊張的兒子,然後面不改色地、極其自然地對盧卡斯和歌洛莉亞說:「沒什麼。他只是惡作劇,給全校每個人都批量寄了情書。技術拙劣,被發現是他做的了。」

「噗——」小盧克一口湯差點噴出來,驚恐地看向父親。他沒想到父親會用這種方式幫他掩蓋!批量寄情書?這聽起來比他實際干的還要蠢好不好!

歌洛莉亞驚訝地睜大了綠色的眼睛,看向兒子:「啊?臭小子,你也太無聊了吧?這像什麼話!」她的語氣裡更多的是哭笑不得,而非真正的責備。

盧卡斯則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哈哈哈!批量情書?!梅林啊!小子,你比你舅舅我當年還有創意!用的什麼咒語?復制成雙?有沒有署名『神秘的仰慕者』?哈哈哈……」

小盧克的臉紅得快要滴血,但在桌子底下,他悄悄碰了碰父親的腿,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湯姆面無表情地用餐刀切著牛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一場潛在的危機,似乎就這樣被湯姆輕描淡寫地化解了。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然而,小盧克顯然不打算讓「櫃哥」事件就這麼過去。他突然抬起頭,看向對面笑得不懷好意的盧卡斯,大聲發問:「喂,舅舅!你也騙我!你說母親是在父親做『櫃哥』的時候認識的他。」

盧卡斯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看向對面正慢條斯理給歌洛莉亞切牛排的湯姆,拖長了聲音,語氣裡充滿了調侃:「喲——?我們尊貴的部長大人,『櫃哥』湯姆,終於舍得把你們倆那跌宕起伏、感天動地的真實愛情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了?」

湯姆優雅地將切好的牛排放到歌洛莉亞盤子裡,然後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嗯哼。」算是承認了。

盧卡斯立刻來了興致,他轉過身,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湊近小盧克,臉上掛著神秘兮兮的笑容,故意壓低了聲音——但低得剛好全桌都能聽見:「哎呀,親愛的外甥,那你可冤枉舅舅了。舅舅可能是……記錯了。」

小盧克狐疑地看著他。

盧卡斯憋著笑,一本正經地繼續說:「你父親當年在翻倒巷博金博克店裡做『櫃哥』的時候,憑借那張臉勾搭上的富婆女巫……其實並不是你媽媽莉亞。」

他頓了頓,欣賞了一下湯姆瞬間黑下來的臉色和歌洛莉亞忍不住彎起的嘴角,然後才慢悠悠地、擲地有聲地扔出炸彈:「而是一位……據說至少六十歲起、熱衷於收集各種黑魔法物品的、喪偶的……老女巫!」

「盧克!」湯姆終於忍不住低吼出聲,手裡的餐刀差點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他才不想這種毫無根據、嚴重損害他威嚴父親形像的黑歷史被翻出來荼毒他兒子!

盧卡斯看著湯姆難得失態的樣子,笑得更加猖狂,手指著他:「哈哈哈!你看你又急!開玩笑的嘛,部長大人,有點幽默感行不行?」

然而,他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他再次湊近已經被這信息量衝擊得目瞪口呆的小盧克,用更低的、仿佛分享什麼絕密檔案的聲音悄悄說:「別聽他打岔。下次,等某個老古板去魔法部開會的時候,舅舅悄悄給你講全本——湯姆裡德爾在博金博克當『櫃哥』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往事~保證精彩!」

他的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塊折疊好的、干淨的餐巾帕精准地砸到了盧卡斯的臉上。

肇事者湯姆裡德爾部長先生,正黑著臉,用一種「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嘗嘗最新通過的《限制惡咒使用條例》的滋味」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

「哈哈哈!」歌洛莉亞終於忍不住,放下刀叉,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眼前的這一幕——丈夫的窘迫,哥哥的惡作劇,兒子一臉「我的世界觀需要重塑」的懵懂表情——充滿了鮮活而熱鬧的生活氣息。

她笑得靠在湯姆肩膀上,湯姆雖然臉色不虞,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了她,防止他的監護人小姐笑倒過去了。

小盧克看著眼前吵鬧又溫馨的一幕,看著父親雖然板著臉卻並未真正動怒,看著母親開懷的笑容,看著舅舅得意洋洋的搞怪表情,心裡最後那點陰霾和尷尬也徹底煙消雲散了。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家就是這樣吧?會有秘密,會有玩笑,會有爭吵,但更多的是理解、包容和深深的愛。就像父親對母親,就像舅舅對他們,就像……雖然父親總是很嚴厲,但他會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理解和支持自己。

晚餐就在這樣打打鬧鬧、互相揭老底(主要是盧卡斯單方面揭湯姆的老底)的歡樂氛圍中繼續。窗外,薩裡郡的夜幕緩緩降臨,星辰初現,懷特莊園的燈火溫暖而明亮,將所有的歡聲笑語都包裹在其中。

一切安好,真如他們所有人所期盼的那樣。幸福,平穩,充滿了愛的瑣碎與喧鬧。

他們的故事,或許不夠完美,充滿了各種離經叛道和意想不到的轉折,但這就是屬於湯姆裡德爾、歌洛莉亞懷特、盧卡斯懷特還有小盧卡斯裡德爾的故事。

監護人小姐和她的小孩。

一個關於愛、救贖、理解和傳承的故事。

在此刻,以及未來無數的此刻,繼續溫暖地上演著。

(本書完,我愛你們——still譯)